第六章 形勢逆轉

夏言見他知道自己的姓名,不禁有些高興:「正是!」
「下官表字子睿。」彭岳趁機做了更詳細的介紹。
「公公辛苦了,敢問公公貴姓。」彭岳有些謙卑地問道。
「哦,敢問公公可是黃錦黃公公。」彭岳突然想起了這個人。
屋內坐定,紫菱纏著彭岳講面聖之事,楊繼思對此也很是好奇。
「咱家姓黃,彭大人不必如此拘禮。」黃錦對此人的態度還算滿意,心裏料定這是個「懂事」的人,想著日後應該會有機會晉陞高位,態度也跟著客氣起來,連忙回了個禮。
朱厚熜本來對於青羊山之亂一開始主張安撫,結果大敗,因此也有些不好意思:「全是二位賢臣之功。」
「嗯,彭岳,字子睿,我會記住的。」夏言確實將這個名字牢牢記下了,他預感此後此人可堪大用。
第二日,彭岳早早地就在朱厚熜的寢殿外候著,等到朱厚熜洗漱完畢,彭岳這才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彭岳走後,朱厚熜也陷入了沉思。彭岳的話不能不引起他深深的思考。楊一清不久之後肯定是會離開朝廷了,可是此舉有利有弊。雖然改革措施免遭掣肘,但是少了壓制張璁的勢力,這是萬萬不可的。
官員抬起頭看了看他,不禁狐疑:「我見你年紀輕輕,便已入仕,雖不曾入得翰林院,想必以後前途也是極好的。」
報到完之後,彭岳便興沖沖地回了府,他沒想到竟然能在如此偶然的機會下結識夏言。而且夏言對自己的印象似乎還不錯。可是回到府中,彭岳卻見到了正在院中漫無目的地散著步的楊一清。
「皇上今天詢問我關於起複張璁之事,我……加以阻撓了。」楊一清嘆道,「其實我知道皇上這是試探我,可我還是……唉。」語氣中似有悔恨之意。「其實自張璁致仕那日起,我觀朝堂之上有將近一半的朝臣彈劾張璁,再看皇上平靜的神色,我便知皇上有心起複他。」楊一清幽幽說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睿,你知道為何嗎?」
聽到這,楊繼思和彭岳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彭大人還知道咱家的姓名,咱家真是榮幸啊。」黃錦想他一個八品小吏,剛剛進宮便知道自己的姓名,心裏也不免高興起來。
「大人不必擔心,我會想辦法……保全自己的。」彭岳感覺說得有些彆扭。
「原來是恩蔭。」官員心裏有些輕蔑,不過轉而問道:「你是楊一清大人親自推薦的。」
「好好努力,當年我入仕時和你是一樣的職務,但如今已擢升吏部郎中,此職務有面聖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啊,我看你長相清秀,口齒伶俐,只要得了聖上歡心,必有升遷之機啊,哈哈。」見此人和自己當年同樣職務,加上楊一清推薦,對他的初次印象也不錯,不免多說了倆句。
彭岳的腦子也在飛快地運轉著:「敢問大人可是夏言夏大人?」
「正是,承蒙楊大人不棄,實在慚愧。」彭岳又做了個禮。
「不知您所指何事?」彭岳小心地問道。
卻見紫菱好像想起了什麼,突然臉上布滿了愁雲:「韻哥哥,那你今後去哪住?」邊說邊低下頭用手指擺弄起自己的衣襟來。她知道,彭岳在這府中一直是一個書童,身份地位都頗為尷尬。如今升了官,恐怕是不願在這住了。
「咱家哪有如此重要,彭大人言重了。」心裏卻似打翻了蜜罐,甜的不行。
朱厚熜今日似有心事,傳完旨意,盯了彭岳一會兒,問道:「楊一清在平日可對你提起過張璁這個人?」
附註1.嘉靖八年時,夏言確實任職吏部,但並非吏部郎中,實際的官職還要小,我這乃是為了行文而創設,望讀者見諒。
「嗯……」紫菱從剛才忘形的喜悅中恢復過來,用手攏了攏耳後有些凌亂的髮髻:「少爺的湯估計熬好了,我要給少爺端過去了。」
「哈哈……年紀輕和-圖-書輕,很有見識嘛。」夏言確實對自己當年僅名列三甲之事耿耿於懷。
「啊……哈。」彭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彭岳傳授完旨意,便去了吏部報道,自己這個非正常渠道進入的小官還是要自己去登記備案的。
彭岳抬眼再看朱厚熜,卻見他閉著眼,似乎陷入了深思。
彭岳開懷一笑:「當然是住在這了,只要是老爺不趕我走,我就一直住在這,哈哈……」見紫菱還在關心這個問題,彭岳心中有股莫名的喜悅。
「我說的這些你都記下了?」朱厚熜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還要保全自己呢。」彭岳心裏這樣想著,接著說道:「我自己私心裏也存著些想法,張大人平日廉潔奉公,力治貪污腐敗,人品方面,自不必言。」這說的倒是實話,張璁雖然跋扈,卻不貪污,家中確實有些簡陋貧寒。
「既然是楊一清大人親自推薦,估計不會是什麼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官員心裏暗暗想著,並且見彭岳謙卑有禮,言辭文雅和氣,心裏也對他有了些好感。
「我猜想,皇上准許張璁致仕,也是懷疑張璁結黨,想藉機打壓他的勢力,可眾大臣彈劾張璁消除了皇上的那份疑慮。」彭岳一邊說一邊不得不佩服朱厚熜這位年輕皇帝的智慧。
「並且張大人心氣高,熱心於新政改革大事,陛下銳意進取,少不了張大人這樣的能臣。」彭岳換了一下語氣:「雖然平日不少人彈劾張大人專權跋扈,但臣認為,人臣之所以為人臣,乃是因人君賢明威嚴,大家應該都會明白聖上最大,所辦之事乃是為黎民,為社稷,為陛下,所以陛下對此只要稍加註意即可,不必聽信小人讒言,對張大人有所懷疑。」彭岳心裏想著自己應該不會因楊一清而被罷黜了。自己已經很清楚地表明了,首先,自己認同張璁之才,其次,我非楊一清一派,而是您的臣子,毫無偏倚,最後,你可不要忘了和*圖*書張璁專權跋扈,這不是我說的,是別人說的。
「那就先依你吧。」朱厚熜似乎很高興。當然,最高興的還是彭岳。
「皇上是不是很胖,長的很兇的,說起話來非常有威嚴嗎?」面對紫菱這一連串算不上問題的問題,彭岳也不知該作何回答。屋內也無他人,於是三人便相互開起了玩笑。
「黃公公在皇上面前盡心儘力,張永張公公本就為皇上所不喜,自張永去后,皇上面前可以說凈是依仗著黃公公,且黃公公自幼陪伴皇上,感情甚篤,便連皇上也稱您一聲「黃伴」,朝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彭岳把昨日對夏言使的招數又用在了黃錦身上。
「當然提過,還是常常提呢。」彭岳身上打了個機靈,不免警覺起來,飛快地想著該如何回答好這個問題。「楊大人常對我說張璁張大人乃國之重臣,自禮議之事起便為陛下盡心竭力,履立功勛。「科道互糾」,「翰林院改革」莫不是張大人幫襯著陛下,陛下雄才大略,張大人也功不可沒。只是……」彭岳故意頓了頓,「只是朝中小人凈數張大人與楊大人不和,楊大人心心念念想著能與張大人群策合力,為陛下盡心辦事,謀改革之大勢。卻怕奸人進饞,離間楊大人與張大人的關係,因此對張大人也心存芥蒂,怕有小人向張大人言是非。」彭岳答完,長長舒了一口氣,心知如果只說楊大人說張璁之好,陛下必不會信。最起碼昨日楊一清阻撓張璁回朝的事就說不過去,可是如果把罪責推到官員流言身上,合情合理,自是天衣無縫。
「臣謝過陛下,只是升遷過快,恐遭人非議,臣還是在這行人司歷練一段時間吧。」心裏想著:「這個位置我還想多利用利用呢。」
「嗯,你先下去吧。」朱厚熜轉身打算去換朝服。
「見過公公。」彭岳率先行了個禮。
「韻哥哥,沒想到你那天晚上……竟是有意對我說的。」紫菱顯然還沒有從彭hetubook.com.com岳陞官的喜悅中退出來。
說話的功夫,朱厚熜已經召他們進去了。
「不必多禮。」黃錦倒很是客氣,雖說自己的品階比彭岳高,但心裏明白朱厚熜討厭太監干政,作威作福,因此平日謹慎,見了官員都很客氣。
彭岳急得身上冷汗都出來了:「回陛下,楊大人平日所言,對臣影響甚大,臣認為,楊大人與張大人如無小人進饞,必然一心為上,青羊山之亂,便是張大人與楊大人共同力主使用強硬態度,並且聖上賢明,善納良策,才能取得成績。」
彭岳也趁這空打量了一下這個官員,只見他眉疏目朗,麵皮白皙,鬍子也梳得細緻。看起來儘管歲數不小了,但仍給人一種俊朗的感覺。
「行人司行人彭岳。」夏言邊念邊鄭重地寫了上去。
朱厚熜知道張璁暗結黨羽之事,但是勢力終究算不上太大,因此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朝政之事需要有人幫忙打理。但是楊一清去位,誰能保證張璁不會因此做大呢?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自己必須要重新甄選朝廷新晉官員,大力提拔他們,來壓制張璁的勢力。
「哈哈……不用了,我自己過來了,詩……子睿之喜,我豈能不來道賀。」楊繼思邊說便走了進來。
「子睿,我今天似乎做出了一件……不該做的事。」楊一清神情有些悵然。
「回陛下,楊大人是臣的父親的表叔。」彭岳料到朱厚熜會有此問,早已與楊一清私下說好。
「太好啦!」紫菱有些掩飾不住自己的興奮,竟然跳了起來,儘管心中也明白這不是長久之策,該分開總歸是要分開的。
聽到最後,竟是連紫菱也不信了:「你明明就是瞎說嘛,鬼才會相信你說的話。」紫菱故作機靈地朝彭岳一瞥:「你當我傻嗎?」
第二日彭岳正在朱厚熜寢殿外候著,這時迎面走過來一個太監,此人正是黃錦。
「啊,久聞大人之名,不才曾見過大人的文章,言辭犀利,真乃上佳之作。」彭和*圖*書岳趁機拍了一下馬屁。
「皇上的袍子拖得很長,殿內全是黃金,金光閃閃的睜不開眼睛……」彭岳胡編亂造起來,其實他自己當時緊張得也沒看到底是什麼樣子。
「彭岳,你對張璁是個什麼看法?」朱厚熜再次發問。
彭岳可是聽得仔細:「臣記得清楚。」然後將剛才朱厚熜說的話儘力一句不差地複述了一遍。
「這位大人好,下官行人司,行人彭岳。」彭岳沖伏在文案上正在抄抄寫寫的官員做了個揖。
「蒙陛下恩典,又得楊一清楊大人推薦,才得此位,下官慚愧。」彭岳謙卑地答道。
彭岳低著頭,向後小步推著,輕輕關上門出來了。「哈……」彭岳長舒一口氣,「沒想到還真有點緊張。」
「如今張璁歸來已成必然之勢,他必然要糾結黨羽挾私報復於我,這個朝堂我是呆不下去了。只是你……唉,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楊一清為自己好不容易安插|進去的棋子還沒發揮作用就將廢掉感到惋惜。
「倒是挺聰明伶俐。」朱厚熜在心裏笑道:「你是楊一清的什麼近親?」
「好,你說的非常好!」朱厚熜顯然很滿意彭岳的回答:「我看以你的才幹,在這行人司著實可惜了,不如將你調到六部任職。」
2.明代行人司初設立時,行人司人數極少。洪武十三年置行人司行人一,左、右行人各一。而且官階十分低微,行人為正九品,左、右行人為從九品。不久后改行人為司正,左、右行人為左、右司副,更設行人三百四十五人。洪武二十七年,定行人司司官四十員,司正一人,正七品,左、右司副各一人,從七品,行人三十七人,正八品,后除明神宗萬曆年間,基本沒有變動,一直延續到明末。從此處可以看出,行人司確實是一個不太重要的機構,行人更是一個非常低微的官職,因此憑藉楊一清讓彭岳當一名行人,實在不足為怪。當年夏言也是在科考中名列三甲之末,所以才進行人司做的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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