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拜訪嚴嵩(下)

「這倒不會,那玉佩顯然不是提前準備好的,如果真的想要送人,怎麼會那麼隨便地往懷裡一揣?估計只是恰好帶在身上的一個物件……」嚴嵩在一旁輕聲說道,「不過當時我確實也有些驚奇,他根本沒有必要送給夢筠,莫不是……」
「夢筠妹子,不許打斷,就說說你對剛才那個彭岳的看法。」嚴世藩歪在椅子上笑意吟吟地說道。
「哦……夢筠……」嚴嵩這陣子光和嚴世藩說話,倒是把嚴夢筠給忽視了,這時候見嚴夢筠坐在那羞羞答答的樣子,臉上不禁泛起了笑意,「夢筠,你感覺剛才那位彭大人如何?」
「嗯?」嚴夢筠眉頭微蹙,臉上也顯出一股疑惑之色,「爹爹為何問我這個問題?」
嚴氏父子在那裡嘮嘮叨叨的,卻一直沒有在意坐在一旁的嚴夢筠,嚴夢筠性子柔弱,二人沒說什麼,她就在那裡一直老老實實地坐著。可是二人說話越來越沒顧忌,一會就拐到了嚴夢筠身上,嚴夢筠聽著聽著便感覺臉上有些臊得慌,於是便開腔說了話,想要逃到一邊去。
「我沒看錯的話,這是和田玉吧?」嚴世藩笑著往近前湊了湊,看那塊玉晶瑩剔透,在陽光的映襯下閃出異樣的光澤,「還是塊白玉,好東西……」
「彭大人,留下來吃個飯總是可以的吧?」嚴世藩在一旁笑著說道。
「嗯……非禮勿視,我……我沒仔細看……」嚴夢筠抿抿嘴唇,「我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子……」
「今日他有求於你,難道就保證明日你不會有求於他?」嚴嵩說話時並沒有看嚴世藩,反而好像是在想著自己的事情,「不過彭岳的態度確實是有些令我驚奇,他有求於我是真的,不過……他好像並不打算結交於我們,這點他想隱藏,但是根本隱藏不住。」
「這……仲文真人平日不喜政事,皇上對此……也很滿意,所以我認為……仲文真人應該不願意言及此事。」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嚴嵩也不能再虛詞假意地說什麼「你可以去找仲文真人說一下」之類的話了。彭岳的用意很明顯,他想讓自己去找陶仲文說,可是嚴嵩心中對此確實是抵觸的,他不想因為彭岳而欠下陶仲文那麼大的一個人情,而且他也不確定陶仲文到底會不會幫忙。
「彭大人這是哪裡的話,今日你能來這府上,我就很高興了,何來誠意不足之說?」嚴嵩應酬和圖書般地笑道,心裏卻對彭岳這種流氓行徑無可奈何。他表面上是說錯在自身,誠意不足,實際上不還是暗指自己不願幫忙,如果自己真的就這樣送客了,恐怕以後相交起來就麻煩了,嚴嵩此時心裏是真矛盾。
「什麼?」嚴世藩在旁邊一口茶水都噴了出來,「他有威儀?我一直覺得彭岳長得缺股威嚴,一點也不威嚴,要是臉上再多抹兩層粉,乾脆可以把他扔到……算了,反正他就是沒威儀……」嚴世藩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長得丑,還是什麼原因,一聽別人,尤其是他妹妹誇彭岳的長相,嚴世藩就氣不打一處來。當然,要是嚴夢筠直接說彭岳長得好看,嚴世藩也沒話說,可是嚴夢筠說彭岳有威儀那就是話柄了,因為彭岳長得就是缺少那麼股威嚴勁兒。
「我看那彭岳也是如此,你一出來時,他看得都出神了,臨走還非要送你個玉佩,肯定不懷好心!」嚴世藩一談起這個話題,瞬間來了興緻,「肯定是喪妻已久,心也閑不住了,然後就看上我妹子漂亮了,哈哈……」
「謝過彭大人。」嚴夢筠避開彭岳的目光,言語中也不顯局促了,不過彭岳還是聽得出來那不似平日的略微加快的喘息聲,不過這一切略顯尷尬的事物都被她優雅的一舉一動遮蔽了。
「沒,沒說錯,哈哈……」
「嚴大人莫要在意,只是一個見面禮……」彭岳笑著指了指一直老老實實坐在下首一言不發的嚴夢筠,「這是我初次見嚴姑娘,寶玉配美人,這塊玉就送給嚴姑娘了……」彭岳看著一聽自己說話就緊張地抬起頭來,又慌忙低下頭去的嚴夢筠,心中不禁一陣笑意:送女人東西總是沒錯的,先把你女兒搞定,你女兒把東西收下了,你總不好意思不幫我忙吧?
「爹,既然如此,您到底打算怎麼辦?」嚴世藩有些沉不住氣似的在一旁問道。
「妹子,你這話說得可就有些欺心了……」嚴世藩笑著說道,「我剛才就一直看你,你可偷偷瞟了人家好幾眼,還有,他送你玉佩的時候,你敢說你沒看清楚?」
「奴家……奴家謝過彭大人。」嚴夢筠雙手捧著舉過頭頂,彭岳感覺自己眼前嚴夢筠的髮絲都一顫一顫的。
「爹爹……」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原來是嚴夢筠正坐在那裡揉搓著衣角,「爹爹,要是沒有什麼事,我hetubook.com.com就先進去了……」再抬起頭來,嚴夢筠臉上紅撲撲的,顯然,屋子裡的熱氣沒有那麼「嚴重」。
「對,這我知道……」彭岳頗有深意地看著嚴嵩,「仲文真人潔身自好,和朝中大臣都鮮有來往,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我,不過對於嚴大人來說,可能就不是這樣了……」彭岳這話說的就頗值得玩味了,一方面表明自己這件事是「賴上」嚴嵩了,另一方面也點明了嚴嵩與陶仲文的親密關係,這就有種抓「小辮子」的味道了,畢竟這種話好說不好聽。
「多謝東樓好意,不過今日來得匆忙,實在不好意思再多打擾了……」彭岳笑著推卻,心中卻也猶豫起該不該留下來,因為他發現嚴氏父子的挽留還是挺有誠意的。
「不知彭大人為何突然提及此事啊?」嚴嵩在一旁聽著彭岳說完所有的話,終於開了腔。
「爹,我說錯什麼了么?」
「東樓好眼光……」彭岳笑著舉起了玉佩,「這玉也不算值錢,以後必攜重禮拜訪……」
「你說你這看得都是什麼,爹的意思是問問你彭岳其他方面,這個……這個……總之你說點別的……」嚴世藩還在一旁喋喋不休的。
「哦,我既然提出來了,也就沒有必要向嚴大人遮遮掩掩。」彭岳長舒了一口氣,繼而滿面笑意地看著嚴嵩,「皇上現今對仲文真人無比寵信,我想如果我上完奏章,這時候仲文真人也在一旁說上幾句,皇上應該會有所觸動吧?」
一番客套,彭岳終於被嚴氏父子送出了門。
「嚴大人千萬不要這樣說,真是折煞我了。」彭岳笑著說道,手心裏卻是出了汗,自己剛才的話說的確實有些「冒險」,他真怕嚴嵩剛才直接起身送客了,「其實確實是我誠意不足,今日登門過於匆忙,也沒帶什麼像樣的禮物……」
「放心吧,幾日之內,彭岳必定會再來這裏……」嚴嵩笑著說道,「他說了嘛,必攜重禮再次拜訪,這絕對不是個虛口應付,他也不傻,自然知道辦事需要錢的道理,這接下來的禮物,就是看他彭岳心意的第一關了,哈哈……」
「我說了,要看彭岳以後的表現,如果能過藉此將彭岳拉過來,這個忙當然要幫,如果彭岳無意,只是想找我幫個忙,那麼這件事我也只好虛與委蛇了……」
「爹,你看哥……」嚴夢筠羞紅著臉,輕啐和圖書嚴世藩一口,乾脆轉過身子不去看他了。
「他……他生的……很有威儀……」嚴夢筠想了想,還是把「生的俊俏,照的好看」之類的話咽在了肚子里,她總覺得用這種話來形容一個大官有些不合適。
「爹……」嚴夢筠有些怯怯地看看嚴嵩,好像正等著他拿主意,手卻不由自主地扯起了衣襟。
「怎麼個虛與委蛇?」
「據我所知,嚴大人和仲文真人私交不錯?」彭岳話說得輕鬆,目光卻是一直緊緊地盯住嚴嵩,生怕落下他什麼神秘的表情。
「話是這樣說,但是……我總覺得不舒服……」嚴世藩向前探了探身子,「而且您總不會真的幫彭岳去求陶仲文吧?我總覺得這件事有些不靠譜……」
「那就如此吧,不過不知道彭岳接下來會怎樣?」
「這件事還要往後再看看,既然彭岳的態度拿不準,那我也沒有必要表現出明朗的樣子……」嚴嵩坐在那不知不覺地用手指揪起了鬍子,「你說的也對,咱們不能做虧本的買賣……也不是買賣不買賣的問題,這是一盤棋,不能走錯,必須要搞清楚彭岳的真正想法,不然絕不能出手。」
「還有呢?」
「你……」嚴夢筠睨了嚴世藩一眼,便在那裡嘟起小嘴不說話了。
「嚴大人好意,在下謝過了,不過今日真的有些不便,就不在這府上叨擾了……」彭岳拱手行了個禮,心中卻打定了主意不能留在這裏。雖說在一起吃吃飯真的有利於增進情感,但是彭岳確實不是來這裏拉關係的,他也需要回去好好考慮一下這件事,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而且他知道此時嚴嵩父子心中也是這種想法,他們也需要商量一下,對發生的這一切有一個好的定位。
「身上也沒帶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有這塊玉佩還拿得出手……」彭岳笑得有些尷尬,「改日登門拜訪之時,一定帶些輕便的禮物……」
「嚴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我既然說出來了,肯定就不會真的只是一種探問,嚴大人也沒有必要對此隱瞞吧?」彭岳故作輕鬆地笑笑,「仲文真人入仕之前,便在南京與嚴大人有過偶遇,並因此結識,六部之中,仲文真人與禮部的關係最為緊密,這一點也毋庸置疑吧?」彭岳娓娓道來,一旁的嚴嵩也只好笑笑不說話,頭也一點點地低了下去。
「沒事,說什麼都行……」看著嚴夢筠這個樣子,嚴嵩情不自禁和圖書地露出了微笑,「還有別的看法嗎,比如剛才我們談話的時候?」
「彭大人抬舉我了,我與仲文真人雖有些交情,但是也不像彭大人所說那般,其實只是……官員間正常的交往罷了……」嚴嵩隨即頓了頓,也閉了口,因為他知道這種事情解釋得越多,顯得就越不好,因此也能在一旁添點尷尬的笑聲了,「彭大人應該也清楚,這件事……我真的很難做……」
「嚴姑娘不必如此,一塊普通的玉而已……」彭岳邊說邊把玉佩輕輕放到了嚴夢筠手中,卻見此時嚴夢筠忽的抬起頭來,目光對視,更顯焦灼,她看著自己好像是看見什麼駭人的物什似的,再次急急地避開了,不過恍惚中彭岳卻嗅到了一抹香氣。
「藩兒,不許胡說……」嚴世藩一通混話說得嚴嵩那張老臉也泛起了血色,再看嚴世藩那一臉淫笑,嚴嵩也不好說什麼,自己也側了側身子不去看他了。
「彭大人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嚴嵩笑著揮揮手,「而且彭大人都拿了出來,如果我再不收下,豈不是我的過錯?」
「這我知道,所以我一開始也不好意思向嚴大人開口……」彭岳顯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可能此時我才登門拜訪,確實是誠意不夠啊,看來是我自己的錯……」
「不過今天彭岳送給夢筠妹子那塊玉佩的時候,我倒是吃了一驚,難不成他一早算準了夢筠妹子會出來見他,所以才提前準備了那麼一份禮物?」嚴世藩在一旁不解地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等以後再有機會了。」嚴嵩見場面有些尷尬,自己倒是率先站出來了。
「爹,既然如此,那我們幫不幫他?」嚴世藩一腳邁進了門檻,卻見嚴夢筠還坐在剛才那個地方,手裡攥著那塊玉還有些不知所措,不過嚴世藩現在倒是沒心思管這種事,「爹,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認為我們就不應該幫他,咱不能做賠本的生意,撈不到好處,幹什麼要幫他?」
「得,左繞右繞還是這幾句話……」嚴世藩氣鼓鼓地揮揮手,「算了,我不聽了……」說罷,竟拂袖出門去了。
「其實彭岳的想法很好,眼光也很毒辣,按現在的情況看,把主意打到陶仲文身上,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嚴嵩也沒等嚴世藩說話,便在一旁自顧自地分析了起來,「不過這件事我做起來也是為難,雖然我與陶仲文的交情不錯,但是拿市舶和圖書司的事去求陶仲文,還真不知道他肯不肯答應,就算答應,這個人情……我欠的也是太大了……」
「彭大人這是哪裡的話,難不成來我這府上還必須得帶點東西不成?」嚴嵩在一旁笑著應著,卻見彭岳從懷中掏出了不知什麼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塊玉佩。
「話不能這樣說,畢竟你現在也不知道他心裏真正的想法……」嚴嵩坐在那裡,顯得也有些遲疑,「你總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前赴後繼地往你這裏跑,而且輕易跑到咱這邊的,有幾個人能真正有幫襯作用?現在彭岳的官銜並不比我低,而且他比我年輕得多,你總不能指望他輕易就低聲下氣地居於你之下吧?」
「嚴大人客氣了……」彭岳笑著舉起玉佩,看著那個低著頭略顯慌張向自己走過來的嚴夢筠,彭岳心中不禁一陣感慨:這丫頭和自己老爹、老哥可真不像。
「看來這個彭岳也不是很會做人啊……」剛剛關上大門,轉過身來,嚴世藩就和他老爹發起了牢騷,「既是有求于您,就不該是如此態度,話說得不算客氣,而且禮數也不夠周到,難道真的沒有時間留下來吃頓飯嗎?」
「這……只是認識吧,難道彭大人私下和仲文真人沒有走動?」嚴嵩故作坦然地說道。
「嗯……他很年輕……」嚴夢筠顯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剛才爹說他和您官階差不多,女兒沒有想到……」
「嗯……其實剛才爹爹談論的事情,女兒……都沒聽明白……」嚴夢筠有些羞赧地答道,「不過……不過女兒感覺他說事情時候的樣子……還蠻認真的……」
「彭大人,今日就先留在這府上,不要回去了吧?」嚴嵩在一旁插話道。
「夢筠,爹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你,覺得彭岳這個人如何?」
「這個……這個實際上是我對此沒有十足的把握……」嚴嵩捻捻手指,「我怎麼能夠保證陶仲文一定會答應我,關鍵就在於我怎麼出力了……陶仲文我自然會去找,只不過要是彭岳並沒有合作的意思,那麼那次晤面就只不過是敘敘情誼罷了,要是彭岳肯合作,我自然是會儘力去說服陶仲文,他彭岳的誠意多一分,我出的力自然也就多一分,不過這結果我確實是不敢保證……」
「彭大人這是幹什麼……」嚴嵩回頭瞅瞅嚴世藩,見他向自己遞了個眼色,連忙笑著站了起來,「彭大人要是如此那就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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