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惹「禍」上身

「今日我來貴府做客,卻沒見著嚴大人,也不知嚴大人去宮裡幹什麼?」彭岳確實是不關心嚴夢筠在幹什麼,只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他真正關心的是還是嚴嵩幹什麼了,看今日嚴夢筠倒是顯得落落大方,自己也就不拐彎抹角,乾脆直接進入話題了。
「原來是這樣啊……」彭岳在一旁輕輕嘆道,難怪嚴夢筠性子那麼柔弱,看來嚴嵩他老婆管教子女還是挺有一套的,竟然把嚴夢筠調|教成這樣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看起來好像一點也沒受嚴氏父子的「毒害」,不過嚴世藩應該算是一個教育失敗的產物了,但是他也算是異常聰明的,書讀的實在是多,只不過心腸壞了些……
「啊……此人沒什麼名氣,姑娘應該沒聽說過……」彭岳沒想到隨便念幾句詞竟惹出了這種麻煩。
「沒有,這不是你的錯……」彭岳直起身來,擦擦眼淚,「是我自己一時感傷,沒事的……」
「奴家閑著無聊,自己胡亂寫些東西。」嚴夢筠隨著彭岳的目光,也往桌案上看了看,雖然上麵攤著一張紙,但是還是蠻整潔的,一顆心也跟著放了下來,還好自己收拾得勤快,否則又要出醜了。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嚴世藩這個態度,彭岳也不好發作,況且論年齡自己也不比嚴世藩大,彭岳也只好壓下自己的情緒了,「不妨事不妨事,我這幾日閑得很,只要東樓不嫌棄,來這裏吃幾杯茶還是蠻好的。」
「不必客氣……」彭岳沖嚴夢筠笑了笑,感覺和嚴夢筠說說話,比剛才和嚴世藩呆在一起舒服多了。
「彭大人這是哪裡的話,您能駕臨蔽府,我實在是榮幸之至啊……」嚴世藩見彭岳也不顯焦躁,便又在一旁笑著客套起來。
「嗯?對,是……算是青梅竹馬吧……」彭岳倒沒想到嚴夢筠會冒出這麼一句話來,「可惜內人已逝,我現在……非常想她……」彭岳說著,語氣也有些哽咽。
「得,我服了你了,你真厲害……」彭岳在心中暗暗嘆道,看著一旁嚴夢筠那遺憾幽怨的眼神,彭岳一時也有些哭笑不得,「嚴姑娘,筆墨何在,我把那首詞謄錄給你吧……」
「彭大人今日……怎想起來奴家的書房來了?」嚴夢筠用手指掠掠鬢后秀髮,有些紅著臉問道。
「啊……」彭岳真不知道一首詞竟會引出嚴夢筠這麼多問題,同時心中也在想辦法讓嚴夢筠徹底閉上嘴,不要再提這首詞了,「嚴姑娘,不瞞你說,這首詞乃是……在下所作,我之所以寫這首詞,目的非常明顯,hetubook.com.com就是想要悼念亡妻,因此我實在不願意將這首詞示人,一來這是對我亡妻的不尊重,二來我也怕牽動情緒,落得感傷,所以這也是我遲遲不肯示于嚴姑娘的原因,而且這首詞我只寫過一次,就將它焚于亡妻墓前,因此我希望嚴姑娘能夠遵守你我的約定,萬不可將這首詞示人,你不要再提及關於這首詞的任何事了……」彭岳說這席話時,努力做出一副傷心的表情,心裏卻暗喜自己說謊話的功夫也是越來越高明了。
「原來是這樣啊……」嚴夢筠眼神有些黯淡,「既然彭大人不方便告知,那就算了……」
「哦,原來是這樣……」嚴夢筠點點頭,目光中也帶了一抹笑意,「奴家……歡迎彭大人。」
「怎麼了,彭大人,您是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嗎?」嚴夢筠見彭岳表情有些怪異,便在一旁出言探問起來。
「彭大人,要不然您去夢筠……去家妹的書房看看,她一直想見您呢,自從上次分別後,她就老念叨你……」嚴世藩好像盡量想使自己的話聽起來正經一些,可臉上的表情還是「出賣」了他,讓彭岳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不過想想嚴夢筠那種性子,怎麼會老念叨一個男子?看來又是嚴世藩在騙自己,他可真是說謊話不眨眼。
「奴家記得,奴家絕不會把這首詩詞示之於人……」嚴夢筠在一旁嚴肅地說道,「不過奴家見這首詞寫得情之深,意之切,恐怕作者應該也經歷了切身之痛吧?」嚴夢筠邊說邊看了看彭岳,心中也為他的遭遇而感傷。
「彭大人重情重義,奴家佩服。」嚴夢筠說話時面色有些凝重,一時竟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麼感受,也許此時心裏真的不僅僅是敬佩之情吧。
嚴世藩倒是利索,聽彭岳說完,就趕忙將自己領到了嚴夢筠的書房門口,然後告訴自己嚴夢筠就在裏面,接著就甩手大爺般地走了,他倒是真放心。
「額……我今日來嚴府做客,順便……嗯……順便來看看嚴姑娘……」彭岳話說得結結巴巴地,只不過自己確實不能實話實說,告訴她是因為自己來這府中等嚴嵩的消息,結果嚴嵩沒等來,卻被你哥拖到了這裏,這樣一會還怎麼套話。
「不必不必,我理解你這種心情……」彭岳此時心中真是禁不住一陣苦笑,你說的那麼彬彬有禮,我還能拒絕你嗎?你們嚴家人還真都不好惹,各有各的絕招……
「沒有沒有,奴家不是這個意思,奴家是說這首詞寫得很好,難怪奴家沒有聽過,m•hetubook•com•com原來是彭大人的友人所作……」嚴夢筠沖彭岳笑笑,「不知是彭大人哪位友人所作,既能做出這首詞,想必奴家也聽說過。」
其實之前她已經從自己老爹那裡聽說過彭岳喪妻之事,可是她沒有料到彭岳竟對自己的妻子有著如此深的感情,對此她心裏既驚奇又敬佩,同時又湧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以後如果我和她成親,他會這樣愛我嗎?」,只不過剛冒出這個想法,就一下子又被嚴夢筠自己給罵回去了:「你還沒和人家成親呢,怎麼整日竟想這種事情,真是不知羞……」
彭岳聽了嚴世藩的話,也不禁有些想笑,哪有人這樣「賣」自己的妹妹的,不過彭岳此時也樂得順水推舟,「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什麼?哦……」彭岳這才想起自己一時感傷,竟將自己喜歡的納蘭性德的詞給吟了出來,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這詞是我的一個友人所作,沒什麼,只是一時情緒有些激動,還望嚴姑娘不要見怪……」
「沒關係沒關係……」彭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這種事……沒什麼需要避諱的。」
「其實我還比不上姑娘呢,我現在想找個人管教我都難……」彭岳在一旁喟嘆道,其實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便真正成了一個孤兒,雖說自己是成年人了,但是又怎能不渴望親情,自己早已經忘了因思念父母而留下了多少淚水,幸好老天賜給了自己紫菱,可是現在又開玩笑般地把她收走了,想到這,彭岳不禁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痛。
「不知道嚴大人是因為什麼事情去宮裡?」彭岳也不好意思直接問嚴嵩是不是去宮裡找陶仲文說開私口的事情,只好七拐八繞地問了起來。
「嗯,謝謝彭大人的信任……」嚴夢筠紅著臉應道,目光卻不自覺地瞟向了桌案上的那首詞,雖然那首詞對於彭岳的亡妻來說,是一首悼亡之作,可是對自己來說,似乎卻又有有著不一樣的含義,畢竟這首詞只有自己和他的亡妻見過,想到這,嚴夢筠心中竟湧起一股甜蜜:這首詞寫得真的很好,但是我絕對不會把它給別人看的。
可是這次還沒等彭岳說話,嚴夢筠就先絮叨上了,「彭大人,奴家知道這樣問您不好,但是奴家平日就喜歡這些詩詞,所以一時情難自禁,才不住問您。如果您不高興了,奴家在這裏給您賠禮道歉。」
「這我也不太清楚,只不過家父進宮時倒是帶了些禮物……」
「嚴姑娘,你好……」彭岳推門進去,行了個禮,卻見嚴夢筠正坐和圖書在書桌旁寫著什麼東西。
「彭大人,您肯謄錄給奴家啦?」嚴夢筠興奮得笑道,「奴家多謝彭大人,奴家這就給您準備筆墨……」
「嚴姑娘剛才在做些什麼?」彭岳轉到書桌旁邊,邊說邊往案上瞥了瞥。
「這有什麼,只不過是去她的書房,又不是去她的閨房,再說了,彭大人也不是沒和家妹單獨相處過……」嚴世藩說到這,自知失言,便改了口,「總之家妹真的很想見您……」
「啊?」彭岳是真無語了,她連自己老爹出去了都不知道,還能指望自己從她這裏套出什麼話來?看來自己的如意算盤實在是落空了,想到這彭岳不禁苦笑起來。
「沒有沒有,只是今日想要見嚴大人一面而未得見,心中有些遺憾……」彭岳敷衍著答道。
「沒關係,不是你勾起來的,是我徒自感傷罷了……」彭岳長舒了一口氣,緩緩望向窗外,「有時候我真希望這是一場夢,當我醒過來,才發現眼前這一切……都是假的……」
附註:1.納蘭性德:清朝康熙年間著名詞人,著名權臣納蘭明珠之子。
「真的嗎?」嚴夢筠顯出一副驚奇的表情,倒有股孩子似的天真爛漫,本來她現在年紀就不大嘛,「其實剛才奴家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奴家和爹爹的接觸一直都不算太多,平日都是母親管我,所以平日爹爹在忙些什麼,奴家都不甚清楚……」
「這倒不必……」彭岳擺擺手,心裏卻為自己這招奏效而竊喜不已,「嚴姑娘只要不將這首詞示於他人,那麼在下就感激不盡了……」
「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實在是……此人不好名利,嗯……」
「嗯?」嚴夢筠有些驚奇地看看彭岳,「大人,您剛才所吟的詞是何人所作?」
過了一會兒,彭岳便在紙上將納蘭性德這首詞揮筆寫了出來:是夢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香,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窗檯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中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待結個,他生知己。還怕倆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裡。清淚盡,紙灰起。
「這是一定,奴家立誓……」嚴夢筠說著,便煞有介事的深處三根手指,莊嚴肅穆地要對天起誓。
「嗯?爹爹出門去了?哦……奴家還不知道……多謝彭大人告知。」嚴夢筠沖彭岳甜甜地笑道。
「彭大人不必感傷,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有時候本就是這個和_圖_書樣子……」嚴夢筠見彭岳感傷,便在一旁勸慰起來。
「嗯?」嚴夢筠有些不解的看著彭岳,「彭大人何出此言?」
「啊……彭……彭大人……」嚴夢筠慌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有些驚愕地看著彭岳,不過旋即便醒悟過來,款款走到彭岳面前行了個禮,「奴家見過彭大人……」
本來嚴夢筠見彭岳在一旁謄寫詩詞,心裏還很高興,可是看著看著,彭岳竟在一旁流起了眼淚,嚴夢筠可就一下子慌了神,「彭大人,奴家錯了,奴家不該……讓大人謄寫詩詞,沒想到竟惹得大人感傷流涕。」
得,嚴夢筠見了自己之後嚇了一跳,哪有什麼非常想見自己的意思,看來剛才真的是被嚴世藩騙了,彭岳想到這裏,心中不禁一聲苦笑。
「原來是這樣啊……」嚴夢筠眉頭微蹙,在一旁輕輕嘆惋道,「原來彭大人是找爹爹有事情啊,奴家沒有騙大人,奴家真的不知道爹爹出去了……」
「我……我是個孤兒,從小……和內人一起長大……」
「嚴姑娘不必如此,我相信你……」彭岳見嚴夢筠如此,那顆擔心詩詞會流傳出去的心倒是放下來了,可是想想剛才自己那樣欺騙人家,心中又不免有些慚愧。
「謝彭大人理解,其實奴家只是對好詩詞過於追捧,絕沒有竊取他人詩詞的那種無恥想法,唉,既然無緣得見,那就不便勉強了……」
「是么?也許你說的是對的吧,不過我這場夢恐怕要一直做下去了……」彭岳有些無奈地笑笑,「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窗檯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
「啊?」彭岳此時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他沒想到嚴夢筠會如此糾纏不休,難不成沒有人教過你問兩遍之後,如果人家還不願回答,你就應該閉嘴的美德嗎?本來以為你還挺懂禮數的,怎麼現在就這般小孩子心性呢?當然,彭岳此時也就只能在心裏發發牢騷,他還不敢當面和嚴夢筠說這些話,畢竟人家一直以來都對自己挺有禮貌的。
「原來是這樣……大人恕罪,奴家不該多言……」嚴夢筠見彭岳神色不悅,不禁後悔自己失言,同時自己的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好像是在為彭岳的身世而感傷。
「東樓,嚴大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彭岳坐在座位上,和嚴世藩閑扯了半天,又喝了兩杯茶,終於有些不耐煩了。
「對不起,彭大人,奴家又勾起了您的傷心事……」嚴夢筠在一旁低著頭小聲說道,心中也充滿了愧疚感。本來自己想轉移一和*圖*書下話題,緩解一下彭岳的情緒,可誰知弄巧成拙,反而引出了彭岳更傷心的事。
「啊?」彭岳聽了嚴夢筠的話,又是一驚,心中不禁感嘆她哪來那麼多跳躍性思維,不過仔細想想,她心思還是挺縝密的,自己只說了那麼一句,她便窺探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圖,看來沒有心機和聰明還真不矛盾。
「如此說來,彭大人與尊夫人是青梅竹馬啦,哦……真是令人羡慕……」嚴夢筠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在一旁問了起來。
「啊……我就不去了,嚴姑娘還未出閣,我一個男子過去,實在不便……」彭岳真後悔剛才自己說這幾日閑得無事,要不然真抬屁股就走了,不過想想自己在這白坐了半天,實在是浪費時間。不對,自己從嚴世藩這什麼都問不出來,從他妹妹那探探口風是很有可能的吧?看嚴夢筠那種了無心機的樣子,也騙不了自己。
「哦……這也不奇怪,有些人頗具才氣,卻偏不外彰,奴家理解……」嚴夢筠聽彭岳這樣一解釋,神色倒是稍稍緩解了些,「彭大人,恕奴家冒昧,您能不能把這首詞謄錄下來給奴家看看?」
納蘭性德這首悼念亡妻之詞確實是上佳之作,當彭岳一字一句地謄錄時,不禁又想起了紫菱,昔日之情,歷歷在目,淚水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哦,原來是這樣啊……」彭岳笑著應道,心裏卻思考起來,其實嚴世藩這話說得很曖昧,帶禮物進宮,那肯定不是皇上召見,難道真的是去求陶仲文辦事去了?不對,要是真的求陶仲文辦事,怎麼會提著禮物堂而皇之地進宮裡,肯定是去陶仲文的私宅啊,差點被嚴世藩給騙了,想到這,彭岳不禁狠狠地瞥了嚴世藩一眼,可那小子還在那樂呵呵地喝茶呢,嗯,沒讓他看見也好。
「嚴姑娘,這首詞……你就平日自己看看,千萬不要拿給外人啊……」彭岳此時從傷感中回過神來,又不忘提醒一下嚴夢筠。
「原來是這樣……」嚴夢筠看看桌案上那首詞,心裏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既然如此,不如奴家現在就將這首詞焚化,不然實在對尊夫人不敬。」
「彭大人,實在是不好意思,家父偏偏就在今日去了宮裡……」嚴世藩也在一旁顯出焦急的樣子,「彭大人平日本就忙,讓您在這裏等了半天,我也過意不去啊……」
「嚴姑娘何出此言?」彭岳故作輕鬆的笑了笑,「我當然知道嚴姑娘沒有騙我……嚴姑娘,其實我今日找嚴大人也沒什麼事情,你也不必解釋,能在這裏和姑娘說幾句話,我已經感覺很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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