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花魁大賽(五)

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彭岳寫詞時並無甚感受,可經雪琪一唱,意境非常,不禁浮想聯翩,好似昨日重現:他想起了初見紫菱時那個笑中帶淚的可愛的臉龐,想起了初見仇青歌時她騎在駿馬之上卻引起爭執而面有羞色的颯爽英姿,可是這一切都不復存在了,如果一切都如初見之時,那又該有多好,美好的記憶再次如潮水般涌了上來,可是伴隨其中的,卻也有彭岳無論如何也逃避不開的酸澀。
「雪琪姑娘,彭某不才,平日曾作了一首詞,還未示人,雖稱不上什麼雅作,但我還比較滿意,不然你看一看,如果覺得可以,不妨用我這首詞,如何?」彭岳舒了口氣,緩緩說道。
「雪琪,沒事,誰能寫出柳永那樣的詞來?就是他柳三變重生,怕也是難了,你就唱這首詞就行,寫得挺好的嘛!」嚴世藩點點那張紙,在一旁絮絮說道。
「雪琪姑娘,其實今日大家都是來尋個熱鬧,沒有必要如此在意的……」彭岳見雪琪面有憂色,便在一旁勸慰起來。
「哪裡哪裡,謬讚了……」彭岳嘴上這樣應著,心裏卻高興起來:你個嚴世藩,剛才還想讓我出醜,哼!
「雖然不能決定,但也有著莫大的關係,畢竟這麼多京城士子前來觀看,想剛才那位芳兒姐姐……」雪琪說到這,眼神忽得湧出一股落寞之意,便也閉口不提此事了,「算了吧,都怪賤妾考慮不周,當時只想著多些新奇的曲調,琴也練得熟練一和*圖*書些,卻沒想到在這詞上花功夫……可是就算再給賤妾一些時間,賤妾也很難寫出沾得雨霖鈴幾分神韻的詞來啊,要怪只能怪賤妾自己了……」雪琪說著,便又蹙起了她那秀氣的眉頭,連眸子都有些濕潤起來。
「可是這場賽事……就真的能決定你們的名氣?」彭岳有些不解地問道。
就在嚴世藩也對彭岳大加恭維讚賞,還要準備敬酒的時候,雪琪卻款款向彭岳和嚴世藩走了過來:「賤妾謝過彭大人,今日若無彭大人相助,只怕賤妾就要出醜了。」
再看雪琪,臉蛋上竟也已沾了淚水,在唱完謝客后,語氣都哽咽了起來。
彭岳聽了卻是不好意思,不過他又不能說這首詞一般般之類的話,畢竟自己認為這在納蘭性德所有的詩中,都算難得的佳作了,「只要姑娘認同便好。」
其實眾人讓雪琪填個新詞,只不過是圖個一時新鮮,填得好了,眾人自是開心,于雪琪的名聲也有益,填得不好,雖于名聲有虧,但也不至於損害太大,畢竟這種短時間內寫首好詞,再配首好曲的功夫確實是難了些,在座的「眾才子」心中也都明白此節,所以也就不好說出什麼太過分的話。可誰知雪琪竟然拿出一首如此妙的詩詞來,試問在座的眾位誰能寫出來,別說倉促之間了,可能再回去寫個十年八年也不一定就能寫出來,這樣一來,雪琪自然也就又「火」了一把。
「獻醜丑在唱功,而非詞上,她倒是挺照顧www.hetubook.com.com自己的感受……」彭岳坐在下面不禁一笑。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亂。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此番賤妾真是多謝彭大人了……」,接著雪琪便又是一番讚歎之語,不過看著她和嚴世藩對著納蘭性德的那首詞指指點點,說說笑笑的,彭岳又有些不舒服,「算了,畢竟她和嚴世藩熟絡一些,總不好冷落了他,估計以後她還需要嚴世藩多多照顧她的「生意」呢。」
雪琪一曲唱罷,彭岳眼中竟不自覺地起了淚水,再顧左右,有些人也跟著眼圈紅了起來,唉,此詞甚妙,此曲甚妙,此人甚妙啊!
「我看看……」嚴世藩有些漫不經心地接過紙張,「橋水泛舟,不如改成橋水橫舟,後面這句換做閑影覓花陰如何?,夢裡嘆零丁不如囈語嘆零丁的意境妙……」嚴世藩說得頭頭是道,倒讓一旁的彭岳有些驚奇,看來嚴世藩在詩詞方面還是有些造詣的。
嚴世藩卻在一旁一邊喝酒,一邊撫掌叫好,毫無悲戚之意。
「大人改得甚妙,不過這意境比起來雨霖鈴,終歸是差了些……」雪琪有些發愁地望著那首詞,紅潤的小嘴也不情願地嘟了起來。
雪琪一聽彭岳說話,雖是此時心中煩悶,但還是本能地換上了一副笑臉,雖有些媚態,但毫無做作之感,「大人有所不知,這賽事在您看來確實是無足輕https://m.hetubook.com.com重,可是對我們這些青樓女子來說卻是非常重要,其實這其間女子各方面都差不了多少,並且每個人的眼光都不同,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就是這京城最出色的,但是最終還是會有差別,這原因就在於名氣不同罷了,名氣響亮,在這行當中的身價也就高,自己活得便也自在些,倘若不幸失了名氣,那麼……賤妾也就如那浮萍,免不了漂泊無依了……」
事已至此,彭岳只能在心裏向納蘭性德道個歉,再「盜」他一首好詩詞,可是下筆之時,彭岳心中便猶豫起來,畢竟在彭岳心中,這件事有些不光彩,人家辛辛苦苦寫出來的詩詞,就這麼讓你給「盜」了,不過想想畢竟人家的才華擺在那,也許少了這首詞,還能寫出更好的詞來,再想想剛才雪琪那一副委屈的可憐巴巴的樣子,以及她剛才那副滿心期待的眼神,彭岳便不再做他想,大大方方地揮筆寫了起來:
「嗯?」雪琪還沒有什麼反應,嚴世藩倒先在一旁驚奇起來了,不過他可能自覺有些失態,便又連忙收起臉上的驚詫之意。
「是嗎?如此那便多謝彭大人了。」雪琪向彭岳掬個大禮,此時也想不出說什麼好了。
又敘了幾句閑話,雪琪便向彭岳和嚴世藩行了個禮道:「二位大人恕罪,賤妾要失陪一會了。」
彭岳在下面也不禁為雪琪暗暗叫好,因為詞雖然是他寫的,可是雪琪卻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為此詩配了一首那麼好的曲子,不僅韻律相合,意境更是營和_圖_書造地生動形象,讓彭岳也不由得聽出了神。
賓客們見雪琪這樣說,不僅無唏噓之聲,反而都鼓掌叫好,既為雪琪的精彩表演喝彩,又為雪琪的行為喝彩,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為彭岳的新詞喝彩。因為這詞本來就妙,不認識彭岳的也該為這首詞叫兩聲好,認識彭岳的吶喊聲更是賣力,此時不跟著拍彭大人兩句馬屁,還更待何時?
彭岳見了,不禁有些生氣,心中暗道:「人家是來謝我的,我還沒說話呢,你倒先佔起便宜來了。」抬頭卻見雪琪只是不經意間微微蹙眉,卻轉而輕盈一笑:「那賤妾謝過嚴大人了。」
「去吧去吧。」嚴世藩擺擺手沖雪琪笑著說道,待雪琪轉身走後,嚴世藩又轉而望向了彭岳,「彭大人好文采,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到底是風塵女子啊……」彭岳在心中默默嘆道,忽然又生出一種自己有些多餘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待那幾個青樓名妓都表演完畢,雪琪便翩翩走上前去,向在座賓客行了個禮:「各位大人久等,難得大家今日有雅興,賤妾剛得了一首好詞,不敢自珍,承蒙眾位大人抬愛,賤妾就再次獻醜了,如若唱得不好,權作方家一笑。」
等到彭岳落筆,抬起頭來還未及說話,就見雪琪滿臉的驚喜之色,連目光中都充滿了崇拜,「彭大人好文采,這首詩,恐怕不遜色于柳永的雨霖鈴。」
琴聲響起,雪琪悠揚婉轉的歌喉再次驚艷眾人:「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眾人聽了這開頭,不和*圖*書禁相顧錯愕起來,因為這開頭實在是過於驚艷了些,畢竟納蘭性德的這首詞最奇的地方就是開頭,所以眾人驚奇也不為怪。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可是自己的心未曾變過呀,只不過世事無常,變化莫測,竟成了今日這番境況。
彭岳還沒來得及說,就見嚴世藩上前一步,攬過雪琪細細的腰肢:「今日恐怕你是要謝謝我,我要是不帶彭大人來,哪能解你今日之圍啊,哈哈……」說罷,在雪琪翹臀上拍了一記。
「嗯,賤妾倉促寫了幾句,不過……恐難登大雅之堂……」雪琪將紙張遞到嚴世藩眼前,從她的神情可以看得出她剛才所言絕非謙辭,而是真的不滿意。
這樣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彭岳自然是不能不管不問,而且她這略帶著撒嬌味道的難過竟讓彭岳不經意間想起了紫菱,當時紫菱就是這樣,生氣時或傷心難過時總愛嘟著小嘴,臉蛋也紅撲撲的,那眸子更如含了水一般,長長的大睫毛氤氳著濕濕的霧氣忽閃忽閃的,讓彭岳見了便心疼不已。再想想方才雪琪唱得那首雨霖鈴恰巧牽動了自己的情思,讓自己有一種見到紫菱般的滿足感與回到現實中的失落感,此時也便有心幫她一把。
「各位大人,此詞甚妙,賤妾不敢貪功,只得據實以告,此詞非賤妾所作,而是這位彭大人作的。賤妾雖未能如各位大人所願,填一首新詞出來,但見此時眾位大人感慨良多,賤妾便也就心滿意足了。」雪琪在將離開座位之前俯身向賓客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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