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彈劾奏摺該這樣寫!

「你自己回去再想想吧,我也只能說這些了……」彭岳也笑了笑,「你總不能指望我把所有的事情都給你說了吧,你是給事中,這可是你的本分啊。」
「好……好……寫文章我沒有你在行,你就好好準備,務必此次一舉成功,哈哈……」
「不必拘禮,哈哈……」,彭岳向高時回了個禮,便將他請到了座位上,「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彭岳話一說完,高時再四下一看,才發覺此時客廳中只有自己和彭岳兩人了。
「但現在不是太祖年間啊,對不對?」彭岳的神情倒是一直都很平靜,「說到底,還是看皇上的意思,昔日太祖痛恨貪官污吏,所以只要查明事實,都是一告一個準兒,但現在情況不同啦,本質卻沒有騙,關鍵是看誰能說到皇上的心裡頭去……」
「那就更聰明啦……」彭岳咽下茶笑了笑,「看來這個李鳳來告起狀來倒是得心應手,不過嘛……光憑這點也是不夠的,會說話,不會挑事,也是白搭……」
「可是……可是皇上看完了奏章,聽說只是生氣了一會兒,然後下旨令人責罵了郭勛一通,便沒有了后章……」高時有些頹喪地向彭岳說道,「大人您既然對這個奏章評價如此之高,可最終也沒起到多大的作用,那是不是……」
「哦……大人一言,茅塞頓開……」高時佩服地拱手行了個禮,心想他那麼年輕卻做了那麼大的官,想來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心機的老辣程度可比大部分官員都強多了。
「大人高見……皇上一直重視對軍隊的管理,如此一來,皇上定然不能容忍他。」此時高時對彭岳就不僅僅是簡單的敬佩,還隱隱有股懼怕了。這傢伙真是殺人不見血啊,看起來性格挺溫和的一個人,m.hetubook.com.com怎麼整起人來那麼狠?
「還有一點很值得注意,看似無關緊要,實則暗藏玄機……」彭岳長舒一口氣,「已故太監蕭敬、魏彬、溫璽等人的各處莊田宅院,都被郭勛強佔了對不對?」
「是……下官記下了……」高時聽著,也越來越多地明白了此間彭岳的高明之處。那些諫官彈劾的時候,總愛說郭勛怎麼網利漁民,可是朱厚熜整日處在皇宮中,他哪裡了解這些民間疾苦,所以對這些事情也就不以為意。但是一旦說一些關係到朱厚熜切身利益的問題,朱厚熜自然是不能含糊。
「這樣吧,你先說說,那些人都是怎麼彈劾的,你挑幾個印象深刻的說說……」彭岳往後一倚,好像要準備聽戲似的,雖說他也不怎麼喜歡聽戲……
「現下這股彈劾之風不是咱們說能壓住就能壓住的……」彭岳冷笑一聲,「雖然有些摺子是我們的授意,可是許多摺子卻是自發的。他郭勛平時本就行了許多不恥之事,趕上那麼個好時機,誰不想上去踩兩腳?這不是說制止就能制止的……」
「謝大人……」高時倒是不渴,彭岳一提醒,高時順勢倒了杯茶,卻沒有喝,「您也知道,近些日子,彈劾郭勛的摺子一直就很多,可眼見著皇上對這些摺子越來越不高興,這樣一來,堅持上奏的人自然是少了……」
「好的,下官回去錘鍊一下語言,等過兩天再行上奏,必要讓郭勛受到應有的處罰。」高時坐在下面高聲說道。
「那沒有關係……」,彭岳自是看出了高時的焦慮,「我說這封奏摺寫得好,但是沒說寫不出比這封奏摺更好的啊?」
「那好,那我就說幾個……」高時摸不清彭岳的用意,便和圖書依著他的要求說了起來,「給事中戚賢彈劾郭勛的奏詞很是有力,其中寫道郭勛呈肆凶狂,假擅威福,督理營工,占役賣放,恣為貪橫田園甲第,吞併偏於京師,水運陸輸,捂克及於天下……」
「還有,郭勛掌管禁軍多年,本職工作就一直做得很好嗎?不盡然吧?」,此時彭岳的眼神有些捉摸不定,與平日相見果真是截然不同,「據我所知,每年領班的各軍官到了京城,對郭勛俱有見禮,軍糧的扣除賞罰,也是他郭勛一人之意吧?京衛操備官軍,計日役的有不少吧?辦納月錢買閑回籍的也很多,好像軍營中流行的一種叫什麼「磕頭錢」的,也是郭勛創設的吧?私役軍人為家奴,這種話會說吧?你說要是這些事情都經過你那筆杆子抖落出來,皇上能高興的了嗎?他郭勛還不得吃不了兜著走?」
「下官見過彭大人……」刑科都給事中高時甫一進門,就恭恭敬敬地給彭岳行了個禮。
「這倒也是實情……」彭岳皺皺眉頭,「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要是把皇上惹怒了,恐怕佔便宜的是他郭勛。」
「彭大人,這點對皇上來說……」
「可是他們奏章中曆數的郭勛的罪行已經非常多了,足夠他郭勛受到重罰,這要是在太祖年間,哼!」高時想起昔年朱元璋對付貪官污吏的手段,目光一凜,沒有接著說下去。
「還有一封奏章,聽說皇上看完是大為震怒……」高時見彭岳情緒有所牽動,但言語中又有諸多不滿,聽其所言,心中也有了頗多理會,「副都御史胡守中,彈劾郭勛借己威勢,以其族叔郭憲理東廠刑,挾其助力,侵匿無辜甚重……」
「這就是了!」彭岳敲敲桌案,「這點也很重要,務必要寫上去……」https://m.hetubook.com.com
「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關鍵是看你的眼光怎麼樣了……」彭岳滿面笑容地看著高時,「就拿胡大人那篇奏章為例吧,郭勛任用私人,還把勢力延伸到了錦衣衛,這點皇上自然是不能容忍,所以胡大人挑出了這件事,一個「侵匿無辜甚重」就比戚賢的滿篇虛詞不知強到哪裡去,還有李鳳來以宗廟言事,這也是他摸准了皇上的脾氣才下的葯,也是聰明的地方。不過重症還需猛葯治,郭勛勢力太大,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問題,還有郭氏家族的原因,所以凈扯些侵佔店鋪等事情沒什麼用,雖然咱們認為這些事情都很可恨,值得懲處,可在皇上眼中算不得什麼,說些虛詞濫調的更是一點用也沒有……」
「額……」此時彭岳幾句點破,高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仔細想想,彭岳的話確實還挺有道理,自己看見他這一堆「告狀詞」也激不起什麼情緒,於是轉轉眼珠,又說起了另一封奏摺,「六科給事中李鳳來,彈劾郭勛戚權豪家,廣置店房,濫收無籍,索取地錢,擅科私稅,折男女,稍有違抗即挾以官刑,幽系私獄……」
「嗯,言簡意賅,寫得好!」彭岳聽聞此言,也不禁從座位上坐直了身體,「有水平,事情挑得准當,觸了聖上的逆鱗,言語分寸也合適,既不過激又很生動,這就是胡大人能坐上副都御史這個位子的緣故啊……」
「不必整這些虛的,咱們還是抓緊時間商量商量正事吧。」彭岳說到此處,又換上了一副嚴肅的面孔,「就拿郭勛廣開私店這件事來說吧,這並沒有什麼錯,現在朝中大多數官員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經商之事,我在京城的店鋪也不少,可是問題並不在這裏。首先,他開的這www•hetubook•com.com些私店都在南京、淮揚、臨清、徐德等朝廷賦稅來源較多的地方,其次,他的那些店鋪都懸挂著翎國公的金字招牌,再者,這些店鋪不循章法,騷擾關津,侵漁民利,這才是關鍵,你懂了么?」
「對了,使用違章器物,這也是一個大罪名……」彭岳皺著眉頭,好像在回想著什麼,「我記得他曾令漕運參將李節,鑄造圓爐、方爐數百面,還令術士段朝用造金山銀山,對,就是段朝用,皇上一直記恨著被段朝用欺騙的事情,一定要把這件事說上,以期皇上聯繫前事,把火氣都撒在他郭勛身上,還有他郭勛不該用的東西多了,你可以讓人去查一查,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
「現在情況如何啊?怎麼我瞧著這兩天言官上的摺子越來越少了呢?」,彭岳邊說邊指了指高時旁邊的桌案,「自己倒茶,別拘束……」
「大人的意思是彈劾的時候,不要總想著自己憎恨什麼,要想想皇上憎恨什麼,是這個理嗎?」
「不僅僅如此,李鳳來還以廟災陳言,聯繫到前番廟宇失火之事,說是郭勛所為,引發民憤所致……」
「但是現如今皇上已經煩了,難道此次又要錯失時機了嗎?」高時語氣微微有些著惱,「夏大人可是為了此事都已經致仕了的……」
「對啊,大人,所以下官建議就先不要發動廷臣彈劾郭勛了,還是想想其他辦法,不然這樣下去吃虧的是咱們……」
「下官明白,下官回去一定要將這點濃墨重彩地寫上……」
「大人的意思是……」高時聽了彭岳的話,目光中顯出一絲疑惑。
「這點對皇上來說沒什麼,可是卻能遭到皇上身邊那些近侍的痛恨……」,彭岳眼眉一挑,輕聲說道,「你別看皇上現在不喜宦官,但是司禮監等hetubook.com.com機構還沒廢除吧?平日他們與皇上的接觸最多,能說得上話吧?老有一群人在你旁邊嗡嗡某人不好,聽多了之後,你也就開始懷疑了。再者說,老太監溫祥最近還是很得寵的,他一直記恨郭勛侵佔大太監田宅的事情,重提舊事,那些有勢力的太監思及自身,也會拼了命地想要搞倒郭勛的。」
「那大人的意思是……該如何寫?」
「對,是有這件事情,不僅僅是這幾個大太監,還有好幾個,他們的財產都被郭勛搶佔了,聽說價值竟有數十萬兩之多……」高時在一旁答道。
「這個戚賢,文章寫得是不錯,可這是彈劾,不是發泄,說那麼多虛詞有個屁用!」彭岳看看高時,方省得自己反應有些激動了,便沖高時笑笑說道,「還有沒有別的奏章,說說別人是怎麼彈劾的……」
「那彭大人,還有什麼事情需要下官再寫嗎?我瞧著這些事情已經夠多了。」高時抿口茶,笑著說道。
「好了,不用說了……」彭岳不耐煩地揮揮手,「水運陸輸,捂克及於天下……呵呵……我看他那這條告我也差不多……」
祝大家新年快樂,心想事成!
「也不用濃墨重彩,語言精鍊最好,就像胡守中那樣寫就行,哈哈……」
「嗯……這個奏章寫得不錯,生動形象……」,此時彭岳一口茶呷在嘴裏,話說得也有些含糊。
「你不要心急,我沒有說放棄啊……」彭岳微微一笑,「那些言官雖然在不斷地彈劾,但說來說去就那麼幾件事情,皇上能不煩嗎?關鍵還是他們彈劾的不是個地方,彈劾在質量,不在數量……」
「此言得之,哈哈……」彭岳會意地一笑,「這就是為什麼我找你來的緣故,夏大人非常看重你,你我也可以說都是夏大人的得意門生……」
「慚愧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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