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石將手指放在唇邊，看上去像是在摩挲胡楂，但手掌恰到好處地將嘴型遮住，「我想我們被人盯上了，或許對方還懂白話。」

雷門兄弟就是這樣進入巴克萊銀行的視線。

作為世界上最古老的銀行，巴克萊銀行的作風保守又略顯陳舊，總體來說是一個守成有餘開拓不足的集團文化。不過恰恰是因為這種保守的風格，使得他們在次貸危機爆發之後，反而沒有受到太多的牽連。而同為英國四大銀行之一的蘇格蘭皇家銀行此時卻深陷債務危機當中。

「你說的沒錯！」鍾石的神色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認真，「但是你也錯了，英國政府不可能放任這種情況發生，他們必然會救助銀行體系，這就是所謂大而不倒。雖然還遠沒有達到這種嚴重地步，但相信英國財政部和英格蘭銀行已經注意到發生在美國的這一切，所以他們近期內對銀行業必然保持高度的關注。」

在這種大環境下，巴克萊銀行的高層認識到，或許屬於他們的機會到來了，這個機會就是拓展美國市場，尤其是投資銀行業務，美國的投資銀行巨頭們就這樣進入了他們的視線。

儘管這幾個月鮑伯·戴蒙一直關注雷門兄弟的消息，但倫敦市場和美國市場還是存在某些信息上流通的不通暢，這不僅是因為地理原因，更有同業之間相互防範的原因。到了紐約之後，鮑伯·戴蒙才知道美國銀行要收購雷門兄弟的時候，也知道了肯·劉易斯並不情願，目前正在和聯儲的官員討價還價等秘辛。

他第一時間撥通了約翰·瓦利的電話，「39億美元的季度虧損，每股凈虧損10美元，這可是一個瘋狂ｈｅtｕbook.ｃｏm•cｏm的數字。相信我們只要溢價20%，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下雷門兄弟，估計整個交易規模不超過40億美元。」

索羅斯猜測的並沒有錯，的確有機構對雷門兄弟表示出了足夠的興趣。和美國銀行被政府強行「攤派」不同的是，這家財團早就有了拓展美國市場的企圖和野心，進軍美國的投資銀行業只不過是他們戰略上的一小步。

「誰？誰？誰？」江山和另外兩人立刻緊張起來，東張西望了一番，哪裡又還能發現有可疑的人。至少他們看到的是，絕大多數人都在仔細地聽台上雷門兄弟的高層講述。

「你錯了！」鍾石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不是歐洲的問題比美國小，而是歐洲的問題還沒有爆發。相信我，歐洲的問題遠比美國的嚴重。」

「瓦利，現在或許你真的應該重新考慮我之前的提議了！」

4月份，鮑伯·戴蒙已經動了收購雷門兄弟的念頭，為此他花了兩個多月對雷門兄弟的財務狀況進行了徹底的評估，在6月份他向董事會遞送上完整的收購計劃。可惜的是，巴克萊銀行的董事會並沒有批准這份收購計劃，因為價格實在是太高了。不過董事會也沒有徹底關上收購雷門兄弟的大門，他們的條件是「如果他們（雷門）能賤賣」。

「也會破產？」江山很快就想出其中的利害，當下臉色變得煞白無比，「如果RBS破產的話，會引起更加激烈的反應，甚至整個英國銀行業都可能跟著崩塌。天吶，這簡直到了世界末日！」

自然，鮑伯·戴蒙的團隊也參加了雷門兄弟的財務發布會，不過為了不wｗｗ•ｈｅtｕｂooｋ.ｃｏｍ.ｃom引起市場的注意，他們用了虛假姓名和機構來註冊登錄。當聽完雷門兄弟的財務數據之後，鮑伯·戴蒙欣喜若狂，失態得幾乎要叫出聲來。

「居然是這樣？居然是這樣！」江山慢慢地低下頭去，若有所思。

「如果在這個時候，爆發一個轟動全球市場的新聞，例如雷門兄弟破產，你說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別的不說，因為消化收購荷蘭銀行的資產，這一年基本RBS的財務報表都不會好看，他們舉債實在是太多了。而市場信心一旦崩塌的話，你說到時候RBS會面臨怎麼樣的一個局面？」

看起來市場上只有美國銀行和他們是競爭關係，鮑伯·戴蒙很高興，準備把這個消息帶回去來說服董事會。

2007年10月，在世界銀行業發生了一樁舉世震驚的事件，由蘇格蘭皇家銀行、西班牙國家銀行和比利時富通銀行組成的財團以價值1010億美元的現金加股票收購了荷蘭銀行。這樁超過1000億美元的併購案是全世界7年以來又一樁超過千億美元的併購案件，其他兩件分別為沃達豐收購曼內斯曼和美國在線收購時代華納。

且不說巴克萊銀行這邊的反應。在會場這邊，包括江山等人都對鍾石賣出英國銀行資產的行為感到大惑不解。

「有什麼危險？」江山根本就沒有發現這一切，依然執著地問鍾石。

「到目前為止，整個歐洲的銀行業都出現了大小不同的危機，但是除了北岩銀行之外，其他的銀行至少到目前為止都證明是虛驚一場。」江山在腦海中回想了一番過去一年多的市場消息，掰著手指說道wｗw.hetｕｂooｋ•cｏｍ•ｃｏｍ，「巴黎銀行、北岩銀行、瑞士銀行、德國州立銀行、日本瑞穗、德意志等機構傳出過壞消息。但是到目前為止，除了北岩銀行被國有化，德國州立銀行被銀行系統接管之外，歐洲就沒有出現過其他更糟糕的事情。可以說，次級貸款導致的危機雖然蔓延到了歐洲，但所造成的破壞和嚴重後果遠遠低於美國。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下，放著這裏大把的做空機會不理會，卻要跑到幾千里以外的大洋彼岸，我實在是不能理解。」

鮑伯·戴蒙，巴克萊銀行的董事，這位草根出身的銀行家和現任CEO約翰·瓦利有著截然不同的出身。瓦利是純正的銀行家，貴族，十足的紳士。而鮑伯·戴蒙出身草根，憑藉著機遇和能力上位，作風激進而大胆，雖然為瓦利等保守派所不喜，但董事會卻很看重他的能力，甚至給他開出了高出瓦利數倍的薪水。

市場劇烈震蕩，人心惶恐不安。

這兩人當中，鮑伯·戴蒙和約翰·瓦利雖然配合得不能說優勢互補，相得益彰，但也不會相互拆台，內訌鬥爭，大家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各安其事，共同為公司效力。

「我當然知道！」只是稍微思索了片刻，江山就將所有的細節回想起來，捂著嘴輕聲敘說了一番之後，不解地問道，「可這和我們拋售英國的銀行資產有什麼關係？」

作為英國最古老的銀行，巴克萊銀行迄今為止已經建立了超過300年，它是英國排名第三的商業銀行，僅次於滙豐銀行和蘇格蘭皇家銀行；也是全球最大的商業銀行之一，2007年總資產達到了19567億美元，全球範圍內只在瑞士銀行之下，超和圖書過花旗、美銀、摩根大通等美國財團。

「所以？」江山又感到了困惑。

「雖然最終荷蘭銀行賣掉了拉薩爾銀行，但是RBS財團還是固執地吃掉了荷蘭銀行。我覺得他們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這個收購背離了他們原來的意圖。且不說這些，就說收購之後的整合，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看到RBS的業務有明顯的提振，而且他們為了融資，已經發行了超過150億英鎊的新股份，這已經引起了其他股東的不滿。」

「好了，我也只是懷疑罷了。」鍾石兩眼盯著台上，口中卻不停地說道，「先生們，如果你們還有印象的話，應該記得去年那樁轟動全世界的銀行業併購案吧？」

在這樁收購當中，英國的巴克萊作為競購的一方，RBS（蘇格蘭皇家銀行）等三家財團作為競購的另外一方，雙方從2月起就開始了車輪般的報價大戰，但連續數輪報價之後，作為荷蘭銀行「白衣騎士」的巴克萊銀行因為不能獲取股東的支撐，最終不得不黯然離場認輸。

「我需要考慮一下！」儘管這其中的數據相差很大，但約翰·瓦利依然保持了足夠的冷靜，「我需要召開一次緊急董事會。鮑伯，這是一次你說服董事會的大好機會。」

而就在三個月前，巴克萊銀行討論相同的收購方案時，預算是整整的100億美元。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不管是巴克萊銀行，還是蘇格蘭皇家銀行，都對美國市場垂涎三尺。而且在目前的情形下，各家商業銀行都從線形發展轉向矩陣發展，即對業務進行多元化。所以當類似雷門兄弟或者貝爾斯登這樣的投資銀行出現問題時，很難想象意圖染指美國市和-圖-書場的英國或者歐洲財團會放棄這樣的好機會。」

「所以如果有英國或者歐洲的財團對雷門兄弟感興趣的話，他們國家的監管部門可不一定會在這種時候同意收購的。」鍾石笑了，「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在市場上大肆拋售，給予市場一定的壓力，轉而讓這種壓力轉嫁到監管者的身上，幫助他們更快更好地做出『正確』的決策。」

巴克萊銀行有自己的投資銀行業務：巴克萊資本。但不管是在歐洲，還是美洲，又或者是蒸蒸日上的亞洲市場，巴克萊資本完全不能夠和美國投資銀行的任何一家相比較，甚至連一些歐洲的投資銀行也無法比擬。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要儘快地擴大投資銀行業務，收購一家成熟的投資銀行是最快最直接最有效的選擇。

「關係很大！」鍾石蹺著二郎腿，用手托著下巴，繼續遮掩住嘴唇，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是在仔細聽雷門兄弟高層的說話，但實際上口中所說的是另外一件事，「如果你仔細復盤過這樁收購案，就會發現在幾輪出價的過程當中，雙方都把荷蘭銀行的美國資產拉薩爾銀行當做重要籌碼。」

「我明白！」鮑伯·戴蒙信心滿滿地掛掉電話，訂了一張直飛倫敦的機票，他現在人在紐約，正在到處打探關於雷門兄弟的消息，具體來說是市場上潛在買家的消息。

說著，鍾石的眼睛餘光再次掃了一圈全場，發現進場時和江山談笑時提到的那名戴墨鏡的人又匆忙地轉過頭去。如果說一次是巧合的話，兩次、三次顯然不會是。鍾石一下子就警惕起來，冷冷地朝著墨鏡男的方向打量了半天，暗地裡做了個打雨傘的姿勢，再轉過頭時，手掌悄然地托上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