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姜述篇
第12章 田家大婦(六)

再說周氏在家,以為既有供狀在手,田家一行定會非常順利,不料陸續接到消息,可謂一波三折,心境大起大落。先有隨去家丁來報:「門房無禮,少主命人將門房拋于河中。」
姜述道:「不然,此事知者不多,叔祖思慮周詳,擔心連累姑父名聲,已讓所涉公人保密。若以家法處置涉案之人,然後到衙門銷案,或可解之。」
姜戰亦贊道:「層層遞進,收尾反結凝重,惹人深思,確實不錯。」
正逢姜陽等諸位管事在側,姜陽勸道:「夫人不必過於憂心,依糧鋪前例來看,述兒所行之事表面強橫,然行止有度,乃謀定而後動。田家門房如此行事,應為孔氏心腹,得了囑咐故意如此。少主如此行事,定會驚動田家人,此是入門捷徑。」
所謂兒行千里母擔憂,周氏雖知姜陽所言有理,但依然放不下心,讓姜陽帶人前去接應。姜陽還未聚起家丁,消息又傳了過來,道:「姑老爺出門,已喝住家丁,請少主與六爺庄內奉茶。」
姜戰見姜述所為,渾然不似九歲頑童,處事有急有緩,輕重有度,又有禮有節,一舉一動與長相極不協調,心道:「述兒病愈之後,前後判若兩人,神授之人果然名不虛傳。」
再說田家莊園,田希見午時將近,讓家人準備酒菜宴請姜家來客。席間夫婦兩人詢問詳情,初時以為姜戰吹捧姜述,細問https://www•hetubook.com.com其間過程,才知姜戰所言非虛,田希夫婦不由對姜述另眼相看。
姜戰暗思田希出題有刁難之意,述兒自小深入簡出,禾苗也未必識得,如何能作好此類詩句?
不一會工夫,田希與一位中年貴婦走進客廳,貴婦正是姜述嫡親姑母姜飛葉,姜述上前見禮:「見過姑母。」
姜述搖頭道:「女並非后所殺。」
姜飛葉聽聞詳情,又索來口供仔細讀完,心中氣憤難平,宴席未終,便告辭出去,去後園折騰孔氏。姜飛葉近期被軟禁在內宅,直接被田希迎去客廳,不知庄門前姜述故事,待到見孔氏臉如豬頭,內心倍覺解恨,詢問左右其間細節。左右述說姜述怒斥暴打孔氏一事,姜飛心想娘家此番仗義出手,姜述身為九歲稚子,這般大義凜然,不畏兇險,不由感動萬分。
周氏奇道:「目的已經達到,何必多生枝節?」
田希評道:「虛實結合,相互對比,前後映襯,雖然通俗易懂,卻無單調淺薄之弊端,使人常讀常新,誠為佳句。」
姜飛葉遭此大難,險些名節不保,見到娘家親人,感覺委屈異常,抱著姜述放聲大哭。姜述見田希神色尷尬,勸道:「姑母別哭,事情已經查清,姑父為奸人所騙,事情既已過去,先安排善後為好。」
田希夫婦又謝過姜述,重新落座,田希https://m•hetubook•com•com嘆道:「所謂家醜不可外揚,然而此事涉及人命,已是遮攔不得。致家門蒙羞,實某治家無方所致。」
田希拍手贊道:「好。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此所謂不虛為文也。」
姜述方才討論文學,見解甚有獨到之處,田希已是生異,又聽姜述已能作文,問道:「可習詩賦?」
姜戰從懷裡取出口供抄本,遞給田希,語氣不善地說道:「往昔以為清正豁達明理,家務卻是如此糊塗!」
「民以糧為天,以農事為題吟詩一首如何?」田希道。
周氏心道門房卑賤之人,即便丟了性命,田家也不會與姜家翻臉,憂心不由去了七分。又有家丁來報:「孔氏到庄門與公子鬧翻,孔氏惱羞成怒出口大罵,公子讓姜丁上前掌臉十記。孔氏挨打后怒不可遏,讓家丁圍住公子,欲對公子不利。」
聽到這裏,田希忍不住說道:「后心狠手辣之極,如何忍心殺害小小女童?」
姜陽道:「與上次之事類同,述兒此舉意在立威。」
姜陽止之道:「孔氏初掌家事,人心不附,家人雖然不敢違背命令,卻也不敢傷害述兒。再則姜丁等人護衛左右,田家家丁即使上前,也不會真心出力,定然無事。」
漢末尚無科舉,實行孝廉制徵辟入官,首重德行名聲。以姜述展現之才,若在筆會上再出佳句,將會大放https://www.hetubook.com.com異彩。只要嶄露頭角,再有名作佳文流傳出去,很快就會名滿天下。文名對官員仕途至關重要,田希發出參与筆會的邀請,只不過為還姜家情意隨口而言,但對於姜述來說意義十分重大。
飯畢,小婢端上茶來,三人停下話頭,彼此各有所察,田希、姜戰對視一眼,同時發笑自諷。姜述不由心生悔意,心中暗下決心,以後絕對不能如此顯擺。
姜戰扶起姜飛葉,指著姜述道:「此事不要謝六叔,實則述兒出力最大。」
周氏不由有些揪心,嘆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如此行事太過魯莽。」
周氏撫胸道:「述兒此行差點致身於險地,性情如此剛直,如何讓人放心得下?」
姜述勸道:「姑父勿怒,事已至此,姑父做好善後便是。且請閱完供狀,其中涉及人命,倘若處置不妥,恐於田家聲譽有礙。」
田希一愣,道:「難道是妃所殺,天下安有害親女者?」說到這裏,田希猛然省悟,見姜戰在旁只是冷笑,遲疑道:「難道另有內情不成?」
周氏不由站起身來,又慌又急道:「案情將要大白,孔氏已將伏法,何鬚生出爭執?述兒金貴之軀,何必與這般賤人計較?怎麼這般糊塗!傳令,集合家丁,火速奔赴城外田家莊園。」
姜陽道:「夫人,我認為少主激怒孔氏,使她分寸大亂,是有意而為之。孔氏現身明處,則https://m.hetubook.com•com無法暗中使壞。公子讓姜丁擊傷其臉,也應是有意為之。孔氏得寵全憑几分姿色,若是其間蠱惑田家姐夫,或會另生枝節。孔氏臉部受傷,本錢頓失,於田家姐夫影響便弱到了極致。再則,少主並非魯莽犯險之人,敢行此事定是拿捏好了時間,不然不會如此巧合。」
田希感謂一番,正色道:「所謂英雄不在年高。下月初三青州文友筆會,世叔帶述兒同來如何?」
田希眼神一亮,拱手道:「多謝敘兒指教。」
周氏放不下心,讓姜虎帶人前去接應,此時又有家丁傳來消息,道:「少主此舉果然驚動田家,多人聚于庄門,有人取了少主與六爺的名刺,已經報入府中去了。田家人撈起門房,少主又讓姜丁拋其入水,不許眾人搭救。」
此詩為中唐新樂府運動倡導者李紳所著,聲韻方面很講究,採用不拘平仄的古絕形式,用比較典型的生活細節和人們熟知的事實,集中刻畫出當時的社會矛盾,說出了百姓的心裡話,所以親切感人,概括而不抽象。
田希心中一驚,坐下又看田讓口供,此案過程瞭然於心,霍然立起身來,吩咐下人道:「田句,帶人去將孔氏那賤婢抓了!田遠去請夫人過來。」話音未落,又止住田遠,道:「我親自去請夫人。」拱手又對姜述、姜戰道:「失陪一下,請稍候片刻。」
姜飛葉止住哭聲,上前對姜戰行下大禮,道:「葉兒https://www.hetubook.com.com謝過六叔。」
姜戰笑道:「述兒此番功勞不小,只憑打探來的消息,便將此事因果大致推斷出來,六叔不過按此思路執行罷了。」
姜述低頭沉思一會,自是不會大費腦筋現場作詩,從記憶里搜尋唐宋時期的絕佳好詩,募然想起一首,道:「來時見農夫於田間鋤禾,就以憫農為題。」接著吟道:「春種一粒栗,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姜述忙道:「莫聽六叔祖胡說,全是六叔祖一力操辦。」
姜述接著吟誦:「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姜戰撫案笑道:「此四句更妙,為上首之補述,使最後一句『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蘊意深遠,脫出空洞說教之無病呻|吟,實為不可多得之妙句。」
田希讀完翠花口供,已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喝道:「賤婢安敢如此欺我!」
田希、姜戰皆為文士,討論完如何處置後事,不一時轉向詩文時政,姜述聽聞兩人暢談,不由勾起談興,不時插上幾名,言語皆能說到點上。待到後來,姜述以兩世記憶的觀點加入討論,讓兩人聽得目瞪口呆,到了後來,渾然如同學論道一般,兩名老文士與九歲小童討論得熱火朝天。
姜述本不想彰顯太甚,卻又想姑母此次遭受委屈,與姜家日漸破落大有關聯,否則他人安敢如此相欺?念及此處,姜述答道:「請姑父出題,詩作不佳,莫要取笑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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