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朝雲時代
第七十三章 天下風雲出我輩

十年前,安德魯懷爾斯教授證明費馬大定理之前,他不也不是一個搞數論的;他是從橢圓曲線的研究方向上,觸類旁通解決了一個數論界專業人士們四百年都沒解決的難題。
當年李先生在小城市陽泉上中學,學了一年計算機編程后,去省會晉陽參加中學生編程競賽,最後慘敗。落敗后,他到晉陽的新華書店裡一看,關於編程的書籍,有整整幾個書架;而他在陽泉的時候,全市只有一版相關的書籍,就是他上課用的那本教材。
滿滿都是正能量有木有!
邱院士今天本來就是來閑聊的,顧莫傑的事情越有故事性,他自然越感興趣。當下配合地往下追問:「不知是誰的事迹啟發了你?」
這人太年輕,太朝氣了。
換句話說,如果是一個純粹的數學家,或者一個純粹的物理學家,那麼任他在本身領域的造詣再深,也是搞不定這個事情的。非得有一個同時具備數學家和物理學家才能的人,才能為此。
邱院士卻不滿足於此,這個答案,絲毫看不出顧莫傑究竟是怎麼成功的。他不像潘校長、蔡院長那樣可以天天把顧莫傑喊來談話,自然希望把心中疑惑一次性都解決完。
邱院士這句話出口,顧莫傑就知道對方還是不怎麼重視他。或者說,對方覺得他取得今天的成果,並不是完全因為自己的學識和實力,而是有「運氣」這個成分在裡頭——
邱院士喝了口茶,笑著說:「年輕人,說話和我們這些老頭子這麼暮氣,有什麼意思?我看你倒是該算作職業搞演算法、業餘時間念書才對。」
顧莫傑跟著笑,並不置喙,也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給准信。邱院士沒聽出來這背後的關竅,只管撿著他感興趣的話題繼續問:
「其實吧,當初選這個方向,也是運氣和偶然,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慶幸。後來選定了這個方向後,在努力的過程中,數科院的許多師長也是給了我不少點撥和幫助,才走到了今天。」
「是的,我是03級,法學院的。計算機方面,只是運氣好,業餘愛好,偶有所得。」
顧莫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自己有什麼高瞻遠矚的遠見,只說自己是恰好好心有好報,走了狗史運。但是這番話聽著就是無比真實,到了潘校長耳朵里,只覺得這個例子太正面、太勵志了。
顧莫傑的學術成就,真放在邱院士眼裡,那也不過僅僅是微值一哂而已。就算顧莫傑今天彙報了成果,邱院士也不會放在心上,最多只是覺得這孩子將來可能有點兒前途,也就僅限於此。
顧莫傑這段話輕描淡寫一說出口,邱院士心裏,就有一股「知我者」的感慨。就好像黃藥師初見到楊過時那樣——
顧莫傑不打算戳破這個誤解,別人以為他運氣好,那就是運氣好吧,何必去戳穿呢?一個真正的成功者,是不在乎別人看輕自己的。所以他把幾天來精心準備好的台詞拋了出來。
我選擇做初音輸入法和初音翻譯的時候,其實受到的啟發和李先生差不多。我覺得中國人在互聯網時代,在學習計算機技術上的天賦,是不弱於英語文明國家的。可是編程語言是英語的,鍵盤輸入習慣是英語的,前沿科技諮詢的原文是英語的。美國人和*圖*書什麼都不用做,在獲取最新諮詢方面,就比我們省掉了好幾道麻煩。
這種揣測是人之常情。畢竟顧莫傑太年輕,如果完全不靠運氣,純靠實力硬撼取得今天的成就,那就太逆天了,很容易讓年長之人覺得多年的嚴謹治學都不值了。
我道中人!可以結交!
只不過,選了這個方向之後;一方面這東西外國人不做,國人也沒誰看到這門軟體背後有什麼盈利模式,所以沒誰想到來和我搶生意。一來二去,最後被我偶然取得了額外的收穫,這可能是我命好吧。」
然而,顧莫傑最後這番話,卻是恰好撓到了邱院士的癢處,因為邱院士恰好也是一個觸類旁通的通才——人家既是數學家,同時也是物理學家。
我不自量力,就是想彌合掉這份麻煩:我希望中國人不需要比美國人多掌握一門技能,才能流暢地輸入文字;我也希望中國人不需要比美國人多掌握一門語言,才能找到前沿諮詢。
紫金港校區的一間小報告廳里。區區三五個校、院領導陪著邱院士,聽取了一番校優秀青年師生代表的彙報座談。
人都是預先安排好的,個個拿著厚厚的講稿;只有敬陪末座的顧莫傑手頭沒有講稿,他只來得及收拾乾淨衣著,就被扯來了會場。
「至於為什麼是輸入法,其實基於我個人看到的一個前人故事。」
顧莫傑當然知道今天找他來是什麼事兒,這當口再拿喬裝謙虛、問一句答一句的話,就太沒誠意了,說不定會被大牛鄙視,所以他也是問一答三,竹筒倒豆子一樣都倒了出來。
他深感,人在獲取知識的渠道上,是不平https://m•hetubook•com.com等的。有些人買不起書,有些人就算買得起,也因為偏僻,沒處買,買不全。所以哪怕他們再努力,也沒有贏的機會。因為這一點,李先生多年後學成歸來,選擇了做搜索引擎——至少搜索引擎可以讓每一個人,在想找某個詞的時候,總能找到相關的諮詢;讓每一個想學的人,至少得到機會上的平等。人如果因為不好學而失敗,那是他咎由自取,但是如果因為好學卻沒東西可學而失敗,那是命運不濟。
幸好,顧莫傑有準備。他好歹也跟傑夫辛頓臨陣磨槍了個把月,自然找好了借口。
「是百度李先生的事迹。我從小喜歡看互聯網前輩的奮鬥故事。我聽說,李先生之所以要做搜索引擎,最初是因為他中學時候的一番遭遇。
「這方面,其實也有一些運氣吧。比如傑夫辛頓教授,他是搞心理學出身,後來轉而搞計算機,所以他解決演算法問題的時候,總是喜歡用『人類的大腦在面對這類問題時,究竟其內部邏輯是怎麼工作的?』這個疑問來逆向思維。我這人,一開始也不是學計算機的,所以同樣沒有被計算機演算法的傳統思維束縛住吧。這一點,讓我恰巧換了一個角度,從專業人士沒想到的方向上,取得了突破。
「顧同學這麼年輕,軟體編程和演算法功底就這麼紮實,那是真不容易了。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好奇:當初,你是怎麼想到從做輸入法這個角度,來切入『深度學習演算法』領域的呢?我在美國的時候,見到過這個研究方向的也有好幾個學者,別人都沒想到從這裏突破。」
「卡拉比丘流形和圖書」這個定理,起初是義大利數學家卡拉比在1954年提出的一個猜想,最終在1977年被邱院士證明的,那是邱院士生平第一得意之事。他就是因為這個成果,才得到菲爾茲獎的,可謂一生成就的巔峰。
蔡院長在一邊陪著笑:「邱院士這是說你不務正業呢。依我看,顧同學這學年結束,還不如轉專業來我們數科院,到時候也算是名至實歸了。我們數科院可是歡迎得很呢。」
顧莫傑深吸了一口氣,知道剛才的正能量終究是沒法徹底騙過美國人。潘校長之所以會相信,無非是一時之間被正能量沖昏了頭。
「卡拉比丘流形」被證明之後,立刻成了物理學上弦論領域的一大數學基柱。而物理學上的弦論學說,是1968年才開始被提出的,足足比卡拉比猜想晚了14年。也就是說,卡拉比提出猜想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過他提出的這個數學工具,將來有可能被物理學上的弦論利用到。正是邱院士學貫數理,兼通諸學,才打通了其中關竅,獨闢蹊徑解決了這個猜想,拿下了菲爾茲獎。
當下他追問了一個問題:「運氣自然是重要的,這也是你好心有好報。但是技術和理論功底也是要有的,不然光會空想的人那麼多,也沒見他們成功——關於讓輸入法深度學習這個念頭,你最初是怎麼想到的?又是怎麼敢堅持在這個方向上走下去的?」
在邱院士看來,顧莫傑本事固然是有的,但更多是因為恰好選了拼音輸入法這個最簡單、最容易在演算法上出突破的細分領域,才僥倖取得了如今這種程度的成功。如果顧莫傑和谷歌那樣試圖從「圖像搜索」https://m.hetubook.com.com或者「人像識別技術」的角度,來研究「軟體的深度學習、自我進化」,說不定現在連任何劃時代成果的影子都沒看見呢。
報告廳里人越走越少,虛假的面具也越卸越薄。當最後只剩下穿著POLO衫、休閑褲的顧莫傑,出現在邱院士面前的時候,邱院士的第一反應是:
二十多年前,您證明『卡拉比丘流形』的時候,不也是借用了物理學上一些弦論領域的知識,才取得突破的么?或許,如今這個時代,正是那些不僅專精於某一個點、而是能夠廣泛尋找萬物連接的觸類旁通型通才,才容易取得成就的時代呢?」
黃藥師初見楊過的時候,楊過的武功自然根本入不了黃藥師的眼。可惜以黃藥師的江湖地位,吹捧他武功高強的人,一輩子見了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人家早就不稀罕結交了。然而世人都說黃藥師是東邪,不理解他引以為豪的超然出世、不拘禮法的脾性,這一點只有楊過能夠和黃藥師相若,甚是難得。兩人並稱東邪西狂,自然能成忘年之交。
幸好潘校長也知道他是被臨時安排的,所以把他排在最後,讓前頭有講稿的聊一個閃一個,免得到時候圍觀的人太多氛圍尷尬。
對面這小子,學問雖然還很渣渣,可是做事情的風格,是個通才。而且人家知道通才的腦子,究竟是怎麼運作的。
先是一番四平八穩的歸功於領導,說得蔡院長也是眉飛色舞,深覺此子上道。然後顧莫傑話鋒一轉,開始煽情。
邱院士本已從校方那裡拿到過顧莫傑的履歷,草草掃過一眼,但親眼見到人的時候,還是露出了一絲不可置信:「顧同學是……今年的大一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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