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飲馬長城窟
第257章 遊俠

「是啊。」凌敬舉杯自飲一小口。「凌某也是對鄭大郎早有耳聞啊,西門外這塊臨時聚居地,數千戶人,卻是鄭老大說了算的,在這塊地方,鄭老大跺跺腳,地也要震三分的。聽說西門外這邊暗裡有不少家的地下賭坊和妓院、半掩門的還有一家草市,這些都是由鄭老大罩著的,聽說鄭老大還專門替放印子錢的收帳?」
「再來點?」凌敬笑問。
「開酒樓可是個大胆的想法呢,現在懷荒城裡寸土寸金,那些店面都是貴的驚人,想要找個熱鬧的臨街位置開個酒樓,這需要的本錢可是不少。更何況,要看酒樓,你首先得有酒,有好酒。」
等調入到了特科之後,凌敬才終於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這裡有些像朝廷的御史台,但更如大理寺,不過又有所不同,御史台負責監察而大理寺掌刑獄,但這個特科卻更偏向暗處,是暗中監察,不但監察官員,甚至是監察一切,同時還負責情報收集以及分析,甚至還兼有刺殺、反間等重要任務。
「那個啊,那只是個傳聞而已。」
「某聽說,總管府準備在懷荒新建四座城,到時六外城護一中城,而且六城之間還要建城牆聯結,到時組成一座超級大城,那個時候就有內城、只城和外衛城三重城池,現在這些棚戶區可就都要推掉,規劃建起新的住宅區和商業區、作坊區等,現在這樣的輕鬆錢怕是賺不了多久了。」
「如今人都說懷荒遍地黃金,到處都是發財的機會,看準了就要上嘛。」說完,鄭屠哈哈大笑。
鄭屠又灌了口酒,這口酒已經沒能一口吞下肚,而是先在嘴裏轉了半天才咽下。
鄭屠的父親是殺豬的,祖父也是殺豬的,曾祖父曾曾祖父也都是殺豬的,到了他這一代,這門世代相傳的手藝自然傳了下來。他從父親那裡繼承的除了世代相傳的殺豬手藝,還和圖書有家族每代當家人的名號「鄭屠」。每當鄭家新一代人傳承了家族的殺豬本事後,他原本的名字也會漸被人遺忘,取而代之的是代代相傳的鄭屠代號。鄭屠跟他的父祖輩們一樣,長了一副標準的屠夫相貌,五大三粗、膀大腰圓,連笑起來也充滿了屠夫的問題。
酒足飯飽,今天這頓晚餐很豐富。鄭屠不但殺豬本事好,居然還有一手做飯的好本領。一道排骨湯,一個醬豬耳朵,一排炒豬肝,一個熘肥腸,還有一個清蒸豬尾巴,再加一個紅燒五花肉。全是豬身上的菜,雖然此時豬肉為賤肉,一般人更喜歡吃羊肉。可凌敬不得不承認,他這輩子還從沒有吃過如此美味的一餐,尋常的豬肉,甚至是些人不吃的豬內臟到了鄭屠的手裡,居然成了美味。「等你改行以後,你完全可以去當個廚子,一定會非常受歡迎。」
「話是如此說,可據我所掌握的消息,這可不僅僅是傳聞,而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總管府的規劃圖紙都已經做好了,馬上就要開始動工,先建四座衛城,然後再建城牆,最後再開發圍起來的『中城』。這次總管府可是下了大本錢的,聽說四城會同時建造,到時會有許多人力物力投入進來,最多到明年秋天到來之時,一座嶄新而龐大的懷荒城就要建成了。」凌敬微笑,「來,咱們再滿上。跟我說說,你當初只是個殺豬的,怎麼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就成為了懷荒中城西門外的地下老大?」
「說的好,鄭大郎是個痛快人,我給你滿上。」凌敬又比鄭屠的杯子倒酒,然後徐徐道,「先前,我聽人說,鄭大郎你手下有十幾個養豬場,還在懷荒的十幾個鎮城裡都開了肉鋪,手下人很多,本錢不小啊?」
「鄭大郎野心不小啊?」
「鄭大郎好想法,再來一杯?」
「凌公子果然是hetubook.com.com消息靈通啊,不過這些就算讓你知道也沒什麼。懷荒城裡治安嚴格咱們伸不進手去,可是這城外就不一樣了。你當知道的,懷荒三連城,每城開了四道門,三座連城的各城門外如今早被各地湧來討生活的人佔滿了,生活在城外的這些人起碼有不下十萬人。這些人都是新來的,或者都是些三教九流不入正業的,因此城裡沒地方落腳,就在這城外搭棚子住著。別看這城外的棚戶區髒亂差,可這卻是個聚寶盆搖錢樹。這些棚子雖小,可每月的租錢卻不少收。另外租這些棚子的人里大半都是外來賣身的妓|女,懷荒女人少,可那些城裡人又有錢,因此河東河北小半的妓|女都跑來這裏發財了。這些妓|女們在這裏做生意,由我們罩著,自然得交保護費。還有,城外有懷荒最多的賭坊,還有黑市,真正的魚龍混雜,可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卻是最好的地方了。只要膽大,就能佔到地盤,就有源源不斷的收入。」
「凌公子,仗義每多屠狗輩,殺豬屠狗的只要有機會,也是能成為英雄的,所謂時勢造英雄嘛。咱們的易大帥,早個一年前,不也才是猛虎盟白馬堂堂主嘛,再往前早個兩年前,甚至還只是慕容老盟主身邊的旗手。可是現在呢,綠林好漢也能成為朝廷郡公,一個昔日馬賊,也能當上大將軍總管刺史。我老鄭也是時來運轉,一個屠夫當上個混混頭,也沒啥稀罕。就算懷荒要建新城了,可不還得要大半年時間嘛。有這時間,咱們只要繼續佔穩了這塊地盤,以如今每日的進項收入,咱們再抓住機會開間酒樓,若再是能拿到一批白酒的販賣路子,那這半年時間就足夠了。到時咱們錢也賺夠了,等新城起來后,咱們就在這裏建大酒樓、大妓院、大賭坊,也他娘的開錢莊、質庫、邸店,www.hetubook.com.com那裡咱們可就是堂堂正正的人上人了。懷荒這個地方,有錢就是大爺,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凌爺,一起干吧。你有路子,我有人有地盤,咱們兩個合作,那真是無往不利啊,必定要大殺四方,大賺特賺啊。」
「嗯,小打小鬧而已,也就三十來個屠戶,一百來個養豬夥計而已。不過養豬殺豬能賺幾個錢,真正要發財還得膽大。要是開一家酒樓,絕對比開十家肉鋪還賺錢。不過開酒樓雖賺錢,可也肯定不如凌公子販酒賺錢。凌公子若是看的上我鄭屠,帶上兄弟一起販酒,鄭屠一定感激不盡。放心,某也不白賺你便宜,我手下三十多個屠夫,一百多個養豬夥計,都是一聲招呼都能操著屠刀一起上的。而且,凌公子今天既然找上鄭某門上來,肯定也知道鄭某手下不止這點實力。在懷荒城城西門外這塊棚戶區,我鄭屠的名字還是有幾分作用的。在西門外這塊混的,哪個敢不給我鄭屠幾分面子?要是凌公子肯帶上兄弟我一起,肯定也是能給凌公子幫上不少忙的。」
「純正,爽凈!」豬頭臉的鄭屠端起酒杯放在鼻前使勁聞了一下,眼睛微閉,享受著這股子獨特而又濃郁的香味。鄭屠愛喝酒,尋常的黃酒有時能喝上七八斤,可謂是嗜酒如命。如此這樣一杯白酒,對於好酒的鄭屠來說,無異於一個脫|光了衣服的嬌美人站在一個色中餓鬼面前一般。「對,就是氣味芳香純正,入口綿甜爽凈,我想說的就是這麼個感覺。哎呀,凌公子果然不愧是讀書人,形容的這麼貼切。不是我鄭屠拍你馬屁,凌公子真是有學問之人啊,你隨口一說,可就是這麼恰當。」
「好好好。」鄭屠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忙不迭的遞出酒杯,他的體熊就如同一隻巨熊,肚子像個大酒桶,因此酒量也比的上大桶。「這酒味道可真夠烈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以前喝的那些酒跟這個一比,簡直就是溲水。這真是酒中極品啊,七星堡出的燒刀子吧?」
相比起大野豬一般的鄭屠,凌敬很年青,一身儒衫外披一件火狐皮大氅,頭戴一頂進賢冠,腰間還佩著一把長劍。二十左右的年紀,斯斯文文,麵皮白凈。他微笑著道,「鄭大郎也如此稱讚,看來此酒果然深受喜愛。鄭大郎也不用跟某客氣,叫我慎為即可。」
「或許我們應當合夥開家酒樓,我負責殺豬做菜,你負責供酒記賬,你覺得如何?」
「喔,不了,這酒後勁真大,我有些醉了,我,哎,他娘的,就再來一杯吧,這酒真是越喝越想喝,喝多了也一點感覺不難受,來,喝個痛快。」
凌敬伸手捂嘴,輕聲打了一個酒嗝。他的酒量遠遠不及鄭屠,對於這種喝下去後勁極大的白酒,他喜歡淺酌慢飲,而非如此牛飲。自放棄了在家鄉閉門苦讀前來懷荒投奔了易大帥后,他也漸習慣了這種應酬交際,甚至還學會了喝酒。
「嗯,最新釀製的新品種。」凌敬作個手勢,立即有隨從趨前倒酒,除了幾個隨從,廳里就只有他和鄭屠。桌上點著一支蠟燭,四周一片昏暗。「這種澄清如水的白酒,放眼天下也僅有懷荒七星堡能配製,真真是相當了得。酒質無色透明,氣味芳香純正,入口綿甜爽凈,你也是個喜歡酒的,除了七星堡的白酒,你可聽說過還有哪種酒有這般馥郁濃烈?」
「酒樓也不是非要得開在城裡。」鄭屠夾起一塊豬耳朵扔入嘴中大嚼,「至於膽量老鄭倒是有些的,若沒些膽量,哪能做的了大事。開酒樓好啊,懷荒現在每天來來去去的各地商人往來不絕,這些人可都是有錢人,這些人的錢最好賺了。」
「好啊。」鄭屠端起酒杯一仰而盡,透明的酒液灑落幾滴在黑色的羊皮袍子外衣前襟上。這本來是一件很m•hetubook.com•com好的小羊皮製成的袍子,可是穿在他身上,不但沒有了半分形狀,而且上面全是酒肉油漬。
「某也覺得是如此。」凌敬回道,腦中卻迴響起易帥先前召他入白虎台時的情景。他入懷荒后,本來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吏員,前些天卻有幾名大蓋帽的易帥近衛找上前來,說是易帥白虎台召見。當時自己聽到這消息后愣了許久,他還記得跟著近衛們離開時那些同僚們震驚羡慕的眼神。見面后發現,易帥確實比他還年青些,可是身上卻有股子令人敬畏的氣勢。也許這就是戰無不勝,統領千軍,掌控懷荒所產生的氣勢吧。「你就是凌敬凌慎之?你看了關於你的報告,你的上司和同事們對於你的評價都很高。有才氣也有辦事的能力,會變通,很是了得,比起九成九的書生們,都要厲害。也許你不是最好的書生,但你絕對是一個很好的吏員。懷荒向來不拘一格,惟才是舉。你的能力某不會埋沒,我打算授你從九品羽騎尉,調你入特別事務科任職,你有什麼意見嗎?」凌敬在懷荒呆了三個月,只是一個底層的書吏,毫無品級,連流外品都不是。但對於懷荒,他確實有許多深刻的認識。認識到這是一個與中原其它地方完全不同的地方,這裏欣欣向榮,日新月異,充滿了朝氣。他很喜歡這個地方,工作輕鬆,而且薪水很高,每天還有報紙雜誌可看,甚至總能買到印書坊最新出版的新書。當然,這種舒適的工作狀態之餘,沉靜下來后他有時也會期望有更進一步,讓自己不僅僅只是成為這個充滿朝氣的城市的旁觀者,他想成為一個參与者,一個建設者。他也想和易帥、魏諮議、秦營將等年青人一樣,成為指點懷荒的上位者。當聽到易風突然召見他,而且還給他好些好評,並授官之後,凌敬甚至一時都忘記了讀書人的驕傲與矜持,直接跪地伏拜。士為知已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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