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七片葉子的命運草
第二葉(二)

不過吉娜還是固執的認為,爸爸做的飯更美味一些。
那……爸爸也有秘密嗎?是關於媽媽的事情嗎?
她不是沒有單獨睡過,但每一次,都會陷入血紅色的夢境之中,看著漫天飛舞的黑色皮翼,在一雙雙紫紅色的充血眼瞳的瞪視下滿身大汗的驚醒。儘管夢裡的她能夠看見,甚至能夠分辨出明明在現實中從未看到過的顏色,她卻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夢。
「那……請不要告訴爸爸。」她小聲說著,順著被雅拉蒙捧起的方向,睜開了雙眼。
可她甚至不能睜開眼睛,即使睜開,也什麼都看不到。
也對,這麼久了,爸爸從來沒有歡迎過外人留在他們家裡。她稍微有些後悔,偷偷的拉著爸爸的手臂小聲說:「對不起,爸爸,是我任性了。」
即使看不到任何東西,她也希望自己有雙好看的眼睛,她希望自己的每一個地方都是美麗的,這樣,她才會有信心永遠留在爸爸身邊,不會有因為某個女人而自卑的時候。
雅拉蒙柔聲說:「這是咱們兩人的小秘密,不會有人知道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嗎?」
跟著,一個和緩溫柔的少女聲音,像樂曲一樣開口說:「我們是流浪到這裏的吟遊者,想在這裏暫住幾天,真是打擾大家了呢。」
很奇異的感覺,聽著雅拉蒙的描述,好像真的有具體的影像出現在了腦海里,她有些急切的撫摸著那朵花的每一處,好像連以往陌生的顏色也都漸漸地真實而清晰起來。
拉米斯拍了拍她的手背,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問那兩個人:「你們是情侶嗎?還是姐弟?」
一個有些嘶啞但還不算難聽的少年輕快地問:「請問,這裡有可以讓我們借宿的地方嗎?我們轉了一圈,沒有看到旅店啊。」
雅拉蒙的聲音帶著溫和的笑意,也有些讓和圖書吉娜感到莫名疑惑的鼓勵感覺,「真正的騎士無論在哪裡,也不會讓無形的盔甲蒙塵。我能感到聖潔的祝福與您同在,請允許我表達身為一個吟遊者的敬意。」
這群女人的危機意識當然的被調動起來,但她們即使嫉妒,也不得不承認,現在村子里的男人春夢中的對象,都是這個叫吉娜的女孩。
她們沒事就來這邊聚集,其實不僅僅是想要個漂亮兒媳而已,也是為了防範自家的男人過來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男的叫阿卡,女的叫雅拉蒙。
吉娜聽不太懂雅拉蒙在說什麼,只是隱約的感覺到,似乎和自己有關。
那個溫柔的女聲回答:「我們是很親密的同伴,沒有什麼不方便。如果不會太打擾的話,那真是太感謝了。」
這古板的建議顯然是對著雅拉蒙說的,但立刻出聲拒絕的卻是吉娜,「我不要,爸爸,我不要和別人一起睡覺。不然……我會做噩夢的。」
她頓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雅拉蒙,你說每個人都有秘密,是嗎?」
吉娜沉默了幾秒,她很想有人能看看她的眼睛,她聽到過許多人對她的讚美,說她的鼻子和嘴巴都很好看,說她的耳朵簡直就是雕塑家的藝術品,說她的胸部會引人犯罪,說她的腿能讓國王跪伏,卻從沒聽到過她最想聽到的那句,你的眼睛很漂亮。
次日一早,阿卡就拿著豎琴去村子里表演賺錢,而留在家裡的雅拉蒙,主動提出帶著她四處走走。
「嗯!」吉娜喜悅的點著頭,身體好像真的出現在了清澈的湖邊,陽光柔和的灑落在隨風搖擺的花朵上,散發出迷人的清香。這些她原本沒看到過的景象,卻逼真的浮現在腦海中。
為了答謝吉娜的收留,兩個吟遊詩人主動負擔起了做飯的責任。那個叫阿卡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少年有著不錯的手藝,簡單的材料也能做出可口的菜肴,就是似乎對烤箱有著奇妙的執著。
「嗯,每個人心裏,都會有不願被看到的角落。」
再古樸的小村莊,也多少會受世道風氣變化的影響,更何況自古以來就沒有什麼男人認為向比自己女兒小的姑娘出手是什麼很丟人的事情。
雅拉蒙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所以她難得的沒有抗拒,跟著她走出了屋門,來到了只有爸爸在她才會安心涉足的院子中央。
吉娜聽到最多的,是一些已過中年的大媽大嬸在牆外絮絮叨叨的煩人話語。
吟遊者?歌姬還是舞娘?那個男孩是什麼人?樂師還是吟遊詩人?
吉娜開心地笑了起來,抓著雅拉蒙的手,像是找到了親密的同伴一樣把臉頰貼上了對方的掌心,「我好高興。真的。」
眼前的黑暗並沒有變化,她也看不到近在咫尺的雅拉蒙的模樣,但她能感覺到,雅拉蒙正在認真的看著她的眸子。
雅拉蒙依然微笑著說:「盧瑟福先生,我認為,這才是您偉大的地方。不一定只有保護成千上萬的人民,才有資格被稱為騎士。能保護好身邊的人,也是一種了不起的成就。不是嗎?」
拉米斯回來的時候顯然有些吃驚,雖然在吉娜面前沒有表現出什麼多餘的情緒,不過敏銳的女兒還是能感覺到,爸爸不是很高興。
「那個……我家裡還有一個房間。不知道你們方不方便同住。」她難得的開口發出了邀請,儘管心裏仍像有什麼東西束縛著,她還是忍不住表達了自己的意圖。
於是,此時此刻,她正聽著雅拉蒙的聲音,輕柔的觸摸著爸爸種下的花。
「雅拉蒙,我的眼睛……好看嗎?」
雅拉蒙柔聲說:「您可以放心,盧瑟福先生,我和和圖書同伴的關係就像你們父女一樣純凈,如果我們真的有更加親密的關係,我一定會告訴您我們是情侶。我保證,我們同居一室的時候,絕不會發生任何令您騎士的榮譽感蒙受羞恥的差錯。」
但拉米斯的聲音卻有些沮喪,在短暫的沉默后,他說:「不必向我表達敬意。我已經被剝奪了騎士的資格,我現在只是一個鐵匠而已。我的手裡沒有守護人民的劍和盾牌,只有一把被煙熏得發黑的鎚子。」
「來,吉娜,摸摸這朵花。它是粉紅色的,那種周邊微白,越往裡越紅的粉紅色。你試著感覺一下。」
那個叫阿卡的少年在一邊撥弄著琴弦,讓雅拉蒙的這一番話好象歌唱一樣悅耳。
如果不是拉米斯實在強壯的嚇人,吉娜又整天呆在家裡不出來,難保不會有頭腦簡單的獵戶們合夥綁走她作些什麼。
他們父女搬來的第二天晚上,就有個色膽包天的傢伙被拉米斯用鎚子打斷了三根肋骨,至今在還在遠方的城鎮里療養不敢回來。
而聽不懂的吉娜,只有迷茫的靠著爸爸的肩頭,思考著他們話里的含義。
吉娜自己也有所感覺,失去視力的補償,就是其餘感官的格外敏銳。這也是令她十分頭疼的事情之一。
大概是她真的比尋常的女性漂亮很多吧,那些有兒子的女人都紛紛向她推銷著自己的寶貝,順便展示自己成為婆婆後會有多麼慈祥溫和,甚至連自家兒子尚未成年的阿姨也參与了進來,叫嚷著:「雖然我家的巴魯才十一歲,但不用幾年就可以長成偉岸的男子漢吶,吉娜。他爸爸是村子最好的獵手,他將來一定也不會差,你要是同意,到他能結婚的年紀,我們家出最好的毛皮作聘禮,絕對不會讓拉米斯失望的。」
「那樣的話,你們住在一起不太好吧。不如這樣,晚上我和阿卡和圖書在那間屋裡休息,你幫我照看著女兒。怎麼樣?」
居住的地方都是很荒僻的村落,吉娜難得遇到平民以外的人,而且,那女聲讓她由心底感到舒適,好像連眼睛里那種憋悶的壓力也跟著輕鬆了少許。
「如果您真的能只有私心的話,也許對您反而更好呢。」像是嘆息一樣,雅拉蒙最後這樣說道。
除了爸爸,其他人的注意並不能讓她感到一丁點開心,只會讓她煩躁不已。
「吉娜,你願意讓我看看你的眼睛嗎?」溫柔的手指撫摸著她的眼皮,雅拉蒙的聲音輕柔地撥動著她的心。
有人表達出對爸爸的尊敬,對吉娜來說是萬分雀躍的好事,儘管心裏仍然感覺到束縛,卻還是湧現出在束縛內到達極限的喜悅,她知道,自己這時候一定笑得很開心。
察覺到爸爸的手臂肌肉繃緊,吉娜有些擔心的想,這個回答看來不是很讓爸爸滿意,可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雅拉蒙搖了搖頭,「我們是旅行的同伴,非常親密的同伴而已。」
拉米斯的聲音有些驚訝,「你……你看得出來?」
於是,盧瑟福家住進了兩個吟遊詩人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這並不大的村莊。
「失去看的能力,並不代表你以後的生命中只剩下黑暗。感覺,一樣可以給你你想體會到的世界。你有這個能力,我知道的。」雅拉蒙溫柔的說著,拉著她的手放到另一朵花上,「這朵是黃色的,很亮很亮的那種黃,就像灑在湖水邊上的陽光一樣。你能想象到的,對嗎?」
雅拉蒙靜靜的看了一會兒,撫摸著她的眼皮讓她閉上,接著用讚歎的語氣微笑著說:「吉娜,你有一雙我見到過的,最美麗的眼睛。你爸爸是對的,這樣的寶物,是不能讓凡人看到的。」
雅拉蒙這次沒有很快的回應,而是沉默了一會兒。吉娜突然很想看到雅拉和-圖-書蒙此刻的表情,她心裏突兀的覺得那對她來說很重要。
唯一值得高興的,就是爸爸至少不再抗拒這兩個吟遊詩人住在這裏了。
但她還是記著爸爸的話,有些膽怯的說:「可是……可是爸爸會不高興。他不喜歡我讓別人看到我的眼睛。他說……那對我非常非常不好。」
這種時候,院牆太矮就成了讓吉娜萬分苦惱的事實,她不擅長說話,連激烈的情緒也沒有徹底的爆發過,即使很煩,心頭也是空空落落的提不起發怒的力氣。
拉米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撫摸著她的頭髮,不知為什麼,他的聲音有些疲憊,「你錯了,我不值得任何誇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私心而已。一個只有私心的人,沒有資格被稱為騎士。請……不要再嘲笑我了。」
吉娜皺著眉,用手指捏住了花朵,指尖傳來細嫩的觸感。
她想起了那個空著的房間,那是爸爸原本要讓她住進去的,可惜就像那個為她準備的寬敞單人床一樣,任何時候都派不上用場。
爸爸手臂上的肌肉用力到僵硬的地步,他怎麼了?是在苦惱什麼嗎?她有些擔心的側著頭,用耳朵輕輕摩擦著爸爸的臂膀,小聲說:「怎麼了?爸爸不高興嗎?」
只有和爸爸一起入睡,那個夢才不會出現,這是她賴著爸爸床上一個位置的理由,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借口。
她正在想著,爸爸什麼時候才會忙完回來,好讓她從牆外呱噪的噪音中解脫時,外面突然的安靜下來。
這個村子比起上一個暫住的地方更加偏僻古樸,沒有旅店和像樣的酒館,幾乎可以說是與世隔絕的坐落在不起眼的荒山背後。整個村子甚至沒有幾個和吉娜同齡的少女,也自然談不上交朋友之類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聽著,聽著外面的女人們像哄搶商品一樣爭吵著,攀比著自家兒子的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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