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細雨
第九十一章 以彼之道

就這麼一會兒,兩人已經汗透重衣,額頭上儘是汗珠,彷彿剛經歷了生死攸關的劇戰。冷呼兒膽怯地看了看蘇夜,心中縱有萬千污言穢語,也不敢訴諸于口。
冷呼兒比鮮于仇更蠢一些,忽見表兄倒地大叫,只覺莫名其妙,正要再度騰空而起,尋求脫身之路,身上卻多處傳來輕微的麻癢感。彈指之間,麻癢連增數十倍,數百倍,終至無法忍耐的地步。
蘇夜掃視一圈,似乎看透了鮮于仇的心思,淡然道:「兩位似乎有話要說,我便給你們說話的機會。好啦,你們想說什麼?」
但事與願違,他連點三處大穴,驚覺自己封住了自己的行動,卻半點也無法解決這困境。該痛的地方仍然痛,該癢的地方仍然癢,狀況甚至比之前更糟。
冷呼兒遭受相同暗算時,他人已翻滾在地,不停磨蹭著地面,希望以此減輕痛苦。同時,他試圖自點穴道,心想只要筋酥骨軟,周身麻痹,便可覺察不到這痛苦。
他的紅披風已然張開,人亦衝天而起,卻像只折斷了雙翼的飛鼠,啪的一聲摔落在地,加入了連聲哀嚎的行列。
鮮于仇再沒想到,小小的「癢」居然這樣可怕。他慘叫出聲,伸手不停亂抓,轉眼便把皮膚撓的鮮血淋漓,怎奈毫無效用。
這次發作的比上次還要劇烈,外表看不出任何損傷,卻令他們生不如死,頻繁以頭撞擊地面,希望撞昏或者撞死,總比這無窮無盡的痛苦好。
鮮于仇、冷呼和圖書兒兩人周圍,只有傷者因疼痛發出的呻|吟,並無第二個人說話。葉愁紅仍在處理鐵手的傷,時不時向蘇夜望一眼,看她有何吩咐。其他人聽的出神,隨著她的敘述,在想象生死符之威,不約而同地感到一股寒意。
這痛苦並非多麼強烈的疼痛,而是麻癢刺痛,如同無數螞蟻嚙咬他的身體,無數蚊蟲蟄刺他的筋骨。須臾之間,麻癢感已然入心,怎麼抓撓都無法減輕。
說話之時,冰片在她掌中化開,看起來與尋常的冰毫無不同。
他們正在猜測鮮于仇的反應,卻發覺蘇夜根本沒給他們屈服的機會。她順手兩道掌風推去,重新震蕩經脈穴道,再度激發生死符,將他們拋入煎熬輾轉的地獄。
蘇夜笑道:「這叫生死符,並非毒藥。」
鐵手與金風細雨樓的人頗為相熟,也見過葉愁紅,驚訝於他們聯手來救,顧不得身上的傷,先一一問候完畢,連忙問道:「你們幾位怎會一起過來?」
但他聽到最後,終究於心不忍,主動求情道:「姑娘,你收手吧。我知道戚少商去了哪裡,何必如此對待他們。」
忽然之間,她話鋒一轉,笑道:「我和兩位無冤無仇,犯不上造殺孽。你們只要告訴我,如今戚少商身在何處,有幾路人馬在追捕他,傅丞相給了你們何等指示,我樂意饒你們一命。否則……哼,我人已在江湖,還怕殺人不成?殺官造反,我也不是第一次做。」
此時,葉愁紅和-圖-書已取出傷葯,給鐵手服下。蘇夜打眼一望,知道他內力極為深厚,沒有性命之憂,便收起為他療傷的打算。
師無愧心想你何時殺官造反了,又想起她當面叫陣,讓六分半堂的堂主出來單打獨鬥,只覺恍若隔世,又覺得果然如此。
鮮于仇厲聲道:「你是金風細雨樓的人,鐵手是神侯府的人,十二連環塢卻是草寇。鐵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公然劫走朝廷欽犯,不怕事情傳到京城,給金風細雨樓帶來滅頂之災?」
師無愧看了看蘇夜,心驚於她手段的狠辣,代為介紹道:「這位是蘇公子的師妹,也姓蘇。我們的來意嘛,和十二連環塢一模一樣。」
一涼之後,這數處穴道倒也沒什麼特異感覺,就只微微發麻,不像被人制住了穴道。蘇夜頰邊,忽地浮現兩個淺淺酒渦,似乎覺得這事很好玩。
他們遇襲之時,正在一條山路上,兩邊都是樹林。林中唯有蟲鳥之聲,聽不見半點人聲,自然不必幻想有人發現他們,然後通知官府來救。
蘇夜淡笑道:「是么?這倒方便了。可我偏偏就想請這兩位足智多謀的大人,為我出些主意。」
蘇夜微運內力,將這幾滴水珠蒸干,又微微一笑,道:「醫者既能救人,也能殺人。最懂得折磨人的人,醫術往往不錯。說起來,生死符不難對付,只要你內功足夠高深,便可如烈日融冰雪,將這幾片冰無聲無息化掉,但你們兩位呢……似乎還沒有m•hetubook•com.com這樣的功力。」
鮮于仇亦在看鐵手,忽地冷笑一聲。
鐵手聽她解釋生死符,知道它並不會對人體造成真正傷害,也不消解對方武功,只是一種控制和拷問的手段,比起許多折損肢體的酷刑,已經仁慈不少。
樓中四無、五大神煞對她十分看重,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師餘二人至此方知,她對敵人時,態度與面對「自己人」絲毫不同。冷酷之處直追蘇夢枕,刁鑽處還猶有過之。
值此生死關頭,他心頭一片冰涼,只暗中叫苦,後悔應該與黃金麟同行,不該接下押送鐵手的任務,以致今日之禍。
他仍在想,她不愧為蘇公子的同門師妹。這麼想的原因卻和過去有著天壤之別。
鮮于仇喘息愈發粗重,眼中卻流露出希冀神色。他記得傅宗書手下能人無數,只要逃得過眼前一關,應當可以解決這隱患。
蘇夜一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淡淡道:「你們是有權有勢官老爺,我是無權無勢小女子,豈有不怕之理?但我聽說,只要殺人滅口,使消息不至於傳出去,便可瞞天過海,無懼於他人報復。兩位久居官場,應該也懂得這個道理。」
蘇夜注意到他這神色,咯的一笑,彈出兩縷指風,分打兩人胸口膻中穴。也不怎麼的,指風中蘊含的內勁一入經脈,當即緩解了那生不如死的感覺。
冷呼兒卻道:「我乃傅丞相內親,若被傅相知道,必然饒不了你們。」
葉愁紅冷冷道:「我www•hetubook•com.com等奉龍王之命,前來相救戚少商。沒想到未見戚寨主,先見到了你。」
鮮于仇卻定了定神,大聲問道:「你用了什麼毒?」
她在金風細雨樓時,明面上和樹大夫一樣,均為醫堂供奉,向來和氣待人。由於她容貌美過樹大夫百倍,更易使人對她心生好感,覺得她不愧是蘇公子的師妹。
鐵手道:「我之前已卸下官服,如今只是一介草民,與神侯府、六扇門都無關係。」
她解決了兩位軍官,剩下的人也解決了押送官兵。他們大多一見主官遭殃,立刻失去戰意,居然紛紛拋下兵器,祈求活命。
蘇夜一個眼色,葉愁紅便靠近囚車。只見劍光閃動,囚車瞬間四分五裂。囚車本身、鐵手身上的枷鎖均已被那柄無比鋒利的利劍斬斷,使他重獲自由。
鮮于仇實不知她笑什麼,正覺自己逃過一劫,竟見她轉身離去,剎那間逼近冷呼兒,將他棄之不理。
她平伸右手,隨手一握,再鬆開時,手掌上已多了幾枚薄薄的玄冰碎片。她也不嫌棄他們的尊容難看,舉步走了過去,將這幾枚冰片攤開了給他們看,同時解釋道:「休要小看這幾片冰,上面附有陰柔、陽剛兩種內力,或三七分,或四六分,或五五分,每片均不相同。它們一入人身,立刻與你們的內家真氣相互衝突,且極難化解。」
暗青刀光倏地一明,向後倒卷,在臨近他心口時,硬生生遏住。鮮于仇只見她縴手一拂,似乎也沒什麼動作,便www.hetubook.com•com覺上半身數處重穴同時一涼,好像被冰擦了一下。
她目光有意無意掃過鐵手,又落在那兩人臉上,充滿了冷酷無情之意。她這種既冷淡,又舉重若輕的態度,居然很像蘇夢枕,讓金風細雨樓眾人心頭,齊齊升出似曾相識的感覺。
蘇夜擋開公孫大娘的劍,給冷呼兒一模一樣的待遇。她以六枚薄到看不見的冰片,射入他們穴道中。冰片上附有陰陽內力,捉摸不定,難以化解,又能帶來極大的痛苦。
蘇夜始終無動於衷,並不因求饒而收手。她雙眸冰冷如萬丈寒冰,雖未樂在其中,卻毫無動容跡象。
他們本應多說幾句,互相交待情況,卻因地上兩個人哀嚎不絕,連說話都沒辦法好好說。鐵手注目他們,面上已露出不忍之色。
慘叫聲時長時短,驚起林中飛鳥,撲稜稜飛向遠方。眾人均知,她正以雷霆手段,摧毀他們的意志,迫使他們屈服。但他們聽著這叫聲,難免生出同情心與同理心,情不自禁地覺得太過殘忍。
如此舉動,怪誕至極,對他卻無疑是件好事。他自知並非蘇夜對手,正要趁此機會,發足逃亡,把表弟兼同僚兼升職障礙扔在身後,管他是死是活。然而,他真氣方才湧出丹田,便在那幾處重穴上同時一滯,引發錐心刺骨的痛苦。
蘇夜森然道:「哎呀,你們覺得鐵二爺在這裏,必定會阻攔我格殺朝廷命官。奈何托你們的福,他如今身受重傷,絕非我的對手。我硬要殺光這裏所有人,他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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