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滄海月明
第一百八十六章 江湖公敵

船頭上武士林立,還站著一個身材修長,腰板挺直的人。他年紀在五十歲上下,仍是容貌清俊,眼神深邃,給人以飽經風霜的滄桑感覺,正是曾在曼清院宴客的王薄。
她本以為,自己在石橋亮相,最先趕來的必定是師妃暄、了空大師等人,或者是婠婠、祝玉妍。但現實經常與想象不符,獨孤閥、南海派仗著離的近,一邊派人去找師妃暄,一邊儘快趕到,希望從她手上奪回和氏璧,藉機揚名天下。
蘇夜頷首道:「我的確聽過。」
王薄聽她坦承此事,再度有了如在夢中的感覺。他輕咳一聲,將岸邊、橋后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這裏,才正色道:「姑娘若肯交回和氏璧,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蘇夜嘆了口氣,這才站直身體,望向這位老人,給了他一個無比甜美的微笑。
然而,她眼神和晁公錯一樣,冷酷而凌厲,看向別人時,就讓人覺得害怕,毫無慈和之感。
老人一愣,凌厲的目光頓時略微軟化,捋須道:「本人是南海晁公錯,在江湖上略有薄名。姑娘家學淵源,應當聽過我的名字。」
他說話同時,運河上游飄來一支共有五隻船的船隊。為首的是一艘兩桅帆船,船帆未曾掛起,只是隨波逐流,卻在接近橋身時,倏然停止,動也不動地泊在河心。
尤楚紅玉杖在地上一頓,以尖細陰柔的聲音道:「這隻是他一人之言,不能代表我老婆子。」
她仍然靜靜盯著河面,彷彿流水是天下最好看的東西,根本無暇他顧。
夕陽餘暉漸漸消失,轉瞬之間,已是華燈初上時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和氏璧已因氣勁內和圖書外交攻,化為千百片細小碎片,雪霰一樣散落在地。璧旁四人緊閉雙眼,神態各異,卻都透出一股舒適愜意的神情,根本不在意被汗水濕透的衣衫。
日影西斜時,王伯當才帶著長白符氏兄弟,以及幾十名手下,返回這間宅院。符氏兄弟本為王薄的師弟,後來師兄弟反目,遂入關投靠李密,已成李密部屬。他們精通追蹤之術,辦事極為幹練,被委以追查蘇夜的重任。但是,蘇夜若想瞞住自己行蹤,只憑他們兩個,絕對無法發覺。
王伯當一回府邸,立即遣人來找沈落雁。然而,來人得知沈軍師出門去了,不在房中,只好回去復命。王伯當微覺詫異,卻沒多想,心想她辦完事自會回來,也就沒到她的院子查看。
晁公錯年紀雖老,心地卻不怎樣慈和,而且性格喜怒無常。他心腸軟了一瞬間,又因想起和氏璧而重新變硬,沉聲道:「昨夜去禪院盜走和氏璧的人,是不是你?」
蘇夜細聽院外傳來的聲響,心知王伯當已叫人抬上宴席,大快朵頤,遂微微一笑,起身從房中走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避開來往于小徑的僕役,踏上府外大街。
此時尤楚紅在獨孤鳳的扶持下,慢慢步出船艙,先向兩岸掃視一圈,又將眼神放到蘇夜身上,一言不發地等待她回答。
這名老婦容貌比晁公錯更特異,身量高的異乎尋常,黑袍白衫,雙眼深陷在眼皮之下,皮膚蒼白中透出粉紅。但她站立行走時,始終佝僂著腰,減輕了身高帶來的違和感。她右手撐著一支五尺長短的碧玉拐杖,每走一步,杖頭就在地上點一下,https://m.hetubook.com.com看上去必須要拐杖撐持,才能順利走路。
沈落雁事先將服侍她的人調開,假裝出門在外,並說不得命令不準進來。無論王伯當,還是符氏兄弟,都不足以察覺和氏璧給人的異樣感覺,也不可能想到,她就在沈落雁卧房裡。
不過,南海派可不是什麼弱者。掌門梅洵青年有為,武功並不在宋師道之下,江湖人懾于宋缺威名,才格外重視他的兒子。如今天下大亂,梅洵有意北上聯絡各大門閥,共同壓制宋閥,終於造就晁公錯洛陽之行。
尤楚紅說話時,眼皮上翻,露出眼皮后精光四射的眼珠,看上去極為懾人。她接著王薄的話道:「翟讓若是貪圖和氏璧,就該自己來拿,派個小丫頭去盜寶,算什麼本事?他這麼做,也有臉把自己叫做大龍頭?」
蘇夜等船隊停泊完畢,便向晁公錯微笑道:「是我,的確是我。想不到消息傳的這麼快,兩位從不輕易出手,如今也為了我,匆匆趕來,真是讓我擔當不起。」
她仍坐在他們身邊,想了一會兒,從洞天福地里取出一樣東西,拿起夜刀,細心雕琢起來。這項任務極其耗費時間,可等她雕琢完畢,那四人仍然雙手握住旁邊人的手,做瞑目打坐狀,對外界事物毫無反應。
獨孤鳳嗤的一聲嬌笑,笑道:「小妹妹好大口氣。」
洛陽城壯麗軒昂,比她見過的大部分城池都氣派。由於它未受戰火波及,城牆、城樓、城中建築都保持完好,有種凝重安詳的美感。
她說到這裏,忽地注目晁公錯,又注目尤楚紅,顯然把他們划入了這種人里。
南海派m.hetubook.com.com位於海南珠崖郡,地盤與宋閥接壤,只因派中有晁公錯這麼一位高手,總算保全顏面,不至於在宋缺面前輸的一敗塗地,得以和平共處。晁公錯曾和寧道奇決戰,百招后,敗於「散手八撲」,堪稱雖敗猶榮。
尤楚紅將她向後一推,示意她不要開口,同時寒聲道:「誰告訴你和氏璧在凈念禪院,是不是王世充?」
要將璧中靈氣導引出來,灌入他們經脈之中,再控制靈氣湧出的力道與速度,給予他們充分融合的機會,實在很不容易。但這麼做,自然有所回報。
不知過了多久,橋上的行人越來越少,最後竟然空無一人,只剩她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那裡,活像和家人失散了的小孩子。運河波光中,船的數目也在逐漸減少,似乎沒有出奇之處,卻是大事將臨的徵兆。
他外號為南海仙翁,長的也很像仙翁。但對蘇夜來說,如果他名叫「南極仙翁」,才有重視的必要。
王伯當、裴仁基兩人號稱瓦崗雙虎將,前者更是瓦崗軍中武功排行第三的人物,擅使雙軟矛,深得李密倚重。他知道這是揚名之機,白日配合王薄,在大街小巷搜尋半天,始終不得要領,眼見日落西山,才悻悻而返。
她武功決不能算差,家傳的「奪命簪」與「冰玄勁」、「鳥渡術」等在伯仲之間,並列在奇功絕藝榜上。以她的眼光,不難看出這個機會多麼難得。說到底,和氏璧乃是獨一無二的異寶,錯過這次,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
其實,李密對晁公錯的請求之一,就是合力剷除她,而尤楚紅心系兒子,也不會輕易放過她。雙方既然是敵人,那就m•hetubook.com.com沒什麼好說的了。
蘇夜神色如常,衣服也是乾燥如昔。和氏璧對她的助益,遠遠不如對其他幾人那樣大,但絕非沒有好處。她現在的感覺,就像剛做了一場美夢,心滿意足地醒來,只覺神清氣爽。
她們兩人當然就是獨孤閥的尤楚紅、獨孤鳳祖孫,聽說蘇夜在運河橋上出現,便搭乘座船,飛速趕來,與晁公錯聯手,防止她跳水逃遁。
它強化了他們的經脈,有易筋洗髓之功效,令他們脫胎換骨。也許它不是什麼靈丹妙藥,吃下去就能獲得數十年功力,卻給他們提供了無限可能,打開一扇新的大門。
她緩步走上石橋,雙臂搭著石橋護欄,只在護欄上露出一個腦袋,凝視著平穩流動的河水。
蘇夜笑道:「放心,即使你肯和我善罷甘休,我也不會交回和氏璧。和氏璧就在我這裏,有種的過來拿啊。」
晁公錯壽眉聳動,極為不快,又不願當第一個出手的人,遂站在原地,冷冷聽著。蘇夜笑笑,續道:「你們要動手的話,就快點吧。不要拖時間,等師妃暄趕來相助。不然的話,你們會丟更大的臉面。」
他身邊並未站人,但長街兩側酒樓中,都埋伏上了佩戴兵器的勁裝男女,不知是南海派弟子,還是王薄下屬。
沈落雁猶豫再三,終於點了點頭,沒有拒絕這樁好事。
她旁邊的美女嬌小玲瓏,容貌迷人至極,而且神態活潑生動,雖然和祖母一樣身穿黑衣,卻是冷艷嬌媚,具有一種獨特氣質。
蘇夜緩緩搖頭,道:「此事與他無關。以及我是不是江湖公敵,還有的商榷。很多人根本不在意和氏璧,隨它落進誰手中都好。更多的人找我搶和-圖-書璧,是因為他們自己想要,又不敢得罪慈航靜齋和凈念禪院。這種人嘛,一旦發覺沒好處可拿,也就知難而退了。」
這隻船並非他自己所有,而是獨孤閥的座船。船一停,船艙掛帘便卷了上去,露出裏面的一位老婦人,和身邊攙扶陪伴她的絕色美女。
曆數洛陽城內外的人,僅有榮鳳祥和蘇夜接觸較多。但他不願引火燒身,一直緘口不言,冷眼看著這場大戲。何況,蘇夜並未回自己住處,就算榮鳳祥肯向白道中人告密,也是徒勞無功。
換而言之,所有人的焦點都還凝注在她身上,懷疑不到他們四個。
王薄似乎更講究風度,仍然苦口婆心道:「姑娘搶走和氏璧,等同於和中原武林為敵,將成為江湖公敵,又是何苦?從此以後,人人都知道和氏璧在你手中,你將陷入血腥風波,不可自拔,喪失它能帶給你的任何好處。」
行人絕跡之後,又過了盞茶時分,長橋通往北城的一側,忽地站了一個身材魁梧的老者。此人身穿寬大長袍,有個啤酒肚般的大肚子,白須壽眉,眼睛細長而凌厲。那把鬍鬚一直垂到腹下,保養的很好,隨風飄拂不定,大有仙風道骨的姿態。
蘇夜非常希望她欠自己的情,欠的越多越好。如此一來,李密對她的影響便會淡化。另外,若沈落雁真的前往北宋末年,那麼武功當然越高越好。一個武功不濟,經常被人綁架的軍師,會讓所有人都很頭疼。
瓦崗諸人所居之處,離貫穿洛陽的運河不遠,一出門,就能望見跨越運河的長長石橋。石橋兩側掛著燈籠,橋下不斷駛過燈火明滅的小船,將整條河照的波光粼粼,全然沒有夜晚的清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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