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滄海月明
第二百零三章 青樓,又見青樓

蘇夜佩服之餘,對他們的做法持懷疑態度,因為師妃暄可不是唯一的佛門弟子。等席應在大石寺犯下的惡行傳揚出去,就算宋缺不來,其他佛門高人也會主動趕來。如果他撞上了凈念禪宗,或者佛家四宗的四大聖僧,很可能無法全身而退。
這兩人出身不同,習練的武功不同,心性更有雲泥之別。但無論哪一個,都有明顯缺憾,難以承擔石之軒的期待。
直到她站在門前,屋中的人仍未發覺事情不對。男女的說笑聲、酒壺酒杯碰撞的聲音,正從裏面綿延不絕地傳出。邊不負的聲音自不用說,另外還有一個低沉悅耳的柔和男聲,應當屬於席應。他正在與其中一名姑娘說話,只是說的不如邊不負那麼多。
情景一如她所想。
石之軒兩徒均難成氣候,很難和婠婠抗衡,別說心計城府,連武功也有不如。他後來親自出面,在祝玉妍死後,以君臨天下的姿態現身,其實也是別無選擇。
他敢這樣高調,應該還是因為宋缺早晚會過來解決,而其他人不願搶天刀的風頭。
楊虛彥在血統方面佔有優勢,卻心術不正,做事不擇手段,且終日以刺客身份露面,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毫無一方首領氣象。自他聲名鵲起以來,到殞命玄武門,始終未能自立門戶,只能依附別的勢力,成為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她對周圍氣息的感知,比過去更加敏銳,甚至不必刻意聚氣,就能聽到前後左右上下的每個聲音,以此判斷這些人的位置。只要他們露出最微小的空隙,視線出現一個死角,她就能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如入無人之境。
祝玉妍尚如此,他邊不負又能如何?
要不是這hetubook.com.com雙奇怪的眼睛,別人很可能把他誤認為陰癸派的門人。
蘇夜被他逗的面露微笑,腳步不停,瞬時又邁出一步,自來熟地笑道:「為什麼又是青樓?你們打發日子,就不能選擇較為正經的方式,換換口味嗎?下一次不如選在學堂吧!」
她已經如此接近,即將破門而入,房中的人仍然一無所覺,證明她武功又有少許進益。同時,兩人實力和婠婠彷彿,自然拿她毫無辦法。
說笑聲仍在持續,蘇夜前傾勢頭卻止住了,身體正式碰到門板,衣角在門上擦出極其細微的響聲,幾乎聽而不聞。聲音出現時,席應終於霍然驚覺,發覺不知不覺間,門外竟然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侯希白曾親口承認,石之軒盼望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擔起一統聖門的重任。如果他心狠手辣,邪惡冷酷,未嘗不能練成不死印法,順利超過婠婠。但他壓根不是這樣的人,只能望印卷而興嘆。更有甚者,外人只要稍微了解這位多情公子,和他打打交道,就知道石之軒著實是想太多了。
他個頭比徐子陵還高,雖然瘦削,卻有著屹立如山的氣勢,無論是靜是動,身形都讓人覺得飄忽不定,似乎下一瞬間就會變幻位置。蘇夜一步跨進門檻,只見他身上青衣仍在舞動,乃是功力半收未收的徵兆。
侯希白有雙龍為助,得以險勝楊虛彥,並得到石之軒承認,成為印卷唯一傳人。可惜他為人與邪王南轅北轍,過了很多年,也未能練成印卷上的武功,實在是一件憾事。
毫無疑問,那個地方又是一家青樓,名為「散花樓」,而且名氣不小,極具規模,每到華燈和-圖-書初上時分,樓外長街就客似雲來,夜夜笙歌。
他們內功爐火純青,呼吸聲比常人細微綿長的多,又被說笑聲掩蓋,讓人難以聽清。蘇夜卻不在意能否聽清,整個人繼續前傾,貼向緊閉的門扉,好像要倚在這扇門上。
蘇夜笑道:「別人問,還算事出有因。貴派和我打過好幾次交道,難道不明白我的來意?」
邊不負每次到散花樓,總是要二樓西廂四房中的一個廂房,視情況而定。今夜沒有別的貴客,所以他們兩人訂下西廂頭房。樓中人都習慣了這位貴客,一見他來,就主動派來樓里最美貌的女子,以滿足他的慾望。
單論巴蜀人物,他們兩人只把解暉放在眼裡,瞧不起其他豪傑。待陰癸派長老抵達成都,解暉好像也沒什麼值得在意的了。但邊不負萬萬沒想到,蘇夜早就在等這一天,飛快離開洛陽,直奔席應而來。他想不到她的行動,自然也想不到她會在散花樓出現。
席應當然不知他吃過這種虧,也沒能把蘇夜的名字與真人聯繫起來,正在猜測兩人間的關係,卻覺眼前一花。那個比他矮了兩個頭還多的身影陡然晃動,輕而易舉繞過他身畔,直逼邊不負。
所幸蘇夜一直相當忙碌,忙著處理各種雜務,包括合併瓦崗軍、少帥軍的繁重事務,尚未有機會顧及陰癸派。邊不負提防許久,見她毫無動靜,也漸漸忘了這個威脅,今夜見她突然現身,登時心中一驚,反應遠比席應激烈。
寬大華麗的頭房中,驀地一片死寂。兩名花魁茫然無知,想開口詢問,卻被兩位貴客的神色嚇到,不自覺地收起媚笑,愕然盯著他們。
他剛回中原,便前去會見祝玉和-圖-書妍,在她面前試演紫氣天羅,並得到她的稱讚,自此信心大漲。如今這一驚,卻是心頭劇震,不下於發覺門縫處投進侵入者人影的普通女子。
由於婠婠就在成都,席應似乎不再忌憚師妃暄,也不再用假名隱藏身份。當然,若非事先知道他的來歷,就算當面撞上,也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天君席應。
喧鬧聲響沉落的同時,蘇夜只覺門板一沉,從門內傳來沉重至極的壓力,要將她立時彈開。
從外表看,他已經具備宗師之相,卻缺乏宗師萬事泰然不驚的氣度。事實上,他已做好來者不善的準備,結果看見門板碎裂,門外邁進一個清秀明麗的小美人,立刻愣了一愣,臉上浮出幾分詫異。
她之前威脅邊不負,揚言只要陰癸派敢得罪她,她就殺他報復,言猶在耳。邊不負每想到這件事,就憤懣難當,恨不得立即把她千刀萬剮。但祝玉妍師徒合力,仍未能攔下蘇夜,被她當眾殺死上官龍,最後還得讓她走人,足以見得她何等難纏。
解暉應下蘇夜的請求,聯絡蜀中勢力,追查陰癸派門人下落。侯希白也通過安隆,密切注意城中異動。沒過幾天,川幫就傳來消息,說邊不負乃是城中某地的常客,曾多次光顧。
婠婠大駕光臨成都時,蘇夜人還沒到,也未弄出任何動靜,所以她至今不知蘇夜就在本地,蘇夜卻知道她。
蘇夜確認過後,直接替換了徐子陵,每天晚上都去那裡踩點。事實上,就算她找安隆合作,也只能追查到散花樓。此樓受川幫照拂,向來正大光明經營,不參与江湖風波。樓中老鴇、姑娘都會給安隆面子,卻不代表他可以肆意得罪對方。
席應聽的雲和圖書山霧罩,聽到最後一句,才明白她在招呼邊不負,同時聽到邊不負在身後沉聲道:「小姐來成都,有何貴幹?」
《不死印卷》時時牽動著楊虛彥、侯希白的注意力,也是婠婠志在必得的寶物。她身為祝玉妍唯一弟子,自然清楚祝玉妍不及石之軒的事實,這才想要奪取邪王一生之武學精華,精心研讀,找出擊敗他的方法。在這件事上,她的急切絕不輸給前兩人。
公平地說,在魔門年輕弟子里,婠婠和白清兒都有統合六派的潛力,奈何時不我待,同樣沒有一個成功,只能再等一代。蘇夜並不想涉入魔門內鬥,卻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假使有一天,她必須從中選擇一人,那她估計會傾向於婠婠。
不為人知的是,石之軒對徒弟抱有偌大期望,一如祝玉妍對婠婠。他將印卷留給女兒保管,既是因為無法決定哪個徒弟有資格繼承它,也是因為魔門中人冷酷無情的性格,一切由實力決定,很少講究情義恩愛。
蘇夜輕易辨認出邊不負的身形,邊不負卻未能察覺她的目光。兩人進房不久,蘇夜已趁著樓中僕從往來的空隙,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二樓,逐步接近頭房大門。
身量高瘦,眼神凌厲異常的「天君」席應向後退去,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他神情尚屬從容,臉色卻十分凝重,在未照面時,就判斷出來人非同小可,也擺出了相應的鄭重態度。
邊不負每次露面,都做瀟洒的文士打扮,顯見很滿意這個造型。席應氣質和他有幾分相似,白皙清瘦,身形頎長,書卷氣相當濃厚,平時感覺文質彬彬,不太像練武之人。不過,他雙眼中閃著一圈紫芒,眼神極為凌厲,自帶令人心驚膽戰的和-圖-書壓力,正是「紫瞳火睛」的異相。
徐子陵第一次去散花樓,便撞上邊不負本人,還險些被他發現,卻不見婠婠芳蹤。由此可見,陰癸派在成都另有落腳地點,這隻是消遣之地。但婠婠不在,正中他們下懷,可以擺脫她的影響,一心對付席應。
邊不負一直就是這個形象,最喜愛倚紅偎翠的生活。席應則因習練紫氣天羅,需要用這種方式調和內息。據說他男女不忌,也不知是真是假。
楊虛彥性格倒是合適,卻在中途背叛師門,另投大明尊教。他平生最敬重畏懼的人就是石之軒,同時又想脫離石之軒的魔掌,對師父感情極為複雜,最後成功離開,也失去了邪王的庇護。
席應和陰癸派井水不犯河水,但頗為親近邊不負。他們以前就經常共同行動,尋花問柳,眼下久別重逢,自然要重溫以前的經歷。兩人來到散花樓的當晚,恰好是一個雨夜。漫天飄著毛毛細雨,街上的行人、馬車卻絡繹不絕,全然不以這點小雨為意。
究其本意,他並不願在挑釁宋缺的同時,前來青樓尋歡作樂。怎奈他功法如此,若不藉著男歡女愛調節,有可能後患無窮。因此,他也是不得不這麼做,而非自高自大到這個地步。
然而,門板受到如此巨力壓迫,竟毫無異象,甚至動也沒動。只有接觸它的兩人,才知道它正不住震顫。兩股巨力一碰,將木料沖的粉碎。厚實沉重的雕花木門無聲無息垮下,露出頭房內的情景。
席應驚愕交加,邊不負卻是如遭雷亟。他本來還抱著膝上的美女,滿臉氣定神閑,此時活像見到石之軒或寧道奇,揚手將那美女推開,整個人從座椅中彈起,廣袖一拂,現出兩隻銀閃閃的鐵環。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