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滄海月明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隻羊薅兩次毛

蘇夜笑道:「更有甚者,魔門向來遭受朝廷打壓,被迫暗中活動。門內成員內外交困,難免養成自私自利的冷酷性格。想將一群無情之人聚在一起,為共同目標發奮努力,難度高的就像到天上摘下月亮。我佩服幾位的志向,卻不想攪進這樁麻煩事。」
眼下中原魔門均以這兩人馬首是瞻,若非挑選一方為己撐腰,就是同時與兩方暗通款曲,也無形中加深了內部的分化。要等祝玉妍身亡,陰癸派群龍無首,魔門才能完全落入石之軒的掌控。
蘇夜在醉月樓外時,已開始凝神感應樓中的人,並未發現可疑人物。算上服侍的陰癸弟子,趙德言乃是其中武功最高者,確實沒帶同等級的幫手。
事實已是明擺著的了——蘇夜與婠婠達成私下交易,還嫌不夠,又用同樣一件事,要祝玉妍幫她接觸趙德言。
祝玉妍自然沒有那麼好心,以陰后名義約下魔相宗宗主,背負出賣同道的惡名。她的做法十分直接,坦然告知趙德言,說舍利已經被蘇夜取走,如果他還想要它,就與蘇夜見面詳談。
那時祝玉妍只說,蘇夜出於某種原因,願意向他提出要求,交換舍利。至於原因是什麼,留等蘇夜自己開口。趙德言在中原待了一段時間,知道她四處搜羅秘籍的舉動,應當尚未生疑。他再聰明,也只能想到她想用舍利交換歸魂十八爪。
祝玉妍玉容轉冷,冷冷道:「這些年來,趙德言一直棲身突厥。我聽說他練成了歸魂十八爪,卻未有機會了解這門武功。但他離開中原前,在聖門裡已然大名鼎鼎。你想逼他交出一生絕學,恐怕不能如願。」
祝玉妍奇道:「你難道不是在收集聖門分散於各派各道的殘卷,準備重新編纂天魔策?」
貴客包下酒樓和_圖_書乃是常事,即便是陰癸派產業,也不會拒絕送上門來的買賣。只不過,這一夜的客人格外重要,所以酒樓預先撤去普通幫工,以陰癸派弟子取代他們。
她也是第二次當面作出保證,表示自己沒有插手魔門內部事務的意向。祝玉妍默然半晌,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小姐請回答玉妍的問題,你究竟為何要找上這些人?若是為了揚名,你現在的名氣已經夠大,大可不必藉助成名人物。」
就常理而言,石之軒的人確實正在長安,他的兩個徒弟也是。他們師徒的關係相當複雜,夾雜了眾多負面情感,不同於祝玉妍師徒的親密無間。如今《不死印卷》落在侯希白手中,令楊虛彥喪失練成師門絕頂武學的機會,間接導致他投向其他勢力,藉機擺脫石之軒。
與此同時,他也提出了一個要求,那就是蘇夜單身赴會,不能攜帶幫手。他也只帶幾名隨從,以減輕她的戒心。
他的聲音亦很悅耳,柔和而低沉,似乎沒什麼特徵,卻一聽難忘。她所在意的是,如今寇仲已經成為「少帥」,並以此名建立老土的「少帥軍」。她因為當過人家的義女,只能被叫作「小姐」,不得不說是稱呼上的損失。
蘇夜微微一笑,誠懇地道:「多謝宗主提醒,不過呢,我首要目標是在決戰中擊敗他,不是搶他的東西。只求他不呼朋引伴,在十來個宗師高手環繞下見我,就足夠了。」
趙德言對舍利志在必得,卻僅限於其中蘊含元精的舍利。倘若舍利完好無損,蘇夜要他以魔相宗典籍交換,說不定他一咬牙就答應了。然而,據說他比石之軒還難以捉摸,若出於未知目的,務要置她于死地,也會非常棘手。
她一邊依言落座和_圖_書,一邊微笑道:「久聞大名,若非言帥遠道而來,只怕還沒有機會見面。」
然而,婠婠心知肚明,卻因為無法說出實情,只好用眼睛一下一下瞟著蘇夜。如果那雙眼睛會說話,一定在說:「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
事到如今,蘇夜難以確定石之軒的想法。他心底仍存留著矛盾,想法隨時可能發生轉變,也正因如此,幾乎無人能夠預料他會怎樣行動。
祝玉妍淡然道:「那又如何?」
婠婠微笑道:「自然是我們的地盤,這樣才能保證你們不胡思亂想。說到底,你只是個外人,師尊身為聖門魁首,絕無可能勾結你暗算他。而師尊對石之軒的恨意多年不消,也必須盡量保證你的安全,到石之軒身亡為止。你放心好啦,那就是長安城中一家酒樓,當夜樓中不接待客人,只供你們會面。」
蘇夜又等了兩天,便等到了獨自登門的婠婠。她帶來師父口信,說祝玉妍不會插手她與趙德言的爭端。簡而言之,雙方會面過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與陰癸派無關。當蘇夜問她,祝玉妍以何種理由,讓趙德言答應這場會面時,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蘇夜一愣,笑道:「言帥說話真是開門見山。」
陰癸派安排的酒樓名為「醉月樓」,位於長安西南的利人市之內。那個區域是出名的繁華勝地,街道兩旁林立商鋪,生意極為興旺。大多數酒樓通宵達旦營業,當然也包括醉月樓。
趙德言失笑道:「不然小姐是來和趙某吃晚飯的嗎?」
她聽婠婠講完全過程,才問道:「他有沒有說在哪裡見面?」
他身形高瘦,面色略嫌蒼白,因為內功深湛,皮膚晶瑩如玉,有著從肌肉向外透出的瑩潤光澤,長相還算好看,只和-圖-書是雙眼眯成一條縫,眼神冷酷無情,叫人望而生畏。由外表來看,他僅是個中年人,毫無衰老之態。但是,憑外表斷定這種高手的年紀,往往只能得到錯誤答案。
雖說如此,陰癸派省去她到處打聽,然後獨自前往對方老巢的力氣,已經仁至義盡。她既然答應了人家的條件,就不會在事前多想。
趙德言比她來的早,已經在圓桌邊坐下,身邊空無一人。他帶來八名隨從,立在自己身後。他們形貌與中原人不同,看來都是突厥武士。不過他們人再多,也無法傷及蘇夜,應當只是他身為國師的排場。
蘇夜本身就沒有幫手可言,於是很痛快地點了頭。但這個條件與她之前料想的,趙德言在措不及防時見到她,相差實在太遠,也讓她的愧疚心無影無蹤。
蘇夜繞過屏風,正面那張大圓桌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人。
她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命運到底是公平的。正如石之軒本人所說,如果他與祝玉妍兩人聯手,那就可以縱橫天下,所向無敵。但他偏偏引誘了祝玉妍,事後又將其拋棄,對祝玉妍及陰癸派傷害極深。只要祝玉妍師徒還掌握著陰癸派大權,就不可能與他合作。
趙德言很給面子地還以笑容,淡淡道:「聖帝舍利在小姐手上?」
蘇夜笑道:「彼此彼此。」
趙德言冷淡地打量著他,絕無站起身迎接的意思,並隨意伸出一隻右手,指向對面的座位,道:「小姐請坐。」
不過,趙德言難以隱瞞,不代表別人不行。
婠婠說出酒樓名稱與地址,這才翩然而去。說實話,陰癸派沒有安排一座青樓,也算是她沒想到的事情。但無論青樓酒樓,此行均是難以預料。
大堂四處設有點著紅燭的銀燭台,將堂內妝點的燈火通明。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地方寬敞,卻僅有九人在內,本身就是一件咄咄怪事。寂靜安寧的環境中,竟飄蕩著一股無形殺氣。
祝玉妍長嘆一聲,風姿萬千地站起身,從容道:「可以,那麼聖帝舍利的下落……」
祝玉妍本人不明就裡,對這個要求並不奇怪,心中拒絕之意也不甚堅定。畢竟迄今為止,蘇夜擊敗魔門高手后,從未取他們的性命,從未修鍊魔門功法,更未要挾他們為她奔走效力,甘心充當一個藏書庫般的角色。即使她答應,趙德言亦沒有性命之憂,大可不必擔心。
而且,她大概是看在蘇夜要幫忙殺死石之軒的份上,替她隱瞞了元精一事。趙德言被蒙在鼓裡,一聽這件驚心動魄的消息,便點頭答應,充分體現了舍利的誘惑力。
蘇夜知道這事對魔門至為重要,所以祝玉妍兩次問及,遂道:「只是收集,不是編纂。其實宗主你,還有邪王、魔帥等人,都有一統魔門的想法,可是經過長年分化,各派高手自立門戶,任誰都難以達成目的。」
此事奇怪之處在於,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侯、楊兩人仍不敢無視師父。只要石之軒召喚,抑或親自出面相見,兩人從來都是乖乖從命,提不起反抗的信心。
祝玉妍起身時,婠婠也跟著站了起來,幽幽道:「石之軒向來神出鬼沒,誰知他究竟在哪裡?等事情辦妥,我會再來找妹子。」
醉月樓規模雖小,陳設卻頗為精雅,絕非胡亂挑選的地方。大堂中設有酒席,擺在同張桌子上。由於這並非真正的夜宴,沒有之後負責上菜的僕從侍女,也沒有歌姬舞姬,只有一張擺滿菜肴的大圓桌,看上去極為古怪。
蘇夜聳聳肩,答道:「只是對各派武學有興趣,別無他想,宗主不必多心。總之趙德言一事,宗主和圖書幫還是不幫?若你不願擔上為外人坑陷魔門同道的名聲,就把他下榻之處告訴我,我自己去找。」
蘇夜問道:「如果我們翻臉動手,那又怎麼樣?」
婠婠打了個愛莫能助的手勢,嫣然道:「你們最多把酒樓拆掉吧?反正不關我的事。不過,趙德言為人深沉,沒有人能保證他怎麼做,你還是小心些的好。」
魔門八大高手裡面,只有安隆又矮又胖,其他人包括祝玉妍在內,都是身量高挑,頎長挺秀。趙德言與他們體態相仿,瞬間令安隆淪為唯一一名胖子。
陰癸派在長安勢力奇大,處處暗藏眼線,一手控制長安內外的地下交易。外來者進入長安城后,一旦馬虎行事,露出足以被人注意的蹤跡,就有惹上陰癸派的可能。趙德言行蹤固然隱秘,也難以瞞過祝玉妍。
蘇夜淡然道:「聖帝舍利就在我這裏,宗主儘管將消息宣揚出去。我知道,除非親眼所見,魔門中人很難相信我有能力吸收元精。假使消息泄露,誘來石之軒,豈不是如你所願?」
直到這時,婠婠才露出一個真正頑皮的微笑,柔聲道:「想占聖門的便宜,可沒那麼容易。以你的輕功身法,即便陷入遭人圍攻的絕境,也可以全身而退,又何必抱怨呢?就這樣吧,奴家要走了,你們當晚發生的事,也會傳到我們耳中,希望你不要讓師尊失望。」
祝玉妍全副心神都在蘇夜那裡,未曾發覺徒弟的異常,只道:「你還想故技重施?」
蘇夜收起笑容,正色道:「令師把我送進這個陷阱,又讓我無法拒絕,當真令人佩服。」
蘇夜笑道:「是啊,不然還是為了什麼?」
蘇夜于夜幕降臨時,踏進酒樓大門。守門弟子迎上前來,將她領進酒樓大堂,然後轉身出門,站在門外,顯然無意參与這場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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