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滄海月明
第二百二十九章 性格決定命運

石之軒道:「你還沒有回答我。」
兩人並肩而立,無語良久,久到蘇夜懷疑,他是不是打算靜站這麼一夜,試驗外面有沒有尚未凍死的蚊子。也不知過去多久,她決定做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忽地小聲問道:「你預先埋伏的五百刀斧手呢?」
玉石俱焚之招,乃是陰后全身功力提升到一點時爆發出的絕招,將人死死纏在天魔場中,和她共赴黃泉。這才叫真正的有去無回,不論結果如何,她本人都會走到生命終點。
祝玉妍本人的眼光也無與倫比,如果她見勢不妙,隨時可以臨時變卦,等候下一次良機。
石之軒面露不屑之意,冷笑道:「石之軒就是石之軒,如果要為做過的事而後悔,那麼不如未曾生在這世上。」
蘇夜盯著水中月影,又輕聲道:「很多人想殺了寇仲,或者讓他知難而退,可惜還沒有人能達成這目標。陰后打算黃雀在後,等李閥取得天下,再取而代之。你則是黃雀之後的……不知道什麼東西。待你練成不死印,一統魔門,一切還不是由你說了算?」
祝玉妍輕柔地問道:「你口口聲聲說送信,可知要送到哪裡?」
另外環境如此安靜,也讓她產生了惡作劇心理。她現在扭頭就走,把邪王晾在寺里的話,也許人家永遠不會再回應她。
祝玉妍忽然提及師妃暄,心思昭然若揭。她想重演應有的場景,即她本人、蘇夜、師妃暄與石之軒四人同歸於盡,只因現在多出一個蘇夜,才于不知不覺中放過了徐子陵。
石之軒收起冷笑,重現無風無浪的平靜表情,淡然道:「青璇既然不想見我,那就算了,我也沒有機會對她說話。蘇小姐,你今日前來和圖書,究竟是為了挑戰石某人,還是另有想法?」
寺門僅是關上,沒有鎖住。她稍微用力一推,兩扇門應手而開,發出輕微響聲,打破了無漏寺的寂靜。寺院內部如她所見,到處黑燈瞎火,就像無人居住。從後院傳來湍湍流水聲,代表那裡有溪流與水路相通。由於無漏寺在躍馬橋岸邊,這種設置也不足為奇。
幾天之後,長安城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雪花十分細小,如同被揪成一小團一小團的羽毛,在無風天氣中,自天空飄灑而下,未及堆成積雪,便因地面上的熱氣而融化了。由於沒有風,這天並不冷,遠遠稱不上嚴寒,但細雪降落,已然昭示著冬季即將來臨。
她前往無漏寺之前,毫無疑問地挑戰祝玉妍,並勝過了她。祝玉妍本已下定決心,不再關注她持續招惹魔門的問題,卻還是沒忍住,帶著滿臉狐疑神色,問她是否在進行某種神秘儀式。
蘇夜僅和他打過幾次照面,每次來去匆匆,沒有機會與他接觸。她覺得今天晚上,石之軒神情十分冷酷,目光亦流露出濃厚的陰冷感,讓她難以忽略。但是,他也可能故意裝出這副模樣,迷惑對手,不到圖窮匕見,旁人很難判斷自己面對著哪個石之軒。
蘇夜笑道:「我知道,李閥兄弟之爭中,也有魔門的影子。但寇仲愈戰愈勇,似乎還沒真正輸過一場,致使所有棋子都失去用武之地。陰癸派別說找出李世民,就連李建成那樣的人才也沒有。總不能白清兒今天害死李淵,明天逼死李世民,後天親自披掛上陣,與少帥軍對壘沙場吧?」
寺中建築風格特殊,出自魯妙子之手。但世上很少有m.hetubook•com.com人熟悉魯妙子的手筆,也無從起疑。蘇夜有理由相信,寶庫機關引起地面震顫后,石之軒會找機會挖地三尺,甚至竊取他人成果,卻不太可能找到有價值的東西。
石之軒無聲一笑,輕鬆自如地應道:「我忘記帶擲杯為號的杯子。」
蘇夜只一愣,立即反應過來,從容答道:「我不認為有此必要。」
假使祝玉妍這一次依然失敗,那也沒什麼,最多她放棄收集《天魔訣》,並不會造成致命影響。
星光月映中,她遙遙望見,石之軒正站在跨溪小橋上。小橋下方,就是蜿蜒流淌的清澈溪流,一路流出無漏寺外。
蘇夜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結果,也比任何人都不擔心。祝玉妍居心難測,想拉她一起死,不見得可以拉成功。玉石俱焚爆開的一刻,徐子陵臨時發覺,都可以及時護住師妃暄,雙雙得以活命,何況是她本人出手。
蘇夜又小聲問道:「那你勾結來的武尊和奕劍大師呢?」
信中僅有一張紙,乃石之軒手書,約她明天太陽落山後,在無漏寺見面。
蘇夜笑道:「你面對青璇時,也會這樣說嗎?」
她一邊說,一邊以眼角餘光觀察石之軒的反應。他神情在月光中纖毫畢現,其中卻沒有半點不安或懊悔,冷酷淡漠到難以想象。若說這是他審時度勢,戴在臉上的一張面具,那麼這面具也未免太過真實了。
但世上沒有任何儀式,要以擊敗他人為先決條件。祝玉妍疑問再深,也無法得到答案。
她知道,石之軒沒有毀約不至,沒有在寺中安排一萬個陷阱,讓她一進門就被紮成刺蝟。她只是很好奇,他究竟把寺里的和尚轉移到了哪和_圖_書裡。
石之軒冷笑連聲,雙目邪光劇射,顯然很認同她的補充。
蘇夜站到寺院大門外時,已把祝玉妍忘到腦後。夜色籠住了整座長安城,無漏寺門緊緊關閉,寺內不見燈火,也沒有僧人常見的梵唄誦經聲,靜的難以言喻。
石之軒敢選擇無漏寺,定會事先安排妥當。但他會怎樣安排,是蘇夜想象不出的。也許這就是他把時間定在入夜後的原因,畢竟白日遊人眾多,貿然閉寺,容易引起無端傳聞。
祝玉妍似乎心有所覺,凝視她半晌,忽地笑了笑,柔聲道:「好吧,她也未必願意這樣做,那麼只有我和小姐兩人。」
蘇夜微笑道:「我不知道,但我有幾個想法,希望宗主聽過之後,不要覺得奇怪。」
蘇夜搖頭道:「意見不敢當。既然談到陰后,又何妨說說你自己呢?以你眼下的武功地位,與祝宗主聯手合璧,堪稱天下無敵,極有可能將魔門發揚光大。可你偏偏有負於她,徹底斷絕了你們兩人合作的可能。」
蘇夜環視這座小巧園林,看了一整圈后,像沒事人似的,走上小橋的另外一端,直到石之軒身邊才停住,和他一起站在那兒,凝視波光粼粼的溪水。
石之軒仍然作文士打扮,好像一旦選定自己的風格,就不會再作更改。可能環境使然,他身上的孤寂意味比過往更重,居然有著孤零零的感覺。準確地說,他現在的確孤單一人,再過一陣子,可就不一定了。
蘇夜緩緩道:「我送信給邪王,等他的消息。如果他肯回應我,我會照他的指示去做。宗主不必擔心,我的確需要公平地擊敗石之軒,不論你參与與否。你大可以等我們兩人分出勝負,再行現www•hetubook•com•com身。沒有迴音的話,宗主隨便行動就是了,我總不可能將時間耗在他一人身上,還不如等他有心情殺我時再說。」
她緩步繞過大殿,沿曲徑走進後院。寺中和尚,包括方丈,俱在這個院落中起居。但這個晚上,每個廂房都空無一人。
自始至終,石之軒沒有側首看她一眼。他彷彿故意學她的樣子,也嘆息一聲,用很輕的聲音道:「玉妍已經騎虎難下。陰癸派在李淵父子身邊安插了不少人,意欲在李閥得勢后控制大局。」
無漏寺規模既然很有限,橋樑與溪流也不會例外。這座小橋只夠香客倚在欄杆上,觀望園中的風景,與躍馬橋不可同日而語。
無漏寺規模並不宏偉,香火卻很旺盛。寺中大殿、講經堂、廂房後院一應俱全,小而精緻。主持方丈的法號為大德,也人如其名,是一位出名的高僧大德。石之軒以這個身份為掩飾,長期在長安城中活動,騙過陰癸派耳目。至今無人知道,大德聖僧與魔門邪王竟是同一個人。
她將這張手書轉呈祝玉妍,想得到她的意見。祝玉妍神色平淡如昔,好像石之軒是個與她無關的陌生人。她們均很清楚,石之軒定會提防她突然現身,用玉石俱焚纏住他。只要有人在場阻攔陰后,這個計劃就有極大的變數。
然而,這是石之軒殺死蘇夜的機會,也是她們的唯一機會。石之軒若不作充足準備,絕不會公開現身。無論哪一方,都把希望寄託于運氣,再加上對自身武學修為的信心。
蘇夜嘆了口氣,答道:「我送信給你的時候,還覺得有點愧疚。說到底,你我只是目標衝突,才希望對方趕快去死,又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可惜你說的第https://m.hetubook.com•com一句話,就立竿見影,讓我的愧疚之心化為烏有。」
石之軒不肯定也不否認,笑道:「師妃暄實在應該感激寇仲。」
無漏寺既與楊公寶庫關聯密切,自然離躍馬橋不遠,就在永安渠碼頭區附近。楊公寶庫設有通風系統,連接著無漏寺,兩者其實是一個整體,但是從外表看,絕對看不出這座寺院有何疑點。
蘇夜道:「也許真的如你所說,她該感激他們。不過往深處想,這一切都是寇仲性格使然,就如你的命運,也由你的個性決定。」
石之軒心境有破綻之時,無法練成不死法印,還引發性情在兩種極端間轉換,不得不尋求邪帝舍利的幫助。如果他終於拋棄一切,包括對碧秀心、石青璇母女的感情,那麼有沒有舍利,已經不重要了。到了那一天,他會成為完全冷酷無情的邪王,不再具備人的感情。
因此,她自然想儘可能地藉此機會,除去陰癸派的死對頭,可惜因為太過貪心,爆出的巨力分散於三人身上,倒讓石之軒逃過一劫。
蘇夜正色道:「不瞞你說,其實不會,因為即使沒有我,也有寇仲和徐子陵。」
石之軒好歹表示出一點興趣,微笑道:「小姐似乎對石某人的經歷很有意見?」
她給石之軒送信時,連續嘗試了幾個不同途徑,居然真的得到回應。五名騎士縱馬來到她暫居的地方,敲開大門。為首的騎士遞給她一封信,一言不發地策馬離去,並未表明身份。從他們的衣著打扮,還有五官長相上看,這些人均是中原漢人。
石之軒終於不再理她,目光隨溪水起伏,淡淡道:「我時常思考,倘若我不惜一切代價,在你沒拿到邪帝舍利與和氏璧之前殺掉你,事情是否會容易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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