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寒山
第二百五十一章 很多人想抓我

她本應向前直走,進入民宅深處,因為這裏離六分半堂的分堂已不太遠。但她忽然停了下來,頭一轉,直直看向葦塘東側的泥岸。
拳出如暴風驟雨,風雨中,他開口吐出一句話,「我是顧鐵三。」
幾條長街上,市集並未散去,小販與攤主紛紛張開遮雨布蓋,坐在底下,等候冒著大雨購物的獃子上門。
她們的推測僅是捕風捉影,大多依託于直覺。但是,蘇夜聽到最後,不得不承認真相多半如此。
當然,修牆只是門面功夫,還引發百姓不滿。別人特意把那地方叫作破板門,就是為了奚落他們的。
住在這地方的人,根本無心修築街道,大多擇地散居。許多破舊房屋,好像馬上要倒塌了,無精打采地東一處,西一處,在附近點綴著。
趙畫四不閃不避,毛筆當空狂舞,飄逸瀟洒之至,猶如凌空作草字書。他手上運筆化解刀招,左右兩腿發出利刃破空似的尖銳聲音,連環急踢如鞭。那簡直不是兩條人腿,而是兩條腿一樣的武器。
她皺了皺眉,發現這是兩個陌生名字,只好又問:「兩位為誰做事?是雷損嗎?」
除此之外,這人右手握著一支蘸滿赤紅墨汁的毛筆。儘管風吹雨打,筆鋒尖端仍在不疾不徐,往下滴著紅水,速度絲毫不受大雨干擾。
於是她簡單吩咐了幾句,把沈落雁扔給程靈素,沿直線路途,趕往苦水鋪一帶。在她看來,蘇夢枕若在風雨樓的那一側,必定是平安無事,若孤身前往六分半堂轄地,那就難說的很了。
蹲著的人m.hetubook.com•com已站了起來,雙拳輕握。站著的人輕提毛筆,手勢仿若要提筆作畫。他們姿勢一換,殺氣更濃,陰鬱中挾著詭譎。面具後面,忽地傳出一個聲音,「你就是蘇夢枕的師妹?」
路上行人仰頭看天,發覺天色陰沉昏暗,知道短時間內不會放晴,均加快了腳步。有些人急急趕往要去的地方;有些人快步回家;有些人不愁生計,拐進了附近的茶肆酒館,往座頭一坐,準備等天晴了再說。
然而,眼見她飄起至最高點,即將下落,卻陡然違反物理規律,平著向前飄出,飄離這錯綜複雜的地形。她身下,無數破舊小巷交織在一起,巷口陰暗,地面骯髒不堪。兩邊房屋都低矮狹窄,不堪居住,鮮少有整潔乾淨的人家。
早在接近葦塘之時,她就知道這個方向有人,而且是練武的人。常人修鍊內功后,吐息與腳步都與平民百姓不同,即使內功剛剛入門,也應懂得呼吸吐納,極易分辨。可她真沒想到,竟是這麼樣的兩個人。
城中達官貴人多不勝數,卻沒有貧民百姓那麼多。前者不在意後者的死活,後者亦很少去官府尋求公義。據說在苦水鋪的破板門一帶,前街住著權貴富人,後街住著赤貧平民。富人不願聞到民居的臭氣,索性修起厚厚的木製圍牆,將那幾條街隔成兩個世界。
她飄過了最後一道牆,真氣終於回落,令她翩然落地。她皺眉環視四周景象,發覺剛才的牆是土牆,已塌了一半,牆外則是個無人管理的大m.hetubook.com.com泥坑。泥坑中堆滿垃圾,全是毫無用處的廢物,平時散發著惡臭,現在被雨水浸泡,臭氣不那麼明顯,卻多了一種憋悶感覺。
因此,程英直覺有問題,認為找陸無雙麻煩的人僅是掩飾,意在引起十二連環塢警惕,不敢輕離老巢,也就斷去了蘇夢枕的外來援軍。蘇夢枕本人作何打算,尚不得而知。
雨聲大,聲音也似泡透了雨水,說不上是什麼感覺,聽上去是陌生人說話。
與此同時,蘇夜冷笑道:「我就是,兩位是誰?」
面具人道:「我叫趙畫四。」
蘇夜不是這幾種人的任何一種,也沒有經過任何一條長街。
六分半堂控制的地面,名字叫做苦水鋪,原本同樣無人管理,後來連續發生幾場風波,成為堂中管轄重地。負責此地的人以前是雷滾,雷滾死後,又交由雷嬌管理。
他的同伴反應亦快,長身而起,揚起一對拳頭。拳頭足有醋缽大,卻輕快靈活,比羽毛還輕,比利箭還快,真正打到人身上時,馬上就會變的雄沉狠烈,能從敵人前胸打穿至後背。他塊頭並不小,輕功卻極佳,騰挪游移一刻不停,彷彿一隻練了上等輕功的貓兒。
如果夕陽西下,彩霞漫天,附近風景倒也有可觀之處。荒煙蔓草,本就是入詩入畫的上佳題材。但身處雨中,被雨淋的像無家可歸的野狗,任誰都沒了欣賞風景的興趣。
那個站著的,則比他的同夥怪異的多。他頭戴面具,面具底色極其普通,只是常見的鑄鐵顏色。面具上,繪有一支https://m.hetubook.com.com栩栩如生的鮮花。準確地說,這支花並不只是「如生」,還比真花更像花,更具生命力,如同被人印進了面具。
大雨滂沱而下,卻阻擋不了她的目光。她看到,那是兩個男人,一個蹲在岸邊,一個站在旁邊。那個蹲在岸邊的,形容普通,穿著也非常普通,彷彿只是個平常的漢子。他右邊袖子缺了前半部分,缺口整齊。露出來的小臂上,赫然橫著一道刀口。刀口細長,鮮血尚未完全凝結。
趙畫四怪笑一聲,冷冷道:「雷損還沒有這麼大的面子。」
十二連環塢想弄清楚風雨樓蘇公子的動向,並不是非常困難。就算在自家地盤上,也免不了敵人布下的眼線,何況雙方還算不上敵人。
她心知事情也許很嚴重,甚至不及聯絡風雨樓下屬,又怎會在這裏與他們聊天。面具漢子話音方落,只覺眼前一花,閃電般的青光破空而至。雨水被刀氣激發,射出銳利寒氣,那感覺像極了冰雪,幾乎透骨生寒。
蘇夜停下,絕非因為他們行跡可疑,而是因為他們正直勾勾盯著她,且散發出相當濃厚的殺氣。她可以確定,自己與這兩人素未謀面。他們以她為目標,流露敵意,若非是她殺過他們的親朋好友,就是出於雙方勢力敵對的理由。
刀光倏然而沒,蘇夜輕飄飄地後退,全身上下毫不著力。顧、趙兩人頓時相形見絀,身形有了笨重獃滯的感覺。
蘇夜掠過枯樹,掠過枯竹,來到葦塘附近,前方破屋近在咫尺,能看到破屋中夾雜著廢墟。廢墟多有火燒hetubook.com.com痕迹,似乎是在失火之後,無人救火也無人收拾殘局,就這麼長年累月地矗立原地。
換言之,這兩個面對著她,周身氣質詭異絕倫的漢子,應當不是苦水鋪居民。
雨勢潑灑時,她正站在某個死胡同中,與衚衕末端的青石牆面面相覷。石牆高過她兩個頭,巍巍不動如山,動的只能是她。她腿上用力,整個人肩不搖腿不抬,豎著飄上牆頭,活像一個沒有重量的人形氣球。
蘇夜退,顧鐵三進,一刻不停地向她逼近,意圖將她逼向趙畫四的雙腿。他的拳專揀人身要害,撲向她額頭、太陽穴、腰腹部,如同瘋狂擊打的鐵椎。
蘇夜隨意向旁掃了幾眼,發覺不論貧富,人的想法真是十分相似。真正住在這裏的貧民已經回到屋中,沒有一人留在外面,打算用雨水洗澡。
雨聲滴答,滴在汴梁城每一處屋頂上,每一條街巷裡。秋愁如薄霧,不疾不徐地瀰漫開來。漸漸的,這聲音愈來愈急,從滴滴答答,變成淅淅瀝瀝,最後成了噼里啪啦,不再是可以忽視的綿細雨絲。
他出筆出腿的同時,居然還好整以暇地道:「你自己撞進我們懷裡,只好怪運氣太差。」
從背後聽,腿風破空酷似暗器的嘯聲。萬一敵人一時大意,用接暗器的手法去接他的腿,不死也要重傷。
她眉頭緊皺,看了一下那個土坑,自坑旁繞了過去。前方是片長滿了草的荒地,居然養著牛羊,個個骨瘦如柴,不知是否養來販賣。荒地再往前,又出現半死的樹木、枯乾了的竹子,以及看起來積水頗深的蘆葦池塘。和*圖*書
蘇夜又皺一下眉,平靜地道:「原來兩位任職于太師府,真是失敬了。顧兄臂上刀傷,是否來自金風細雨紅袖刀?」
這隻是證據之一,之二是由官府方面得到的情報。流言稱,蔡太師對風雨樓極為不滿,已決心扶植六分半堂,拔去這枚眼中釘。情報真假暫且不論,聽上去倒是很有道理。
她全力展開身法,沒有幾個人能夠追上。按照她昔日作風,早就不屑一顧,揚長而去,讓他們在後面追成真正的野狗。但她轉念一想,忽地笑了笑,瞬間轉過身,亦用正面對著他們。
腿和拳已將蘇夜的退路封住,像是要把她活活打死在這場急攻中。可不知為什麼,拳也好,腿也好,快的儘是影子,都要從身體上分離了,還是沒能擊中她,連一下都沒有。
這裏就是城中貧民區之一,俗稱的三不管地帶,恰好位於六分半堂、金風細雨樓兩大勢力的分界線上。它本身沒什麼價值,不值得豁命爭奪,反倒成了約定俗成的緩衝之地。以它為界限,一側是金風細雨樓地盤,一側是六分半堂地盤。
踏雪無痕趙畫四,鐵拳無敵顧鐵三,這才是他們的全稱。對敵之際,他們沒時間報上綽號,只好把一股勁兒用在拳掌腿腳上,用武功來證明自己。
在她離地飄行期間,她聞到不少難以形容的食物氣味,不曉得這裏的人都吃些什麼,煮些什麼。
程靈素告知蘇夜,蘇夢枕帶著幾個心腹親信,匆匆離開天泉山,直奔汴梁城,看方向正是這裏。此後消息就斷了,因為她們還沒這麼大的本事,無法對金風細雨樓瞭若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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