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寒山
第二百七十九章 除此之外無大事

詹別野先修禪再修道,堪稱了不起的人物,但在她面前,仍然得退避三舍。就憑她在旁窺伺,他懵然不知,就可判斷他的內功還差一截,否則定會心生感應。
趙佶來到崔念奴這裏時,已是初更時分。他身份至高無上,凡事必須注重顏面,反而不能像普通高官那樣,命人事先清場,前呼後擁而來,以免使天下人得知天子流連煙花地。
精力不濟,究竟是哪裡不濟,不問可知。反正他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心心念念的,不就臍下三寸那點事兒么?
大約三分鐘過去,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崔念奴的貼身婢女伸進頭,向她招了招手,笑道:「崔姑娘叫你去哩。」
趙佶為房事嘆氣,蘇夜為即將要做的事嘆氣。她端坐不動,聽著牡丹樓中的動靜。
有如此方便的渠道,他們怎會輕易放棄。趙佶寵信了這麼久的道門高手,夜裡仍然疲不能興,自個兒拿本雙修術翻閱半日,卻因身無武功,茫然不可解。
她們再清楚不過,客人的寵愛只是鏡花水月,一旦入宮,論美貌、論家世、論手段,恐怕無一是宮中妃子對手,最後將落得一個恩情不復,孤獨終老的結局。
趙佶咦的一聲,奇道:「你這裏?你這裏難道還有什麼好大夫,好郎中?」
青樓中的女子大多看慣世情,怎會不知皇帝的想法。自他產生興趣以來,結識的名妓沒有幾十,也有十幾。其中並無一人不自量力,https://www.hetubook.com.com應下他入宮封妃的許諾。
這是他長久以來的煩惱,又不好意思宣諸于口。此時美人憂心忡忡,當面發問,他不好不答,只得一捋鬍子,苦笑道:「朕日日理政辛苦,難免精力不濟,可笑下頭千百臣子,無一人能夠為朕分憂。」
因此他輕裝簡從,僅帶了十幾名隨身護衛,趁夜色悄然而來。這十幾人里,以黑光上人,和朱月明之子、紅袍侍衛之一、「翻雲覆雨閃電手」朱鹽平為首。如果留香院出事,朱月明本人就在附近,亦可及時趕到。
趙佶先聽「妙手回春」,再聽「丹方」,又聽「陽虛」,頓時大感興趣,笑道:「爾替朕憂心,朕不會忘了你的好。不過,這道姑當真如你所說,有回春之能?」
崔念奴立即道:「官家為何事憂煩?」
他正當中年,生的白凈儒雅,身材比正常人略胖一些,頜下留著三綹長須,一旦脫去天子冠服,看去僅僅是個平凡的微胖書生。
眾人一進留香院,立時被迎入牡丹樓。他們在趙佶命令下,飛快四處散開,有恪盡職守者,也有尋歡作樂者,總之,絕不能留在同一間房內,讓皇帝瞧著礙眼。
崔念奴笑道:「不是大夫郎中,是臣妾新近認識的一位身在道門的姊姊,不但妙手回春,而且精通各種丹方,尤其善於調治陰虛陽虛。我有時頭昏身重,懶於起床,服和*圖*書下她給的葯,便覺耳聰目明,小病亦無影無蹤。」
其實皇城三宮六院,要美人,真是數不勝數。嬪妃大多出身世家,背景雄厚,與前朝有著不少聯繫,並非外面的青樓女子可以比擬。然而男人就是這樣,再美的女子,看多了,也就厭倦了,覺得野花之香,遠遠勝過家裡的萬紫千紅。外加出宮在外,脫離九重宮闈,總有著隱隱約約的刺|激感,導致他樂此不疲。
崔念奴善解人意,秋水雙眸一轉,也不追問,柔聲道:「聖上一身乃萬民所系,不可過於勞累。須知人一疲累,百病叢生,你若真的病了,朝中必然一片忙亂,耽誤了大事。」
崔念奴莞爾一笑,艷色倍增,柔柔地道:「原來如此。官家上次來,便說身體不爽,讓賤妾按捏了半日方好,今次仍是如此,可見不能輕視。妾這裏恰好有個人,或者可以替官家排憂解難。」
既有聖旨在上,道士們行事更是肆無忌憚,在下頭州縣大肆盤剝百姓。誰家裡藏有他們想要的東西,便以聖旨為名,衝進人家家門,當面取走,連銅錢都不付一文。
以她眼下功力,別說崔念奴香閨,整座牡丹樓的動靜都盡在掌握。其中,最能引起她注意的,自然是詹別野、朱鹽平兩人。這兩人武功都高的出奇,拿到江湖上,也算第一流高手。怎奈詹別野一離開趙佶,立刻去尋找相好姑娘,沒說幾句話就嬉笑著滾進鸞帳,令她不想再聽https://m.hetubook.com•com
不過,她雖盡挑趙佶愛聽的、想聽的說,倒也沒說錯,更算不上欺君之罪。蘇夜修習的確實是道門正宗內功,幾乎找不到比先天功更正派的功法,人已走在突破生命極限的路上。縱觀整個大宋江湖,能與她媲美爭鋒的,估計不超過十人。
以趙佶為例,他平生不知內功為何物,恐怕只打得過宮中養的錦雞和花貓。他服用金丹后,多半會吃成重金屬中毒,脾氣一日比一日暴躁,甚至出現眼珠亂轉、嘴角抽搐的後果。至於雙修,結果已經十分明顯了,就是對著崔念奴,感嘆自己精力不濟。
趙佶本人完全不諳武功,平時只懂執筆作畫,不懂舞刀弄劍。在他眼中,這些人就是最頂尖的高手,足夠保護他的人身安危。
崔念奴收起笑容,正色答道:「怎敢欺瞞官家。橫豎官家平時,對道門仙長十分信任,試試又有何妨。那位姊姊修習五雷天心正法,為道家正裔,能憑空取物,踏萍渡水。官家若有興趣,她正好在留香院里,替妾的一位姊妹治病,將她召來一見便知。」
牡丹樓隔壁,是座名叫臨水聽香閣的小樓。蘇夜坐在靠近牡丹樓的房間,凝神聚功,靜靜聽著那一側傳來的說話聲。
在其他事上,崔念奴也沒扯謊。她本人不服丹藥,卻讀過不少記載丹方的書籍。金丹這種東西,與雙修一樣,均為輔助手段,決不可一上來就用。要等一個人陰陽調和,練和圖書出內丹雛形,才能採用這些方法,從外道途徑加快進益速度。
他想益壽延年,想一夜七次郎,必須耐著性子休息內功。但蘇夜都看的出來,這位天子決計沒有那種耐心,無法在靜室里一坐幾個時辰。
諸葛先生向他進言,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反而招來厭惡。事實上,趙佶本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登基之初,似乎還精神抖擻,準備一掃朝政頹風,成為一代明君聖主,後來一年差似一年,到了現在,已經沉浸在手握全局的快|感中,專心追歡逐樂。
他進了美人房中,先盡情飽覽一陣秀色,又談一談詩,畫兩筆畫,調笑她唱歌的本事不如作畫那樣好,滿是風流意興。待更鼓響起,窗外冷月侵人,他才發覺到了就寢時間,忽然之間,微微嘆了口氣。
崔念奴不僅誇獎她醫術,還誇獎她貌美無雙,絕對不在任何一名青樓女子之下,絕對不是滿臉皺紋的老道姑。果不其然,趙佶聽過之後,興趣從六分漲至十分,忙不迭地讓她叫人,想認識認識那「天仙似的人物」。
她們愈推拒,趙佶的興趣就愈濃,愈發戀戀不捨。何況,他新近結識的崔念奴長於詩詞,畫技亦十分精湛,與他有著共同愛好,又不像世家女子那般謹小慎微,自然被他當作解語花。
趙佶心中正是這樣想的。他寵信蔡京,使蔡黨權傾天下,一手操控官員升遷,甚至以朝廷利益,換取江湖勢力的投靠支持。他對這些事情均有耳聞,卻認為和圖書蔡京不過是傀儡,自己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大有一種「世間大事皆在我手」的感覺,並不追究他諸般罪行。
諸葛先生、舒無戲等人曾竭力進言,要他少到青樓遊逛,多在宮裡處理國事,靜心休養個一年半載,身體自然會好。可惜,趙佶就像個執拗的小孩子,見大人不讓自己吃糖,當即煩躁起來,索性連他們的面都不見了,專找給自己提供大批糖果的好人。
他得到美人支持,微覺輕鬆,喟然嘆道:「卿說的不錯,可惜仙方藥材難以湊齊,林道長、王道長替朕煉丹,已經兩年,仍然無法出爐。宮中御醫儘是酒囊飯袋,人人說的大同小異,可不是先統好了口徑再來,故意搪塞朕的?」
趙佶長年尋歡作樂,不知保養,縱使召道士入宮,也是詢問長生不老術、枯木回春術,希望自己吞服道家仙丹后,馬上就能龍精虎猛,從未遵循養生之道,耐心調理身體。長此以往,他體質逐漸變差,陰陽雙虛,平日房事力不從心,白日亦常昏昏欲睡。
那些道長、先生明知怎麼回事,卻怕他精力恢復后,失去對他們的依賴,遂巧舌如簧,奉上種種據說有奇效的丹方。趙佶一見,趕緊死馬當活馬醫,命他們照丹方辦事,把丹藥煉好送來。
趙佶說話時並未收聲,所以她聽的極為清楚,也聽見崔念奴信口胡謅,說她擅長治療陽痿不舉,不由哭笑不得。
但是,平凡書生無論如何,都難請動留香院頭牌姑娘的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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