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寒山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滿

當然,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說「十分之二」,而是「五分之一」,只靜靜聽著。時至如今,她已經很熟悉他們,還生出幾分警惕。
刀南神與莫北神同屬五大神煞。
白愁飛是蘇夢枕認下的兄弟,證明蘇夢枕會信任他、重用他。他張口就要副樓主的位置,蘇夢枕先提了一個附加條件,然後痛痛快快給了。她一直認為,白、王兩人與金風細雨樓相處融洽,最多有點兒小矛盾,不會影響大局。但此時再看,實情竟然與想象中相反。
莫北神固執地道:「公子過世之後,風雨樓自然是你的。我們私下商議,也覺得這主意不錯。」
蘇夜一驚,奇道:「師兄怎會處事不公?」
刀南神嘆道:「如果只是這樣,倒沒什麼。可他……他居然當眾與公子爭執,指責公子不該手下留情,留情會縱虎歸山,自取滅亡。公子屢次叫他不用再說,他的話反而越來越多,說什麼無毒不丈夫,大丈夫做事就該不擇手段!唉!還埋怨公子心慈手軟,難怪這麼多年收拾不了雷損。我們聽著看著,別提多麼不服了!」
蘇夜本來心平氣和,認為這也許是因性格不合產生的摩擦。但是,通過這些「小摩擦」,有人竟然開始質疑蘇夢枕做事不公正,足以見得這不是普通問題。
刀南神掌管「潑皮風」部隊,控制京師禁軍十分之二的武力,與朝中武官聯繫緊密,為金風細雨樓不可或缺的大將。莫北神的地位不下於他,率領僅www.hetubook.com.com有數十人的「無發無天」,乃是蘇夢枕最信任的人之一。
莫北神大有不耐煩的意思,不屑一顧地道:「老刀,你何必找這麼多借口。再怎麼說,他畢竟只是二樓主,做主的有蘇公子,有你,還有楊總管。他再怎麼樣,一個人抵不過三個人。金風細雨樓到了今天,仍然姓蘇,不是姓白!」
蘇夜苦笑道:「我陪陪師兄,又能怎樣?還要我壓壓氣焰?難道你們指望我和白愁飛對著吵架,從以前的兩個人吵,變成以後的三個人?」
她覺得,自己仍然要從白愁飛那邊著手。如果白愁飛願意聽從她的建議,那麼萬事大吉;如果不願意,那就算了,反正他是蘇夢枕的兄弟,不是她的。
她猶豫著,猶豫著,終於問道:「首先,你們為什麼討厭白愁飛?」
刀南神雙眼頓時瞪的很大,像兩隻鈴鐺,「你不管?」
刀南神聲音隆隆響起,「所以我們不明白,公子給你現成的位置,你為什麼不去坐。你坐了,就能壓一壓白愁飛的氣焰。現在可好,你不用聽他的,他也用不著聽你的。以後你多陪一陪公子,自然能發現他多麼不像話!」
蘇夜雙手交握,放在膝上,手指忽緊忽松,藉以發泄逐漸升騰的意外感覺。
至少,以莫北神為首的一干青年是這麼想的。結果溫柔一來,大事不幹,小事不斷,連人在六分半堂卧底的薛西神都得照顧著她,防止她惹上m.hetubook.com•com禍事。莫北神失望之餘,重新把注意力投回蘇夜,接受了蘇夢枕只有一個師妹頂用的現實。
他們兩個老老實實,跟她回到白樓宿舍,自然指望她幫忙解決風雨樓新生的矛盾。她可以找蘇夢枕談談,陳述矛盾有多麼嚴重。但白愁飛似乎不在意蘇夢枕怎樣看他,否則不必激烈爭辯,並作出種種蘇夢枕不喜歡的過激舉動。
他這麼想,刀南神也一樣。他們雙眼一動不動,死死盯著蘇夜,非盯到她給個答覆不可。
刀、莫兩人一句遞一句,盡情傾吐一番,聲音漸漸小下去,話與話之間,停頓長度亦慢慢增加。蘇夜等他們敘述夠了,微微一笑,問道:「其次,你們喜不喜歡王小石?」
蘇夜道:「承蒙你們瞧得起我。」
他們若有事要說,一定是重要的事。與此同時,他們不去找蘇夢枕,反倒來找她,可見事情相當嚴重。她是他們名義上及實質上的上司。她下達的命令,他們必須執行。那麼,他們遇上麻煩,她也有義務想辦法解決。
莫北神追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她沉思之時,莫北神突然道:「姑娘剛來樓子的時候,蘇公子就給你留出副樓主的位置。他身體不好,患了二十七種病症,誰都不清楚他能活多久。」
蘇夜一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說,「這麼說,你們的確厭惡白公子的為人處事,並非因空降兩位樓主,心懷不忿。」
事已如此,蘇夜無可奈何,暫時放https://m.hetubook.com.com棄和蘇夢枕坦白的計劃,長嘆一聲,嘆道:「行啦,你們該說的都說過了。」
蘇夜一愣,臉上浮出訝異神色,氣氛亦變的古怪詭異。他們齊刷刷說不喜歡白愁飛,很像兩名小朋友向老師告狀。可他們不是小朋友,而是熟悉江湖事務,歷盡武林風波的兩大悍將。他們無法忍耐,選擇直抒胸臆,表示他們當真受不住了。
風雨樓中人認識蘇夜后,十分期待溫柔進京。蘇夜出身貧寒,又被出家的紅袖神尼收養,從未受過針對千金小姐、大家閨秀的教導。溫晚則不同,既是江湖前輩高人,又是朝廷命官,教養出的女兒,一定比蘇夜更出色。
蘇夜冷冷道:「因為我想給你們一個熟悉我的機會。況且,我的地位一步一步上升,別人也容易接受。」
單溫柔一個,已經讓人頭痛,還得加上飛揚高傲的白愁飛、溫吞厚道的王小石。他時常覺得,這日子還不如溫、白、王三人沒來的時候。
莫北神道:「他太張狂,不把樓中兄弟放在眼裡。」
刀南神道:「你的地位?你到底不一樣。你和公子意見相左,隨便撒個嬌就過去了,我們能這麼幹嗎?」
蘇夜笑道:「隨便你們說吧,我不可能慫恿師兄收拾他的結義兄弟。」
刀南神說到激動處,鬍鬚一根根挺了起來。在這把銀白色的須髯中,他的嘴猛烈動彈著,「總而言之,我們看他不順眼已經很久了。樓子里的兄弟,平時大多私下溝通,對他和-圖-書極為不滿。有人去抱怨,公子卻不置可否。再這麼下去,人心先散掉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要質疑公子為什麼重用這種人!」
蘇夢枕曾說,金風細雨樓就是他,他就是金風細雨樓。他聲名極盛,遠遠超過了父親蘇遮幕。現在,他身邊多了個目中無人的傢伙,底下弟兄眼睜睜看著,又會作何感想?
蘇夜不想管太多,因為她遲早要走。但是,她一直秉持這個原則,就得承受原則帶來的後果。
對面兩人體型容貌不同,神情卻差不多,面面相覷后,竟未分出誰先說,誰后說,異口同聲道:「我們不喜歡白愁飛。」
兩年前,楊無邪為她解說這些成員時,態度非常鄭重,把他們看作樓子里最重要的人物,而事實也是如此。
對面的兩個人又互視一眼,一起搖頭,「王三樓主很好,王三樓主待人很和氣,也願意尊重蘇公子。」
莫北神面無表情,「已經有兄弟試過了。公子要他們尊重白二樓主的決策。」
她正要去說一樁很重要的秘密,卻被這樁同樣很重要的事情攔下。於是,她安心坐在椅子里,默不作聲看著他們。
蘇夜道:「別這麼心急。我管,你們先讓我想想。」
蘇夜笑道:「這樣明擺著的事實,你不用特意告訴我。」
刀南神說到半路,又憤慨起來,「這才像認大哥的樣子!」
刀南神性格較為暴烈,說話比較直接。這一刻,卻是相對木訥的莫北神開口,「白二樓主是公子的結義兄弟,所以公子一定會袒護www•hetubook.com•com他。我們思量再三,決定先找你,看你有什麼話說。」
她見他們第一面時,就看出白愁飛桀驁不馴,卻不知他桀驁到這個地步,敢當面頂撞蘇夢枕,消解蘇夢枕在下屬心裏的權威性。這樣的場面出現一次,大家不忿白愁飛,出現兩三次,也沒太大問題,那要是十次八次呢?
刀南神道:「他憑著公子信任,才有今日的地位,有什麼資格擺出一副眼高於頂的模樣?他就算驕狂,也不必狂給咱們看。公子尚未如此,他算什麼東西?」
莫北神堅持問道:「你為什麼不當副樓主?」
莫北神笑了笑,沉重眼皮下的兩隻細針般的眼睛,忽地精光亂閃,「爭執全發生在樓子里,倒不妨事。但姑娘請想一想,倘若白愁飛外出時,也和公子當面狡辯抗議,叫敵人看見了……」
無論潑皮風,還是無發無天,一旦在戰場反水,後果將是毀滅性的嚴重。
她把他們帶到自己住的宿舍,請他們坐下,才淡淡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莫北神冷冷道:「而且,他的宗旨與公子分道揚鑣。公子素來以德服人,對手有能饒之處,就輕輕放過,從不喜歡斬草除根。他倒好,自以為心狠手辣,在外面大擺威風。」
蘇夜道:「我不能只聽一面之詞,總得問問另一位當事人吧?你們兩人去找白公子,說我要見他……不,算了,我又不是師兄。他人在哪裡?我自己過去找他。」
莫北神點點頭,「是,我們的心胸沒有那麼窄。不然的話,我們應該討厭你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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