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一見桃華
第三百五十九章 為我解惑

黑影彷彿只需碰一下樓身,就能獲得巨大的托升力量,縱躍之間,絲毫不見停頓,像是一口氣飄上去似的。唯有親眼看見,他們才肯相信世上竟有如此驚世駭俗的輕功。她在他們眼睛里留下的殘影,比她這個人還真實一些。
蔡水擇沖向張炭在的五樓,蘇夜卻到了頂樓留白軒。
此時,樓外人初見她的驚怖感逐漸消失了,齊聲大喊,也不知道應該向誰報告,怎樣處置,反正一味扯著喉嚨喊叫,發泄內心不安的同時,朝樓中同僚發出警示。喊聲那麼響亮,蘇夜的說話聲音卻極其清楚,好像刻意送往他耳邊,怕他漏掉一個字。
刀爆開,火光四濺,巨大的衝擊力遍及四方,炸碎圍在他身邊的敵人。離得近的,當場被炸死,遠一點的,被炸的血肉模糊,怪叫著後退。蔡水擇本人卻毫髮無傷,之前受的傷,與爆刃完全無關。
他剛剛聽見爆刃的爆炸聲,感覺到留白軒地板因爆炸而顫動,下意識站起身,猶豫是否先下去看看。但是,他壓不下心中慾望,決定速戰速決,先把生米煮成熟飯,讓攻上來的敵人悲痛欲絕又無可奈何。
這倒是個很有說服力的回答。蘇夜環顧一圈,看著由蘇遮幕、蘇夢枕父子兩代人一手建立,楊無邪傾注畢生心血的資料庫,無聲嘆了口氣。她問:「他們在最頂層?留白軒?」
說來也是湊巧,兩人第一次見面,蔡水擇狼狽落魄,血流滿面,好像快要死了。這一次,他仍然披頭散髮,負傷頗重,不得不拔出和_圖_書爆刃拚死一搏。從此以後,蘇夜想起他,想到的永遠是他重傷潦倒的模樣。
她混進人群,人群卻沒及時發現她。直到她拔地而起,登上白樓第三層,雪白的樓壁與深黑的衣服襯在一起,才和突然現身的怪物一樣,吸引了起碼一半人的注意力。
蔡水擇說:「是。」
黑煙散盡,蔡水擇兀自目瞪口呆,定睛一看,赫然發覺身畔還活著的敵人,在這樣短的時間里,全部身中致命刀傷,倒地身亡。他曾見過的黑衣老人,持刀靜立於窗口前方,用比毒針更尖利的目光,默不作聲瞪著他。
蘇夜推開兩扇窗戶時,白愁飛的手還在溫柔身上。
她看見白愁飛轉身,遂莞爾一笑,慢吞吞地說:「白公子,一直以來,我想不通一個問題。你文武兼備,才貌雙全,相信可以為我解惑。」
蘇夜嗯了一聲,抬手遙遙點了一下,警告道:「別擔心,別再打燒毀白樓的主意,你們的人正在路上。我來的時候,看見他們了。」
她並非不知人事,相反,她見過的人事太多了。她原本只是想來「看看」,看完過後,陡然發現不可能袖手旁觀。她冷笑了不到半秒鐘,身影一閃,混入仍在向白樓蜂擁的風雨樓精銳當中。
那柄兵器是一把藏在懷裡的懷刃,一把神奇的刀,主人是黑面蔡家的蔡水擇。他從懷裡掣出這把刀,刀上立時綻放耀眼的光芒。刃里藏有能瞬間炸開的藥物,被他用內力一激,馬上就要爆炸。
青樓和象牙塔不復存在,www•hetubook•com.com殘骸亦被移走,露出光禿禿一大塊空地。她私下思忖,認為白愁飛不重建象牙塔是應該的,而不重建青樓,可能說明了他沒有錢。不管原因如何,紅黃白三色高樓分立三個方向,另個方向卻空蕩無一物,實在讓她很不習慣。
床前雄立的人,是周身不著寸縷,如雪豹般精壯、雄偉、男子氣概十足的白愁飛。他雙眼發出精光,氣勢與體魄融合得天衣無縫,散發著令人莫敢逼視的力量。毫無疑問,他正處在精神和體力的巔峰狀態,雖說身上一件衣服都沒有,仍可以用氣勢震懾對手,展現自己的不凡實力。
她語氣中透出的不滿,聾子都聽得出來。蔡水擇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再一次大聲說:「能行!」
一半人屏息凝神,一半人堅持呼吸。一呼一吸后,蘇夜落上第四層樓外迴廊,往樓里一瞟,登時嚇了一跳,幽靈般急速掠進,迎向一柄極為奇異的兵器。
蘇夜盯著他時的神情,和盯視蔡水擇截然不同。她對後者敬佩多,厭煩少。畢竟他豁出自己的性命,無視敵我的懸殊差距,一心去救朋友。這時面對白愁飛,她眼裡竟不存在人應該有的感情。
用不負眾望形容,或許不太合適。不過,她的存在如同樓上遲遲不肯掉落的第二隻高跟鞋,讓人徹夜難眠,等真正落地發出巨響,心頭重負反倒瞬間消失,有種把心放回肚子里的感覺。
寒風陣陣,微雪點點。黃昏喘完了最後幾口氣,即將被黑夜吞沒。黑https://m.hetubook.com.com衣人原本清晰的輪廓,亦因為黯淡下去的天光,有些模糊不清。她只是坐在窗台上而已,從容整理著頭上斗笠,卻透出無可比擬的強大壓力,使得窗外遠山,樓底眾人都成了背景,不分軒輊地襯托著她。
「你們自己在下面,能行嗎,」蘇夜冷冰冰地問,「我救完溫姑娘,會不會發現你們成了屍體?」
溫柔雙眼緊閉,人事不知,衣物已被徹底脫去,露出宛如羊脂玉的晶瑩肌膚。她長大了,不再是小姑娘,而是正當妙齡的女人。她躺在那裡的姿態,足以挑動任何人的獸|性。
她的離開和沖入一樣快,蔡水擇雙眼一眨,窗前身影已然不在,猶如一場離奇的夢境。但地上屍體、炸到一半,被氣浪硬生生卷回的爆刃,又清清楚楚告訴他,剛才那不是夢,黑衣老人的確來了。
黑衣人,殺死梁何的黑衣人,留下二十個目擊者和一張紙條,令風雨樓上下惶惶不可終日的黑衣人,終於再次來到天泉山,不負眾望地現身了。
溫柔走人時,唐寶牛和方恨少恰好在外閑逛,收到消息之後,又暴跳如雷,回去點了幾十個人,想立即殺上天泉山。若非朱小腰拚命勸住,他們恐怕正在羊入虎口。但是,象鼻塔兄弟不來,張炭等人只能孤軍奮戰,憑三人之力,奮力殺向樓頂拯救溫柔。
蘇夜趕到金風細雨樓的時候,樓子里已經亂成了一團。
她看到了畢生難忘的景象,她看到了兩個光溜溜的人。
如果溫柔僅是被扣押為人質,張炭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必這麼著急,白愁飛更不會堅持留在房間里,至今不肯出面相見。這隻能說明一件事——王小石的不祥預感即將成真,溫柔遇上了比軟禁更嚴重的災難。
一時間,許多隻手林立著舉了起來,紛紛指向蜻蜓點水般的黑影。
這把刀名叫「爆刃」,他的綽號叫作「火孩兒」。他對火器的精通,不在霹靂堂高手之下。
蘇夜冷笑道:「不是王小石的基業,毀起來果然絲毫不心疼。你想燒白樓?你燒了白樓,就能敵過白愁飛的驚神指?」
蘇夜笑道:「我不明白,蘇夢枕和王小石,為什麼會和你這種人義結金蘭?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是眼睛瞎了,還是腦子裡裝滿了豬油?我真是想不明白啊,白公子。告訴我,你給他們下了降頭還是種了蠱?為什麼會這樣?」
與此同時,他眼中精光亦不像人,像野獸,尤其像餓極了,正要擇人而噬的那種。躺在床上的女子,正是他煞費苦心弄到的獵物。
這是上演過不止一次,非常怪奇詭異的場景。
蘇夜不是神,無法用千里眼望見全過程,趕來后才察覺事情的嚴重。她一看白樓外面亂糟糟的,所有人像看飛碟一樣,仰頭望著留白軒,同時白愁飛不知所蹤,一愣之下,已把事情面貌勾勒了個八九不離十。
蔡水擇大聲說:「與溫姑娘的安全相比,白樓算得了什麼?」
無數火團、火苗激射而出,眼見就要點燃資料庫中的卷宗文卷,卻在剎那間,遭狂風席捲包圍,倒射向同一位置,聚成一個大火球。和*圖*書火球轟的一聲,凌空炸開了,頓時黑煙滾滾,隨北風到處流蕩,由濃轉淡,沒多久隨風而逝,還白樓一個清靜。
白愁飛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什麼問題?」
大多數時間,她喜歡走窗戶,因為窗戶比較方便,也更具衝擊力。在今天的事件中,她當然沒有興趣改變,仍然取道留白軒卧室向外打開,通風散氣賞景乘涼功能一應俱全的外窗,輕輕震斷窗閂,順手一拉,屋內情景盡現眼前。
於是,白樓差點燒成火樓,他卻無動於衷,直到背後寒風逼近,整間卧房的溫度開始下降。
他大怒回身,認為窗戶簡直不懂事,非挑這種時候自行打開,大煞房裡風景。這一回身,他當即變成了一座石像,一動不動地屹立原地,眼中精芒一變再變,最終化為極致的驚愕。
張、蔡、吳三人力戰多時,分散在不同樓層。蔡水擇危機解除,自然得去和同伴會合。事態仍然萬分緊急,使他沒有喘氣的機會。黑衣人再可怕,也只有一個腦袋一雙腿,哪能一人兼顧多人。不過,正如他本人所言,比起溫柔的安危,其他事情均不再重要。
以張炭、蔡水擇、吳諒、白愁飛、溫柔所在的白樓為中心,黑壓壓地圍著一大群人。一小部分指著白樓叫罵,大部分神情嚴肅,仰頭遙望不同樓層的窗口,查看樓中激戰的情況。
白愁飛是失去人性的猛獸,她是連獸|性都沒了的另外一種東西。她像烏雲,像大霧,像盤旋在白樓樓頂的死亡陰影,唯獨不像活物。
蔡水擇去拔「炸劍」的手,停在伸往腰間的中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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