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一見桃華
第三百六十三章 王八

楊無邪無意中提及,當年雷損詐死,那些人也像現在一樣,送來大量珍奇異寶,恭賀蘇夢枕躍升京師霸主。這是無心之言,卻讓蘇夜很不痛快,連去看一眼禮物的興趣都沒有。
然而,天衣居士在信中提到,溫柔所畫烏龜均是黑色的,表示黑衣老頭在她心裏是「老王八」。她怒氣沖沖地返回京城,沒準會和蘇夜發生衝突。王小石若無把握安撫她,還是別冒險的好。反正她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過上一兩個月,便會好多了。
以前,溫晚多次試圖約束她的行動,減少她在江湖中的闖禍次數。但她在家裡確實待不住,日子一久,立刻茶飯不思,容色清減,使溫晚萬分無奈,不得不解除禁令。同理可證,只要她到了吃不下東西的地步,溫晚一定會鬆口。
蘇夢枕靠地道逃生,通過天泉湖、汴河的水路,逃到神侯府藏身。到了今天,此事廣為人知,密道也不再是秘密。開工動土時,他命令工匠疏通整理,堵住通往六分半堂踏雪尋梅閣的路徑,務要使人力不能挖開。
戚少商淡淡道:「關心你的,豈止戚某一人而已。京師上下,哪個人不在乎你下一步行動呢?」
她無意貶低溫柔,僅是實話實說,喚起溫晚的警惕。溫晚和溫柔不同,一聽之下,深知那時的情況何等兇險,登時大吃一驚,當面承諾會嚴肅對待此事。他還說,等溫柔醒來,他要與她長談一番,無論如何讓她學會識人知www.hetubook.com.com事,不再懵懂無知。
白愁飛身亡,風雨樓中的惡鬥塵埃落定,再也沒人能夠掀起波瀾。蘇夜放下心來,背起溫柔跟蹤雷媚。跟蹤完畢,她原本想返回天泉山,轉念想了想,二話沒說找准方向,奔上通往洛陽的驛路官道。
萬一張炭自覺無趣,當真走了,她的下場可想而知。救人途中,蔡水擇還險些送命,幸好蘇夜于同時下樓,總算沒讓象鼻塔再少一員大將。
她先是撒了幾天嬌,發覺沒用,又耍了幾天小性子,仍然毫無用處。溫晚麾下子弟不得罪她,也不放她出門,次次客氣地把她擋住,口稱不敢違背溫大人的命令。
事後,他再未派人過去,認為雷損雷純父女、蘇夢枕白愁飛兄弟均喜歡溫柔,與之交好,無需自己擔心。孰知江湖風雲一波三折,白愁飛奪權過後,不再顧念過往情誼,不放過王小石,也不放過溫柔。
不足二十天,連通兩大勢力總舵的秘密通道成為歷史,似是預示了兩個涇渭分明的未來。堵住過後,即使以蘇夜的武功,也無法穿過砂石泥土,突然出現在六分半堂總堂主的閨房。
她無計可施,大發脾氣,砸毀溫晚收藏的幾十方古硯,用墨汁在他素日辦公的花梨木大書案上,一氣畫了十來只烏龜。溫晚氣惱許久,可憐她在宅院里憋得冒火,並不去責備她,親自動手把烏龜擦掉,邊擦邊嘆息不已。
蘇夜陡然抬頭和圖書,不再關注那個坑口。她昂然道:「假如我實話實說,你會吃一大驚,並懷疑我胡吹大氣。我想做的事,你們任何人都想不到。」
王小石讀完信,十分心疼她的遭遇。按照他的意思,白愁飛已死,危機已經解除,大可不必這樣對待她。
蘇夜有問必答,態度卻十分惡劣。說了沒幾句,溫晚畢竟父女連心,話題不住向溫柔轉移。蘇夜正在等這個機會,他既然問了,她便一五一十,把她所知道的問題都講給他聽,包括當日險些被白愁飛迷|奸的巨大危險。
據說,溫柔第二天午後方醒,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了父親的府邸,不由大駭大驚。溫晚趕緊過來陪她,向她解說明白,勸她暫且避一陣風頭,收一收性子。
洛陽在開封南邊,距離大約是四百里,所以她一夜間可以打個來回。她片刻不停息,沿直線奔至洛陽城,求見洛陽太守溫晚。見面之處,她咣的一聲,把他女兒從包袱里倒出去,說人已送到,以後都是他的問題了。
但過去數年裡,她獨自在汴梁,遠離家中束縛,與兄弟們一起行俠仗義,無所不為,過得極為舒心,又怎麼願意回到過往的平淡生活?
她面對王小石等人,常于不知不覺間,把自己置於前輩的地位,因而不跟他們計較,亦不多做要求。但是,她對著這個和紅袖神尼同輩份,武功文采均驚才絕艷的一代高人,可沒有半分客氣的意思。
他照常走過來,打了聲招呼m.hetubook.com.com,彷彿相識很久的老朋友,自然而然站到她身邊,盯著她正在看的東西。但是,他看到的是一片空地,一個淺淺的土坑,實在沒什麼好看。因此他問:「你最近打算做什麼事?」
蘇夜走後,溫晚屢次感到后怕,一想女兒差點被人玷污,便血氣上涌。他咬著牙狠著心,決定無論她怎麼哭,怎麼鬧,怎麼撒嬌,他都不鬆口放人。於是,他倒了大霉。
但傷樹入口還在。她答應過蘇夢枕,等到冰消雪融,春暖花開的時候,會在原址上種一棵嶄新的樹。
他只好勉強笑了幾聲,說從此以後,他將暫時把溫柔關在家裡,好生教導。她什麼時候懂事了,他再放她出去。蘇夜回憶一下過去,暢想一下未來,覺得他恐怕是白費心機。但人家誠意十足,她也只能點頭稱是,希望至少能清靜三個月。
他曾送出得意門生、老友獨子許天衣,去京城追回逃家的溫柔,順帶調查一些往事。結果許天衣出面保護溫柔時,慘死在天下第七的勢劍之下,令洛陽「老字號」勢力受到沉重打擊。
蘇夜笑道:「戚寨主真是關心我啊。」
因著天衣居士的緣故,溫晚已聽說並關注她的事迹。她忽然來了太守府,是奇事之一;竟把溫柔帶回這裏,是奇事之二。他哪肯放她離開,趕緊請她入座,傾身相談,詢問京城的種種變故。
說到底,下一次溫柔遇到大麻煩,未必有蘇夜這等高手及時救她。最要命的是,和*圖*書她竟然自以為聰明機靈,設局騙了朋友,希望他們儘早回去。
她站在內庭發獃的時候,戚少商來了。
王小石始終挂念溫柔,明知她在父親的羽翼之下,絕不致有危險,仍忍不住寄去幾封書信,問她在洛陽過得好不好,開心不開心。他把信寄給天衣居士,旁敲側擊地打聽溫柔。天衣居士倒也明白他的用意,每次都如實回答。
即使蔡水擇白饒一條性命,後來為他報仇的人也不會是溫柔,因為她刀法不行。
在她幻夢的終點,她期盼把他們放在一個不必接受考驗,不必經受誘惑的世界,讓他們用不著見風使舵,也可以過得很好。這僅是一個夢,卻為她指明了她想要的方向。
自從他們離開神侯府,戚少商經常過來探望蘇夢枕和王小石,並找她說話。他對她充滿好奇,覺得她富有吸引力。這種力量基於男女間的天然誘惑,也基於一個謎團天生具備的誘引能力。
換言之,她一邊厭惡有奶就是娘,腰身如芳草般柔軟的行為,一邊得好言以待,耐心安撫,省得他們被她嚇跑,令風雨樓人才凋零。這絕非愉快的任務,可她人在江湖,就必須得去做。
她愛憐地看了一眼以前是傷樹的洞口,向它微笑了一下。她的想法類似於許多武學大宗師,即什麼都比「人」可愛,寧可避世隱居,也不在凡間泥沼里打滾。可惜歸根究底,她仍憐憫和同情這些並不怎麼可愛的人。
蘇夜對此亦無良策,唯有慶幸她只是她師妹m.hetubook.com•com,不是她女兒。
她想殺人,想把樓子里曾經背叛蘇夢枕的人連根拔起,一個都不留下,但她不能殺。倘若她真這樣做了,以後無人願意臨陣倒戈。何況,她只是一介凡人,哪有資格要求每個人都捨生取義,不屑榮華富貴?她自己不也利用權勢和金錢,引誘他人為己效命嗎?
溺愛女兒,不代表分不清事情輕重。兩人對話之時,溫晚幾次笑不出來,除搖頭嘆息外,更無其他反應。而且蘇夜話里話外,儘是對他的指責。她的意思其實是,若他無力管教愛女,致使她再度惹禍,她說不得就要替他管教,以免繼續連累別人。
青樓大體搭建完畢,剩下許多外觀細節需要修繕。玉塔約有七八成規模,尚未完全恢復。京師重要人物送給蘇夢枕的賀禮,均堆放在黃樓的側廳里,等候主人按需分配。
這一天,她下樓查看仍未竣工的工程,一一核對記憶,檢查是否有地方與過去不同。然後,她繞到熟悉的青樓內庭,在那裡站定了,垂眸看著「傷樹」留下的密道入口,愣愣發了很久的呆。
溫晚聽不出她的威脅是真是假,也不敢找機會弄清楚,除了賠笑,便是苦笑。
她收到白愁飛死於非命的消息,當即伏案痛哭,說是想替他報仇,想找王小石合計如何才能殺死雷媚。溫晚氣的不知該怎麼回答,叫她趕緊死了這條心。
蘇夜不清楚雙方的通信內容,也從不去打聽。她預計多則半年,少則三月,溫柔將活蹦亂跳地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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