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一見桃華
第三百八十二章 懶惰的貴人

縱使如此,車夫心中懼意不減反升,感覺她並非什麼江湖高人,而是一種特殊存在,絕非他有能力抵禦和理解的。兔子急了會咬人,但他連兔子都不如,恨不得化身成另外一棵樹,以免引起對方注意。
她一邊替對手操心,一邊窩在小甜水巷,繼續進行蹲點計劃。然而,她自身寒暑不侵,春夏秋冬都是一樣舒服,便忘記了貴人們的心思。
雷純原本想借元十三限救她的東風,與他打好關係,讓他和吳驚濤一樣,為六分半堂所用。可惜,元十三限自暴自棄,對所謂的「仕途」亦失去興趣,更沒打算爭雄江湖。那個時候,他身邊已有嬌媚機靈的無夢女,無時無刻不在奉迎討好他,把他當作無人可敵的後台。雷純若不想放下身段做人小妾,魅力便大打折扣,驅使不動這位當世豪傑。
當然,這個承諾的前提條件是,六分半堂必須死心塌地效忠,決不能明一套暗裡一套。倘若她生出異心,那麼蔡京能放棄白愁飛,更能毫不猶豫地放棄她。
那聲大吼,凝聚了驚濤書生瀕死時的功力,響徹七八條長街,十來片民居。驀地,東西方向同時傳來尖利悠長的哨聲。若她感應的沒錯,六分半堂幫眾已應聲而動,分成數支小隊,以極快的速度趕來相助。
他凌空摔落時,車夫眼中的「黑龍」已經消失,化為一個衣袍漆黑,彷彿能夠吸收日光的黑衣人和圖書。按理說,影子是虛的,人才是現實存在的鮮活生命,但這人現身之後,仍然有虛無縹緲的感覺,實在是非常詭異。她筆直挺立,紋絲不動,卻可帶動周邊氣氛,讓榕樹附近的景象似真似幻,宛如一場夢境。
以前是別人無奈,現在輪到了她。她倒沒有失去耐性,只是覺得浪費了大好時光,不如利用這段時間,先去江南收購地產,看看能否湊夠萬畝土地,等秋天回來也不遲。若到秋高氣爽之時,御駕仍沒來過小甜水巷,她便得考慮從另外的途徑入手,想方設法接近童貫了。
她口氣十分平和,卻讓人無法拒絕。車夫機械般地點頭,哪裡敢說「不」字。蘇夜再次笑笑,身影一閃,當即沒了蹤影,像是憑空消失在空氣當中。
這一轉頭,登時壓力倍增。車夫右手一松,水壺砰然落地,骨碌碌地滾往旁邊。他勉強答道:「不明白。」
忽聽咚的一聲悶響,吳驚濤猝然落地,周身肥肉劇震,一反常態地大吼出聲,肚腹好一陣抖動,向前撲倒在地,再也沒能起身。他身下不斷淌出鮮血,血液越流越多,最後形成一片血泊,浸透了他的衣衫。
這一年裡,黑衣老人露面救走元十三限,再無其他動作。六分半堂戒備已久,慢慢地鬆懈下來,以為她領了片酬退場,不會欺負他們。誰能想到,驚濤書生一出門,立刻上演恐怖片續集,www.hetubook.com.com慘死在自家地盤上。
蘇夜見他嚇的失魂落魄,不由搖了搖頭,笑道:「隨你吧。如果總堂主或大堂主問你,你就告訴他們,走狗沒那麼好當,需要付出代價。如今,我便是那個代價。你可記住了?」
蔡京的確欣賞她,認為她智計過人,舉止有度,既有大家閨秀的心胸風采,也有江湖領袖的殺伐決斷,遠遠勝過那不中用的白愁飛。他曾公開承諾,願意全力扶植培養她,朝野齊心,除去金風細雨樓、發夢二黨、七大寇、天機組等草寇勢力。成功之後,六分半堂的地位不言而喻,將直追昔年的權力幫或長江水道,雄視天下,當世再無敵手。
何況佛堂圍攻時,米蒼穹、朱月明等人均認為蘇夜必死無疑,焉能怪她判斷失誤?圍攻失敗,別人死的死,逃的逃,遠避的遠避,各有各的去路。六分半堂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遇上進退不得的巨大麻煩。
連戚少商都結識了李師師,皇帝仍然影蹤全無,似乎完全不著急。
他們不僅心情緊張,而且萬分無奈。吳驚濤武功極高,名列京城六大高手,除了雷純本人,誰的面子都不買。他上次受傷,今次身死,說明他絕非黑衣人的對手。六分半堂規模宏大,勢力遍布大江南北。但曆數總堂及各處分舵,武功堪與他相比的人物,一隻手便能數的出來。
天氣太熱,無風時乾和*圖*書燥難耐,有風時就像被吹風機的熱風吹拂,出汗半點也不少。皇帝養尊處優慣了,肯定願意坐在宮中,叫人拿水果打扇子,在宮殿四角放上冰塊納涼,不想頂著滿頭大汗,離宮到民間嫖妓。
如果她願意,大可留在此處,再開一次殺戒。幸好她殺人總有目的,並不以殺戮為樂,自認今日的懲戒夠多了,便轉頭望著車夫,笑道:「你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嗎?」
雷純反悔之後,蔡京固然會氣滿胸臆,甚至怒不可遏。但他已有了風雨樓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同時為難六分半堂的可能性小之又小,萬一手段用得急了,竟造成兩家聯手對抗他,豈非自找麻煩?
黑衣人離去后不足一分鐘,分舵的先鋒小隊匆忙趕到,發覺死者竟是一位供奉、兩位堂主,驚得不知所謂,上下左右四處亂看,生怕某個黑影倏地出來,一刀一個地殺了他們。
只是,他尚未喝夠水,車裡的人已死得一乾二淨。那四人動起手來,如同紫電驚雷,快到讓他目不暇接。他聽見巨響,看見馬車輪子脫落,駿馬狂奔而逃,鼻端聞到鮮血特有的腥氣,突然間眼花繚亂,滿眼都是縱躍騰挪的人影。兔起鶻落間,一道黑光繚繞如盤龍,張牙舞爪,勢不可擋。鮮血自黑氣里一滴滴灑出,人影亦由動轉靜。
她偶爾閑來無事,站在六分半堂的角度思考,也覺得自己十分難搞。如果她是雷純,hetubook.com.com便一橫心一咬牙,利用完了就跑,脫離蔡京控制,不再理會來自太師府的命令。對她而言,這還是個三方對壘的問題,端看誰能沉得住氣,誰吃的虧更大。
立秋前一天晚上,京城大雨傾盆,足足下了一夜。天明時分,雲收雨晴,氣溫驟降十度有餘。天空一碧如洗,湛藍可愛,風中亦帶出絲絲涼意,不再是十足十的灼熱,令人心曠神怡。
蘇夜看一眼三具屍體,再望一下遠處漸漸停住的車子,微微一笑,順手把刀收回衣袖。
她猶豫不決,每天藏在陰影里、屋頂上、租賃的房屋中,長期關注李師師的居所,有時潛心練功,有時胡思亂想,最終決定還是等下去。幸好,上天似是體諒她的堅韌不拔,很快就給出了一個令她滿意的回應。
他的死,有如雪上加霜,引發無數流言與議論。京中尚且如此,外地更不必說。但凡長了大腦的人,都開始疑神疑鬼,深夜睡不著覺,便捫心自問,是否應該見風使舵,當一位識時務的俊傑。
蘇夜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並無持續報復的意思。她殺吳驚濤,僅是因緣際會,而非蓄意尋仇。怪只怪他出門前未看黃曆,鄧、任兩人登場的不是時候。
立秋當天下午,一輛外觀低調尋常,實則暗藏玄機的馬車,緩緩駛進小甜水巷,直撲李師師所在宅院。蘇夜見到這輛車子,也看見了她苦候數月的人。
那名車夫拎著水和*圖*書壺,呆如木雞地站在樹蔭的陰影里。
他當然練過武功,而且武功還不錯,至少能與發黨門下弟子打成平手。雷純叫他給吳驚濤趕車,連續送出數名美貌舞娘,都是投其所好,刻意拉近雙方關係的做法,亦可烘襯驚濤書生的身份地位。
太師府與六分半堂可以合作,與風雨樓則萬萬不行。雷純能接受做個傀儡,蘇夢枕則不能。兩者均不服管教,那就應該撫恤前者,針對後者,最多派人進行挑撥,讓雙方互斗,絕對沒有先報復六分半堂,讓蘇夢枕坐山觀虎鬥的道理。
她失去唯一的人選,一時半會間,找不到匹敵蘇夜的高人,實在也是焦頭爛額。以她的冰雪聰明,自然知道上賊船易,下賊船難的道理。但蘇夜太過棘手,猶如一個鐵了心幫助蘇夢枕的方歌吟。哪怕只有一線機會,她也要緊緊抓住。
也許雷純看中了太師府的高手,急於補充新鮮血液,和蘇、戚、王三人對抗,抑或想在未來的大戰中,獲取朝廷官府的支持。這個想法確有道理,但蘇夜思前想後,仍感覺好處抵不過損失,不該為此冒險。
蘇夜等候多日,直到夏去秋來,才陡然悟透這個道理,不由暗罵上樑不正下樑歪,君臣全都懶惰成性,居然畏懼區區酷暑。在此期間,她還見過一身白衣,瀟洒飄逸的戚少商,並趁機扔給他一封信,提醒風雨樓有可能遭人陷害,要他們記得約束子弟,千萬不要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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