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驚夢
第四百二十一章 你隨意

他甚至沒有自報家門,就喘著氣道:「姑娘快回去通知蘇公子。」
那人亦發現自己太莽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緊解釋道:「唐寶牛、方恨少、飯王……張炭他們三人,剛剛被龍八帶走。不對,我說錯了。不是被龍八,是被自稱來自刑部的兩個人,帶去了刑部大牢。」
蘇夜無聲一笑,糾正道:「是我,不是人。」
雷媚柔聲道:「那天雷損身邊高手,只有我和雷動天。我猝然發難,制服雷動天。你出手攻擊雷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了他,一舉摧毀六分半堂。」
那人苦笑道:「我沒瞧見,我不知道。據說,他們四處閑逛的時候,見龍八的馬車撞了人,卻不停車,憤而出手,想把車裡的人拖出來打。結果……」
想的太多,知道的太少,便會誕生悲劇。方應看做夢也想不到,她武功又有進境,超過了決戰關七當夜的水準。他不動則已,萬一心癢想動手腳,肯定會像雷損的對手一樣吃驚。
蘇夜冷笑道:「莫非你認為,雷損是待宰的牛羊,老夫想怎麼殺就怎麼殺?他赴宴之時,必定極為謹慎,隨時準備和人動手。我一擊不中,不僅失去良機,也失去別人對我的敬佩和看重,更別提事後的麻煩。我如何面對小侯爺,如何面對hetubook.com.com神侯府?以後我找人家合作,人家問我是否居心叵測,我要怎麼回答?」
蘇夜每聽一個名字,心裏就嘆一口氣。不過,這人說到張炭就停下,居然沒有提到溫柔,倒是意料之外。她心知這絕不是好事,皺眉問道:「龍八?既然不是被龍八帶走,你為什麼會提到他的名字?」
她的笑聲令人心悸,彷彿蘊含了無數情感,又空空蕩蕩,像是不帶感情地隨便笑一笑。雷媚卻不動聲色,從容答道:「他就是這種人,能屈能伸,什麼侮辱都受得住。以前他有幾個對手,見他示弱,遂放鬆警惕,不再把他放在眼裡。」
這番收穫十分豐厚,沒有辜負他付出的心血。眼看這將是他許多身份當中,最成功,最離奇,前途最遠大的一個,卻樂極生悲,碰上了一位年輕健康的繼承人。繼承人不死,他永遠只能像狄飛驚那樣,當一輩子的二把手。
她鮮少把話說的這樣明白,這樣懇切。任誰聽了她的話語,都會覺得她急不可耐,想儘快殺死害了雷震雷的仇人。幸好,蘇夜並非「任誰」。她放緩口氣,微笑道:「老夫不懂你的意思。」
蘇夜忽覺一陣好笑,哈哈大笑道:「難為雷損低聲下氣,在處於下風時重提婚hetubook.com.com約。」
雷媚走後,她也立即離開。她平靜地走在汴梁城中,心裏升起一種預感,覺得宴會之前,京中絕不會發生大事。每個人都在等那一天,都屏息凝神,打算先看明白情況再說。只有最蠢的笨蛋,才樂意在這段時間里鬧事。
蘇夜笑道:「讓我猜猜,他們後來都吃了一驚?」
雷媚柔柔地說:「你不是不懂,你是非要我說出來。」
她一邊說,一邊抬起明亮的眼睛,充滿期盼地望著她,渴慕之情一覽無遺。
蘇夜訝然立定,笑道:「通知他……要吃晚飯了嗎?」
血案遙不可及,只能先顧眼下。蘇夢枕偏心師妹,所以他得糾正這個「錯誤」。他能想到的合適人選,無非就是雷純。雷純嫁過來之後,蘇夢枕勢必疏遠蘇夜,親近新婚妻子。到那時,無論白愁飛想做什麼,都更加方便而隱蔽。
公平地說,他確實欠缺運氣。他冒著得罪方歌吟的巨大風險,害死看重他的梅醒非,搶走長空神指,為了避免他人生出疑心,費盡心力修飾招式,把它變成「自創武學」,才敢再度出山。然後他認識了王小石,與他共同進京,一到京城,便因緣際會救下蘇夢枕,獲得常人一輩子也追趕不及的重要位置。
如今京城三足鼎立,局面十和*圖*書分複雜。有橋集團小心地隱藏起來,安安分分經營麾下商鋪,坐視風雲變幻。假如說,五湖龍王突然鬼迷心竅,想趁著雷損外出的機會,對他做點難以明說的事情。那麼,方應看的想法亦會發生變化,說不定也想做點什麼。
事實上,她根本沒必要留她,因為雷媚此行已經達到目的。她敢和任何人打賭,今日黃昏之前,她給她的回答將會一字不差,傳到方應看耳朵里。
雷媚淡然道:「雷純是總堂主千金,我不過是一個堂主,輪不到我管她的事。不過,雷純不管去哪裡,都是興師動眾,唯恐中途被人劫持。這一次,雷損有意請吳驚濤護送她,而吳驚濤對我一向不錯,我和他談談心,他就主動說了。」
她清澈深邃的雙眼,驀地往下一垂,似乎滿懷心事。蘇夜正要問,已聽她突兀問道:「龍王,你究竟想不想殺雷損?」
從蘇夜的角度看,白愁飛雖然還活著,其實已經死了。她不在乎他怎麼說,怎麼做,怎麼想。但是,雷媚忽然說出他給雷損的提議,仍讓她又好氣又好笑,覺得他堪稱內鬥小能手,全身上下充滿了不良居心。
「你愛給他一劍,就給他一劍,」她繼續說,「但這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著。我之所以找上小侯爺,正因不想橫生https://m.hetubook•com.com枝節。不然,你以為老夫真這麼寒酸,連辦宴席的錢都拿不出嗎?」
蘇夜緩緩道:「你應該說『叫我看不起』。除了你,別人可都很看得起我。」
雷媚咬一下嘴唇,微帶失望地說:「說這麼多做什麼,反正你不願意。」
蘇夜冷冷道:「我是不願意,但你可以隨意。」
雷媚道:「吃驚過後,便咽了氣。有一人只死了三分之二,還不如直接去死。」
然而,僅僅過了一刻鐘,準確地說,還不到一刻鐘,現實便否定了她的預感,給了她一記重擊,告訴她,她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蘇夜笑道:「自然很想。」
雷媚霍然起身,眉間已有幽怨之意。她並不適合這種神情,一旦出現,反而格外動人。她的聲音也變冷了,寒聲道:「算我白來一趟。你錯過這一次,下一次便遙遙無期。想不到你空有媲美關七的武功,做事卻瞻前顧後,叫人看不起!」
蘇夜移開目光,不再凝視雷媚的臉。她問:「你親耳聽到了嗎?」
雷媚在他面前是什麼模樣,她當然無從得知。但她必須承認,若她是男人不是女人,若她定力差一點,說不定真會情不自禁相信她,憐惜她,允許她參与和雷損有關的事務,然後泄露無數機密細節。她扮演「對雷損懷恨在心的前堂主遺https://m•hetubook•com.com孤」,實在演的非常可信。
氣喘吁吁找上她的人,看上去頗為面熟,應當是溫夢成門下十名弟子之一。發夢二黨向來親近風雨樓,遇見能幫忙的事,順手便幫一幫。花枯發與張炭交好,所以張炭加入風雨樓后,雙方關係愈發親密。但這批人畢竟不是蘇夢枕屬下,這樣急匆匆找來,還是第一次。
這簡直是天道不公,簡直是逼著他重演長空幫血案。可惜風雨樓不是長空幫,蘇夢枕更不是梅醒非。也許他尚未察覺,但在他和王小石之間,蘇夢枕毋庸置疑更信任後者。
她想都不想,嗤笑道:「雷姑娘,你當堂主當了這麼久,眼光居然如此短淺?」
方應看想的太多,竟懷疑她要在宴會上殺人,特意送來這位紅顏知己,用激將法激她吐露實話。
雷媚又是一愣,眼中微露怒色,連招呼都不打一聲,轉身就走。蘇夜笑了幾聲,搖搖頭,毫無出言留住她的意思,看著她怒氣沖沖走遠、消失,最後遠處振起衣袂破風聲,表示她一溜煙出了十二連環塢。
雷媚道:「小侯爺方公子做東的宴席,正是一個好機會。」
雷媚愣住,詫異道:「什麼?」
至此,蘇夜終於可以確定,是方應看派雷媚來的,專門探問她的口風。
雷媚奇道:「短淺?這哪裡短淺了?」
蘇夜道:「那你就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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