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驚夢
第四百二十三章 可以殺

嚴格來說,這不是雙爪,而是十隻利爪。「五」是形容他出手之時,一隻手變作五隻手,令人眼花繚亂,不知該往哪裡攔擋。然而,他爪上勁力尚未發出,陡然發現面前空空蕩蕩。蘇夜于千鈞一髮間飄身退開,致使他失去攻擊目標,任怨亦是一擊落空。
刀光,濃淡不一的青色刀光,瞬間如風挾細雨,席捲了每一寸空間。刀光美,用刀的人更美,不帶絲毫殺氣,也不帶絲毫煙火氣,美的像潑墨山水,讓人不由自主,心中浮現「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等清雅詞句,耳目也為之一新。
蘇夜冷笑道:「我師兄說了,如果再遇見你們,可以殺,沒問題。」
「你們自己說,」蘇夜又說,「欺騙我一個進京尋親的孤女,是否太不厚道了?」
任勞發出的叫聲,已不像是人類能發出來的。他曾聽過無數次這種慘叫,卻無法想象有朝一日會源於自己口中。
車簾落下,使他有機會看到車裡的情景,可他寧可從未看過。
他的招式精湛絕倫,撲擊猛如餓虎。他年紀老邁,終日無精打采,可一旦殘暴起來,把中原所有老虎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正因如此,當這份殘暴無處施展時,他成了最恐慌的人。
就連最愛說話的唐寶牛和方恨少,也沒說一個字,甚至忘了向她道謝,目光偶爾觸及下方屍體,便迅速移開。
她似乎興緻極高,一邊出刀,一邊www.hetubook.com.com閑聊。她掃視他們兩人,溫柔地說:「你們還記得嗎?你們騙過我。」
細雨浸入寒光,悄無聲息地影響著它。匕首每出一招,都半路碰到阻礙,無法使到盡頭。任怨一腿急踢蘇夜小腹,她右腿亦從裙底飛出,搶先踢中他膝蓋。
任勞驚呼出聲,急忙收手,但見眼前血光飛濺,青光瀰漫,就是看不出刀鋒所在,只能回手封住門戶,防止敵人輕易進犯。
蘇夜話說夠了,便不再拖延時間,看準任勞肩晃臂搖,青羅刀長驅直入,在他臂上開出一條極深極長的刀口。
他忽然記起,她今年只有二十一歲,正值青春年少。她的刀若止步不前,才叫奇怪。「金風細雨紅袖刀」蘇夢枕指點她,教導她,使她的刀法里摻雜了黃昏細雨的味道。如今他們兄弟兩人,正要領教這把奇異的刀。
元十三限勾結蔡京,也指點過他們武功。「竹葉手」和「雷鶴腿」,均來自這位前輩奇人。但武功練得如何,終究得看練功的人。在蘇夜眼裡,這一腿的速度好比老人顫悠悠邁下樓梯,慢的簡直可憐,讓她想上去扶一把。
刀鋒勁氣像是能夠爆炸,每往前進一段距離,便被她刻意催發,在他傷口裡炸開。這一刀下去,任勞右臂肌肉支離破碎,與臂骨分離開來,活像一隻脫了骨的雞翅。血肉碎片濺滿車廂,頗有一些沾到三個人質https://www.hetubook.com.com身上,令他們驚怕交加,紛紛哼聲示意。
蘇夜鬆手,他便癱倒在地,有一聲沒一聲地長聲哀叫。他的面龐正對著張炭的臉,凄慘情狀一覽無遺。張炭拚命往後挪動,想要遠離這張慘淡的面孔,卻怎麼都辦不到。
只聽咔的一聲脆響,任怨膝蓋軟骨碎裂,周圍骨頭被踢出裂紋。他劇痛難忍,臉色由青變紅,嘶聲叫道:「你敢殺我們!」
一股能震碎心肺肝膽的巨大力量,沿著他足踝穴道,衝擊他右腿經脈,將經脈寸寸毀去。這番疼痛就像千萬隻螞蟻鑽進他骨髓,嚙咬著他的血肉肌膚。他再也忍受不住,嘶聲慘叫道:「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話音未落,蘇夜將他摔在地上,連續踢中他受了傷的雙腿。他那張秀氣斯文的臉已變了形,布滿痛出來的眼淚鼻涕,皺的像一個麵糰,再也看不出平時溫文如處|子的模樣。
任勞倉皇後退,犯了與師弟一模一樣的錯誤,險些再被刺中一刀。車廂里有六個人,空間十分局促。他束手束腳,無處可逃,只能寄希望于任怨。
蘇夜動作快到極點,竟后發而先至。車外騎士大夢初醒時,她整個人已完全鑽入馬車之內,躋身任勞、任怨兩人中間。
蘇夜扯掉車簾,順手拍開地上三人的穴道,示意他們自行除去口中堵塞的布條。這三人的反應,絕不比外面的人更好,一個個木然拍www.hetubook•com.com打身上血跡,如同三個聽話的木偶。
蘇夜本人倒是神色如常,望著為首騎士,想了想,淡然道:「你,你把這輛車子趕到刑部,交給朱刑總,就說我殺了兩名通緝罪犯,我要他們的賞金。」
他是「鶴立霜田竹葉三」,而「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勞正像擇人而噬的飢餓猛虎,輕巧地撲到蘇夜身後,雙手變成老虎的兩隻前爪,聚集全身功力,按向她后心重穴。
任怨臉龐透出慘青色,彷彿被刀光映青了。他手中寒匕旋舞不絕,化作一團燦爛寒光,無可奈何地迎了上去。他的「雷鶴腿」也是蓄勢待發,先向上舉到與小腹齊平,再調整角度,最後一腿踢出,威力堪比一柄和小腿一樣粗、一樣長的鋒利長刀。
秀美明雅的蘇夜,站在一片血淋淋的碎肉之中,顯得極為詭譎可怖,根本不是人間應有的景象。他所熟悉的任怨、任勞兩位大人,已經死的不能再死,死魚般卧在地板上,嘴角不停淌出血沫。
忽然之間,慘叫聲霍然中止,再也聽不到活人的說話喘息。為首的騎士膽氣較壯,上前幾步,不敢伸手去挑車簾,只站在外面獃獃看著。下一秒,一隻雪白的縴手抓住帘子,將它用力扯落。他大驚失色,惶然後退,臉色變的和坐騎一樣白。
任怨即將得手,卻收回匕首,自然不是善心大發,而是迫於無奈。
任怨施展武功時,一直像白鶴化為人形。但https://www.hetubook.com.com今天非常特別,因為這隻白鶴瘸了一條腿。他膝蓋疼的難以言說,手頭動作也因疼痛而慢了下來。他無心去聽蘇夜的說話內容,左掌籠起,形似仙鶴鳥喙,絕望而決然地向前點出。
蘇夜發出清脆的笑聲,嗤笑道:「你們騙我說,你們是刑部的重要人物。可憐我剛進京不懂事,真被你們嚇住。」
錚錚數聲爆豆般的脆響,匕首被青羅刀震落。任怨駭然欲退,卻忘記身後不是空地,而是車中軟榻,誤把受傷的那條腿撞在軟榻邊沿,疼的倒抽一口冷氣。與此同時,蘇夜頭不回,身不轉,從幾近不可能的角度,將青羅刀送往身後,毫釐不差地刺中任勞沉重的拳頭。
這時候,任怨剛剛拔出匕首,刺向方恨少;任勞赤手空拳,雙眼精光大盛,伸手抓向唐寶牛。他們面對不同方向,選擇不同人質,卻在同一時間,看見了同一把刀。
任勞年老,經驗更為豐富,一見這刀光,頓時大叫不妙。他看得出來,蘇夜刀法比起剛進京時,又有了進益。人與刀合二為一,對敵時不分彼此。青羅刀拿在她手裡,像是一支畫筆。每一筆塗出去,都極具藝術美感。可惜這麼美麗的刀,描摹出來的卻是死亡。
車裡唐、方、張三人,車外兩匹馬、四名騎士、稍遠些的圍觀閑人,都已驚得呆了,木雕泥塑般站在原地,想象不出車裡的慘狀。他們越是不敢想,越是要想,活像中了邪,全身上下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聽使喚。
任勞從不相信世間有報應。如果真有,他和任怨早該在荒野里死成一塊一塊的,等野獸噬盡他們的屍骨。直到這時,他才猛地心生懼意,恨不得仰天大叫,痛陳洗心革面的心志。
「誰知我回去一問,你們只是兩個被通緝多年的江湖兇犯,」蘇夜繼續說,「刑部名冊上,也看不見兩位的尊姓大名。朱大人定是叫你們騙了,稀里糊塗收了你們當親信。」
匕首去勢先急后緩,本來刺向方恨少後腦,忽然偏離方向,擦過他臉頰,留下一道血痕。方恨少大驚失色,本能地想要躍起躲避,但一身力氣全然使不出來,只能唔唔示意。
她一人對付兩人,仍然行有餘力。任勞心下駭然,想趁機遁逃,竟找不到半點空隙破綻。他的恐懼之情比任怨更濃,待要張口說話,前方刀氣森寒如冰,逼得他說不出一個字,只能竭力運功回氣。
剎那間,任怨原地彈起,不去救手忙腳亂的任勞,反倒撲向蘇夜進來的車窗,想有樣學樣,從車中躥到外面。但是,他剛做出往外鑽的姿態,他修鍊許久,堪比百鍊精鋼的一條右腿,便被一隻柔軟而有力的手緊緊抓住,當場拖了回去。
任勞腰身一扭,晃身向前,恨聲道:「不記得了!」
蘇夢枕總共兩個師妹,為何他們碰上的是蘇夜,不是溫柔?溫柔也美,溫柔也用刀,可溫柔的刀法就像貓兒撓人,絕不像這把淡青短刀,一招招追魂奪命,不給他們喘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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