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驚夢
第四百二十九章 看長空千種恩怨引刀斬

不應寶刀的神奇之處,並不在於外形或鋒利程度。它刀身暗淡無光,沒有任何顏色。外人看見它時,會因角度不同、功力不同、心情不同,看到各種各樣的華彩色澤。它是把魔刀,而雷損拿著它,也變成了一個入魔的人。
這些人總算收回掉落的下巴,進入臨危時的應有狀態,屏息凝神,望向這場激斗。遇仙樓已徹底成為決鬥場。幸好場地寬敞,即便刀鋒氣勁涌到,其他人也可以及時躲避。
刀光起伏,如若江水奔流,隱含奇異節奏,卻讓人捉摸不出規律。它升騰,旁人的心便提起;它變緩,提起的心便落回肚子里。這超出了普通武功的範疇,升級為對感官、心靈、精神的控制。唯有修為和她相差無幾的人,才有資格和她硬拼。否則,即便拼掉一條性命,依舊無濟於事。
雷損臉色終於變了,雙手當空虛拍,口中大喝出聲。這個外表不甚出奇,體格略嫌瘦削的灰衣老人,提氣吆喝的時候,竟像十頭雄獅一起咆哮,十道閃電一起擊中遇仙樓,震的人人莫名驚詫。所有物品亦顫動不已,發出細微的嗡鳴聲。
手印共有九種,忽而如蓮花,忽而如寶劍,操縱著那張天羅地網,進可攻,退可守,變化神妙至極。每兩道氣勁交錯,便組成一道氣旋。無數漩渦互相推擠,形成勢不可擋的渦流,力拒前方的深黑刀光。
繼紅袖刀之後,不應魔刀再度與夜刀交鋒。它挾帶一股和*圖*書重逾千斤的可怖力量,攪散萬千刀影,重重砍在薄薄的黑色刀鋒之上。
他已顧不得雷動天和雷媚,僅能從眼角瞟見迅如急電的劍光。夜刀步步進逼,破開他的內外獅子印。刀氣堪比驚濤駭浪,劈頭壓下,要把他瘦削的身軀打成齏粉。
她足尖剛點到地面,忽聽身後風聲颯然。一人手持兵器,從後攻向她。與此同時,蘇夢枕勉強開口,嘶聲叫道:「回來!」
不應刀刃映射空中黑光,亦呈現出純黑色彩。雷損嗔目怒視,忽地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一聲大喝。伴隨這聲叱喝,他連人帶刀,撞進敵人的洶湧刀勢。
雷損突然意識到,這正是蘇夢枕方才的感覺。他不是在和人斗,而是和天,和地,和水火風雲。刀光起時,蘇夜的人馬上就不見了。龍王就是夜刀,夜刀就是龍王。他利用神佛之力,蘇夜卻化身為自然萬物,讓他無法尋出空隙,只能一再催逼內勁,竭盡所能地遮擋反擊。
他本沒想用這把刀,如果需要,隨時可以從雷動天那裡取刀。然而,五湖龍王疾掠而至,她的總管亦如影隨形,使姓雷的三人瞬時分開。直到這一刻,雷動天見勢不妙,才不顧自身安危,將不應寶刀扔了過來。
每變換一次手印,他就大喝一聲,一聲比一聲震撼,一聲比一聲峻厲,顯然處於全力以赴的激戰當中。
他拋掉所有雜念,由垂眉古佛,幻化為怒目金剛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和五湖龍王有怨無恩,只打過極不愉快的交道。任何一方死去,另一方都會興高采烈。他和蘇夢枕,更是恩怨纏綿,舊仇未盡又添新恨。就連白愁飛,也遭他暗中收買,成為蘇夢枕身邊一堆隨時可以炸開的火藥。
他目睹蘇夜擊敗蘇夢枕,心靈已受到十分強烈的影響,至今尚未意識到,自己正把蘇夜看成無法戰勝的強敵。一旦生出類似想法,他的出手便不同往常,不求勝過對方,只求不輸不敗,在氣勢方面頓時落於下風。
蘇夢枕雖敗,卻敗於偷襲,仍有質疑餘地。雷損此戰則堂堂正正,正面進攻,正面後退,純以真才實學硬拼,必能分出一個真正高下。
雷損眼神厲害至極,一瞥之下,立即發現她臉頰湧起不健康的紅潮,嘴唇稍稍發紫。這兩處輕微改變,賦予她一種類似於害羞的動人神色,實際上是內傷的先兆。他未及大喜,忽見她沒事人似的,柔和地笑了笑,右手持刀凌空劈落。
他見過龍王和關七的一戰,卻不想時隔不久,龍王武功又進了一步。像他們這種高手,想要精益求精,何其之難。他與蘇夢枕能力差不多,武功更是難分高下。蘇夢枕抵不住的敵人,他多半也難以倖免。
不知為什麼,他心頭忽地掠過關七、小白兩人的音容笑貌。當年,若非他利用了關七對小白的深情,根本不可能成為最終贏家和-圖-書。關七那時,正全力修鍊「破體無形劍氣」,說不定能成功練到大圓滿,奠定當世第一高手的地位。他再長出十根指頭,也敵不過這位敢與天為敵的戰神。
他沒用不應寶刀,用的是兩隻手。他畢竟是「封刀掛劍霹靂堂」的人,刀法之外,手頭功夫也是深不可測。
關七瘋了之後,他才放開手腳,不擇手段地攫取迷天盟地盤,收攏關氏兄妹的人馬,終成驚世霸業。誰知時隔多年,江湖裡出了個堪比關七的五湖龍王,後來居上,此時更一直打到他面前,讓他重溫過去的辛酸無奈滋味。
他像個走在黑雲下的旅人,望著陰沉沉黑黢黢的天色,眼見要被淋的全身透濕,只得化氣為傘,希望能夠躲過這場災劫。他連用大金剛輪印、智拳印、日輪印,于千鈞一髮時,硬沖夜刀掀起的狂猛勁氣,驅散了這團陰雲。
於是,在場眾人均情不自禁地想:雷損有這個資格嗎?
她個頭並不算太高,刀鋒落處卻,像百丈飛瀑在他頭頂傾瀉直下,既有水流的柔軟靈動,又有高低落差形成的恐怖巨力,不停沖刷著他,想把他衝進滾滾長江。他所見的每一道刀光,都是地府鬼差擲出的索命枷鎖。別說當頭擲中,就算擦碰一下,也會產生難以承受的糟糕後果。
他神色肅穆已極,口唇蠕動,在大喝與大喝之間,無聲吐出九字真言,十根手指猶如蓮花盛放,間不容髮地卸去夜刀上傳來的巨力。他的真氣m.hetubook.com.com與技法,都達到奪天地之造化的神妙境界。哪怕密宗聖僧親臨,也無法比他做的更好。
生死只在一瞬間。
剎那間,雷損面色枯槁,猶如一段腐朽了的木頭,臉色于蒼白中透出鐵青,就像一下子跌進了冰窖里。蘇夜冷笑不絕,雙眼倏地血紅,乃是血液上沖的表徵。兩人之間,毫無疑問是前者吃虧更多,但後者同樣絕不好受。
他十指分開,似想無力垂落身側,垂下的時候,手裡突然多了一把刀,他的「不應寶刀」。
九字訣忽快忽慢,變化萬千,其中暗藏密宗禪意,具有金剛伏魔之力。旁人看久了,會忽然頭暈腦脹,眼前出現許多幻影,導致把一隻手看成千隻萬隻,因神佛的力量而茫然不知所謂。
他的左手僅剩下中指、拇指兩隻手指,空缺處用木製手指替補,拇指上,還戴著一個碧綠的翡翠戒指。翡翠綻出水汪汪的翠色暈光,宛如一汪清泉。他雙手交叉,急速打出手印,施展「密宗快慢九字訣」,先急后緩,在面前織出細密至極的氣網。
刀光一散,他心神便覺暢快,心明眼亮,臉上也微泛紅光。然而,他一眼看見了蘇夜。蘇夜就浮在他面前,神色恬淡,像他愛女雷純那般文雅柔靜,眸中微帶笑意,不知是在嘲笑他,還是嘲笑自己。
雷損身影騰移閃挪,縱躍橫飛,如同一條灰色的大魚,在黑浪巔峰翻滾不休,雖未正式落敗,但如此劇烈拚命的招式,根本無法持久。
公孫www•hetubook.com.com大娘嬌笑出聲,右手輕揮,緞帶末梢系著的如霜短劍,立即矯若游龍地迴旋,電射而出,深深刺進雷動天左肩。
六分半堂紮根京城若許年,一向無利不奪,早已算不清恩怨是非。蘇夜悍然動手,彷彿要在此時此地,一刀斬斷這些糾葛。他見大限將至,無奈之餘,居然也覺得這麼做很是痛快。
施咒之時,他神色莊嚴,面容泛出佛像般的聖光,吐盡胸腔濁氣,上應天機,下接地靈,將天地擁有的無窮力量,轉移到自己手上。
最要命的是,這股真氣讓他想起死亡,似是死人身上才能散發出的氣息。真氣走到哪裡,他的內息便群起而攻之,跟隨它到處亂竄,起碼有一小半脫離了他的控制。
可他終究是個人,而且是個老人。他使盡渾身解數,仍然只能稍微拖延一陣,離取勝還有十萬八千里。
手印組成的天羅地網,碰上無邊刀光。雷損招式陡然放緩,從快九字轉為慢九字,手上力道則陡增十數倍,居然把夜刀也帶的緩了。
刀是雷動天擲給他的。
一股比冰更冷,比海更深的寒意,衝進雷損體內。他丹田裡,突然出現一百來根凍的結結實實的冰刺,自發自動地戳刺起來。那感覺真是苦不堪言。
他倉皇飛退,搖搖晃晃撞向窗邊,狼狽之態遠勝蘇夢枕。蘇夜亦抽身急退,兩邊眼角滲出血珠,明顯也受了傷。
站在大樑上的方應看,心想這次糟糕了的雷媚,黑臉嚇成灰黑色的張炭,攙扶著蘇夢枕的楊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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