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雪漫荒城
第四百七十三章 禍水東引

在普通人眼裡,他們是三個索命的煞星。但是,江凌虛一看他們,便像看見了惡狗面前的三隻包子,下意識一望蘇夜,搖頭揚聲道:「沒事,你們退下吧。」
蘇夜微覺吃驚,無視他口氣中的譏刺之意,笑問道:「咦,那他的大弟子是誰?」
他本是北方佛門裡的一個小沙門,也是不世出的武學奇才,修鍊了「十住大乘功」后,一躍成為當世武功最高的幾個人之一。之後,他借用佛教經典中的故事,自稱彌勒佛轉世,創立彌勒教,開始殺害敢於反抗他的僧侶,同時侵吞佛寺財產。
江凌虛淡淡道:「你明白就好。」
誰知,他仍然在考慮,蘇夜便找到太乙觀,向他索要天地佩,令他驚怒交加。驚怒過後,他的思緒忽然不受控制,打心裏產生濃濃的幸災樂禍之情。
江凌虛用詞時不假思索,聽她故意挑剔自己,未免為之氣結。幸好,蘇夜只是開個玩笑,立即又說:「為什麼?」
蘇夜點了點頭,笑道:「哪怕玉佩之謎只是謊言,也最好是被自己發現,而不是別人。」
江凌虛移開目光,凝望遠處的燈火,沉聲道:「這方寶玉共有三個部分,分別是天、地、心。我聽說把三佩合為一體,便可以開啟一條通路,或是得到一個答案,最終通往道家傳說中的洞天福地。」
她的出現是那麼神秘,讓他在氣憤、挫敗之餘,亦想多多挖掘一下這些謎團。此時他想問,又不太想問,正在掙扎不定,便聽她道:「我最喜歡和有話好好說的人打交道,所以,我也回送給你一個消息——赫連勃勃已經死了。」
江凌虛道:「大約十天前,孫恩和慕容垂的聯軍攻佔了m•hetubook.com•com邊荒。邊荒集宣告失守,荒人四散奔逃,只有一部分逃進荒野,另一部分成了聯軍的俘虜。」
彌勒教手段殘忍,睚眥必報,絕不肯放過任何一名敵人,尤其竺法慶收徒,並非為了將教派和武功發揚光大,而是利用各位徒弟的身份,達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永遠想象不出,當他吐露天地佩的奧秘時,蘇夜心裏轉過了多少個念頭。她外表安之若素,眼睛卻閃閃發亮,有種終於等到獵物,準備進行撲擊的感覺。
蘇夜奇道:「什麼?」
他幸災樂禍,有了看好戲的心情,當然是因為玉佩在竺法慶手上。
忽然之間,江凌虛心頭升起新的希望。他並未想到,蘇夜在獲悉天地佩下落之前,就已開罪了竺法慶。
江凌虛目送他們離開,長嘆一聲,重新低下頭,盯著蘇夜漆黑明亮的眼睛,冷然道:「現在,你應該相信了我的誠意。」
他每次說「洞天福地」,蘇夜的呼吸便稍微一頓。這停頓極其短暫,竟使他未能發覺。
江凌虛冷笑道:「彌勒教的重要人物里,竺不歸去了建康,鬼迷心竅去招惹謝安的家將,死在謝玄劍下。尼惠暉去了邊荒集,會見已經在那裡的赫連勃勃。另外,竺法慶還有個寶貝女徒,就是著名的『千嬌美女』楚無瑕。前幾天,王國寶見過竺法慶后,楚無瑕動身南下,直奔建康……」
他本以為,蘇夜既不認識王國寶,肯定也不認識赫連勃勃。然而,就在說完的一瞬間,他發現對面的大眼睛睜的更大,似是十分驚訝。
一席話尚未說完,蘇夜已然相信了他。他情急之中,肯定編不出如此完和*圖*書整詳盡的故事。何況,故事真假與否,找到竺法慶一問便知。江凌虛犯不著費心費力,編造一個一戳就破的謊言,還要冒上激怒她的風險。
江凌虛大吃一驚,沉聲問道:「此事當真?」
三人是太乙教的三大護法。教主在哪裡,他們便在哪裡。若非蘇夜動作太快,讓戰鬥在極短的時間里結束。他們早已現身圍攻,不容她對江凌虛出手。
如果說江凌虛和孫恩之間,還能講究一下「道統」,那麼竺法慶就是實打實的附佛外道。
「……我親手扭掉了他的腦袋,假如他還活著,」蘇夜面無表情地說,「那確實很可怕啊。」
此事乃意外之喜,而且拖慢了他南下的腳步。可是,從長遠角度來看,確實利大於弊。據說等他出關之後,什麼慕容垂、任遙、孫恩、謝玄都不在話下。他將成為天下武功最高的人,真真正正的在世佛陀。
此話一出,登時曝露她的極端無知。江凌虛畢竟是一教之主,見微知著,聞言立即一愣,眼神已變的不可思議。
他的綽號為「大活彌勒」,口號為「新佛出世,除去舊魔」,宣稱要為佛門帶來新氣象,破除所有清規戒律。但其實,像過去和未來的眾多野心家一樣,他只是想把自己塑造為至高無上的教主,讓人覺得他是神而不是人,利用名氣,不停吸收信眾,慢慢走完他從教主到皇帝的青雲路。
江凌虛只沉默了不到一秒鐘,就坦認道:「不錯。」
方才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低了半天後,難免居心不良,想把眼前的矮小屋檐引薦給竺法慶。蘇夜想要玉佩,就得擊敗竺、尼兩人。他江凌虛,絕不會是唯一一個倒霉www.hetubook•com.com的人。
江凌虛道:「是來自匈奴的青年高手,鐵弗部的少主,赫連勃勃。」
蘇夜聽到「國寶」之名,腦子裡立刻浮現出熊貓的形象。但這個國寶當然不會是她熟悉的那種,於是她搖頭,淡然道:「這個名字很陌生。」
他是「佛爺」,他的妻子尼惠暉是「佛娘」。夫婦兩人武功均極為強悍,經常聯手對敵,多次殺退北方佛門中的高人,因而名聲大噪,風頭無兩。
蘇夜輕輕道:「……洞天福地?」
因此,他們亦無可奈何,懷著滿腹疑竇,迅速退回來時的地方,直到看不見孤絕崖為止。
然後,他忽地苦笑一聲,搖頭嘆道:「人世間的榮華富貴固然誘人,可是與成仙得道一比,又算不得什麼了。這就是為什麼數月之前,謝玄與苻堅在淝水一帶對壘,我們卻紛紛棄之不顧,親自趕往邊荒爭奪玉佩。」
苻堅掌權之時,竺法慶不敢正面得罪他,遂收起在政治方面的野心,一心吞併其他佛教宗門。此時苻堅自顧不暇,北方隱約以慕容垂為尊。竺法慶遂將注意力放到南晉朝廷,有意透過南方士族的著名人物,繼續施展他身為宗教領袖的影響力。
蘇夜微笑道:「我只相信你真的沒搶到玉佩。」
江凌虛剛講到竺法慶閉關,尼惠暉主事,只見太乙觀主殿方向,驀地飄出了三名身穿黃袍,神態悠閑的道人。
江凌虛多年與他為敵,深知他的厲害,擔心他出關的第一件事,就是剷除太乙教,所以考慮去南方尋找盟友。不過,近日以來,大事一樁接著一樁發生,使他目不暇接,心下猶豫不定,打算先等等再說。
江凌虛冷然道:「它是傳說之中和-圖-書,黃帝佩戴在身邊的飾物,最後引領他升天而去,倘若凡人進入洞天福地,便可羽化成仙。但百多年來,無論擁有者如何研究揣摩,都無法把它們合在一起。迄今為止,這仍只是一個說法,從未得到實證。」
他略一猶豫,心知自己若說假話,八成會被她看出來。最重要的是,他本人雖然知情,知道的具體情況卻很有限,哪怕把所知之事盡數交代,也更像神話而非現實。假如他想平安度過今夜,那實在沒有必要隱瞞。
夜風依然吹拂不休。到了這個時候,風颳得愈來愈急,把濃霧從深淵底下卷了上來,即將形成清晨時分,霧鎖深山的奇景。
江凌虛袍袖霍然一拂,冷然道:「這已經足夠了。我只想告訴你,你若要天地雙佩,便去找竺法慶。此外,我還可以免費奉送一個消息。你想去的話,便儘快動身,因為不會有更好的時機。」
江凌虛冷冷道:「前幾天,我接到信報,說王國寶……你知道王國寶是誰嗎?」
他甚至無需為此撒謊,只需實話實說,便可挑動蘇夜的心思。
在他看來,她沉思了許久,居然沒把這說法駁斥為不值一提,又倏地跳轉話題,微笑道:「不論真假,想必它真有些好處,才會使竺法慶放棄外面的大事,不惜代價地閉關修鍊。好吧,教主這麼希望我去找竺法慶的麻煩,我去也無妨。但你為什麼說,不會有更好的時機?」
蘇夜詫異道:「尼惠暉去了邊荒集?難道她也在打邊荒的主意?」
他眼中精芒微露時,蘇夜突然別出心裁,不問王國寶與竺法慶的談話,反而問道:「你急著要我去找竺法慶,只因天地佩在他手上,對他的武功很有好處。」和-圖-書
江凌虛道:「王國寶是謝安的女婿,也是竺法慶親自收入座下的二弟子。不要告訴我,你也沒聽過謝安的名字。」
三護法無不愕然,一向紋絲不動的臉上,也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他們先向蘇夜望了一眼,又再一次望向江凌虛,卻見他像驅趕牛羊似的,連續擺手,讓他們趕緊退開。
他通過王國寶,聯絡司馬曜、司馬道子等人,向他們示好,通過赫連勃勃,暗通北方諸胡,參与北方亂局的競爭。赫連勃勃一死,他的心血頓時化為泡影,又要尋覓新的代言人,焉能不怒?
淝水之戰前,苻堅的國師,鮮卑高手乞伏國仁追殺燕飛,恰巧碰上爭奪天地佩的安世清。兩人動起手來,在密林中激戰,卻被竺法慶乘隙而入,輕而易舉拿走玉佩。
一陣極其漫長的沉默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皺眉道:「原來你一直獨來獨往,尚未聽說邊荒發生的大事。」
到了那時候,不管是北方的大燕國,還是南方的司馬皇朝,都會被他如探囊取物,輕巧地抓到手裡。
換句話說,眼前這個小姑娘和那個胖和尚的一戰,恐怕無法避免。江凌虛自知不應面露喜色,卻不能不喜。
蘇夜笑道:「它是道家異寶,珍貴無比,可是……它的珍貴之處究竟在哪裡?」
蘇夜訝然一笑,問道:「以你的處境,居然還有向我收錢后才肯透露的消息?」
他早就覬覦這件寶貝,終於得償所願,拿到之後,立即避入洛陽附近的彌勒山,閉關修鍊武功。如今彌勒教一切事務,均由尼惠暉、竺不歸等人打理。
她猜測江凌虛是知情人之一,而事實也的確如此。當世知曉天地心三佩來歷的人並不多,江凌虛肯定名列其中。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