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雪漫荒城
第五百一十一章 雷闐闐兮雨冥

她與向雨田相隔恰好三十丈時,鬼影筆直狂奔的後果終於呈現出來。他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處斷崖。崖邊是光禿禿的一塊巨大山岩,沒有樹也沒有草,僅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塵土。崖下傳來陣陣風聲,卻無水氣,可見底下仍是樹林,並非他計劃里的太湖。
然而,蘇夜不想再玩跳崖的遊戲。鬼影踏足枝條時,能夠借勢上躍,彈的更高更遠,倍增她追蹤的難度。她全神貫注,緊盯他的背影,似要把他整個人看得通通透透。在他踏足崖邊,雙腿蓄勢待發時,她倏然停住腳步,一聲厲叱,右手揚起,手中擲出一道深黑色的流光。
斷崖就在眼前,他飛掠的勢頭卻未稍減。樹林一去,天光大亮,漫山遍野均是澄明的陽光,把他照的纖毫畢現。即使在如此明亮的白晝下,他也帶著一股怪異鬼氣,彷彿纏滿黑色布條的中原木乃伊,正在以非人的速度疾馳遠去。
她當然得去找回夜刀,不可能在這個關口拖延,也www•hetubook.com•com不必向別人交待理由。何況,向雨田只是隨便喊上一句,並不是真的想留住她。
沒有言辭能形容夜刀的速度,也沒有言辭能形容刀上帶著的力量。當她發現鬼影的極限,便已開始籌備這疾飛的一刀。擲刀過後,她臉色忽紅忽白,持續了四五秒鐘,方才回歸正常。但與鬼影相比,這點真元損耗完全不算嚴重。
鬼影神渙氣散,再也無力封閉心靈,讓他們兩人均能感應到他。即便在如此糟糕的處境中,他的輕功仍可勝過江湖上的絕大多數人,出色到無以復加。蘇夜若想追上他、殺死他,此時正是最好的機會。幸好她並無此意,向他逃走的方向掃了一眼,就隨他去了。
他一張口,噴出一道鮮紅血箭。血箭四濺之時,他又忍耐不住,吐出一大口血。這兩口血吐完,他終於維持不住前沖的姿勢,像只斷了線的風箏,無可奈何地翻滾墜落。直到這個時候,他竟還能調www.hetubook.com.com整墜落姿勢,觸及身下大樹時,已恢復頭上腳下的正常姿態,踉蹌跌撞著衝進樹林,留下好大一片動靜。
鬼影金蟬脫殼后,向雨田正式被他們兩人拋離。那十丈左右的距離,正在不斷拉大,且拉開的十分明顯。如果追鬼影的人是他,現在已經徹底失敗,不如乾脆放棄來的方便。可惜造化弄人,無論橫看豎看,蘇夜都不像是要失敗的樣子。
事已至此,他若中途停步,不用蘇夜動手,便會因真氣的反噬而吐血。對付其他敵人,他尚可故技重施,回身再過一招,再一次加速前掠。可他同樣是武學一道的大行家,深知她不會犯相同的錯誤,不會給他逃離的機會。
區區三十丈,擋不住向雨田銳利的目光。他向前一望,恰見鬼影不顧一切,一步都不肯停,急急奔向懸崖邊緣,登時心中微驚。
他這麼仔細一想,才發現鬼影莫名其妙逃走,蘇夜莫名其妙追他,自己莫名其妙跟hetubook.com.com在後頭,實在是不知所謂。但大家都已經追到這裏,付出了無數努力,總不能突然放棄。他心下一橫,已做好再度下躍,在山崖壁上借力,墜入崖下樹林的準備。哪怕他們追進太湖,他也會無所畏懼地跟進去。
在她預想之中,鬼影走投無路時,說不定會躍入太湖。她對刑遁術毫不了解。但是,如果它能在水中施力,加快使用者破水而去的速度,她絕對不會驚訝,而且水底視野昏暗不清,一旦他攪動水波,混淆視聽,她也可能失去他的蹤跡。
夜刀刺透他之後,去勢兀自不絕,向前飛了好一陣,才沿弧線落入同一片樹林。蘇夜掠到崖邊,望了一望,已經將它落地的位置確認清楚。她不理身後大叫「等等」的向雨田,騰空而起,面不改色地躍往懸崖下方。
她內力之澎湃磅礴,乃是他生平僅見,像是一道巨浪迎面向他捲來。假如她全力攻擊他,務求將他一擊斃命,他並沒有成功借力的把握。
正常人難免多和*圖*書心,認為她找回兵器,便想利用樹林光線昏暗的環境,躲避對手的查探,隨後伺機偷襲。但向雨田眼見她放過鬼影,明白她不是這種人,更犯不著尋找什麼有利於她的環境。
他目睹她擲刀傷人,心中佩服之意愈發濃厚。他眼光自然高明至極,知道鬼影受了相當沉重的內傷,卻無性命之虞,正像個大兔子般,在林中一蹦一蹦地奔跑。
正因如此,她的消失愈發令他摸不著頭腦,想不出合理的原因。他只知道,在短到做不了手腳的時間之內,鬼影還在往太湖方向狂奔,蘇夜卻沒了蹤影。除非她有原地消失的本事,否則當真無法解釋。
他起初沒感到痛苦,只覺有個沉重至極的東西,狠狠砸了他一下,砸得他凌空失去平衡。然後,刀鋒勁氣瞬間爆發,震裂他的胸骨和肋骨,竟還上下呼應,引爆了他尚未化解完畢的先天真氣。
她並未等待太久。
她追隨夜刀,向雨田卻在追隨她。到她尋刀之時,兩人距離拉近到不足三丈。但奇怪的和_圖_書是,向雨田成功躍落崖底,進入崖下的這片樹林,居然瞬間失去了對她的感應。
墨夷明讀過刑遁術的內容,他沒有,所以他也說不清楚,在金蟬脫殼期間變換路徑,對鬼影究竟有多大影響。但他心知肚明,鬼影是別無選擇,要麼回身與蘇夜決戰,要麼繼續向前移動。兩人易地而處,只怕他也有樣學樣,寧願跳崖求生,不願面對身後超乎想象的強敵。
刀鋒刺透鬼影後背,沒入他身體,從他前胸穿出,全程流利順暢,猶如用滾燙的餐刀切開一塊黃油。刀口極狹極窄,連血都沒流出多少,卻讓人有苦自己知。
這一擊盡聚她全身功力,勢如雷霆霹靂,給人的感覺極為可怕,簡直能夠洞天穿地。幾乎在她揚手的同一時間,夜刀刀尖已觸及鬼影後背。
問題在於,蘇夜明顯是個講道理的人,並不以殺戮為樂。她給他的壓力雖然無比沉重,卻和殺意無關,流露出向他討教的誠意。鬼影不發一言,拔腿就走,拒絕進行任何方式的交流,只能說是性格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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