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很了解瓦倫丁稟性，要讓老頭兒不再犯渾很簡單，只要拿出比神經樹更有價值的科研資料，他就會像嗅到魚腥味的貓，乖乖上鉤。

亨利埃塔微垂頭顱，心不在焉說道：「如果是『阿拉黛爾』的事，我會儘快聯繫唐方，問問他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有必要大動干戈么。當然，還有陛下最關心的問題，他……什麼時候走。」

「瓦老，我從『吉爾賽普』上帝武裝的科研基地獲取到一些實驗數據。」

聯合議事會召開在即，他有必要，也理當與敬愛的叔叔見上一面，談談那個有些敏感的話題。

瓦倫丁使勁瞪了李子明一眼，氣呼呼說道：「我就知道那小子會在你面前告我黑狀。」

李子明重複道：「我是在救你的命！」

透過微微擺動的窗紗，可以看到玻璃窗後面的景象。

但這並不能給大殿的沉悶氣氛帶來任何緩和，相反，有利劍出鞘，讓人心顫的味道。

瓦倫丁同意他的說法，不同意他的做法。

他好像一個木頭人那樣，在玻璃窗前站了好久，直到一個人闖入醫學實驗室。

讚歌威爾說道：「叔叔，這次談話的中心是『阿拉黛爾』事變，不是康格里夫公爵。」

珠簾輕響，似有修長的手撥弄琴弦，不……是心弦。

瓦倫丁氣的吹鬍子瞪眼：「小子，你是在教訓我嗎？」

拜倫掃過埋頭瀏覽數據資料的瓦倫丁，目光集中到玻璃窗前那道有些蕭瑟的背影上，大聲說道：「唐方，阿羅斯發來緊急聯絡。」

「夠了。」唐方用壓抑著憤怒的語氣說道：「你若就此死去，周艾怎麼辦？誰來拯救她？羅伊與瓔珞怎麼辦？還有你的兩個學生，莫里頓與卡洛琳怎麼辦？他們會不會傷心？」

……

然後康格里夫亡故，生體戰艦集群突然出現在「阿拉黛爾」，控制住整個恆星系統的局勢，蘇爾巴喬生死未卜。

亨利埃塔用微微顫抖的手拂過拐https://m.hetubook.com.com杖表面的花紋，蒼老的臉上不見任何喜惡：「說什麼？」

梅洛爾嘴角泛起一抹淺笑，右手拇指與食指托住下巴，覺得自己跟第一任國王陛下馮·奧利波德有七八分神似。

窗口漏進的風拂動珠簾，發出叮叮噹噹的碰撞聲，很是清脆。

吊燈的光落在亨利埃塔臉上，顯得不溫暖，有種僵硬的感覺，就像他臉上的皺紋。

「你這小子，還跟我談條件。什麼前提，快說。」

瓦倫丁也可以說是一名醫生，只是本職工作更傾向於科學研究，像他這種把自己一生都奉獻給科學事業，不曾娶妻，不曾生子的瘋狂科學家，求真便是他們的人生，實驗便是他們的生活，像為人類科學事業獻出自己的生命，自然是一件甘之若飴的事。

瓦倫丁抬頭看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終只是輕輕嘆口氣。

李子明轉身走出醫學實驗室，打算去小睡一會兒。

唐方說道：「在你治愈周艾身體前，別再打神經樹生物艙的主意。」

「駕駛組，立刻校正航向，目標喬治亞恆星系統，全引擎最大輸出。執行命令！」

瓦倫丁回頭望向緩緩閉合的安全門中央越收越窄的兩道背影，眉宇間多了一抹憂色。

「是白浩他們……」

當「晨星號」行駛在「西伯塞亞」到「喬治亞」的曲速航道的時候，王國首都行星「卡布雷托」哈爾王宮主體建筑後方一座行宮的大殿內燈火通明。

國務大臣的話說的非常隱晦，也可以說非常繞，有讓人耐人尋味的意思在裏面。

……

一個黃土埋到脖頸的人，竟然還這麼幼稚。

其實凱莉尼亞的話很中聽，他的話才不中聽。

大殿里傳出輕微的腳步聲，偶爾還有幾聲咳嗽。

2名身姿挺拔的士兵站在大殿門口，臉上的表情比夜色更加沉靜。

然後，老兵飽經滄桑的臉出現在眾人面前ｈttps://ｗｗw•hetuｂｏok•cｏｍ.com。

他臉上表情還算平靜，眼睛里的光芒不平靜。

阿羅斯與克蕾雅、玲瓏、瓔珞等人趕往喬治亞恆星系統探親，如果一切順利，此時當在回歸阿拉黛爾恆星系統的路途中，自然不會發來緊急聯絡。

阿羅斯……緊急聯絡？

果然，聽聞他手中有上帝武裝進行人體實驗的科研資料，老頭兒果然不再花樣作死，急忙說道：「快，立刻上載至數據主機。」

唐方與拜倫二人以最快速度趕到艦橋，尤菲將連線接到中央大屏幕。

唐方用手揉著太陽穴，滿臉無奈表情，心道，好嘛，剛消停一會兒又吵起來。

他輕聲念叨兩句，又坐回去繼續研究那些實驗數據。

談合作談到這種地步，恐怕任何一個腦筋正常的人都會多想點什麼。

從最基層的船員，到艦長，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只是單純執行上峰下達的指令，封鎖「吉普賽爾」領空，掃描所有可疑目標。

得知事件起因，發展與經過，他感覺哭笑不得。

李子明的反應很正常，但是站在瓦倫丁的角度來看，他甘願為科學事業獻身的精神又讓人肅然起敬。

現場靜的可怕，沒有人說話，因為亨利埃塔答非所問，而且……康格里夫跟他真的稱不上老朋友。

他沒有推門走入，只是站在玻璃窗前靜靜看著對面景象，似不忍心打攪她的休息，又似有其他心事。

在情緒這套坐標系中，時間有時候走的特別快，有時候走的特別慢。

讚歌威爾睜開微微眯起的眼睛，把手平方膝前，望著右手邊磁懸浮椅上的老人說道：「叔叔，您對這件事有什麼要說的嗎？」

唐艦長向來沒有遷怒於人的習慣，但這不代表他是一個好脾氣的人。真把他惹急眼，什麼事都幹得出。

比起草菅人命，老頭兒更願意用自己的命去賭。

李子明冷笑說道：「老東西，我是在救你的命。聽我和-圖-書一句勸，NO，ZUO，NO，DIE。」

「走，去艦橋。」他的臉一下變得陰沉無比，以極快速度離開醫學實驗室，往艦橋走去。

他緩緩舉起右手，放在玻璃窗上。

那些光照在她的臉上，不蒼白，也不柔和，叫人莫名心酸。

其實就算亨利埃塔與讚歌威爾，所獲情報也極為有限。

唐方未經圖蘭克斯聯合王國批准，通過隱秘渠道進入國境，還帶著那麼多生體戰艦。來商談合作事宜？什麼合作？經濟方面還是政治方面，亦或軍事方面？

難道他不該說點什麼嗎？

就像法拉第當初對唐方說的話，科學進步向來與犧牲為伴，那些人體實驗他不做，也會有別人做。

李子明是一名醫生，合格不合格暫且不論，救死扶傷的心很純粹，把生命本身看的無比珍貴，樂於拯救他人生命，實現自己的職業理想與人生價值。

「晨星號」離開「西伯塞亞」不久，駐防海軍所在杜魯星港內駛出大批護衛艦級別艦船及快速飛行器，朝著四面八方散開。

2分20秒后，「晨星號」脫離半虛擬空間，化作一道閃光，瞬間消失無蹤。

夜風輕吻窗紗，星輝由夜空瀉下，將護城河的水染成一匹銀絲，微微抖動間，便是星屑蕩漾，銀霜紛紜。

李子明長吁一口氣，心道老東西終於想通，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不拿自己命當回事的人，難怪一些影片中總有科學家型反派出現，這種具有普通人所理解不了的大腦迴路的傢伙一旦掌握毀滅世界的力量，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盤踞在「喬森納」的克納爾家族反對改革派成員與唐艦長代言人凱莉尼亞各執一詞，讓整件事越發撲朔迷離。又因為牽扯到讚歌威爾與亨利埃塔，人們只敢亂猜，卻不敢亂說。

他從失神中醒來，轉身望向醫學實驗室門口一臉著急模樣的拜倫。

沒有寒暄，老兵將喬治亞發生的事情簡要敘述一遍，然後發來一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坐標，乃是特別行動運輸船在喬治亞恆星系統外部太空的停駐地點。

有人在大殿中央踱步，有人歪靠在象徵權力的王座上，有人垂首站在廊下，還有人攏著手坐在磁懸浮椅上，膝蓋位置平放一把純銀拐杖。

這是「阿拉黛爾」事變后讚歌威爾與亨利埃塔頭一次會面。

他同樣注意到拜倫不怎麼好看的臉色，皺眉問道：「出了什麼事？」

「吉普賽爾」低、高空軌道全面戒嚴，各種空天飛行器與天基防禦設施組成一張覆蓋整顆星球的封鎖網。尤其是北極圈上空，十數艘真視之眼級偵查艦組成聯合偵探小組，對附近空域及地面進行全方位無死角掃描。

他緩慢說道：「對於康格里夫過世一事我很遺憾，作為多年的老朋友，本應親自去送他一程……可惜我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了。」

他們同樣不知道上峰口中所謂的「可疑目標」早已離開「西伯塞亞」，正以最大麴率趕赴喬治亞恆星系統。

尤菲知道，他在努力壓抑心頭的怒火。

國王陛下的另一位叔叔梅洛爾·奧利波德停下腳步，看似聚精會神仰望先祖畫像，其實全部精神都放在身後二人談話上。

瓦倫丁沉默片刻，平靜說道：「對不起，是我錯了，無論如何，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拯救周艾。」

想獲得必先付出；有所得必有所失。

垂首侍立廊下的國務大臣崔斯特·瓦拉姆斜眼瞄了一下王座上微微皺眉的讚歌威爾，用一種非常恭謹與平和的語氣說道：「唐方身邊那個女人說了一些話，不怎麼中聽，比如，他們這次進入圖蘭克斯聯合王國境內是同您商談合作事宜。」

唐方走向實驗室左手邊的透明玻璃窗。對面是醫務室，手術台上躺著周艾。

難不成瘋狂科學家都是這種漠視自己生命的人？在老頭兒眼中，自己的生命比不上科學進步來的重要，那他有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

「希望不要出什麼事和-圖-書才好。」

他不喜歡殺人，但殺起人來從不手軟。

應對外來危機是唐方的工作，他現在首先要考慮的是怎麼救治周艾。

只有出現意料之外，老兵又無力解決的事情，才會與「晨星號」進行緊急聯絡。

圖蘭克斯聯合王國首都恆星系統「克哈諾斯」是一個三星系統，「克哈諾斯」、「克哈諾頓」、「克哈諾爾」三顆恆星排列成一個等邊三角形，圍繞系統重心緩慢繞轉。

如果說吵架的兩人是羅伊和白浩，是豪森與丘吉爾，是陳劍與史蒂芬，他不會感到驚訝，會認為那是稀鬆平常的一件事，可是誰能想到瓦倫丁與李子明之間也會產生這樣的爭吵。

唐方望望玻璃窗那頭手術台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周艾，認真說道：「給你可以，有一個前提。」

崔斯特依舊立於廊下，身不動，臉不變，像尊石像鬼。

哪怕是昏睡狀態，她的雙眉微微蹙起，不知是身體的痛楚作怪，還是睡夢中依然在為「晨星號」上的瑣事煩惱。

唐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走到數據主機前方，將「吉普賽爾」上帝武裝科研基地所獲實驗數據上載至主機資料庫。

瓦倫丁第一時間坐到旁邊工作台，開始瀏覽資料庫里的新內容。

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生硬的像用蠻力掰斷一塊鐵。

儘管他刻意保持平靜，唐方還是從他眼中讀出心底的不平靜，本就陰沉的臉變得更加冰冷。

當然，瓦倫丁不可怕，他對待別人非常仁慈，就是對待自己……忒狠了點。

「阿拉黛爾」事變發生后，駐防海軍艦隊與琥珀艦隊對整個恆星系統實施軍事封鎖，「艾蒂亞」全球戒嚴，聯繫外界的信息通道被中斷、屏蔽，外人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有軍事政變上演。

他沒有多解釋，唐方也沒有多問，更沒有猶豫。

瘋狂的傢伙可怕，瘋狂的科學家更可怕。

於是乎，在對待生命的問題上，李子明與瓦倫丁出現爭執，進而發展到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