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姜還是老的辣

「這不就結了?」孝庄平靜說道:「既然盧一峰有可能已經提前察覺了皇上的身份,還能裝得如此若無其事,孔四貞和周昌替你試探一下他,有什麼不對?——當然了,他們的辦法大大不對。」
「夠了。」小麻子動起怒氣來,喝道:「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索額圖,你先說,孔四貞,你后說。」
「到底出什麼事了?仔細說。」小麻子不耐煩的催促道。
「什麼?」小麻子猛的跳起來,喝道:「誰殺的?兇手抓到沒有?」
「老佛爺聖明。」周培公也不傻,馬上磕頭說道:「卑職之前從沒見過皇上,所以今天碰上索小公子唱戲時的自稱言語,就誤會了他的身份,這才導致了接下來的誤會,微臣該死,該死!」
「好,祖母法眼如炬,明察秋毫,一定能明辨忠奸,分清黑白。」小麻子大喜,對祖母的識人之能還是十分有信心的。末了,小麻子又指著索額圖、孔四貞和周培公等人問道:「祖母,那麼他們幾個人怎麼辦?」
「哀家已經到了一會了,這個周昌的話,哀家也全都聽到了。」孝庄不動聲色,先是到小麻子的龍椅旁坐下,這才對小麻子說道:「孫兒,這個周昌辦法雖然錯了,但他的心是對的。哀家和他一樣,也覺得這盧一峰並不簡單,至少絕對沒有你看上去那麼忠心耿耿。」
「孔四貞——!」小麻子差點沒氣瘋過去,猛的一拍桌子,衝著孔四貞咆哮道:「狗奴才,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派人假扮朕誆騙朝廷命官,還差點導致朝廷命官無辜冤死!你知罪嗎?」
「皇上,其實上一次福建的事,太皇太后老佛爺就覺得這個盧一峰不簡單。」蘇麻喇姑插話說道:「皇上你想想,那封信,誰也不能證明是不是台灣鄭逆的反間計,唯一的孤證就是盧一峰和平南王府小格格的口供,雖然小格格幫著盧一峰做偽證的可能性極小,但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平南王爺和平西王爺雖然一生不睦,但是在很多地方,他們還是有著共同的利益的。」
「謝皇上。」索額圖大喜,趕緊磕頭,把今天在家裡發生的事詳細說了一遍,還有就是拚命的把責任推到孔四貞和周培公身上,再三強調自己事先並不知情。末了,索額圖哭喪著臉說道:「皇上,奴才對弟弟管教無方,一時失察,導致他被奸人引誘,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奴才甘願領罪。但請皇上看在赫舍里家對皇上忠心耿耿的份上、還有看在索敏泰年幼無知的份上,饒他一命吧。」
「回皇上,是一面腰牌。」曹寅戰戰兢兢的磕頭說道和_圖_書:「鰲拜鰲中堂府上衛士的腰牌,在南神甫手中發現的!有可能是南神甫被人刺殺之時,臨死前在兇手身上扯下來的!」
「微臣沒有!」周培公斬釘截鐵的說道:「但微臣自己的直覺告訴微臣,這個盧一峰,絕對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皇上你如果對他托以重任,對他的話信之無疑,那麼微臣敢斷定,皇上將來必然後悔不迭!」
「孫兒明白。」小麻子低頭,也是低聲問道:「可是假冒皇帝這麼大的罪,孫兒不能不對天下人有所交代啊,否則的話,以後還不得假皇帝滿天飛?」
「皇上,福建一案,疑點重重,傅弘烈與楊國泰兩位大人神秘慘死,至今未能查出真相,而盧一峰的供詞之中,明顯有著致命漏洞!這樣的人,他的為人說話能可靠嗎?!」
「哈!」小麻子笑得益發猙獰,說道:「既然你口口聲聲說盧一峰口是心非,大奸似忠,那麼你可有證據!」
「微臣今日此舉,雖然罪該萬死,但歸根到底,微臣也是為了皇上你啊!倘若查出盧一峰真是對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你自可以放心用他!微臣也將向他磕頭賠罪,向皇上自刎謝罪!倘若查出他是大奸似忠,口是心非,揭穿他的虛偽面目——那麼皇上,微臣就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罪了。」
「孫兒確實也懷疑過。」小麻子苦笑說道:「可是孫兒派人仔細查了,那個盧一峰確實是第一次進京,從來沒見過朕,孫兒和他言談之間,也從來沒有暴露過身份,他就算想知道朕的身份,也沒有門路啊。」
算盤打得雖好,可周培公和孔四貞做夢都沒想到的是,盧胖子竟然比還他們還狠,比他們還陰,不僅沒有上他們的當,還將計就計上演了一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君愛大清好戲,一下子就把事情給擴大了,不僅鬧得索額圖府眾人皆知,還徹徹底底的把周培公和孔四貞逼入了絕境。——畢竟,假冒皇帝可是殺頭滅門的死罪,孔四貞在康麻子面前再得寵幸,也不可能將這件事完全遮掩下去。
「當然了,這一切都是推測,還無法證明這個推測會不會就是證實。」孝庄鄭重說道:「在查明真相之前,我們也不能妄下決斷。這樣吧,盧一峰這次京城不是為了按例陛見嗎?明天讓吏部領著他進宮陛見吧,哀家和你一起接見他,哀家想親眼看看,這個把廣東、福建和京城都攪得雞犬不寧的盧一峰,到底是什麼模樣,到底是奸是忠。」
「祖母斷得極是,判得極是。」小麻子連連點頭,又說道:「可是當時在場的和_圖_書,還有林天擎和盧一峰,他們……」
「皇上,皇上——!」就在這時候,養心殿外忽然又跌跌撞撞的衝進來一個青年侍衛,卻是小麻子極其信賴的貼身侍衛曹寅,剛一進殿就雙膝跪下,氣喘吁吁的磕頭說道:「啟稟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你的西洋老師南懷仁南神甫,在他的教堂之中被人殺了!」
「如果有證據的話,哀家早就讓你把那個盧一峰殺了。」孝庄陰陰說了一句,又說道:「孫兒,這幾天你和盧一峰會面的經過,哀家也多少聽到了一些,不錯,他說的那些話,還有他做的那些事,確實是很討你喜歡。可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他其實早就已經認出了你的身份,所以故意說這些話做這些事?」
「回皇上,奴才治下無方……」孔四貞也同時搶著說,結果兩人的聲音夾雜在一起,就誰也說不清楚誰也聽不明白了。
被孝庄和蘇麻喇姑這兩個精明透頂的女人這麼一說,對盧胖子極為欣賞的小麻子也難免打了一個寒戰,開始重新考慮起自己對盧胖子的態度來——自己對盧胖子,是不是印象太好了?太過於信任了?
「如果哀家也覺得盧一峰不簡單,不可靠呢?皇上怎麼看?」
「這……」小麻子張口結舌,半晌才說道:「這倒是有可能。」
「什麼證據?」小麻子大吼問道。
事情鬧到了這步,事前並不知情的索額圖震怒和恐懼之下,當然是趕緊一邊把所有罪責往孔四貞和周培公身上推,一邊讓人把索敏泰給捆起來,親自押著他送到皇宮投案自首,希望康麻子能看在自己是他老婆赫舍里親叔叔的份上,網開一面,饒自己這個年幼無知的兄弟一命——最起碼,別牽扯到自己身上。那邊孔四貞也不敢怠慢,也是叫人把周培公給捆了,也是趕緊親自把周培公押往皇宮負荊請罪,盡量減少一些自己的罪責。惟獨可憐了咱們剛剛被從水裡撈出來的盧胖子盧大人,被孤零零的扔在索額圖家裡,生死不知,死活難料。
索額圖也不笨,為了盡量減輕罪名和救最小的弟弟一命,靠著在宮廷當侍衛這層關係,提前把消息送到了年僅十四歲的侄女皇后赫舍裏面前,讓赫舍里趕快到養心殿里吹點枕頭風,力爭讓康小麻子少發點脾氣,這樣才多一點希望。而赫舍里聞訊嚇得魂飛魄散之下,也是靈機一動,並沒有直接跑到了康小麻子最尊敬的太皇太后孝庄那裡,求她出面說情,結果這麼一來,稍做耽擱之下,索額圖和孔四貞求見的牌子,也就同時送到了正在布庫房和少年侍衛們m•hetubook•com.com練習布庫的康小麻子面前了。
「可如果吳應熊告訴過他,皇上你的容貌長相呢?」孝庄忽然又問了一句。——順便強調一句,小麻子的臉部特徵是十分明顯的,一般人見過一次都不會忘記。
「皇上,微臣有罪!」所有人都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推,周培公也知道今日在劫難逃了。左右是個死,周培公也豁出去了,抬起頭大聲說道:「但是在皇上誅滅微臣九族之前,請皇上讓微臣把話說完,一訴衷曲,微臣雖死也無憾矣!」
「祖母,可是沒有證據啊。」小麻子苦著臉說道:「孫兒雖然是皇上,但無憑無據的,孫兒也無法治他的罪啊。」
「周昌——!」小麻子雙目噴火,殺氣騰騰的把目光轉到周培公身上。
「皇上,你覺得哀家這麼定案和這麼處罰,可合適否?」孝庄轉向小麻子問道。
「敏泰喜歡唱戲?」索額圖先是滿頭霧水,然後猛的醒悟過來,忙說道:「太皇太后老佛爺所言極是,敏泰確實從小喜歡戲曲,簡直就是一個戲痴,唱什麼角就認為自己是什麼人。今兒個他在花園子里唱《打龍袍》,就是因為太過入戲可,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偏巧周昌和盧一峰盧大人都誤會了,因為他真是皇上,所以就鬧出了這樣的笑話。」
原本只是想試探一下盧胖子是否真的認識康小麻子,試探一下盧胖子這些天來表現出來的忠君愛大清面目到底是真是假,周培公精心設計了一出假皇帝戲碼,原打算著事後如果試探出盧胖子的虛偽面目,拿到盧胖子長期以來弄虛作假的鐵證,那麼一切都好說,假冒皇帝也是有功無罪,還可以乘機追查傅弘烈案的真相,把盧胖子置於死地。
如果試探不出來呢,周培公和孔四貞也不怕,反正是在沒有外人的索額圖府後花園裡演的戲,花園子里的閑人早被趕了一個乾乾淨淨,周培公不說,孔四貞不說,演假皇帝的索敏泰不說,假扮侍衛又用銀子餵飽了的四個索府家丁也不說,盧胖子就是喊破大天去,也是無憑無據無人相信。
咱們的盧胖子盧大人,冤啊,苦啊,可憐啊!
「你自作聰明,錯認聖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孝庄不動聲色的說道:「哀家判你杖二十,革職流放,發往廣西充軍,你可服氣?」
「南神甫是死了近半個時辰才被人發現的,沒人看到兇手。」曹寅擦著汗說道:「但是順天府尹呈報,他在南神甫屍身之上,發現了關於兇手身份的關鍵證據!」
孝庄不再對小麻子說話,只是轉向索額圖問道:「索大人,聽說你這個弟弟https://www.hetubook•com.com喜歡唱戲,是這樣嗎?」
「盧一峰他口口聲聲對皇上你忠心耿耿,可是他卻投身於平西王府,只顧為平西王爺的差使鞍前馬後,四處奔走,卻全然不顧皇上你的為難之處,從未給皇上你著想過一分一毫,口是心非,大奸似忠!這樣的人,微臣如果不替皇上探明他的真正用心,揭露他的真正面目,皇上你敢放心用他嗎?」
「索額圖和孔四貞都不是小題大做的人,看來肯定是出大事了。」小麻子忽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忙說道:「擺駕養心殿,再派人去把索額圖和孔四貞他們都宣進養心殿。」
小麻子仔細一看,見索額圖帶來的索敏泰果然被手腕粗的麻繩捆得結結實實,臉上還有清晰可見的淚痕和一個通紅的五指印,而孔四貞帶來的周培公更是被捆得象是粽子一般,臉上更是鼻青臉腫,嘴角還在滲血,顯然已經吃過了不少苦頭。小麻子更是奇怪,滿頭霧水的問道:「索愛卿,孔愛卿,你們二位搞什麼名堂?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奴才該死!奴才罪該萬死!」孔四貞拚命磕頭,也是趕緊推託責任道:「皇上明查,奴才也是一時糊塗,被弘文院供奉周昌蠱惑,為了查明盧一峰對皇上的忠心是否有假,這才做出了這樣的荒唐事。但奴才可以對天發誓,企圖逼死盧一峰,確實不是奴才的主意啊,這都是周昌一手安排的啊!事發之後,奴才也知道茲事體大,不敢隱瞞,趕緊就押著這個奴才來向皇上請罪了。」
這時候,養心殿後殿中忽然傳來孝庄的聲音,說話間,孝庄已然在貼身宮女蘇麻喇姑和皇后赫舍里的左右攙扶下,扶著龍頭拐杖緩緩走了出來。孔四貞和索額圖等人不敢怠慢,趕緊一起磕頭,口稱千歲老佛爺;小麻子也是趕緊迎上去,攙住孝庄說道:「祖母,怎麼把你老人家也驚動了?」
「嘿嘿。」小麻子笑笑,陰聲說道:「如果光是僅憑你覺得盧一峰不簡單,不可靠,朕就要把盧一峰千刀萬剮,凌遲處死,那麼我大清國法何存?法典何在?」
眾侍衛和眾太監一起答應,片刻之後,康小麻子換上偽龍袍,領著一大群侍衛太監浩浩蕩蕩殺向養心殿,前腳剛進殿,後腳索額圖和孔四貞也親自押著索敏泰和周培公一起進來,四人兩幫遠遠隔開,一起磕頭說道:「奴才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微臣服罪,謝老佛爺開恩,謝皇上不殺之恩。」周培公歡天喜地的答應,拚命的磕頭。
「回皇上,奴才教弟無方……」索額圖搶著說。
「如果真是這樣……」小麻子打了一個寒戰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心底補充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盧胖子就太不簡單了。」
「皇上,應該不是這件事。」養心殿總管太監張萬強戰戰兢兢的說道:「聽剛才進來通稟的奴才說,索額圖索大人用繩子捆著他最小的兄弟索敏泰,說是來向皇上請罪。孔四貞四格格也用繩子捆著一個叫周昌的七品官,也說是來向皇上負荊請罪。」
「皇上,奴才死罪!」索額圖和孔四貞異口同聲的回答道:「奴才罪該萬死,特來向皇上請罪!」說完之後,索額圖還扭過頭來惡狠狠瞪一眼孔四貞,孔四貞心虛不敢回瞪,只是把臉扭開,不敢去看索額圖那可以殺人的噴火目光。
「奇怪,朕不是讓索額圖和孔四貞今天在索府里籠絡盧一峰嗎?怎麼這會就遞牌子求見了?」抹著臉上的汗水,小麻子疑惑說道:「難道已經成功了?可現在午時都還沒有過,應該沒這麼快吧?」
「這都是微臣應該做的,怎敢蒙皇上相謝?」周培公咬牙答道。
孝庄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招手把小麻子叫到面前,在小麻子耳邊低聲說道:「索額圖家和鰲拜是死敵,孔四貞在廣西替你監視吳三桂和尚可喜,你如果治了他們的罪,是自斬臂膀,自斷羽翼,親者痛,仇者快,明白了嗎?」
「你還有什麼衷曲可訴?」小麻子咆哮道:「你小小一個弘文院供奉,竟然敢蠱惑他人假扮皇帝,欺君犯上,構陷忠臣,險些害得忠良無辜屈死!象你這樣大胆犯上的奴才,死有餘辜,還有何衷曲可訴?」
周培公的話義正言辭,擲地有聲,確實是盡到了一個做奴才的本分。但很可惜的是,小麻子眼下正在氣頭上,只是咬牙獰笑問道:「這麼說來,你讓人假扮朕試探盧一峰,朕倒是要感謝你了?」
「回皇上,微臣是身犯死罪,但微臣對皇上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鑒!」死到臨頭,為了徵求那最後的一線生機,周培公橫下一條心,大聲說道:「皇上,微臣知道你十分賞識盧一峰盧大人,對此也頗為妒忌,但微臣今日此舉,並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讓皇上你不受蒙蔽啊!」
「什麼?都是來請罪的?」小麻子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耳朵,驚訝說道:「他們搞什麼名堂?那個周昌,四格格昨天才在朕的面前大力褒獎和舉薦過他,怎麼今天就綁著他來請罪了?還有索額圖,他吃錯藥了,竟然捆著他的親弟弟來請罪?索敏泰做什麼了?」
「皇上,索大人和四格格他們都沒說清楚,所以奴才無法回奏。」張萬強如實回答,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奴才請示皇上,是讓奴才問個清楚,還是讓他們直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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