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有情有義好女婿(下)

當然了,精品八旗膏固然值錢,牛羊好酒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歲月里也是十分難得的珍貴禮物,可是東西收歸收,沙場經驗豐富的尚老漢奸還是沒有半點掉以輕心,不僅在賀江西岸嚴密設陣,嚴防女婿偷襲,還派出大量的斥候人手四處偵察,探訪女婿軍隊動靜。尤其是到了夜裡,尚老漢奸更是派出心腹張起廣率軍沿岸嚴密巡邏,大大小小的火把燈籠將賀江水面照得明如白晝,不過女婿半點偷襲機會。
「盧一峰會有這麼好?會把這麼有利的兩道防線都拱手送給我們?」金光滿臉的狐疑,「王爺還請慎重,該不會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吧?」
「事不宜遲,不等後面的隊伍了。」見機會難得,同樣已經渡過賀江的尚老漢奸果然下令道:「傳令下去,已經過河的隊伍,全部隨老夫向白霞渡進發,天色全黑之前,前軍一定要全部渡過思勤江,以免節外生枝,夜長夢多。」
尚老漢奸的使者把消息送到吳軍大營之中后,正在琢磨如何設法與老丈人見上一面的盧胖子大喜過望,趕緊心中暗笑著一口答應,並且當場表示,為了表達自己對老泰山的尊敬與禮敬,自己將只帶十名隨從到賀江浮橋橋頭,去給尚老漢奸磕頭請安。尚軍使者也是大喜,忙與盧胖子約定半個時辰后在浮橋橋頭見面,匆匆回營報告起了。盧胖子則利用這點寶貴時間趕緊召集眾將,交代戰術讓眾將依計行事。
還別說,大概是覺得自己實在太對不起老丈人了吧,這一次在賀江河畔與尚老漢奸戰場對決時,盧胖子確實拿出了相當不少的孝心表示贖罪誠意,先是派心腹走狗王少伯過江磕頭請安,雙手奉上朱方旦精心煉製的精品八旗膏,其後又考慮到老丈人遠來辛苦,又趕緊派人送來牛羊好酒孝敬犒勞,誠惶誠恐,無微不至,其所作所為足以載入史冊,在二十四孝之外新添一孝,讓尚老漢奸對不肖女婿的怒氣固然不減,卻也頗為領情。
「他們又沒來前線,說這些有什麼用?」尚之典瞪了金光一眼,埋怨金光盡說廢話。
「回老泰山,小婿已經仔細想過了。」盧胖子抹著眼淚,哽咽著大聲說道:「現在小婿已經是身不由己,吳世綜故意讓小婿帶著一萬老弱殘兵過來抵擋岳父,其和圖書用心也非常明白……現在小婿已經是降是死,不降也是死,唯有戰死沙場,方才能讓婉欹與愛子活命。小婿只懇求岳父一件事,那就是小婿過世之後,請一定要儘力照顧婉欹與你的外孫,不要讓她們凍著,餓著……」
「言之有理,老夫也不想和這小崽子耗費太多時間。」尚老漢奸點頭,說道:「老夫想派一個使者過去見一見盧一峰,要他在一天之內率軍投降。不然的話,老子明天就強攻渡口,不給這個小崽子半點拖延希望。」
尚之典捂著臉不敢說話了,訕訕退下,尚老漢奸這才又回過頭來,大聲說道:「賢婿能為孤的女兒外孫考慮得如此周到,孤不勝欣慰,看來還是婉欹有眼光,沒看錯人。不過賢婿也可以放心,三藩同氣連枝,榮辱與共,料想吳三桂老賊也不敢把本王的女兒和外孫怎麼樣,所以你只管放心率眾投降,婉欹和你兒子的事,包在老子身上,老子自然會派人去與吳三桂老賊交涉,不管付出多少代價,老子都會把女兒和外孫一起救回來。」
「父王,讓金先生去吧。」尚之典又建議道:「金先生與盧一峰是舊交,又能言善辯智謀出眾,他去勸降把握最大。」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尚老漢奸大聲冷笑。
「回岳父大人,小婿帶來的一萬軍隊都是小婿的嫡系,重要將領也全是小婿的心腹親心信,倒是不存在什麼將士不服的情況。」盧胖子哭喪著臉答道:「可是小婿還是不敢啊,小婿的妻子、老泰山你的女兒,還有小婿的獨生子、老泰山你的外孫,現在全在昆明城裡,小婿如果率軍投降,她們怎麼辦?」
半個時辰后,盧胖子果然領著十個隨從來到了浮橋橋頭,而對面的廣東清兵也早已是嚴陣以待,上百盾牌手簇擁著尚老漢奸、尚之典和金光三人越陣而出,逐漸走到了浮橋橋頭,與盧胖子隔河談判。剛看到尚老漢奸在橋頭站定,盧胖子馬上甩鞭下馬,就地雙膝跪下,畢恭畢敬的磕了三個頭,大聲叫道:「小婿盧一峰,拜見岳父平南王爺,給岳父大人請安。」
「混帳小崽子!害老子白高興一場。」尚老漢奸心中有氣,嘴上則問道:「賢婿為何不敢?難道帳下將士不服?」
「東家,不能退啊和_圖_書!」王少伯慌了,趕緊跳出來大聲勸阻道:「我們的兵力本來就不如平南王爺,野戰更不是王爺大軍的對手,退兵三十里失去所有地利,這仗我們就更沒法子打了!」
「賢婿,老夫昨天讓使者轉達給你的話,你考慮得怎麼樣了?」尚老漢奸慢條斯理的問道:「你到底是打算繼續逆天行事,自取滅亡,與本王對抗到底?還是打算聽從本王指點,帶著麾下的吳逆賊軍向本王投降,與本王共享富貴,報效朝廷?」
第二天天明時,尚老漢奸升帳點兵,召集尚之典、聶應舉、張起廣、施成名和王國棟等重要將領商議進兵方略。會議上,尚老漢奸第六子尚之典搶先說道:「父王,我軍遠來,糧草轉運不便,且後方有台灣鄭逆虎視耽耽,一旦讓鄭逆發現廣東腹地空虛,起兵來犯,我軍必陷入兩難處境。所以孩兒認為,此戰必須速戰速決,能夠招降盧一峰固然好,不能招降的話也不能耽擱,必須馬上進兵,儘快擊破前方敵軍,攻佔平樂、桂林和柳州等地就糧,方為持久之計。」
王少伯等人無奈,只得一起行禮答應,盧胖子則又向尚老漢奸遙遙一拜,上馬轉身就走。片刻之後,本已經完全控制了鐘山渡口有利地形的胖子軍大營騷動起來,收帳的收帳,拔旗的拔旗,裝車的裝車,還真的開始了拔營退兵。尚老漢奸開始還有些不信,不過在看到胖子軍真的全軍後退之後,尚老漢奸才獰笑起來,「小崽子,真夠蠢得可以啊!鐘山渡這麼好的有利地形都不知道利用,竟然主動放棄,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啊。」
尚老漢奸的命令一下,本打算強攻鐘山渡的廣東清軍也馬上行動起來,騎兵過河搶佔渡口,監視吳軍動靜,步兵搶搭浮橋,以便大隊通行,同樣忙得不可開交。而到了下午的時候,喜訊傳來,吳軍隊伍果然在盧胖子的率領下全線退過了思勤江,也沒有在白霞渡以西設防,而是繼續西行準備退足盧胖子承諾的三十里。與此同時,廣東清軍的主力兩萬餘人也已經渡過了鐘山渡,登上了賀江西岸,只有押送輜重糧草的隊伍和苗之秀率領的后軍還沒有過河。
「回岳父大人,你的訓導,小婿時刻不敢忘懷。」盧胖子哭喪著臉答道:「和圖書小婿不敢欺瞞岳父大人,昨天夜裡,小婿徹夜未眠,輾轉反覆,就是再三思量岳父的諄諄訓導,金玉良言,猶豫難決,整整一個晚上都沒有合上眼睛——岳父大人請看,小婿今天兩隻眼睛里都是血絲,就是昨天晚上仔細考慮一夜沒有睡覺的證據。」
布防如此周密,倒不是尚老漢奸真的害怕女婿,而是多年的沙場經驗作祟,警告尚老漢奸不要輕視任何一個戰場對手——歷史上亂拳打死老師傅的事例數不勝數,尚老漢奸可不想做女婿在死對頭吳老漢奸麾下升官發財的墊腳石。但是奇怪也絲毫不足為奇的是,整整一夜時間過去,賀江西面的吳軍大營竟然毫無動靜,絲毫沒有乘夜偷襲的跡象。
說著,盧胖子還真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向尚老漢奸證明自己沒有說謊,尚老漢奸則心中有氣,心說隔著半里多遠的河面,老子看得到么?再說了,你小子的眼睛那麼小,就是面對面站著,想看清楚你賊眼睛里到底有些什麼東西,也沒那麼容易吧?
「妹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妻兒老小沒有了就沒有了,算得了什麼大事?」尚之典急了,脫口叫道:「妻子沒有了可以再娶,兒子沒有了可以再生,算得了什麼?有道是留在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你自己還在,老婆孩子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以下犯上,理當如此!」盧胖子武斷的一揮手,含著眼淚吼道:「我意已決,即刻退兵,但有遲緩者,立斬!」
「小婿心意已決!」盧胖子咬牙答道:「小婿以下犯上,為了表示對岳父大人你的尊敬與歉意,小婿將退兵三十里,以報岳父嫁女大恩!三十裡外,小婿再與老泰山決一死戰!如果小婿僥倖得勝,也請岳父大人不要責怪小婿沒有手下留情!」
哭訴著,盧胖子已經是泣不成聲,跪在橋頭向著尚老漢奸連連磕頭,情真意切之至。尚老漢奸心下感動,心說老子這個女婿雖然不是個東西,可是對老子的女兒倒還算真的不錯——起碼比老子的幾十個兒子強。盤算到這裏,尚老漢奸也只能無可奈何的問道:「賢婿,既然你如此顧慮本王的愛女外孫,那你現在又打算怎麼辦呢?」
盧胖子不說話了,臉上還現出憤怒和圖書之色,也不管尚老漢奸和尚之典是否會看到,這邊尚老漢奸也是勃然大怒,回身就是一記耳光抽在尚之典臉上,怒吼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怎麼生出了你這麼一個無情無義的兒子?婉欹是你妹子,是老子的親生女兒,你竟然還說什麼沒了就沒了?她是你妹子,記得不?!」
「賢婿請起。」為了招降不肖女婿,尚老漢奸破天荒的叫了盧胖子一聲賢婿,又揮動馬鞭虛托,大聲說道:「賢婿,戰場之上不必多禮,起來說話吧。」
「父王,不光是這樣。」尚之典滿臉狂喜的說道:「鐘山渡西面二十里處,恰好又是我們面臨的下一道天險思勤江白霞渡,盧一峰退兵三十里,等於是把白霞渡這道天險也讓給了我們。過了白霞渡再到平樂城這條路上,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好地方可以擋住我們了!」
「小婿儘力而為!」盧胖子又行了一個禮,起身嘶吼道:「傳令全軍,即刻拔營,後退三十里!」
「咦,老子怎麼把這點給忘了?」被盧胖子這麼一提醒,尚老漢奸這才想起——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可全被吳老漢奸扣在手裡充當人質的,盧胖子要是率軍投降,臨陣倒戈,吳老漢奸還不得把她們的皮給剝了?雖說尚婉欹和盧胖子生得那個外孫死了尚老漢奸不心疼,但尚婉欹可是尚老漢奸最疼愛的女兒,她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尚老漢奸多少還是會有些傷心的啊。
「想!」盧胖子斬釘截鐵的回答讓尚老漢奸父子都是喜出望外,但不等尚老漢奸笑出聲來,盧胖子又馬上補充了一句,「但不敢!」
「不用爭了,老子有辦法。」尚老漢奸揮手,喝令道:「派人到對岸傳信,要盧一峰小崽子到賀江岸邊,老子要和他隔岸對話,親自招降於他。」尚之典和金光等人聞言大喜,趕緊派人去與吳軍聯絡,要求盧胖子親自到岸旁對話。
說到這裏,盧胖子竟然當眾哭出了聲來,抹著眼淚說道:「有時候,小婿還真想一頭扎進這賀江水中,一死了之,免得活在這世上左右為難,可是又考慮到小婿死後,婉欹她們母子兩人更加無依無靠,可能更遭毒手,又……」
「謝岳父。」盧胖子又老老實實的磕了三個頭,這才站了起來,大聲問道:「請問岳父大人,今日特www.hetubook•com.com招小婿前來拜見,不知有何訓斥,小婿洗耳恭聽。」
「賢婿能把老夫的話記在心裏,用在心上,老夫十分欣慰。」生氣歸生氣,招降還是得招的,當下尚老漢奸又大聲問道:「那不知賢婿現在考慮得如何了?究竟想不想聽老夫的話,率軍向老夫投降?」
「六王子,不是學生推託。」金光趕緊說道:「關鍵是,學生雖然與盧一峰是舊交不假,但是上次在廣州見面的時候,學生和他相處並不愉快,相反還有些過節,過去勸降只怕適得其反。我們平南王府和盧一峰交情好的,只有大王子、四王子和黃掌絲他們。」
「岳父大人,小婿不敢,前線主將率軍投降,那是誰也無法饒恕的滅門死罪。」盧胖子的聲音裡帶上了哽咽,「小婿已經是騎虎難下了,明知道岳父大人的大軍一旦發動,小婿和麾下將士立成齏粉,也知道岳父大人寬厚大人,小婿即便有再大的過錯,一旦歸降過去,岳父大人也勢必會善待小婿,在皇上面前儘力保全小婿性命。可是,小婿一想到婉欹和兒子,馬上又心如刀絞,擔心小婿一旦率眾投降,她們必遭毒手……」
尚老漢奸的醜臉沉了下來,聽出盧胖子話中的決戰之意。果不其然,盧胖子又向尚老漢奸重重磕了三個頭后,抬起頭來大聲叫道:「岳父大人,為了婉欹,也為了老泰山的外孫盧邦靜,小婿也只能斗膽與你傾力一戰了!在戰場上,請岳父大人千萬不要手下留情,小婿即便戰死沙場,也可以顧全婉欹與孩子的周全了!」
「六王子言之有理。」聶應舉附和道:「雖然從種種跡象來看,盧一峰念及親戚情份,對王爺十分恭敬,有反正可能,但是我們也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這上面。末將認為,必須給盧一峰製造一些壓力,讓他儘快率軍投降,如果不成,我軍正面強攻也名正言順了。」
「小崽子,你考慮好了?」尚老漢奸拉長臉喝問道:「你不後悔?!」
「能有什麼陰謀詭計?」尚老漢奸得意冷哼,「小崽子是我的女婿,和我戰場對決,以下犯上,別說退兵三十里,就是退三百里也理所當然。傳令下去,步兵即刻過河搶搭浮橋,乘著吳狗那邊還沒有反悔,日落之前,務必要給我渡過思勤江背水紮營,佔據有利地形!」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