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老凡的右手略略動了動，門外跌跌撞撞地倒進了一男一女兩個人來，手腳上只纏著一道手指粗細的膠皮電線，但任由兩人怎麼用力也絲毫不能掙脫。
呂澄望了望四周，的確，病床、裝飾、電路……包括他們各自的隨身物品，這裏的金屬足夠殺死他倆一萬回。看來對方並沒有大開殺戒的意思，只是想限制他們的監視和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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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十五分鐘前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方展沒作聲，坐在沙發上一個勁兒點頭，庹洛心裏有點發飄，光點頭不說話，這算是認可還是故意賣關子？
燈光明滅下，庹洛的臉色略變了變，眼睛若有所思地盯著方展，似乎等待著什麼。
可望著眼前望遠鏡扭曲的殘骸，劉孜飛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困惑和恐懼，這是一種無法接受現實的複雜情緒。
「別心急，後來的一般都是壓軸角色。」方展頭也不抬地說道，眼睛牢牢盯著手機屏幕，「名角登場得遲到一會兒，這叫范兒。」
「有人在暗中搗鬼，怕你的計劃成功，所以想分散或者削弱我們的力量。」半分鐘后，庹洛十拿九穩地說出了自己的觀點，「不過，風水渙大象卦辭有雲：『雖有憂患，但終可解困，百事亨通，忌任性散慢。』所以，我覺得那人的干擾對我們並沒什麼大的影響。」
伸手抹了下額頭上聚滿的汗珠，黃易松從兜里拈出三顆棋子，顫抖著拋在座椅上。
乾一離三，兩卦代表數相加等於四，也就是震卦……黃易松慢慢鬆了口氣，見了震卦多半是虛驚一場，應該問題不大。
庹洛第三次抬手看了看腕表，細長的眼角挑了下，距第六個客人離開已經有半個多小時了，以他的經驗來說，這意味著有些不正常的事即將發生。
「有古怪……」胡樂的臉上依舊帶著笑容，面部肌肉不住扭曲著，他舉起血淋淋右手，一部「刺蝟版」手機正牢牢地釘在上面，手掌被硬生生釘穿了十幾個孔。劉孜飛皺了皺眉，隨手從身旁抽屜里拿出一卷消毒紗布，快速地在自己的手上繞了幾層。
滴嚕嘟……聽筒中是一陣刺耳的怪音，黃易松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面只有四個字——「連接錯誤」。
「當然。」庹洛的回答帶著一股別樣的傲氣，「我是行家中的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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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不太平，但我必須來這兒見你和其他人。」方展吐了個煙圈，似乎比老凡還要漫不經心，「謝謝你救了我這兩個朋友，也謝謝你把我那半個朋友關在了醫院里。」
不可www.hetubook.com.com思議，劉孜飛很清楚這個詞的含義，他甚至還記得這詞是來自佛家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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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視了約摸一分鐘，臉上都掛不住笑了起來，彼此來了個熱情的擁抱。
「對付這樣的行家手法，你一樣有把握，是不是？」方展呼了口煙，臉上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懶散，望向蘇彥的眼神中略帶了一絲擔憂。
但他卻從未像現在這樣深刻理解這個詞的含義。
眼前是是三個圓形棋子，圓為乾卦，乾卦代表強金……冷靜下來的黃易鬆開始用最簡單的卦法思維去思考。
坎卦屬水，巽卦屬木，五行規律是水生木，也就是說巽卦削弱了坎卦的力量，就是卦理中常說的「用泄體」，從這上面來看，「風水渙」這卦不是個好兆頭。
「不，他沒打算殺我們。」劉孜飛長長地呼出一口煙，眉頭卻緊皺著，「我們身邊到處都有金屬，如果他真要動手的話，我們早就被大卸八塊了。」
「不勞劉隊大駕。」胡樂咬牙繼續笑著，狠狠拽過紗布，用左手艱難地替自己包紮，轉頭向呂澄投去詢問的眼神。
老凡靠在牆邊，手裡夾著半支煙，饒有興趣地看著正在沙發邊忙碌的方展和庹洛。他帶給方展的這兩個「禮物」正是許久之前就失去消息的秦揚和蘇彥，或者，從物理上來說是他倆。
風水師、江南、那個人……若有若無的記憶就像一陣縹緲的煙霧在方展腦中不住晃動膨脹。很快，煙霧逐漸濃厚起來，凝成了一段段的實體，但對方展來說，這些依舊有些陌生。
「我倒是給忘了，你那對耳朵比監聽器還靈。」方展沉著臉沖那人走了過去。
「他們在房子外面蹲點伏擊，從位置來看，伏擊目標是你。」老凡沒有接話，繼續望著窗外，「醫院里那三個人是負責監視的，不管他們裏面有沒有你朋友，關起來沒壞處。」
叮，劉孜飛摸出Zippo打著，靜靜地看著那不斷竄動的火苗，稍後緩慢地為自己點了支煙。
靈棋問卦，這是黃易松賴以成名的看家把式，現在這一卦應該是……
老凡眯眼看了一會兒，用胳膊肘碰了碰方展，兩人默契地湊去了屋子的一角。
三為離火，離火克金，乾卦為老者、年長之人……
半分鐘后，平房區悄無聲息地陷入了一片黑暗與死寂中……
正常情況下，蘇彥見到方展，會比較俏皮地開個玩笑，然後問這問那；秦揚話不會多，充其量打個招呼，用力拍拍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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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突來，強調的現象是風，也就是是巽卦；屋裡突黑，強調的是黑色，也就是坎卦。庹洛心裏很快便得出了一個卦象——「風水渙」。
房門一響，胡樂灰頭土臉地沖了進來，身上的外套滿是破口，右手鮮血淋漓像是受了傷。
可以這麼說，現在車外呈現的是一個正常而普通的夜晚。
四個字？黃易松腦中靈光一閃，又是震卦！那種壓迫和緊張依舊徘徊在車外，手機仍然無法接通。
咔嗒，方展話音未落，屋子的門鎖便發出了一聲輕響，鎖簧自動跳了開來。
可能是因為之前的六次會面都很理想，方展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嘴裏歪叼著煙，興緻勃勃地打著手機遊戲，嘴裏還時不時地嘖嘖作響。
對方展的計劃安排，黃易松是一千兩百個放心，打從方展他們走後，他就和吳夢覺對著講故事逗樂，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別看我，這是個明卦，你自己也能解。」方展瞟著依舊晃動不停的燈泡，聲音懶得像是馬上要睡著了一般。
在老凡的幫助下，堅固的鐵條將秦揚和蘇彥困坐在沙發上，庹洛從隨身的包里摸出幾個瓶瓶罐罐之後，便在兩個沙發間忙碌起來。
可他卻並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神經緊繃個什麼勁。
可現在，庹洛完全能夠感受到方展身上那股強烈波動的情緒，正如同地底正在奔涌的岩漿，只需尋到一絲裂縫便將瘋狂噴發而出。
黃易松沒有任何睡意，他腦中那些神經幾乎已經到了快要綳斷的地步，隨即而來的是一陣下意識的恐慌不安。
留守在車內的黃易松神經一直緊繃著，有那麼會兒他幾乎覺得自己的神經就快綳斷了。
「你這朋友不去拆遷辦實在是浪費了。」幫著制服兩人後，老凡看著一地碎磚苦笑道，「你一定欠了他很多錢……」
「這片平房區不太平。」老凡望著窗外，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不會是特意挑這麼個地方吧？」
當之前發生的一切被一一複述之後，胡樂的笑容破天荒地消失了，劉孜飛突然發現，胡樂不笑的時候人顯得十分木納空洞，彷彿一個完全沒有靈魂的木偶。
虛驚也好，實驚也罷，方展的計劃里一定出現了變數，只要他能及時覺察，一切問題應該都能迎刃而解。
孩子終究是孩子，吳夢覺並沒有覺察出黃易松的緊張，在張著小嘴打了一連串哈欠后，趴在鬆軟的座椅上睡了過去。
「我可沒遲到，而且還是準時到的。」被叫作老凡的男子微微笑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只是你這附近風水不好，我一時手癢，替你調整了一下，順道也給你帶了兩個見面禮。」
「老凡，你可是從來不遲到的。」方展捶了那人一拳，調侃道，「怎麼，現在改風格了？」
「你把面上的卦全解了，而且解得很不錯。」方展總算停下了腦袋，慢條斯理地站起了身，「但你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情。」
秦揚比較穩，沒出那麼多招，他只衝方展來了一下，用的是頭，隨後這屋子便沒了裡屋和外屋的區別。
「下面的大門被封死了，我剛摸出手機……」胡樂的話只說了半句便停住了，臉上的肌肉不住抽搐著。
「老秦？！蘇彥？！」
「巽東南，坎為水，應該是個江南風水師。」方展笑嘻嘻地正要繼續往下說，腦中卻突然閃過一段模糊的記憶殘片。
「不會……不會……九叔肯定預料到了這個變數。」胡樂喃喃自語著，臉上的笑容再度燦爛起來，「這天底下，沒什麼事情能逃過九叔的算計。」
當覺察到方展的存在時，蘇彥第一個撲了過去，手不能用就用腿，連攻方展十幾腿，把屋內的牆面踢出了一溜凹坑。
難道這兩人的出現完全不在天卜的預計當中？！
「離火克乾金，這裏就我一個老頭，看樣子是衝著我來的。」黃易松瞥了眼一旁熟睡的吳夢覺，心中略略有了一絲寬慰，好在這孩子不會有事。
從跟著方展的那天起，庹洛就覺得這位天卜老兄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懶鬼，這倒不是因為方展總是那付懶洋洋提不起勁的模樣，而是因為他的情緒。平日站在方展身邊時，庹洛根本感覺不到方展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只有一股子放鬆到不能再放鬆的淡定感，就像是懶得將情緒釋放出來，以免在上面花費精力一般。
「風水渙面上是個順風順水的卦象，按理等誰都該順順利利地來了，可咱們這第七位客人卻大半天都不來。」方展在屋裡踱了兩步，笑嘻嘻地沖庹洛道，「所以，我估計，咱這第七個客人只是和這一卦的名字有關。」
「還是個很不一般的風水師，算起來也是我的老相識。」從那漫長的幾秒回憶中恢復過來，方展仍然笑嘻嘻地把話說了下去，「我總覺得，這位，應該不能算是人。」
「我真是老糊塗了！」黃易松往大腿上狠狠地捶了一拳，「是那幫天殺的小鬼子！」
「還是不對勁……」黃易松不死心地繼續嘀咕著，他總覺得這個正常而普通的夜晚里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太搭調。
震卦屬木，ｍ•hｅｔubｏoｋ.coｍ.cｏm與離火相生，大克乾金……
盯著地上的手機，呂澄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那麼說……他是要趕盡殺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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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術界那些千奇百怪的能力再怎麼離譜，從古到今至少也是有跡可循的，劉孜飛的世界觀中完全能夠接納。
「空卦難出，心靜則明，不能亂，不能亂……」黃易松大口喘息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前的情況越是詭異，就越證明危機臨近，雖然不知道這個危機是什麼，但至少自己已經見著了兆頭。
「他們是你朋友？」老凡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輕輕嘆了口氣，「那你的麻煩可就大了。」
「瞧我這記性！」黃易松拍了下腦袋，從兜里摸出了手機，他剛才光顧著神經緊繃，全然忘了可以通過手機聯繫方展。
三十三號平房內。
可這個削弱方展他們力量的巽卦究竟是什麼呢？
「別說話，省點力氣。」劉孜飛把滿是鮮血的手機丟在地上，打開一瓶酒精，往胡樂的手上倒了半瓶，隨即抖開紗布替他包紮。
平房內，方展和庹洛正等著今晚的最後兩名客人。
平房區外圍，車上。
庹洛想了想，巽在人物上代表的是長女、寡婦、山林隱居之人。但風水渙這卦陰性過重，反而不會是指女人，唯一可能的就是那個「山林隱居之人」。
老凡語聲一頓，側耳聽了聽，嘴角微微一揚：「外面那些『東西』當中，應該沒有你的朋友了？」
「喂，老六，我是……」呂澄急沖沖地剛開腔，耳畔就傳來了一陣細微而詭異的響聲。
「風水渙……」複述了一遍卦名，庹洛的眼角習慣性地挑了起來，「第七個客人是個風水師？」
庹洛的表情也很複雜，只不過，他「複雜」的對象是方展，而不是眼前那對正拚命掙扎的一男一女。
震卦代表東方，男子之相，亦可作盤根錯節之局，林木之圍……東邊來的人，布下了圍局！
「怎麼可能。」方展咧嘴樂道，「我的朋友都不是東西。」
方展聳聳肩，連苦笑都省了，秦揚和蘇彥會這麼對付他，明顯是著了什麼道。點了支煙，方展沖庹洛做了個手勢，後者點點頭，上前略看了下兩人的狀況。
黃易松後背一片冰涼，雙震卦配合離卦出現，大有雷動九天，侵掠如火之勢，這已經不可能是虛驚那麼簡單了。
除了點點燈火便是黑黢黢的夜色，側耳聽聽四周，雖說不上寂靜一片，卻也沒什麼過多的響動。
啪，劉孜飛一把拍在了呂澄的手上，手機脫手而飛，落在了地上，手機的塑料外殼上枝枝丫丫地冒出https://m.hetubook.com.com了數十根金屬絲，呂澄的手機成了世界上第一款刺蝟版手機。
「現在想叫人來幫手，根本是徒勞的。」劉孜飛的表情又恢復了以往的沉穩冷漠，「那人既然能控制金屬，就不會給我們留下任何途徑對外聯絡的途徑。」
「風水渙」中上巽下坎，坎卦所代表的江湖之人應該指的是方展和他們這批人，這麼說來，坎卦是體卦，巽卦是用卦。
庹洛的腦中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他知道這兩人和方展的關係非同一般，但尚不至於引起方展如此大的反應。
正說話間，一陣夜風自窗外呼嘯而過，也許是殘舊的窗欞有些透風，屋裡的白熾燈隨即晃動起來。晃動中，燈光滅了幾秒，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門，被人輕輕地推開了。
夜色愈發深了，平房區內依舊閃亮著點點燈火，不知哪家的老式鍾正發出噹噹的報時聲，略帶沙啞的鐘聲足足敲了十三下，鐘聲結束的剎那，每座亮燈的平房內都閃出了幾個人影。
「就算你躲在十層牆後面，我一樣能聽到你說我的壞話。」略帶低沉的嗓音傳來，一個身材中等偏瘦的男子從門口緩步走了進來。
風水渙，易經第五十九卦，庹洛清楚地記得，這一卦的卦辭是：「順風揚帆之象，隨波逐流之意。」
落在座椅上的三顆圓形棋子竟然都詭異地豎立著！
不過，庹洛可不是路邊攤的算命先生，他絕不會單看卦辭解卦。
一旁的呂澄呆站片刻后，瘋狂地摸出手機，撥通了附近聯絡人的號碼，他有種預感，不管九叔的整個計劃究竟如何安排，這第七個客人的出現將會是一個極大的變數，一個足以影響全局的變數。
「出去的小傢伙們已經很久沒動靜了。」庹洛沒接話，而是自語般地說道，「老蕭也沒消息……」
「手法很高明，行家做的。」庹洛簡潔地給出了判斷。
很重要的事情？庹洛大腦中飛速地將卦象細節再次整理了一遍，卻並沒發現自己遺漏了什麼重要環節。
但就在半個小時前，他卻被一種莫名的感覺揪住了神經，說不出的壓迫和緊張，幾乎連氣息都透不過來。
「不對勁，肯定有什麼不對勁……」黃易松自言自語地嘀咕著，不斷向車窗外掃視。
「空卦？！」黃易松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震卦，震卦代表的到底是什麼？！
見到這兩個簡單包紮的「禮物」，方展的表情突然有些扭曲，或者應該說是複雜。驚訝、擔憂、懷疑、恍然、欣慰、關心……這些表情排著隊地在他臉上一閃而過，半秒后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