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江澈還有大把的時光，有才有貌，而且幾乎註定有財，所以，他有一路的風景要去觀賞，有前世錯過的七年，婆娑的人間，等著去品嘗。
要死了。
「縫補我也可以。」江媽還沒說話，唐玥又加了一句，猶豫一下接著道：「店裡多收，我賺一點就好。」
依然動聽的聲音，但是帶點怯，整段話說得有些艱難，窘迫，凌亂。
愛上一個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需要太多碰撞和契合，而之後的相處，也許更難。
本來泡著試試倒也沒什麼，但是唐玥這種姑娘大概不會這麼想，這個階段是有一部分女孩慢慢變開放，但也還有一大批，你萬一泡著了，反悔，不結婚，就是真箇的耍流氓。
她側身指了個方向，「我家有縫紉機，很近……就在那片房子後面。」
「你弟呢？」江澈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這大概不算搭訕。
……
江澈好不容易才撿回來舊時光，十九歲，逆流搏浪。他還不打算像小說里那樣，莫名就深情地愛上某個人，死去活來，非她不娶，然後早早過上結婚生子的生活。
可是沒有，唐姑娘搖了搖頭，沒說話，轉回身來，和_圖_書坐下。
這是江澈這一刻腦海里的條件反射，因為唐玥看起來好欺負，可是她有個弟弟，叫唐大招……不，唐連招。傳說中附近幾條街的小霸王，憑氣勢一個人能沖一群，戰績彪炳的超級猛人！
「行，那你一會兒過來，咱們看看怎麼算錢。」
就那天？這意思唐姑娘記得那天？
很明顯的，她臉上為難了一下，牙齒在嘴裏頭咬了咬下嘴唇……隨著放在腿邊的修長手指握成小拳頭，緊了緊，唐玥站起來，點頭清脆道：「洗。」
「嗯。」
「謝謝。」謝謝兩個字說得有點緩慢，想來唐玥沒料到事情會這麼順利，心頭的忐忑稍安，艱難的大石落下，她眸中水光閃動一下，忍住了，綻開笑容說：「阿姨每件看著給我一毛，一毛五，都行。」
江澈看了一眼，真是好精緻的手藝。
因為這笑太好看，尤其當生活這般艱難，而她的笑，依然純真燦爛。
那是一家生意火爆的小飯館，飯館嘛，可想而知衣服全是油污，很難洗，而且這可不是手藝活，性質不一樣……江澈估計唐玥接受不了。
江澈猜那個手掌橫著一抹和圖書
的動作代表車窗，所以，唐玥記得那一眼，所以……帥，真是讓人無奈。
這什麼情況？！
而唐玥也並不清楚，就這麼十秒鐘，自己已經被泡了一遍，又拋棄了一遍……
曾經紡織二廠的女工們下班，都是挺胸抬頭的，就連片腿上自行車的動作，都帶著一股瀟洒利落。
這其實不難理解——如果你知道，國企工人曾經是這個國家多麼驕傲和自豪的一個群體，曾經過著多麼體面的生活，抱著怎樣崇高的觀念。
嫁給工人，那是曾經多少姑娘的夢想，甚至手裡握著幾個單身工人介紹相親的媒婆，都跟縣太爺似的風光無限。
「呃……這個，倒也是哦。」唐玥說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帶著點尷尬、慚愧，但是笑容燦爛。
不合理啊，江澈都懵了——我滴母親大人，她這是怎麼了？！
江澈心說唐姑娘你可不許這樣對我笑了啊，這要出事的。
「你認識我弟弟對吧？」正想著，唐玥主動問了一句。
江澈大概可以想象萬一有那一天，唐玥會怎樣，還有唐連招袖子里的刀，自己三刀六洞橫屍街頭的慘象，所以，這妞……放生了。
一家幾個和*圖*書孩子為了誰給老父親頂崗打破頭這種事，很常見。
誰家孩子考進國企，得擺宴席。
這姑娘真是看一眼都舒心，所以……就放那看看吧。
他兩世為人的心態，也不至於這樣……哪怕唐玥，唉，真他媽漂亮啊，尤其氣質動人，要不動心太難了。
到這，唐姑娘的想法其實已經很明確了，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外包一些店裡散碎的活，店裡拿大頭，她賺點手藝錢糊口。
這事，之前並不是沒人來打聽過。
當唐玥轉過身去的時候，江澈在心裏喊著：懟他，懟他。
「不礙事，很快，你先坐著。」江媽熱情而且滿面笑容。
唐玥連忙說：「阿姨你先吃飯吧，我等等沒事的。」
他和她不熟，不了解。
「欸，姑娘，除了縫補，衣服洗嗎？」隔了兩間門臉，一顆大腦袋探出來，沖這邊喊道。
唐玥跟著做了一個動作，手掌橫著在面前一抹，「那天後來，他就走了，這也有一陣了。」
放過，這感覺就像是要求看見了兔子的鷹撤爪子一樣……
因為老媽自己的手藝也不差，而且……她是個死摳的！哪怕自己天天忙到半夜，也不可能捨得把自己能ｈetuboｏｋ.cｏm.ｃｏｍ賺的錢讓給別人賺……
她說著把一塊縫補破洞，扣子，拉鏈的布打開，當成樣品放在凳子上，說：「阿姨你看看。」
深藍色的工作服是驕傲，甚至系在脖子上的白汗巾，工廠發的雪白勞保手套，都是光鮮的，讓人羡慕的。
她現在為難著嘞，在家練了許多遍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行。」江媽說，「姑娘你這手藝真好，比我都好。正好我這今天就有好幾件呢，我給你拿去……對了，錢怎麼算？」
好堅強的姑娘。
想想，時間其實也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大概這段時間既是一個心理緩衝期，也終於，把她們逼到了再不做點事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江媽看了這些天的店，看人的眼光已經慢慢養成了一些，面前這姑娘一看就不是來買衣服的，她放下碗筷，樸實的笑著說：「姑娘，啥事為難，你說。」
「靚女，辣內褲洗不洗啦？」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好一通雜燴粵語，這回說話的是一個推車叫賣的生人，一邊問，他一邊弔兒郎當地晃著腦袋和一條腿，笑容猥瑣——全套都是港片反派身上學來的。
難怪沒辦法開裁縫鋪了，應該是家裡剩下和_圖_書那點錢，都讓唐連招帶走去闖蕩了吧。
唐玥應了聲「嗯」，燦爛而喜悅地笑了一下，點頭。
還笑，江澈很想也用一句港片粵語告訴那人，「你撲街啦，還不快跑路。」
江澈果斷點頭說：「不光我，這附近幾所學校的學生加上開店的，擺攤的，閑晃的，各種各樣……應該有幾萬人認識他吧。」
她能主動邁出這一步，不容易，店裡其實也需要人做這些活。
但是，江澈仍然認為，唐姑娘今天要失望了。
「這傢伙這是要作死啊。」
轉變突如其來，也許後來的有心理和輿論鋪墊，還好一些，但是唐玥這些人，是第一批，你要她們樂呵呵就放下舊觀念，輕鬆就放低心態，從容地低下頭去適應……並不現實。
「那個，我看見你家生意熱鬧，想問一下，客人萬一要改個衣服大小什麼的，或補個扣子拉鏈，會不會來不及？……我，我會。」
「行，那你坐下等會，我去拿。」江媽說著搬了條凳子，遞到唐玥身前。
「說是要跟朋友出去闖生意試試，我看他整天遊手好閒的，又怕他留在這反而惹事，就答應了」，唐玥說，「就那天……」
至少這一刻，他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