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觸動了江澈一下，彷彿看見某些影子。

所以，江家五人在回來之前就商量好了，親戚近鄰，寧願過年給孩子的紅包多包一點，拜年的禮拎得重一點，也不能開了這個頭。

「去年，今年……咱家還真是逢年就破財。」她說，說完氣鼓鼓看江澈一眼。

正交心呢，他看見江澈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江澈付出的實際代價也就腿有點酸而已。

鄭忻峰摸了摸口袋……

「可不是」，江澈說，「這事越聊只會越亂，還是你自己捋一捋吧。晚點回去也好，等小辣椒過了那個情緒點，開始有點擔心和懊悔，可能反而好溝通些。」

臨州城其實挺大的。

江澈問：「你呢？」

這一天，是1993年1月20日，農曆臘月28，大寒，隔兩天就是年。

「可不是嘛。」老媽高興了，江澈說：「肯定比去年發更大，說不定就成百萬元戶了。」

那才是大魚。

衣錦還鄉，江媽一點炫富的心思都沒有，村裡打從去年到今年，早已經把江家在外頭的生意傳得天花亂墜了，自己再不低調點，江媽擔心借錢的一茬茬來，那可怎麼辦？

「掙著了，這不一回來就買摩托車，買電視機，還買了個那什麼洗衣機嘛。風光是風光了，可現在和*圖*書你看，前兩天開始就已經門都不敢出了，大過年的親戚也鬧翻了三四家。」爺爺簡單描述了下情況，說：「所以我才說大兒媳婦想的對路，借了一家，人出去宣揚你有錢，仁義，明面上看著是好事，其實招事。」

說了的話，她和鄭忻峰取劉氏女，官至縣長之間的聯繫，就太直接和明顯了。

小辣椒換思路了，決定跟那位劉姑娘剛正面，宣誓主權去……她終於明白這事躲是不行的，畢竟世上姓劉的姑娘太多，韓立大師的批命紙條也不說圈個重點。

大約到夜裡九點鐘左右，江澈和鄭忻峰沒遇見狼，看見了臨州城的燈光。

江澈不能再參与意見了。

鄭忻峰說：「我？我突然覺得很累……想再呆會兒。」

江澈連忙說：「媽你不能這樣想啊，換個想法，去年咱家年前破財，年後賺了多少，接著一年又賺了多少？」

「我放心，我怎麼不放心？」老頭看一眼兒子，又看一眼江澈說：「我大孫子在這呢，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不過你有句話對頭，那點家業，你得給我仔細啰，那將來可都是咱澈兒的。」

江媽一聽，眼睛放光說：「是哦，那這麼看來，年後咱們的廠子要發啊。」

「記得以前剛開www.hetubook.com.com始，你說我和謝雨芬還太年輕，說我不懂相處有多難，婚姻有多難，我覺得很好笑……」鄭忻峰說，「欸，你真走啊？」

……

「趙叔回來了？」聽說他的消息，江澈連忙打聽，「他掙著錢了吧？」

其實這話，他們先前在電話里已經說過不知多少次了，老頭不願意。

識大體不代表沒有小情緒，成熟的包容也不代表她作為一個女人的小心眼徹底被抹掉。

看了看自己現在的位置，再舉目望一望前路，感覺一下雙腿，鄭忻峰悠悠地感慨了一句，「懟……你……娘！」

這一看，在老頭面前果然還是江澈面子大，也更被心疼。

江澈有點擔心那架飛機……

現在他身上一毛錢都沒有。

兒子都二十了，江爸擱自己老爹面前還是有點局促，說：「是，爸你放心，咱家好不容易有點家業，我會仔細著來。」

「是吧？」想想去年正月的那個自己，江媽尷尬一下，笑著說，「爸你放心，現在不光我，你兒子也懂變通了嘞。」

「27、28、29、30……少賺了整四天的錢。」

他上車走了。

照常理，好累，應該好想回家，而如今鄭忻峰說好累，卻是寧願在馬路牙子上坐著，也想晚點回家。hｅｔｕｂｏｏk•ｃoｍ•cｏm

也許她未必很想去三墩鄉下家裡過年，畢竟哪怕人再好，還是有太多陌生感，太多不方便，但為了江澈不因此內疚、記掛，她還是開開心心地去了。

但是當時江澈正忙著拿港口那片地，挖坑埋「師兄」，不能分心，所以她一點不折騰，爽快利落的就先回了臨州。

是鄭忻峰這一年來身份、地位、財富的變化太快，還是小辣椒把太多心思都花在了維繫這份感情上，結果自己越想越亂越作，用力過猛，讓鄭忻峰感覺疲憊？

也就這兩天吧，有一位早年離村去扛槍，結果去了台灣的老人，要回來尋親了……警車開道，縣長、副市長陪同。

他自己的事都剛放下，剛定把心態放回從頭，又哪裡管得了別人的感情——其實這種事到眼下的情況，管得了也不能管。

兩人走到可以打車的地方，鄭忻峰卻坐下來，就那麼一身西裝，沒系領帶，坐在馬路牙子上。他點了根煙，說：「老江你先回去吧，再晚叔叔阿姨得擔心了。」

他的年終獎金存摺上午被江澈拿走了，就算還在，沒有自動取款機的年代夜裡也取不了錢，至於他的零花錢，那一百塊，剛給了計程車司機，然後司機跑了。

江澈有多能跑，他是知道的。

「好，好hetubook.com.com啊，我澈兒都會賺國家工資了。」爺爺沒推辭，開開心心地接了，拉著江澈在他身邊坐下來，從口袋裡抓了把自家炒的南瓜子擱他手裡。

他和爸媽，二叔二嬸一起，稍晚些一樣踏上了回家的行程。

在心底默默心疼了下趙叔，江澈突然想到一件事，好事，趙叔自己作死聚集起來的焦點，應該很快就能被轉移了。

隔天一早，鄭忻峰比江澈更早踏上行程。

不過這年頭店鋪關門時間早，到這時間點，路上已經一點不熱鬧了。

趙良就是92年初，因為聽了江澈編的故事，一衝動帶人去了嗨南，說要包房子蓋的那位趙叔。

但就是這樣，褚姐姐還是在同時為江澈做了一件事：幫他卸下心理負擔，不管是關於這個年，還是關於那件事。

路程太遠，二叔還沒學車，長安麵包車沒有開回去，一家人大包小包的擠火車，在水昌市住了一晚，隔天天不亮起床，又換客車，終於在中午之前趕到家。

「這出門生意沒白做，大兒媳婦還真是越來越能掌門戶了，不錯。」江澈爺爺在一旁把竹煙斗撂下，誇獎說：「當真是這個理。」

幾個月前的一趟南關行，抱著久未相見的熱情去的，結果褚漣漪委屈大了。

江澈連忙從衣服里取了個紅包出來交給爺爺和*圖*書，說：「爺爺，這是我今年工作頭一個月的工資，分了三份，孝敬你一份，另外我爸媽各一份。」

到家坐下來第一件事，財迷江媽就開始心疼，因為過年人手問題，江家四家服裝店提前關門兩家，算下來，幾千塊的損失。

都是親戚、近鄰，要說困難，這年頭又誰家都能說出一堆困難來，所以這錢借了一家，就會有兩家，三家，八家十家，最後很可能變成誰家不借就跟虧了似的局面，而且回頭還不好催還，畢竟在別人眼中，你家發達了，還能急用這點錢？

終於，兩個多月後，等到江澈回來過年，把一切事情處理完，她使了個小性子。

鄭忻峰要慘一點，他一路上只要聽到山邊樹叢有點動靜就開始搶跑，撒丫子狂奔，生怕真撲出頭狼來，他跑不過老江。

「那什麼，爸，等年後，你跟我們去臨州吧？」一家和樂融融，江爸趁機說。

「噓，百你個頭，小聲點啊兔崽子。」江媽連忙提醒。

她把話題往去年頭鐵犯軸惹了老頭生氣的江爸身上引。

那位劉姑娘會不會自曝是市公安局局長的女兒呢？

「這個回頭再說，先過年。」老頭果然還是不願意走，搪塞了一句，又把話題轉回去，伸手虛指一下，說：「那隔壁趙良，比你們早十來天從嗨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