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照偉這邊站著不吭聲了。
一群人家裡少不得沒文化的親屬，都憋著笑。
說完坐回他的小板凳，專心銼著車胎。
其實306好幾個，都是稀里糊塗來的廣告系。
「用我老頭的話說，就是誰能耐搞誰，大家都窮著他們就覺得舒坦了……」
「唉。」管照偉默默嘆了口氣，「可不能跟我老頭說啊，老頭以為我這讀出來能去法院呢，管告系嘛，告人的事，都歸我管。」
「哦。」管照偉應完想了想，像是想說點什麼，不過沒想好，放棄了。
「狗屁，那要是每天能賣一輛，我肯定業願意少賺點。」老闆接了煙，磕兩下點上，說：「我這半個月都不見得能賣出去一輛。」
不過這要在28上實現，有點難。
出氣泡了……他搖了搖頭尋思著還得重來。
但是很快，他就被客客氣氣，一臉笑容的管照偉給說崩潰了。
「收的，你要賣？」穿著屁圍裙的老師傅抬起眼，把管照偉騎來的重型28看了幾眼，轉回來說：「20塊。」
管照偉就這麼騎著這輛28，走了3個修車攤，賣了它3回，通過攤主挑刺，把車子問題都找到了，也把價和*圖*書錢摸得差不多了。
「啥啊，都便宜那些當官的了，就我爹，早年間因為投機倒把被關進去多少回都不知道，改革開放了還照樣抓他呢。東西和錢，最後差不多也都進了別人口袋。」
最終，老闆無奈地苦笑著，50塊把車子賣給了管照偉。五十的話，他把工錢和撿的兩樣零件刨除，還賺20。這車是他30塊收的。
在江澈看來，這是小聰明，但是對於306的室友們而言，這操作就實在有些令人驚嘆了，紛紛詢問：「你是怎麼想到的？」
同一時間，好幾個同學「噓」，然後緊張地四向張望，直到確定周圍沒人注意，大家才放下心來，嚴肅叮囑，以後這話不能亂說。
但是，管照偉鬱悶地搖了搖頭：
「他還憋著勁，等我讀完回去，先告幾個呢。」
「那現在呢？現在市場經濟都放開了……你爸那兒，還是這樣嗎？」揭過這一段，王川又問。
管照偉站起來，弓著背身體前驅，每一次蹬車都飽含力量。車軲轆風馳電掣，迎面的風把外套撐得很飽滿，三七分的頭髮像面鯉魚旗一樣飄在空中。
其實在這個https://m.hetubook.com.com年代，如果有人想把自己演繹成一個鹹淡不問的老油子，或者一個個愛誰誰的老混，騎自行車的瞄準姿勢應該是雙腿八字向外大開，只拿腳後跟踩腳踏板，晃晃悠悠慢慢地走。
「所以說，我考大學，原本是為了當官的。當官替我爹出了那口惡氣，為了可以不再被人欺負。」管照偉左右看看，說：「欸，你們誰跟我估摸下，咱這廣告系，能不能當官啊？」
「嘿喲，可算回來了。」
「那真的，是就盯著我們家抓啊。再來，村裡人有些個，自個兒不尋思好好過日子，卻眼紅別人的，也盯著我們家，半夜裡也要往上通風報信。」
回學校的路上，管照偉推車走，一路把他剛剛做的事仔細都說了一遍。
「我說，你們同學不會真把我車騎走了吧？那你們幾個可就走不了了。」車攤老闆看了一眼葉愛軍，「尤其你小子，跟我這葷話說半天，我給你記死了。」
「家學淵源。」管照偉笑著說：「我家裡老爹就是干這個的，就我跟你們說那什麼人蔘、鹿茸、貂皮……他一樣沒自個兒進山去弄過，也沒那本m.heｔｕbook.coｍ.com
事。就吃這碗飯，其他人都儲著東西在村裡等著人來收的年頭，他就已經靠雙腳，把市裡頭價格都問來了。」
「再來，它是兩條斷鏈子接的，這個我就不說了，接得還行，不礙事……你再看這剎車，這是女士車上弄下來的，沒錯吧？它不配套，剎車片不先磨兩層你都安不上，太緊，就這，想緩剎你是剎不來的，急剎你得騎車有年頭，小心左右手，別一不小心人飛出去。」
「不是，師傅你別說笑啊，咱這正經想賣。」
「騎車，騎快了不是本事，能騎慢了才是呢。」老師傅在熟悉的行當里裝了回逼，說得年輕人一愣一愣的，狀態來了，蒼老的目光穿過舊長巷子，慢慢悠悠又說了一句：「這深城的大街啊，如今是越來越擠了。」
「得，能賺一點是一點吧，反正咱都說通透了。學生哥裡頭，你還是第一個讓我啥都說不出來的……怎麼，家裡也是弄這個的？」
管照偉低頭一看油被抹掉的地方，還真是，好幾處坑坑窪窪。
「那就35……35，再想朝高了要，你騎走。」老師傅貌似不是太有熱情，而且挺忙的，低頭把補好的車胎打足和圖書氣，擱水盆里，仔細驗看著。
「那得碰見傻子。」老師傅偏過頭笑一下說：「就你這，一般能賣65、70就差不多了。行了，我這賣價都跟你說了，收下了見天推來推去的，擱手裡一放就是幾個月，我掙的是辛苦錢。賣，你就放下，不賣，你騎走。」
「我這個大學考了四年。」他伸手指比劃說：「真是不想考了，你們知道嗎？到第三年的時候，我就死活不願意再去復讀了……我老頭照死里揍我，他說，別說三年，十年你也得給我考，不考出個帽子頂頭上，你就出息不了。」
重型28在路上，雖然不可能有什麼推背感，但是那種每蹬一步，車輪都給你巨大回應的感覺，其實也不錯，就像自己是一個小齒輪，輕鬆帶動了一部大機器。
「哎喲你這……」管照偉裝作很鬱悶站起來，說：「師傅你這心可太大了啊，我這車，說句實在話，就原樣轉手，你費點時間賣，少說也能得個90、100吧？」
「呸。」
「這個，大概……我們也不知道啊。」
他爹看來也是能人，早些年能折騰這活的人，都不簡單，因為尋常人家在村裡，這心思多數起都不會起，和圖書就更別說去做了。
「不是……可是我這車」，管照偉還不死心，扶著車比劃著說：「除了大杠有點銹，你看看，你看看……」
「窮鄉僻壤，官字多大啊。」管照偉又吭一口氣，說：「他們想吃你，想不給你路走順當了，總是有辦法的。」
說完他朝路口看一眼。
穿過一條小巷，拐彎，管照偉一腳蹬牆把車停住，下車走到一個修車攤前，蹲在正補胎的老師傅面前，問：「師傅，你這收二手自行車嗎？」
……
「那你家應該很有錢吧？」王川跟著問了一句，大家都跟著看老管，心說可不得是這樣。
管照偉搖搖頭，「我家弄老參的，回頭你要是快不行了，你找我。」
笑盈盈看著管照偉停車跳下來，老闆問：「怎麼樣，還行吧？」他對自己的技術有信心，這車現在騎著，肯定是沒問題的。
「按說你這賺得不少了啊，怎麼著還不樂意，心就么大？」管照偉付了錢，一副很老練的樣子，給發煙說。
「唉。」老師傅突然嘆了口氣，苦笑站起來，挪了兩步，伸手抹一把車鏈子，抬手說：「小年輕，非得我把話說透了……你這車鏈子都快銹完了，上點油就想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