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的人都已經聽出來了，何副總剛剛說的，是「您」。
裝修樸素的辦公室里，潘寧坐在有些老舊的辦公桌後面，身上一件短袖白襯衫，胸兜里插著鋼筆。
「哈哈，不錯，後生可畏。」潘寧說完了開場白，拿起江澈廣告方案，笑著道：「所以，這是個笑話，對吧？」
潘寧目光一亮，還有這種操作？！
潘寧看著他，緩緩笑出來，點頭，「那我欠你一份人情，會很感謝。」
那麼潘寧的情況……
「梁總不必著急給我答覆，咱們老朋友了。」黃廣義有他自信的資本，他笑著在茶几上放下了一張邀請函，客氣解釋說：「難得來一趟，粵省的幾個老朋友說是等我這跑完了，要給我弄個聚會……希望梁總到時可以賞光。黃某恭候。」
二是付款方式和時間要求上的不同。簡單來說，假設果美可以延期支付，先拿貨，而宜家必須付款拿貨，兩者的資金使用餘地，就將是天壤之別。
廣告商基本都是這樣的，平時小單子維持經營，真正期待的，要全力爭奪的，就是像眼前珠江冰箱廠這樣的，一單吃三年的超級大單。
他只是有點想不通：宜家怎麼沒動靜，就這麼……坐以待斃嗎？
而且他的做法很賊。
潘寧自己動手給江澈倒了水。
最致命的一個問題，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拋出來了，這同時也是潘寧和圖書不知如何操作的關鍵所在，他要做好品牌被剝奪的準備，卻還沒有自立門戶。
所有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在他這隨意的一瞥上。
「啊，那是我弄錯了。」江澈說：「那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容聲品牌，科龍系列？」
那就還是一起競爭。他們想著。
就廣告本身來說，再好的公司，再好的創意和方案，他也不可能去報告和驚動潘寧，他今天的目的也不在此。
何副總不是業內人，但是當然也知道營養快線的廣告。
「改組，阻力巨大，不改組，以我的判斷，數年之內我們這種企業就會走向衰落……這是當下大型鄉鎮企業的必經之路。」潘寧又說。
很快，辦公室里的何副總起身。
江澈看他。
珠江冰箱廠會議室內，暫時一片沉默。
「很抱歉，各位，這次的廣告合同，潘總剛剛已經簽了。希望下次有機會合作。」
他們有些揪心……跟著開始放鬆，因為他們看得出來，何副總並沒有因為營養快線的廣告而對那個年青人和他的方案表現得太過重視，他拿了方案，也只是隨意一瞥，看動作就要放下了。
潘寧看著他，重複了一句話他剛剛說過的話：「後生可畏。」
十分鐘時間里，會議室內氣氛怪異，有人不安，有人生悶氣，有人過來給江澈遞了名片。
做廣告是拿錢辦和-圖-書事，公平交易，不存在欠不欠的，所以，潘寧說的那份人情，並不在這裏，它在於江澈提供的思路，解決的問題，還有保守秘密的承諾。
江澈起身，並沒有顯得太過激動興奮，彷彿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廣告商們離開的時候，發現江澈四人，在路邊等車。
營養快線電視廣告的成功，現在沒有人可以否認。
那就真是公心？
「可是那有什麼用啊，關鍵你得在點上啊……」副總一邊在心裏嘀咕著，一邊接過江澈手裡的方案，隨意看了一眼。
60歲，潘寧按例其實應該退休了……但是他沒動，也沒人敢公開地提這個敏感問題，不管鎮政府還是民眾。
這很讓人難過。
搞不懂了啊。
他說的是對的，別人不知道但是江澈知道，比如曾經名噪一時的「小霸王」就是因為這個問題衰落的，公司改組失敗，段永平出走，創建步步高。
江澈雙手接過來抿了一口放下。
「謝謝潘總，潘總久仰。」江澈進門順手把門關了。
他把手上已經接近桌面的方案又拿了起來。
格蘭仕梁慶得看了看那張請帖，有些無奈和錯愕，如果他的猜想沒有錯——那應該是一次邀請甚至是脅迫站隊大會。
「無奈之舉。」他又說了四個字。
目光在他臉上，廣告商們等待著……
「坐。」
何副總張嘴，然後
和-圖-書臉上神情突然定住一下……
「好。」
對面那位不吭聲了，餘下的廣告商也都愣了愣，神情垮掉——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讓人無奈，同張牌桌上，有人悶不吭聲半天，以為沒料，結果出手就是炸彈。
其實談到這裏，潘寧已經很確定，面前的年輕人洞悉了一些什麼。
江澈記得後來的oppo，vivo，背後站的都是步步高。
「是，因為覺得這一代年輕人的眼界，不該再只限於書本，加上課業比較松，就湊了些人一起試試。」
潘寧抬頭看見他，神情微微錯愕，然後很快笑著道：「小老闆年輕得過分啊，哈哈，來來來，屋裡坐。」
兩次說話，一模一樣的一個成語，但是語氣、神情、意味，都完全不同。
宜家呢？梁慶得跟宜家也有正常的業務往來，本身感情上並沒有太大的傾向，唯有利益一個考慮。
江澈平靜點頭，然後在一眾無奈或怨憤，或一時間仍然沒有回過神來的目光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一是協議價格上的傾斜，這將是致命的。
潘寧嘴角動了動，微笑說：「你搞錯了，珠江廠的冰箱品牌，叫做容聲才對。」
銀邊的老花鏡滑落到了鼻翼上，潘寧低頭專註地看著手上江澈提供的方案。
「聽說你們是深大學生創業搞的公司？」潘寧回到位置和*圖*書上，笑著隨意發問。
是戀棧嗎，戀權嗎？江澈稍稍回憶了一下，如果他沒記錯，這位老人後來，大概是98、99年間，突然離開一手締造，年利潤已近十億企業，沒有要一點股份，一點退休金，從此也再沒有過問一句企業情況。
……
這些難道還不能說明，這家學生創業的三體廣告公司，其實並不簡單？！
說完腳步匆匆離開了會議室。
「潘總邀請您去會議室洽談。」
「算是吧，廣告嘛，短時間內能讓觀眾記住就好，如果再能形成社會傳播和討論，就是巨大的成功了。」江澈解釋，這一時期的廣告也確實如此，並不追求太多。
江澈對於這一代的鄉鎮企業家大多保持著一定的尊敬。
十秒，也許還不到，何副總又看了十秒，果斷起身，對江澈說：「請稍等，我去請示一下潘總。」
江澈看著老人的眼睛，「因為這個品牌，叫做科龍不是嗎？湊個近乎，加深印象。」
十分鐘后，何副總再次出現，直接走到江澈身前。
「我這個廣告設計，把重點放在系列產品名稱身上了。」江澈說：「真要按我這個做的話，估計潘總您還得先注意把系列名稱的商標另外註冊好。這事應該沒人管吧？他們也不懂。」
因為一家一家，廠商其實很難做出站隊的決定，但是如果局勢一邊倒，向果美傾斜的整體態勢出現了…www.hetubook.com.com…宜家敗局呈現，沒有人會說我選擇公平正義撐它一把，為將來考慮，多數廠商都只能隨大流。
商場無情，這是一個不見血的沙場……所以，黃廣義這是必殺的架勢啊？！
潘寧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念道：
當然他們也可以說那還不是因為動用了馬家軍的關係，可是，能動用馬家軍，能拍出這種質量的廣告，能擠進央視當前正火的《焦點訪談》廣告時間段……
這種後世，包括當前國外其實已經比較常見的做法，系列產品單獨命名的情況，在國內家電廠商身上並不常見。
但是，傾斜可以。
江澈索性不去想了，笑著說：「我大概只懂得怎麼把廣告做好。」
「請問，把恐龍關進冰箱需要幾步，為什麼是恐龍，不是已經滅絕了么？」
完了。
另一邊，黃廣義正在和格蘭仕的梁總會談，當前市場環境下，他不可能要求對方簽下獨家協議，停止對宜家的供貨，那不現實。
已經年屆六十的潘寧身上完整地保留著老一輩人民幹部的形象風範，但也正是他，開拓創新十余年，一手把一個鄉鎮小企業帶到了如今全國第一的位置。
其實這種問題怎麼可能搞錯呢，就算搞錯，又怎麼會傻到這樣應對？潘寧明了。
何副總一手放下方案，一邊抬頭重新面向眾人，像是準備開口。
「篤篤。」門開著，但是江澈還是輕輕敲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