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漣漪拿起桌上的玻璃牛奶瓶，晃著看了看，「還沒鑒定，就讓給結論……有毒有害？」
這是他不久前才學的新詞，預備新品發布會要用的。
從江澈來深城上學至今，一年有餘了，褚漣漪還沒有來看過他。
菜在鍋里，飯香已經可以聞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門店開業的相關事宜。
「所以你去我家吃過飯了啊？」
江澈找到地址，敲門。
其實這麼做還是要冒風險的，有句話是怎麼說的——「民營企業要是不懂事，隨便一個處長就能滅了你」，它在某種程度上不算虛言，尤其在這個年代。
「嗯？」褚漣漪手上拿著菜葉擰身回看，很淡定說：「因為忌口的東西多，外面吃飯怕油鹽重，前段時間就開始學著自己燒一燒，慢慢發現還挺有趣的。」
「褚姐來了？歡迎歡迎，歡迎蒞臨指導。」鄭忻峰忙笑著起身問候，然後殷勤地倒水，這是一個苦逼的沒了親秘書的大老闆。
褚漣漪來開門的時候手上還有水，穿著藍襯衫挽著胳膊，身上還系著家用的圍裙，另外長褲和平底鞋，頭髮就隨意地拿皮筋扎在腦後，也沒有化妝。
……
「鬼知道，也許他覺得找企業更好操作吧，另外登峰的自我產檢標準和公信力，也比市裡的高。那開始不還是你要求的么？」
「……嗯啊，怎麼，不能去嗎？」和*圖*書褚漣漪尷尬了裝發脾氣，兇巴巴說：「你媽媽喊了很多回，那我……不能去嗎？」
「我把東西放下，去趟菜市場。」她說了地址，說：「一會兒過來吃午飯。」
「那還差不多，我還以為暑假才過去沒多久，你就不記打呢。」褚漣漪說。
其實區巡視員屬於非領導職務，大多是領導崗上下來的人去當的，江澈這麼說，多少有些戲謔的意思。
褚漣漪在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還算精神，透著一股子溫暖勁，打從上次生病住院以後，不知怎的，江澈覺得她整個人的狀態都有所變化。
「沒有啊。」
「那我現在去安排。」
鄭忻峰說完了，突然想，要是現在曲沫在場，她一定兩眼冒光，滿是崇拜。相對而言，江澈說得實在太敷衍。
江澈：「……」
「嗯？」
就這樣，外面是電視機的聲音，廚房裡案板在響，還有菜下鍋的聲音，江澈似乎突然想到了一個詞，可以用來描述褚少女的狀態變化，她現在有點兒「寧靜致遠」的感覺。
90年代的這種大肚玻璃牛奶瓶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但卻一直是江澈所認為，這個時代長相和手感最可愛的東西之一，他也拿了一瓶握在手裡玩著，順便看了一眼：小英牛奶廠。
「乾乾淨淨啊，這小廠做的其實就是最原始的牛奶加工，除了和_圖_書殺菌，什麼都沒添加，比我都乾淨。」鄭忻峰說完有些不爽地苦笑一下。
「啊？怎麼比你告訴我的航班早了，那他們安排好賓館了吧？」江澈說。
褚漣漪：「……」
「這一看就不是什麼大廠吧？」江澈說：「怎麼得罪巡視員老爺了？」
想來這次若不是因為門店準備開業，大概她還是不會來的。一直她都沒有說出口過，但其實自己有清楚的自我約束，江澈屬於青蔥校園的部分，她不會出現。
原來老媽連這個都告訴褚漣漪了，丟人啊……等等，財迷老媽她不會是因為想套路褚少女的股份吧？江澈突然想到。
老實說，生意做久了，一個人走過面前，他是不是政府人員，有沒有領導職務在身，其實大多一眼就能分辨。
「所以我才讓外面來拿鑒定報告那人等著，一會兒下班順手給了他就走，省得他纏我煩我……」鄭忻峰嘆了口氣坐下來，說：「其實這個小廠既然已經被盯上了，最後肯定還是保不住的，對方千般手段，我這裏不過是其中一種罷了。」
「怎麼了？你這樣看，是不是覺得不好看啊？」
褚漣漪搖頭，「你知道我不容易和人親近相處的。」她說這個的時候自己腦子裡立即想到個人，想罷閉著嘴巴，做賊似的偷笑一下。
「不是啊，其實我剛才想說原來你這樣子更好
hetubook.com.com看」，江澈滴水不漏說，「但是想想，又可能另一個樣子更好看，因為都好看，所以鬥爭了一下。」
這個是政府里的人，但應該只是個跑腿的。
「這種事太多了……我只是不想自己去做那個遞刀的奴才。」他又說。
「哦」，褚漣漪示意一下手裡的牛奶，說：「那你鑒定過了嗎？」
「哦，那也沒事。」褚漣漪端了一盤魚上來，說：「魚是蒸的，我現在煎、炸、炒的東西都不吃，你能習慣么？」
「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倉庫了，因為要買不要租，旁邊又沒有合適的在賣，買得稍微有點遠。」深城店大體是江澈在拿主意，他說著情況。
「褚少女什麼時候會燒菜了？」江澈在身後問。
這還是江澈第一次見到褚漣漪這樣打扮，敢情膽囊炎忌口，忌著忌著，把整個人都變素了。
到菜上完了，捧著碗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江澈才發現除了魚之外，大部分都是他愛吃的東西，口味也近，就連魚都是少刺的海魚。
鄭忻峰：「……姐，扎心了。」
褚漣漪本已經轉進廚房的身子擰回來，看著他，「越來越沒實話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媽媽……」
「……」褚漣漪綳不住笑出來了，說：「進來吧，先自己坐那裡看電視，我這還沒燒好呢……早聽說深城能收到港城的電視，我剛看了和_圖_書一會兒，那邊的節目少禁忌，看著確實更有趣些。」
聊了一會兒，江澈偶然問起，「外面那個政府的人，來幹嘛的？要不你先忙，我可以帶褚姐去參觀一下。」
「不過他們家作坊占的那塊地還挺大……我估計惹事就是地的原因。」他又說了一句。
「就照實寫啊。」鄭忻峰迴身拿了一份報告放桌上，說：「我堂堂登峰乳業，就不跟他搞這些烏七八糟的，他能拿我怎麼樣？」
鄭忻峰點頭，「嗯。」
「……」江澈一下有些糊塗，就算登峰現在已經是深城乳製品業的老大了吧，「可是，這鑒定的活怎麼會到你這，巡視員跟衛生部門不親嗎？」
「怎麼樣？」
「能的，能的。」
「小澈，我到了。」
江澈說：「能，我也一樣的，不愛吃煎炸炒。」
「哦，是這樣。」原來今天是來秀廚藝來了，想想以前的褚姐姐，大概是沒這種興緻的，江澈還記得她每次喝白酒助眠，專註和自己討論生意的樣子，「其實你可以專門雇個保姆燒菜。」
「那，你的鑒定報告要怎麼寫？」
「聽說你剛弄丟了個秘書？」褚漣漪笑著問。
江澈：「鄭總威武。」
噫，怎麼覺得怪怪的，是寧可林俞靜么？至於我，滾遠點？
她說著朝廚房走。
「沒事，讓他等著吧。」鄭忻峰迴身從辦公桌下拿了兩瓶玻璃瓶裝的牛奶出來，放在桌上，
和-圖-書說：「前兩天，有個區巡視員找到我這，讓我給這家的牛奶出具一份有毒有害鑒定報告。」
「不用吧？真有心的話，一早就該跑去安排了，怕不是有人因為上次不及格太多，現在不敢輕易逃課了吧？」褚漣漪在電話那頭笑一下，像等著江澈的尷尬和支吾似的，等到了才說：「不用的，其實之前我就已經讓人在門店附近找了套房子，買下來，弄好了。我不喜歡住酒店，所以準備學你對宜家的規劃，以後門店開到哪，我就在哪買一套房子……」
江澈敲門進去。
三人之間到底是誰的寬容，拯救了一個本該「血淋林」的場面？大概誰也說不清。
「你可別小瞧這位趙巡視員，人是犯了嚴重問題后安全著陸下來的，手底下當權的區幹部能裝一筐，他老人家就垂簾聽政。」鄭忻峰說：「至於這個牛奶廠，嘿，說什麼廠啊，其實原來就是一家幾口人管送奶的，後來不是改革嘛，就承包下來了，做得好多雇了幾個人，但還是老樣子運作。」
至於具體怎樣，卻一時無法描述。
下午江澈和褚漣漪到鄭忻峰辦公室的時候，門關著，門口不遠還等著一個人。
還有這樣發財的嗎？我都還沒把主意打到房子上呢，江澈心說，這樣買下去的話，那暫存港城霍家某個酒窖里，價值100多萬人民幣的82年拉菲，大概可以留著自己慢慢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