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漣漪自己把眼淚擦了，轉頭朝江澈笑了笑，說：「沒事。」
「當時不讓戴，怕因這個惹麻煩，也怕被搶去燒了，就藏一起了。」褚漣漪說：「是十四歲在這裏過生日，爸爸不知從哪裡偷的綢布，媽媽拿自己的發繩親手給我縫的。」
江澈點頭，然後轉頭對兩位老人善意地笑了笑。
「是啊。」褚漣漪應。
下車還有一段路要走。
「我們去哪兒」，江澈說：「牛棚說不定拆了吧？」
眼前人恍惚換了模樣。
喊完她轉頭跟江澈解釋，「犁爺是當時村裡耕田的老把式，我們家人被派去勞動，有些時候就是跟著他。」
江澈有些無措。
找著了，已經生鏽的小洋鐵箱子用鑰匙已經打不開，只好直接砸了同樣生鏽的鎖。
父女倆假裝老實聽著，句句應是，但是眼神里偷藏的都是狡猾和得意。時不時還找機會對視笑一下，說：好險，好害怕。
褚漣漪接不上。
好在他眼睛里的喜歡，她剛才看得清楚。
「這是…www.hetubook.com.com…我寫的日記。」
一直被他鬧，叫做褚少女，她還是第一次給他看自己少女時的模樣。
只余哭笑不得。
江澈看見照片上戴著眼鏡的高瘦男人燦爛地笑著，略帶頑皮的樣子。
褚漣漪喊了一聲，把江澈從走神狀態里拉回來。
這還是江澈第一次看到這些照片。
「嗯，因為……」褚漣漪瞥江澈一眼，笑起來說：「都是沒正形的。」
終究在這裏發生的不是什麼好事，故人見面，老爺爺和老奶奶臉上也沒什麼喜悅的樣子，反而有些感慨。
「真的啊？」
「嗯，是呢。」褚漣漪喊：「犁爺，奶奶。」
「這是媽媽給導師寫的求助信。」
「是該帶給爸媽看看。」老奶奶看了江澈一眼，說：「那一會兒來家裡吃飯吧？」
正說著。
「你看，我媽媽漂亮吧？」褚漣漪說著遞過來一張一寸照，又一張半身照。
「我爸和我媽是大學同學，但是不同屆，我爸長一歲，但是hetubook.com.com小兩屆。媽媽品學兼優，是導師的得意門生，畢業直接留校任教，兼做研究，後來被我爸各種小花樣哄到手……說是還因此害哭了老師同學好多人。」
「教授醫生家的？」
吧嗒，吧嗒，她的眼淚落在紙頁上。
她說著又遞了一張照片過來。
還好江澈是農村出身，揮舞鋤頭，沒太久，就刨開了一個坑。
褚漣漪說著從包里取出幾張套了塑料封套的鋸齒花邊照片。
她穿著白裙子，扎著紅領巾站在爸爸媽媽中間。
「這幾張，是媽媽教我醫理，手繪的圖。」
路上方的窯洞口一對老夫妻像是議論過了，有些猶豫地招手，開口喊：「欸，你……是不是當年那個女娃娃？」
她把頭髮朝後攏起來，說：「我想戴給你看看。」
「媽媽在軍區醫院工作么？」
褚媽媽似乎有些不苟言笑，而且身上有一股嚴肅的軍人氣質，讓江澈忍不住說：「看了照片，等去看媽媽的時候，我一定發慌。」
褚漣漪ｈｅtuｂｏoｋ.cｏm•cｏm想了想，說：「行，那就麻煩爺爺奶奶了。另外，我想借把鋤頭。」
褚漣漪站住了，努力笑著，看過去。
說著話就進了村子。村裡人見著了，大多好奇地偷偷打量著他們，有些個年紀稍長的，邊看還邊眯眼撓頭，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麼。
準確的說也許應該叫發圈，綢布做的，扎馬尾時好戴。
鐵器交擊的聲音傳來。
「這張你多大啊？」江澈拿了其中一張跳舞的照片問。
她本當有的那些複雜情緒，都快被他折騰亂了。
「當。」
江澈伸手直接整疊奪過來，低頭只看了一眼，笑意就在嘴角浮起來。
「這幾張，是爸爸寫的申訴材料，寄不出去，只好藏著。」
在一間已經破敗坍塌的窯洞外，褚漣漪試著想找一棵樹，沒找著，只好憑記憶大概判斷。
「就這，你挖下試試。」
隨行的人落得遠，江澈和褚漣漪一道走著，看見放羊的人在山崗上，看見窯洞高低成排，一路咋咋呼呼。
她挽著媽媽的手臂，和_圖_書像兩朵花。
又一次，當他鋤頭落下。
褚漣漪這一天幾乎都是一個狀態，氣他吧，又忍不住看他，嘴裏說著他胡鬧折騰，眼睛里卻時時耐不住都是笑意。
說完她站起來，手上拿著一朵紅色的頭花。
他看見褚漣漪在翻看幾張紙，上面有手寫的字跡。
江澈用力地點頭。
打開是一層一層的塑料布，褚漣漪蹲在地上，小心地一層一層揭開。
「欸。」
「當然要看啊。」
「牛棚？……哦，你怕是只聽說，沒了解。實際哪來那麼多牛棚啊，何況那時牛比人金貴。」褚漣漪苦笑說：「關牛棚只是一個象徵意義，我們當時住在村公社留下的一間老房子里，倒也還能遮風雨。」
……
「……好了，你看。」戴上頭花，褚漣漪說著側了側頭。
褚漣漪低頭看了看，說：「十三，或十四那年的春天吧，後來……就沒有了。」她盡量說得不沉重。
不然就要生氣了。
「嗯？」
笑完努力還嚴肅，掰道理，說著別以為你們鬧一下就沒事，事情怎麼hetubook.com.com怎麼。
他翻看著照片，照片上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漸漸從戴著紅領巾到佩著紅像章。
「你，你要不要看看這幾張？」褚漣漪似乎有些小尷尬，問。
「爺爺奶奶人都挺好，沒給我們吃虧。」褚漣漪又說。
不自覺開始想想褚漣漪曾經的生活。
「嗯，兼著。」
那時豆蔻……她十四。
老人也對他笑，跟著向褚漣漪道：「多少年了，唉……回來看一眼？」
「知道就好。」褚漣漪笑一下，說：「媽媽嚴肅起來可是真的有點凶，但是如果爸爸還在……你們說不定能處得很好。」
「哦。」
他說的自然是到墳前。
這種時候，江澈知道自己不該說話。
「這小女孩真漂亮。」江澈抬頭，從心裏笑出來說。
當真好看，黑白一寸照里的女孩子尚且年輕，眉眼如畫，跟褚漣漪七分相似。半身照里褚媽媽年紀稍長，但是一身軍裝，依然英姿颯爽。
有點凶的褚媽媽，有軍人作風，規矩森嚴，總是被氣著了，板起臉生氣……然後又被父女倆哄得忍不住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