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天下災禍
第三百零六章 逍遙子

紅嶺掩藏在慶國境內石林山的余脈當中,周圍被高聳的石山環繞,只有這嶺上生著樹木、鬱鬱蔥蔥。西南邊缺了一角——這是常年累月採挖的結果。
在狼道人的計劃中豺道人是主角。但在此刻的紅嶺,他只是一個配角——或者說連配角都算不上,只是一個「背景」罷了。
無論他的皮膚、毛髮、衣服,都閃耀著微光。彷彿原本就是用各色金屬打造的,而今只是被打磨成了一個人的樣子。
文士說到這裏,移步到窗邊。豺道人忙向一邊避了避。他如今已是人的模樣,但臉頰處仍黃色的絨毛,看起來像是生了金色的絡腮鬍鬚。
此刻豺道人還在紅嶺未出。
紅嶺是一座低矮的小山嶺。但這個「小」也只是相對而言。否則這紅嶺被蓉城中人開採了許多年,早該消失不見了。
因而在豺道人第三次轉頭去看夜色中的蓉城時,他聽到那文士說:「……定為對方設下的圈套。https://m•hetubook.com.com宮主請看那蓉城上的雨雲。」
他生得白凈,蓄乾淨利落的短須,梳了道髻的頭上一絲不苟,沒有任何一根兒不服帖的頭髮。就連他青灰色的道袍都老老實實地下垂著,透過窗口吹拂進來的夜風都難以令它們稍微晃動哪怕一絲一毫。
然後再如眼下一般,刷拉一聲打開手中的摺扇、在身前輕輕地扇著,微微仰頭去看陽劍子——
他料想紅嶺中的豺道人或許會趁亂當即突入蓉城。但實際上……
狼道人所擔心的豺道人正站在一棟大屋的中堂里,安安靜靜地聽另外兩個人交談。
但此刻、陽劍子與他交談的時候,身子是微微前傾的。
照理說每一個要稱霸一方的雄才大略者身邊都有這種類似「軍師」的角色。但問題是這傢伙所說的話……
彷彿剛剛說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秘密」,現在正等待收穫那陽劍子的驚詫https://m.hetubook.com.com與讚歎。
堂中這中年文士自號「逍遙子」——陽劍子來這蓉城附近避難時候他就已經出現了。豺道人不曉得這傢伙是什麼來歷、亦不好問。但曉得自家宮主對他可謂言聽計從、推心置腹。
每次都是如此的。而且每次,他家宮主都會——
只可惜這陽劍子擁有一副端莊肅穆的面孔,無論是笑是怒看起來都彷彿戴了面具,豺道人猜不到他的心意。但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陽劍子深吸一口氣,忽然躬身向逍遙子拜了拜,從臉上露出一個刻板的微笑來:「啊……竟是如此呀!若不是先生提點這一句話,只怕我們當真要中了對方的奸計了!」
密集的房舍、井架、碎石土渣一股腦兒地堆積在這缺口處,有幾分村鎮的氣象。蓉城中的近半數勞力便常年在這裏勞作,到如今的結果是在地上挖出了一個缺口,在地下挖出了許許多多縱橫交錯的礦道。
豺道hetubook•com.com人的確是很想當即率領妖魔們突入城中的,奈何眼下此地不是他做主。
此刻這鐵人一般的陽劍子正與另外一人交談。相較於陽劍子的神異模樣,那人看起來便顯得……太普通了。
屋中的桌上只燃一盞油燈,映亮一小片區域。豺道人站在屋角的昏暗陰影當中,眼底泛著幽幽的綠,一邊靜聽一邊看窗外蓉城的方向。
實在快要沒法兒忍受這個傢伙了。
文士抬手,向蓉城的方向一指:「這雨雲低且厚重,只籠著蓉城。出現得突然,雨下得猛烈。以宮主的修為不難看得出這乃是有人使了神通。眼下,那蓉城裡必有高人坐鎮。若此刻貿然去了,只怕正中對方下懷呀。」
豺道人在心裏悶悶地嘆了口氣。
山嶺上草木茂盛處則另有洞天——一些高大華麗些的房屋被建造在那裡,可以舉高臨下地將紅嶺周邊的情勢盡收眼中。在這樣的一個夜晚,礦區中的房舍早就陷入黑暗,嶺上的屋m.hetubook.com.com子裡卻仍亮著燈火。
豺道人又嘆了口氣。實在不曉得這逍遙子究竟是個什麼來歷……竟叫他家宮主也不得不耐著性子遷就他。
就如同此刻一樣。
這屋用粗大的老竹建成,因而在這初秋的夜晚稍有些涼意。但屋中三人並不在意冷或熱這種事——畢竟他們似乎都並非凡人。
豺道人不動聲色,飛快地瞥了他家宮主一眼。
他簡直想要將這傢伙殺死。
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用鋼鐵澆築而成的。
可他也不是什麼魯莽之輩,曉得這傢伙如果當真有什麼大背景,自己莽撞行事只會為宮主帶來麻煩。於是在陽劍子來到這蓉城紅嶺之後的六年時間里,豺道人一直在試著搜集有關這逍遙子的任何一點資料信息,以期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這意味著這位在野的劍宮宮主極在意此人所說的每一句話,甚至用這樣認真傾聽的姿態來表示尊重。
一刻鐘之前,蓉城裡燃起了火焰,將半邊夜空映得微微發亮。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刻鐘之後,蓉城的上空又出現濃重雨雲,而後如同倒扣的銅盆一般向城內傾瀉雨水。因而眼下火焰已經滅了,只余未散去的雲。
如今的主事者正站在堂中,在燈光上閃著金屬的冷光。這並非一個比喻——這正是王伯剪口中的劍宮宮主、從前為木南居與畫聖效力的叛徒陽劍子。
卻說這邊狼道人的心思慘烈決絕,決定再「賭」一次。而另一邊——距蓉城二十余里處的紅嶺當中,情形卻並非狼道人所預料的那樣子。
「那雨雲低且厚重定是有人使用了神通城中定有埋伏」——這種事情即便是豺道人也推斷得出、猜測得出,更遑論自家的宮主了。但這逍遙子方才偏要神秘兮兮地將兩人召來、拿腔作勢一番之後、又足足耽誤了將近半個時辰才說出這狗屁話來。
看起來只不過是一個中年文士罷了。穿一身湖綠色的錦緞長衫,戴一頂烏紗的方巾帽。樣子不算好看也不算難看,是那種被丟在人堆里就很難再尋找出來的大眾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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