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您這句話，看我的吧。」管事的老大不小了，卻是跳脫的吆喝了一聲，像是小二似的，揣著一口袋的錢去找車票去了。80年代的火車可不像是動車時代，雖然都是綠皮車，個頂個的難買票，幾乎天天都跟春運似的。卧鋪票也不是想買就能買到的，很多列車都只掛一個卧鋪車廂，有的乾脆不掛。要買卧鋪票，光給錢還不行，得單位開介紹信，縣團級以下，沒有資格購買，軟卧的要求更是高到了廳級待遇。
「那邊的談的怎麼樣了？」巫塵遠有點緊張。
「氣頭過了又怎麼樣。」
海處長點了一下最後，道：「畢竟是年輕人，不謹慎，一下子就被鎖定了。」
但是，如果讓忙了這麼多天的手下們擠著硬座回去，巫塵遠的威信也就該掉光了。
聽說要回京了，整個國醫外貿的團隊一片歡騰，像是戰爭勝利了似的，恨不得丟下包袱蓋就上車。
「決戰？戰什麼？和咱們戰？」巫塵遠啞然失笑：「逃了這麼久，我看他是覺得逃不掉了，回來自首還差不多。」
巫塵遠扶著椅子，掩飾不住疲憊地坐了下來，又拍拍對面的椅子，說：「老海來坐，最近幾天，也是辛苦你了。」
「沒什麼辛苦的，都是為了國家，為了單位。」
「沒那麼嚴重，機緣巧合，我就是愛操心，說起操心，我有個想法，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呀。」
「行，談判團的工作也算是完成了，先回去也不影響什麼。」海處長本身是和_圖_書個很有個性的男人，可此時此刻，他是一點都不想表現出來，太累了。
「其他人計劃不變，談判代表團的成員先回去，你，我再留兩個人，就老李和小陸，咱們等楊銳回來。」
「謝巫總的賞。」老李唰唰的一打袖子，像是前清的滿人似的，打了個千兒，逗的所有人都笑。
巫塵遠也不由笑了出來。
「走也走不遠，我問過了，這小子可是個懶骨頭，好吃懶做得很，在學校里，每天都要吃肉……」老李抖了一下手裡的卧鋪票，道：「您想想，他要是乖乖的買張卧鋪票，咱們能知道他去了北京？要離開，我估摸著，他也得找人買卧鋪票，再說了，這麼小的孩子，到了京城，還不得把眼兒看花，他又有錢，不玩個十天半個月的，哪捨得去別的地方。」
巫塵遠彆扭的動了動嘴唇，手一背，回房間休息去了。
毫無疑問，這是個困難的決定。
「砸鍋賣鐵，不過了！」巫塵遠挺振奮的，特意指示說：「盡量給同志們訂卧鋪票，集中在一個車廂里，準備幾條煙，到時候給列車員送過去，另外，能訂軟卧就多訂一個軟卧，把老同志們安排進去，路上這麼久，大家也都累壞了。不要怕花錢。」
打千兒的老李起來了，笑道：「這事兒我也問了，楊家在京城應該是沒什麼親戚，他爺爺可能有幾個老戰友，我讓人在飯店裡查人頭了，只要是河東省開的介紹信，就特別關注，滿北京城和*圖*書，逃不到哪裡去。」
巫塵遠停下了倒水的動作，先將摘抄的電報拿了過來，只見上面簡單之極的寫著「代表團迴轉」五個字。
海處長保持著笑容，口中道：「比起在京城和咱們見面，楊銳還不如在河東與咱們碰上，他要這麼想，也不錯，對不對？」
「這個人能利用起來嗎？」
「咱們這趟，可是被楊銳給牽著鼻子走了，你說，他能簡簡單單的就露了馬腳給咱？」
「一個叫史貴的，我查過了，他是給西堡中學賣試卷的，與楊銳認識，家裡開了一個小飯店，在西堡鎮上。」
「屁的背景，楊家這個地頭蛇，根子深著呢，人家不願意為了咱們幾個外地人，得罪本鄉本土的。我也懶得費這個心思，對方承認電報派給楊銳了，我也讓人去京城的郵電局查了。」海處長說到此處一停，又道：「不過，算時間的話，楊銳坐今晚的車回來，估計也不會去拍電報了，再者，咱們也沒理由羈絆他。現在怎麼辦？楊銳要是真的回來了，咱們就撲空了。」
「而今啊，咱們國家最缺乏的就是這種精神。我記得在義大利的那次，也是你把局勢給扳回來了，這一次，又是你老海再次出馬，救了咱一場呀。」
「捷利康公司的人，也回京城了吧？」巫塵遠突然問了一句陸成才。
「哦，有背景？」
最近幾天，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睡覺，縣城裡也沒別的娛樂，除了睡覺，真找出事做了。
「哦，和圖書你說。」
「就覺得……就覺得，好像還有更好的技術。」陸成才自知失言，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陸成才只能傻笑：「能談成啥樣啊，就耗著唄，英國佬的要求又高了。另外，他們好像有點看不上天津那邊的技術。」
「希望如此。」海處長的聲音，多少有些消沉了。
「看不上？什麼意思？」
這張的字多了點：問好，準備回程。銳。
巫塵遠這個國醫外貿的副總，倒是夠得上軟卧的標準，可自他以下，有資格坐卧鋪的也就是兩三人。
「就怕他從北京又走了別的地方。」
巫塵遠自家人知自家事，國醫外貿是個外貿企業，可沒什麼技術性的專利，因此，他很自然的想到了楊銳，問：「英國人覺得，這個輔酶Q10的技術更先進？」
「我也差不多，氣久了，氣不動了。這孩子，估計是算著咱們的氣頭過了，才回來吧。」
「發電報和接電報的都是誰？」
巫塵遠眉頭一皺：「老海，到房間里說話。」
但是，如果不相信這個情報，全師迴轉京城且與楊銳失之交臂，巫塵遠敢說，自己就甭想拉人來河東了。
「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海處長又給了他一張摘抄的電報。
「是。」
「您還生氣嗎？」海處長突然來了一句。
「是，他們說是國際水平，值得建廠投資。天津那邊看咱們投資的事黃……耽擱了，就想讓他們把廠子建那裡，英國人覺得不值當，最近就扯這事呢。」
「老外給
www.hetubook.com.com楊銳的評價很高嘛。」巫塵遠哼了一聲。
想著總歸是要回京了，巫塵遠才把準備的最後一點經費都給掏出來了。這裏面，有些還是從弗蘭奇他們的接待費身上省下來的。
至於現在，巫塵遠看看自己鬆軟的手背，搖頭道：「談不上生氣了，我現在，就想妥妥噹噹的，把這件事給辦下來。」
所有的證據就只是兩張來往的電報，其中一張還特意署名了，現在看來，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
「我考慮著楊家是地頭蛇，就讓省廳的同事，幫我跟了跟最近的電報，這是昨天發出去的。」海處長進了巫塵遠的房間，將門關上，就直接說了情況。
巫塵遠也挺暢快的，心想：還是這樣的幹部好啊，任勞任怨，事情也辦的妥貼。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不懂事，動不動就鬧失蹤，到了京城又能怎麼樣？等我回去了，有你哭的。
巫塵遠好說歹說的讓大家收拾好裝備，又請縣委的食堂幫殺了一頭豬，給大家加餐。肉票是單位小金庫里最後的一點留存了，巫塵遠也掏了出來，除此以外，還有大把的全國糧票和成箱的西鳳酒被送了上來。
第二天一早，國醫外貿的工作人員繼續打包行李。管事的人也將票給買回來了，得意洋洋地宣布：「12張硬卧，4張軟卧，費了老鼻子的勁，晚上六點出發。」
國內的所謂社會經驗，在80年代格外好用，近乎于不可或缺。
海處長微微頷首，留下一地胡思亂想的工作人員。
巫和圖書塵遠也從小院裏面出來了，很高興地看了票，說：「老李有功，晚上賞一個水煮蛋，最大的給你。」
「就怕咱們回了京城，他又回來了。」海處長的聲音悠長的傳入院內。
「他要真算到了這一步……」巫塵遠搖搖頭，勉強一笑，道：「算了，總歸是找到了線索，不管他是回來也好，留在京城也好，見了面就好談了。」
陸成才嘿嘿的笑。
「對了，楊銳找到了沒？」巫塵遠隨口問了一句。
巫塵遠腦中，頓時浮現起初到西堡中學的憤怒。當時，暈車暈的上吐下瀉的他，真的是有掐死楊銳的衝動。
「在哪都一樣，我要是他，就一直躲著算了。」
後者打了個磕絆，點頭說：「前幾天打電話，聽說在天津。」
「比較難，油鹽不進，省里來的公安不太願意用手段。」
海處長看著他操作完，才點頭道：「我覺得，他有點回來決戰的意思。」
「你是說，他故意的？」巫塵遠不由自主的去端杯子，發現海處長面前還沒有，又燙了一個瓷杯，給他多放了茶葉。
「再躲著，談判可就真黃了。」海處長望著巫塵遠道：「咱們等得住，捷利康的人，怕是等不住了。」
巫塵遠頓時陷入了沉思當中。
當然，要是想點盤外招，願意多掏錢的話，普通人也不是沒機會弄到卧鋪票，但麻煩且不去說，往往並不能保證，從根子上說，這還是求人的事。
「您還堵著氣呢。」海處長笑了。
「能證明是發給楊銳的嗎？」
「也是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