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主任一看，指指郝玉，不言聲的回去了。

到下班了，銀行主任才出來，命令道：「今天所有人都留下，盤賬以後開會。」

主任話畢，剛才還在罵他的職員都閉嘴了。

主任嘆口氣：「這的確是困難，但困難就是用來克服的嗎？這樣，咱們先說說了解大客戶的問題，小陳，你來負責。」

楊銳暗自一笑，這就是沒有經過考驗的稚嫩銷售了。

眾人一邊罵主任，一邊乖乖的盤賬，然後集中起來開會。

楊銳早起跑步，剛剛結束準備去食堂，就見一名高高瘦瘦的年輕人站在路口，對他露齒一笑，說：「楊銳同學，我買了油條豆漿，趁熱喝吧。」

郝玉嗚嗚的哭，不說話。

銀行主任倒是不在乎她從哪裡聽來的，摸著額頭問：「消息確實嗎？」

許多人乾脆就把國債當做另一種形式的稅收了，銀行自己人都不願意拿國債，普通人願意買國債的就更少了，主動購買，往往都是帶著一種奉獻精神的。

僅僅是為了儲存試劑，實驗室就需要新購-15度的冰箱，混勻器，移動紫外燈等裝置，標本製備和擴增所需的設備就更多了，後世常用的PCR擴增儀是不存在的，楊銳必須自己購買溫度控制設備，流速控制設備等來組裝，常用的離心機水浴機也需要提高兩三個檔次，多花兩三倍的價格。

出了門，小陳就開始圍著郝玉打轉，探問了不少的信息，才回家考慮對策。

楊銳也買不起一次性手套，就用B級產品，每盒乳膠手套也得上百元。

一次性的消耗品亦是價格不菲。手套，吸水紙，耐高壓離心管和加樣器洗頭等物品，都是很大的一筆開銷。

「這段時間，小陳，你m.hetubook.com.com也想辦法接觸了解一下。」吵歸吵，主任不敢再指派郝玉了，換了一個年輕人，又道：「除此以外，大家還要積極的想其他辦法，爭取完成國債銷售……好了，散會……」

他自然不會主動搭訕，辦好了業務，轉身就走。

郝玉咬了咬下唇，道：「就是說，只存活期的話，您的利息損失會比較高，不如存一些定期，再購買一些國債產品，這樣能夠讓您的利息增加，又不影響您的日常使用。」

這筆錢用來建一個國家級實驗室還不太夠，但用來維持一個實驗室的運轉是沒問題的。

「不能讓他認真考慮，誰認真考慮以後，會賣國債的？」辦公室男此言一出，周圍就有斷續的笑聲。

對於沒有職務晉陞的員工來說，職稱晉陞是提高薪水和地位的唯一手段。而評先進評優秀，又是評職稱的前提。

一會兒，對公櫃檯的馬大姐忍不住道：「我已經連續兩年優秀了，再差一年就能升了，名額說什麼都要留一個給我。」

銀行大客戶服務，在金融人士毫不知情的角落裡，被倒逼產生。

前所未有的嚴厲把大家都給說傻了，一個小小的分理處，本身不會有太苛刻的上下級關係，誰都沒想到主任突然發飆。

楊銳出了門，銀行主任才又氣又急的回來了對郝玉道：「你怎麼又這樣？」

另外，得到優秀和先進本身就能增加一級工資，雖然不多，一年年的發下來，也不無小補。

80年代沒有刷卡一說，每次簽單后，如果要付款給國外總公司，就由楊銳簽字確認，再由香港華銳公司支付賬單，但如果要付款給國內公司，或者外國公司的國內分公司，和圖書楊銳就習慣支付現金了。

如果是頂級奢華級實驗室，一盒100隻的一次性丁腈手套就要上千元，這些都是隨用隨丟的東西，一個運轉流暢的實驗室，一天就能用掉一兩盒。

主任也尷尬了，卻不能丟了氣勢，沉默片刻，道：「郝玉同志，你也是入黨積極分子吧，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要求你做了什麼，要當這個罵名？咱們分理處地方偏僻，很少有大客戶，現在正好有一個在你名下，你不積極應對，還消極對抗，這是黨員作風嗎？郝玉，你既然不同意我的建議，那你提出一個來？」

好在元旦已過，銳捷和西捷工廠的分紅也到了支付的時間。去掉楊銳提前預支的數十萬美元再投入，楊銳在1983年的最後一個季度，仍有十多萬美元的收入。

楊銳的實驗室基建完成，就到了儀器進場的時間了。

「郝玉，你說說。」主任點名了。

主任如果把郝玉丟回給支行，再分配肯定會去更偏遠的地方，除非她主動找人幫忙。

主任看著郝玉，道：「今天人人過關，必須想出怎麼銷售國債的方案，如果想不出來，咱們分理處所有職員必須分攤這筆國債。再過兩個月就是春節了，大家想過一個好年，我更想大家過一個肥年，但是，賣不出國債，咱們今年的評優評先的名額就一個都別想留了，獎金也是一毛錢都沒有，一年的辛苦白費，大家想這樣？」

郝玉得淚相助，勇敢抬頭，爭辯道：「說好話沒有用，你還想怎麼樣？我還能怎麼樣？你想我怎麼樣？你——你個臭不要臉！」

接下來的一周，楊銳就在簽單和付款的過程中度過。

「有愛好就行，有愛好是好事…和圖書…」主任連說幾遍。

再者，楊銳也不需要立刻就建一個真正的國家級重點實驗室。即使PCR研究的投入不菲，也不是一月兩月的事，而他的分紅卻是源源不斷的，至少還能吃好幾年。

「我去年就讓了一次，今年不能再讓了。」坐辦公室的男人也說話了。

「討論銷售國債的方案，討論不出來不休息。」銀行主任瞪了郝玉一眼，回辦公室了。

眾人再次默然。

「什麼意思？」坐在會議室里的楊銳正是數錢數的手抽筋。他取的錢太多，在沒有VIP室的前提下，每次要麼在會議室，要麼在銀行主任的辦公室。

「他是倒賣郵票的？那怎麼在我們這裏開戶？」國內的郵票市場，大約是改革開放以後第一個資本市場，大宗的資金在郵票市場上流動，帶動起了一股虛擬財富的浪潮，在人均工資數十元的年代，一張郵票動輒上百元，一次交易多達數十萬的市場，讓全社會都知道了集郵和炒郵的概念。

「大概吧。」

主任擺擺手，道：「他有錢，喜歡郵票，這樣子，咱們先介紹一些有郵票的人給他。他要用錢，就要和咱們銀行多接觸，賣了郵票的人，得了錢也要有個去處，咱們先創造機會，再考慮抓住機會。」

「我可以向支行申請，調你去別的分理處。」主任拿出了殺招。對於沒有失業之虞的職員來說，工作地點是很重要的工作要素。在北京工作還是北京外工作，在市內還是郊縣，區別都很大。

「怎麼又開會啊。」眾人怨聲載道。

郝玉沒想到楊銳拒絕的這麼乾淨利落，心裏覺得有點不舒服，快速給他辦理業務，再不言聲。

「得先知道人家的喜好吧。」馬大姐說hetubook.com.com話了：「咱們就把他當領導好了，以後再來，都當是領導視察，認真做好服務，再說資金處置的建議的時候，人家總會認真考慮吧。」

眾人應諾。

三天後。

郝玉搖頭：「他光買，不賣。」

主任「啪」的一拍桌子，道：「你剛開始說說好話，人家興許拉不下面子，買你個一千八百的，現在，人家已經拒絕過兩次了，你再說好話就有用？你的好話就那麼值錢？你當自己是什麼？好話精？建國以後，這中國就沒有成精的玩意了！」

前兩聲是裝的，緊接著，眼淚就像是擰開了龍頭似的，自然而然的下來了。

「行了，多大的人了，有什麼好哭的？其他人說說，有什麼主意？」主任也不逼郝玉了，但總是沒有一個好臉色。

主任呵呵一笑：「說好話就行了？你當你是誰！」

郝玉負氣道：「你不就是想要我說好話嗎？我說不就行了？用得著這樣的嗎？」

銀行主任眼瞅著楊銳每天或取款或預約取款數萬乃至十數萬，心癢難耐，銀行櫃員郝玉在他的要求下，這天終於忍不住輕聲道：「楊先生，你在本行的活期存款比例非常高，是否需要買一些固定收益的產品？」

「您有辦法嗎？」馬大姐耐不住了。

「沒興趣，你們的主任已經說過這個了。」購買國債本身很難賺錢的，學楊百萬那樣倒買倒賣，卻是時間未到，而且，楊百萬能夠通過政策考驗，楊銳卻不一定。

他點了一名男櫃員，然後問郝玉道：「郝玉，你來表個態，你要是不願意負責此事，以後就不要上櫃檯了。」

與民用項目相比，國外的科研儀器廠商很早就在中國布局了，渠道售後都相對完善，除了時間稍微有點拖和圖書延以外，倒是沒有多少麻煩，至少在北京這樣的地方，購買和安裝都是相當容易的，國內能買得起進口儀器的機構，北京至少佔了一大半。

郝玉不敢硬頂了，滿臉淚痕的抬頭道：「我不走，我能做好櫃員，我知道楊銳……這個大客戶喜歡郵票。」

「你怎麼知道的？」

這是個痛苦和快樂的時間，痛苦在於花費太高，快樂在於敗家的興奮。

在付款最頻繁的幾天，楊銳幾乎每三天就要去取兩次錢。

評優評先聽起來是個很虛幻的東西，但在基層崗位，其實是非常重要的。

增購的儀器也是陸陸續續的運來，由廠商派人前來安裝。

「我又怎麼了？」郝玉覺得委屈，梗著脖子倔了起來。

主任打斷道：「今天不是讓你們爭辯先進給誰，再不同心協力，咱們今年就沒先進和優秀了。獎金也沒有了，明白不？有什麼主意都說說，我先說自己的，我認為主要銷售對象應該定位為咱們分理處的大客戶，邀請大客戶購買國債，說服他，如此既能解決咱們的燃眉之急，又能加深與大客戶的關係。咱們銀行和其他企業不一樣，關係這個東西，什麼時候都不嫌多。是不是？」

80年代的國債確實很少人有興趣，因為現在的通貨膨脹很嚴重，國債的利率比起定期存款來說，也不佔優勢，最重要的是80年代人都很缺錢，基本生活的資金都不夠的情況下，又哪有餘錢做投資。

郝玉愣了片刻，不知如何應對，乾脆雙手往桌子一趴，嗚嗚地哭了起來。

「他上次偶然說了一句。」郝玉有點慌，她總不能說自己上街無意中遇到了楊銳和別人逛街，然後偷聽到了這些。

此罵一出，滿會議室啞然。

「不上櫃檯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