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對藥廠來說，藥效並不是爭取市場的核心競爭力。

國企廠的工資低，但是穩定，這是大家都能理解的平衡。

大家同在一個參觀團近一周時間了，互相都有些了解。

現實的話題太沉重，就是老廖，也不由自主的垂下手臂來。

楊銳端著一盤子肉，揚聲道：「我知道，很多企業都在為如何通過GMP標準而擔心，尤其是一些小企業，認為自己通過GMP的幾率很低，現實的情況也是如此，我們是不鼓勵小企業繼續生產藥品的。製藥企業是關係到所有人健康的大事，小型企業無論是成本還是技術水平，都跟不上，遲早是要淘汰的，我們現在做的，也是就是這樣一個淘汰過程。」

也就是88年的GMP出來以後，大家才有所收斂，當然，主要也是各地的其他藥廠起來了，銷售變的沒有那麼容易了，利潤也就壓低了，但生產水平是不會輕鬆提高的，新建的廠子，往往還更離譜，有的時候，生產中成藥的時候，工人下錯了料的情況時有發生，再好的機器也沒法阻止你少下料或者胡下料。其實也沒關係，有些藥材在採購階段就因為回扣或愚蠢的原因而發生了變化，像是原本應該種植三年才有療效的甘草大黃，一年就採收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本該用發酵米醋的，用了工業醋酸，黃芩裏面摻上桑寄生，負責採購的小哥有經驗的多吃回扣，沒經驗的白白被騙，實屬正常。

「落地什麼？」

「調整？」

幾年前的時候，他的這份工資還挺耐用的，單位的獎金也多。那時候的藥廠太和*圖*書賺錢了，不管你生產出來的是什麼垃圾貨，只要搭上線了，藥品是全銷售的。幾十號人的一個廠子，基本都是新手，生產出來的幾款葯竟然沒有一個殘次品，那時候，只要瓶子不破，外形無損，就沒有賣不掉的葯。

「關門就關門，我們換個單位做就好了，國家還能不管了？」國企幹部更在乎自己的職位，卻不怕真的丟了工作。

引導員顯然不知道有此一問，也是一臉懵逼，少傾，才期期艾艾的背誦道：「按照GMP標準，生產區應該有隔離設施，而且生產區的潔凈廠房應該形成獨立小區……」

引導員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一下子卡殼了，連此前背下來的句子都給忘記了。

聽著滾滾而來的怨言，楊銳可惜的看看盤子里的豬蹄，默默的換成了肘花。

老廖頭都不回，就嫌棄道：「那你知道是超多少標準？隔離區是800米還是80米？給我們看這些沒用的有什麼用？華銳有錢建葯谷，那是銀行給貸的款，你有本事也貸100億出來看看，你一個月工資有1000塊嗎？」

「什麼落地了？」

不過，對企業本身，清理所帶來的壓力也是巨大的。

車上再沒人說話。

「其實，這次請大家來，主要就是給大家一個機會。」楊銳的聲音清亮，蓋過了無數的嘟囔聲。

但外部的壓力就不同了，同行之間，更是絕對的冤家。

一群傘兵，茫然無措。

一屋子的葯企幹部都靜了下來，就算是抱怨的人，也是藏在人群中抱怨，誰也不敢正面對楊銳挑刺，那是找死hｅtｕｂｏok•cｏm.ｃom。以GMP審核委員會目前的威勢來說，他不僅能讓不合規的企業完蛋，也能讓合規的企業完蛋，他甚至能決定完蛋后的姿勢，是拆分還是倒閉，是停工還是吊銷拍照，結局都大不相同。

企業倒閉是企業主最大的恐懼，老廖也不例外。聽著同車人的話，他有種被掘祖墳的憤怒，起身就罵：「你說誰死？誰死？」

「醫藥生產廠區周圍，尤其是生產區域周圍，不得有影響藥品生產和產品質量的污染源。要做到這一點，廠區就必須遠離交通幹道，周圍也不能有大量粉塵、煙氣和有害氣體的工廠和作業場所，大家現在看到的人工湖，就是我們為了與其他廠區做隔離而設計的。」電瓶車上，年輕貌美的引導員，有些生澀的背誦著台本。

「多大的區？」小老闆最不愛聽的就是這些組合起來的句子，被繞進去以後，經常要很久才能清醒過來。

人工湖旁，微風微寒。

原料葯也好不到哪裡去，青霉素那麼簡單的東西，都有生產出問題的，更不要說是複雜些的原料葯了。

「大家好啊，我是楊銳，早上沒吃飯，有點餓了，大家也先吃飯啊……」楊銳太知道這種情況了，故作鎮定的舉起手來打招呼，腳下默默的靠近進出口，隨時準備撤人。

楊銳用手壓了壓，道：「今次的會議，主角不是我，是大家。是全國數千家企業，互相調整的一個大平台。我給取了一個名字，叫落地成盒。」

「廠區馬上要到了，我們準備參觀廠區吧。」漂亮的引導員怯生生的說了一句，稍和-圖-書稍消減了大家的火氣。

「怎麼調整？」

現在還沒到大下崗的時間呢，包括胡池在內，也沒有人敢開啟這道大門。

「老廖，別為難人家一個小姑娘了。前天的介紹會不是都說了，廠區乾淨就行了，人工湖是人家華銳葯谷建的，你達不到就達不到，人家是超標準的。」坐在第三排的是名國企幹部，身著一身白色，像是人工湖裡的白天鵝似的，氣味衝天。

繞了人工湖一圈，一車人被送到了園區食堂吃飯，眾人才重新呼朋喚友的熱絡起來。

「我們吃不進去飯。」

身為私人小老闆，先富起來的一批人，老廖看不慣國企幹部久矣，此時終於有機會一吐為快，心情大暢。

就算有一兩個二愣子，此時也被周圍的人給拉住了。

GMP標準自88年頒布至今，有希望通過的企業，都已經在拼搏了，剩下的，無非是想要尋找些門路罷了。

誰能想到，這樣的貨色，如今竟然能有百萬千萬的資財，而他堂堂大專生，一個月連1000塊的工資都沒有。其實，別說1000塊了，他的實際工資只有468塊，偶爾雖然有獎金，卻也就是幾十塊一百塊的。

沒辦法，企業眼看的都要完蛋了，想好好說話，都不一定有機會。

「落什麼地了？」

「就是說，要達到GMP標準，就得自建人工湖？」坐在引導員後面第二排的小老闆滿臉懵逼，面前的人工湖比老家的堰塞湖都大，在廠區里建出來，那得花多少錢？把廠子賣掉，也就夠挖塘的錢吧。

企業倒閉，又哪裡能如此輕鬆面對。

藥品是一個硬和*圖*書需求，醫生讓你注射青霉素的，你就得注射青霉素，讓你吃党參的，你就不能自己買西洋參吃。吃好了病你就感恩戴德，吃不好了也別怨天尤人。

楊銳等眾人消化了幾秒鐘，繼續道：「GMP計劃是兩年多以前就頒布了，計劃也計劃了四五年了，到了現在，緩衝期剩下的很短了，但是，我們還是願意給大家更多的調整機會。」

國企幹部的心情不好，決定讓其他人的心情也好不了。他抽動兩下鼻子，道：「外國生產藥品是很嚴格的，有的國家，全國就一兩家葯企，多的也不過是十幾家，還都是大型的高科技工廠。國內為什麼要搞這個GMP標準？就是企業太多了，散而不精，幾千家葯企，大部分都得死掉。」

老廖擼起袖子就準備干仗。

楊銳並不掩飾GMP的本質，它就是政府利用公權力，對醫藥衛生領域的一次清理。

一個國家4000家醫藥企業，以至於一個鄉鎮都有多家小作坊生產藥品和衛生器材，這是極不健康的。對所有人都不健康，哪怕是京城的達官貴人們，也不敢保證給自己止血的衛生棉，會不會來自臭氣熏天的黑作坊。

「大家也可以把本次會議，看成是企業相親會議，看對眼的企業，互相合併、收購甚至拆分買賣都可以。我們不限制三妻四妾，也不反對一女二嫁，但是，大家要注意，這樣的機會是很難得的。GMP標準是去年就制定出來的，接下來再修改，只會越來越嚴格，而不會放鬆的，所以，大家早作打算。」楊銳說到這裏，人也縮到了打飯的櫃檯後面，順手拿了根heｔubｏok•cｏm•com豬蹄，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之外。

小的爛的破的臭的倒霉的企業，都會被清理出去。

「誰弱誰死。」國企幹部一點都不怕他。這裏又不是土老闆的地盤，他能怎麼樣，就是進了派出所，倒霉的也是沒編製的。

有著急的已經喊了出來。

老廖這個小老闆確實讓他很看不慣，土不拉幾的不說，還沒有自知之明，要是放在二十年前，這樣的人想當一個臨時工，都得用「求」的才行。

「得了，咱們說不定都得關門，有什麼好爭的。」坐在最後排的老幹部說了一句。他是家小廠的廠長，屬於街道辦下屬的國企，也是眼瞅著要被關閉的規模。

楊銳看著眾人，鄭重的道：「落地成盒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每個企業都是一名傘兵，從天而降，準備在醫藥市場上攻城略地。但是，傘兵能攜帶的裝備給養都是有限的，所以啊，落地后陣亡的，受傷的企業，還有弱小的企業，就要成為給養盒子，背負在強壯的活下來的傘兵身上了。」

「楊教授來我們桌……」

豬蹄啃起來不雅，不好談話。

「咦，楊教授吧？是楊教授吧。」正在打菜的某人，眼睛一瞥，突然瞄到了楊銳，瞬間激動起來。

國企幹部的嘴角動了動，卻是被憋的夠嗆。

「楊教授威風啊，您一聲令下，全國的醫藥企業都派人來了，您連個面都不露……」總有不開心的人，陰測測的說話。

小老闆不甘示弱，雖然坐回了椅子上，語氣卻是惡狠狠的道：「錢我早就賺夠一輩子花的了，關門就關門。」

只是餐廳不提供酒水，讓氣氛不能升華到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