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再起恩仇

八年後的相見,一段段奇遇,緣分再起之時,眾人成長之刻。

第十五章 飛賊

「哪裡走!」韓夜一聲怒喝,右手一伸,直朝假小二抓去,本是想抓假小二的肩膀,但不知是他自己準度不夠還是對方躲得太急,手只抓到了假小二的帽子。
是日,風和日麗,韓夜不打算像往常一樣步行,洛陽的南面有一洛水,風景怡人,他無錢坐船,便自己做了一個竹筏,撐著竹竿在那洛水之上緩緩前行。
店小二聽到聲音后,停了一下,背對韓夜道:「毛巾呢,留給你擦乾淨衣服,酒菜呢,就當我送你的好了,再見。」說罷,那店小二竟是一個縱身,躍出門外,消失在門外的大街上。
懊惱歸懊惱,韓夜也只能轉身了,他懷裡僅剩一點碎銀,今晚還能勉強找家店子睡覺,但他也不得不想好明天如何掙點生活的費用。月夜中,韓夜下了房頂,略顯喪氣地在已鮮有路人的大街上走著,夜風凜凜,那男子漸漸沒入了黑暗。
「是嗎?」韓夜望著姑娘那晶瑩閃爍著淚花的水眸,心軟了,這姑娘的身世和自己多相近啊?明月下的這個俏姑娘,他嬌小身姿似在風中飄搖。姑娘啊,這麼多年,你也過著和我一樣的日子嗎?韓夜見狀,理解地舒展了清眉,轉過身去,把背對著那姑娘,嘆道:「我追不上你,你走吧,以後別再偷東西了。」
一瞬間,烏黑雪亮的長發在空中散開,那人在驚慌中回過頭來,月兒,不知何時變得皎潔,照亮那人的臉蛋。纖細的眉毛,盈盈如波的水眸,彎彎的睫毛,小巧的嘴,還有因為驚慌而微微泛紅的面頰,他,哦不,應該是她,原來如此俏麗……
這假小二對自己的輕功身法還挺自信,他自顧自地在房屋瓦片上疾行,全然不知右旁的另一排屋頂上,有個身影在漸漸向他靠近。
夜晚的洛陽里,迷離的月色下,兩行屋頂之上,有兩個人正快步追逐。跑的那位假小二行動敏捷、輕躍如飛,他時不時按一下他頭上要被風吹走的帽子,帽檐旁的幾縷長發悄悄伸了出來,或貼在雙頰上,或在迎面風中飄舞;追的那位俠裝男子身法玄奇、疾速似風,深藍色的衣袍迎風響動,烏黑的長發飄飛到身後。
「哼!」韓夜蹙著秀眉,忽而猛地一拍桌子,把旁邊的小二都嚇了一跳,不過他此刻已無暇顧及小二的感受,因為他懷裡的那一個月酒錢已經不翼而飛了。
「啊呀!」假小二聽背後有動靜,回頭一看,登時嚇得不輕,他慌慌張張地快步往前跑,步子也變得零亂不堪。
「來咯~!」這店裡有四五個店小二,其中一個十分機敏,那邊客人剛招呼完,馬上就趕到這邊m.hetubook.com.com來了,他問男子道:「客官,您要點什麼?」
而另一邊,那位騙到錢財的姑娘也不再竊笑了,她甚至有些不清楚自己的用意,明明剛才可以從頭騙到尾,還省去不少麻煩,可為什麼走之前還要告訴那男的呢?
「是是,您稍等。」小二說著便轉身去櫃檯拿酒了。
遺憾的是,如此美景,卻少了美酒作伴,韓夜總覺得缺點什麼,河風透著水香,漸漸就多了幾分傷懷。師父的墓幾年前就找不到了,可能因為那片地帶本來就很潮濕,陰雨連綿,水土流動得快,以至於連那塊刻字的牌子也不知到哪去了。爹娘的墓倒是被司徒勝砌在鳴劍堂的青山上,韓夜每隔一年去探一次,也是那個時候探聽兇手的消息,可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這樣一想,韓夜都覺得這八年的時間除了行俠仗義,他也沒做過更多有意義的事,心裏油然生出幾許惆悵與挫敗感。
「我……會死在這裏嗎……?」韓夜心裏有一絲悲傷、有一絲絕望,他還有很多事沒做,他還不想死,可是……
來著身材瘦小,穿著店小二的衣服,戴著一頂店小二常戴的帽子,低頭端著裝滿菜肴的盤子,搖搖晃晃地從韓夜旁邊經過,一不小心,盤子里的一碗湯被晃了出來,不偏不倚,剛巧掉在了韓夜懷裡。
「哼,本姑娘才懶得理你呢!這銀子嘛,姑娘我就先收下了,算給你個教訓,下次可要注意嘍!」姑娘說著把韓夜裝銀子的袋子放在頰邊晃了晃,春風得意、笑臉盈盈,她朝著韓夜俏麗地眨了一下右眼,便一個轉身飛步躍上城牆,然後往城外的黑暗中一跳,不見了蹤影。
不知不覺,已過了半個時辰,韓夜桌上的空酒罈已有四壇,加上韓夜剛放下的那壇酒,共是五壇酒了,喝了這麼多酒,韓夜也只是臉頰微紅,醉意並不太濃,不過,由於他太過陶醉於美酒之中,以至於旁邊過了人他也未曾察覺。
八年後,洛陽城的大街上。
「我……」被姑娘這麼一說,韓夜到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了,他看著風中月下那俏麗的姑娘,惋嘆道:「你何必要偷東西呢?可惜了這麼好個人。」
韓夜覺得有些不對勁,便朝那即將出門的店小二問道:「盤子和毛巾都不要了嗎?」
「我、我也不想啊……」姑娘說著,美目里泛出淡淡的淚來,她用輕輕握起的縴手去抹眼角的淚,憂傷地道:「我大小就沒爹娘,如果不是有位師父教我偷竊之術,我可能早就餓死街頭了……平時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做這種事m•hetubook•com.com的,只是這幾天我師父得了重病,我實在沒有辦法……」
話說那假小二偷了錢后,便迅捷地跳上屋頂,在洛陽城各種住房建築上行走自如,一邊還看了看手裡袋中的那點銀子,眉頭一皺,道:「這呆瓜,看起來聽爽快的,怎麼袋裡才這麼點錢?真掃興!」
危急時刻,韓夜並未放棄生還的希望,他將身上的玄元真氣釋放出來,黃綠色的淡淡真氣縈繞在他的四周,不過,真氣再密也不能隔住流水,韓夜漸漸感到呼吸無力,意識也愈漸模糊。
終於,兩人停下了追逐的腳步,冒充小二的那個姑娘完全轉過身來,柔美的長發映著和風飛揚,嬌俏的身影在月輝之下惹人憐愛。
說到這個深藍色俠裝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長大了的韓夜。這些年來,他一直行走江湖、獨劍步于風雨之中,做了許多行俠仗義之事,想以此彌補他師父索命閻王的過失,同時,他也不忘找尋殺害他家人的兇手,可惜至今仍未得一點進展,就算鳴劍堂那裡也收不到半點關於兇手的消息。常行俠義之事,總能得到一點來自於感恩方的錢糧,韓夜便以此度日,但他每每行事都掛著「索命閻王之徒」的名號,待小有名氣之時,也是江湖一些居心叵測的門派追討之時,而韓夜倒也機敏,憑著自己高超的身法和技藝,屢次逃過了危機。再說到鳴劍堂,韓夜為了調查曾回過那裡幾次,每次都沒停留太久,但鳴劍堂那邊聽說他是索命閻王的徒弟,為不惹火燒身,都或多或少地與他保持了隔離,韓夜知道這種事早在預料之中,但他調查完后,順道打聽司徒雲夢的近況卻又不忍去見她,漸漸都以為這輩子與她算是有緣無分了,就算自己心裏永遠無法忘記,可時隔這麼多年了,她還記得嗎?
不過事情往往出人意料,但見那姑娘左手按于纖腰上,輕輕彎下腰來,朝韓夜做了個鬼臉,得意地笑道:「呆瓜!我師父早不在人世了,行走江湖也不長個心眼,被騙也活該!嘿嘿!」
「其實,他人倒是挺好的……」姑娘拋了拋手裡的錢袋,靈目一動,淡淡地想了會兒,最終還是步向遠方……
「我知道我跑不掉了。」姑娘的眼眸里映著明亮的月光,隱隱閃爍著無助和孤寂,彷彿是認命了,她緊閉美眸,用那清脆而略似鶯燕的聲音道:「你想怎樣隨你啦!」
「八年了,你早忘了我吧?什麼青山之誓,不過是兒時的一句戲言對嗎?」韓夜緊緊抓著手裡的玉墜,合上清眸,眉間頗含哀傷,他心道:「就算你不記得我了和圖書,我也會永遠把你深藏在心中,背負的太多,相見不如不見。」想著想著,韓夜睜開清秀的眼眸,帶上酒袋和寶劍,踏上了新的旅程,他掩上門來,門前射在地上的最後一縷陽光也就此暗淡。
「當然有!」小二道:「洛陽最出名的就是寶豐酒,清香芬芳、甘潤爽口啊,我們店裡剛從寶豐收來一批貨,您要不要?」
「雲夢,已經八年了,一路錯過很多紅塵,我果然還是忘不掉你啊……只是我現在這樣,更加給不了你什麼,希望你能過得好吧……」韓夜苦嘆一聲,搖了搖頭,這時小二已將酒菜端上了桌,韓夜二話不說,先嘗了一口寶豐酒,果然是清新芬芳、甘潤爽口、純凈綿柔、回味無窮啊!
男子道:「你們這店可有酒?」
「客官!說到酒,您可真找對了地方!」小二連忙神采奕奕地道:「整個洛陽城,就我們這裏存酒最多最齊!」
假小二的身法固然了得,但這八年來韓夜一直苦練疾影步,身法更在他師父索命閻王之上了,又怎會輸給一個小毛賊呢?因此不知不覺中,韓夜已到了與假小二並排的位置。
如此夜晚,對手突然發來暗器,那可真讓人防不勝防啊!所以韓夜一聽有暗器,頓時一驚,便調整身姿欲躲,速度也緩了下來。但自韓夜聽到假小二喊著要發暗器后,半晌卻只聽到陣陣微風之聲,假小二則早甩了他一截路了,韓夜稍稍一想便明白被假小二耍了,他皺眉心道:「好狡猾。」
「是嗎?那開一壇過來試試。」男子饒有興緻地道:「菜我不多要,弄兩三碟小菜過來就行。」
韓夜已經沒有辦法細想,他在洛河清澈的水流里漸漸昏厥過去……
假小二被人抓到,自然是要掙扎,他又跑動又甩頭,只想擺脫韓夜的捉拿,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帽子被韓夜從頭上抓了下來!
「毛賊休走!」但聽右邊後方有一男聲傳來,聲音內斂而帶些鏗鏘,假小二轉頭一看:不得了!右邊那排房頂上,那個被偷的藍衣男子正一手抓著寶劍、一手甩著步子,像一陣疾風般朝他追來呢!
韓夜前身被熱湯一燙,哪還有心情喝酒?他趕緊站起身來,轉頭望向那個笨手笨腳的店小二,皺了皺清眉。
「算了。」韓夜覺得沒必要為難一個孩子,於是揮手道:「你走吧。」
韓夜冷然一笑,繼而也加快了腳步,再怎麼說自己的一個月酒錢不能讓這小賊給偷去了啊!
「嗯。」姑娘點了點頭,抓著裝銀子的袋子,靜靜地往遠處走去,此處,已離洛陽城的城牆不遠了,姑娘跳到離城牆最近的一處屋和_圖_書頂上,突然回過頭,沖韓夜的背影喊了一聲:「噯!」
唉,差點忘了,沒酒可喝啊!
「唉,有酒一醉解千愁,無酒傷神又煩憂……」韓夜淡淡說著,一邊嘗幾口小菜,一邊飲著美酒,心裏倒好受幾分。
韓夜前一刻還同情人家呢,這一刻反應過來,便已怒火中燒,他手指那姑娘,蹙著清眉道:「豈有此理!你別走!」
韓夜還在想著這些傷心事,卻渾然不覺水面漸漸變得有些不安分起來,竹筏顛簸,波浪連連,最令人驚奇的是,河面上的風依然柔和,這樣的情況怎會激起如此程度的浪來呢?等韓夜回過神來時,四周已是波濤洶湧,腳下的竹筏已如脫韁野馬般前後晃動,更不要說控制了,便是站也很難站穩。就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竹筏突然「吱呀」一響,韓夜腳下隱隱傳來連繩綳斷的聲音和感覺,難道說?
男子淡然自若地把右手的劍放在桌上,也不看小二,只道:「今天我不想喝別的酒,你們店裡若有本地酒,我倒可以喝上一喝。」
「對不起!對不起!」這位身材瘦小的店小二兀自低著頭,把盤子放在桌上,一邊道歉一邊用肩上的毛巾去擦韓夜被弄的衣服,那說話的聲音清脆而帶著少許稚嫩,聽起來倒像是個才十幾歲的孩子。
韓夜不知是什麼事,但心想可能是感謝,便迴轉過身來,等她說話。
「完了……」店小二獃獃地看門外,口裡喃喃道:「也不知今天走了什麼霉運,麻煩事都出在我頭上,又要被掌柜臭罵一通了,唉~!」
「謝謝!謝謝!」店小二趕緊點了兩下頭,然後把毛巾放在桌上,似乎揣著什麼東西急匆匆便朝門外走去。
「不妙!」韓夜心叫不好,竹筏上的連繩卻是一根接一根地斷開,最後嘩然一聲,竹筏四分五裂,隨著波濤四散而開。韓夜還在後悔當初沒挑些堅固耐用的繩子,人已經落到水裡去了,雖說韓夜並非什麼旱鴨子,但落入這等大浪洪波里,也只有被捲入的份。
「好個小賊。」韓夜冷哼一聲,順手抓起桌上的寶劍,飛快地朝外邊跑去。
那店小二剛走,韓夜後方又有一位店小二急匆匆跑過來,看到韓夜桌上放著的那個盤子,慶幸地說:「原來盤子被端到這裏來了,害我找了老半天,客人都等著上菜呢!」
街上人群中,有一男子很引人注目,身材略高的他身著一襲深藍色俠裝,腰間兩旁各系著一柄寶劍和一個酒袋,他面容俊俏、眉目清秀,兩撥青絲垂在耳前頰邊,烏亮的長發很自然地伸至背後。傍晚偶有急風,把此男子的長發吹得翩然起舞,那www•hetubook•com.com頗有些玉樹臨風的模樣很是吸引姑娘家的目光。
韓夜又怎能甘心被人戲弄,見假小二即將遠離視線,他拳頭一握,身法一提,「唰」地一聲消失在黑夜裡,待再次出現時,竟已到了假小二的身後!
假小二著實嚇了一跳,但還不傻,眼見男子已經追到幾乎與他並排的位置了,他立馬將雙手甩到身後,運起身法,踏著瓦片,「叮叮叮」地朝黑暗的遠方遁去,身形似燕,步音如鈴。
洛陽這地方,即便到了傍晚依然那麼熱鬧,來往買賣的人很多,有的小販老早就把帶來的東西賣出去了,正悠閑地收著攤子;有的小販則扯著嗓子叫賣,只想在天黑前多賣一些貨。
這種情況下鐵定是追不上她了,韓夜一想到銀子被騙,這個月只能喝涼水,要說心裏不氣那是不可能的。他秀眉一皺,心中怒道:「可惡的女賊,以後別讓我再撞上你!」
於是,男子走進一家酒店,這酒店裡人還真不少,將近擺了二十張桌子的廳里只有兩三個桌位空著,男子找了個順道的桌位坐了下去,很淡然地道:「小二,來。」
「客官!您付賬了沒有啊?」店小二急忙想喊住韓夜,但人家跑得跟陣風似的,誰還追得著?
韓夜知道今後一段時間會很難熬,他正尋思接下來去哪幫忙做點事,換點錢財,突然胸前隱隱感到一絲暖意,他知道那是什麼原因,於是他將手伸進衣襟里,從裏面取出了那隻白色的玉墜。
春天的洛陽,牡丹花開得正旺,五顏六色,姿態萬千,合上清波陣陣,兩岸亂花迷眼,一縷縷和風摻著牡丹花香、輕輕撲在韓夜的面上,撩起他的衣擺與髮絲,涼中伴著暖,好不愜意。
男子拿起腰間的酒袋,正欲開蓋暢飲一番,但傾倒之時,卻發現裏面一滴酒都倒不出,男子微微皺起秀眉冷聲道:「忘了,我正要找地方打酒。」
第二天早晨,韓夜在一間很簡陋的旅店裡起了床,此時是春天,春早都有些微寒,韓夜下意識地摸起放在床邊椅子上的酒袋,想喝口酒暖暖身子。
韓夜在那片深藍里感受到一種氣息,那種氣息,似乎在八年前的某個夜晚遇到過,似乎在胸前也感受到過,但是,這氣息與那兩者相比,卻又不盡相同,會是什麼呢?
假小二眼光瞟到右邊屋頂上的男子,有些慌神了,他眼珠子一轉,急中生智,待韓夜漸漸跟上來時,右手朝韓夜一甩,道:「看暗器!」
正當他萬念俱灰時,洛水的清涼流波里,藍色的洶湧暗流里,卻隱隱傳來了一陣令人心曠神怡的歌聲,那是神女的天籟之音嗎?還是地府召喚亡靈的鎮魂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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