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赤膽情幽
第九十七章 焚天

「話雖如此……」雲夢遲疑地道:「可他這樣盡心儘力地待我,我卻一直騙他,我……我總覺得有些虧欠於他……」
薛燕見狀很配合地將琴取下,雙手抱著遞到雲夢桌前,道:「公子,琴在這裏。」
薛燕擔心雲夢說錯話,輕輕踩了一下她的腳後跟,示意她別亂說話,雲夢也有些憂心,便不言語。這時,焚天見雲夢不說話,便又莊重地問:「孟雲賢弟,我這裏蜀山如今易進難出,你來此地,該不單是為了給寡人奏琴吧?」
「隨意。」焚天朗聲道:「寡人托你訂做的錦袍,還有酒菜,一併送進來吧。」
「嗯。」雲夢柔聲道:「早些休息,明天可能會更累。」
黑燈瞎火的清寧宮裡,隱隱傳來鶯燕翠玉之聲,或許是清寧宮太大,或許是宮壁的隔音效果很好,又或許是焚天根本沒派人來這裏監視,沒人知道這對情如姐妹的姑娘晚上都做了些什麼,也許吧,薛燕只是想讓雲夢少些擔憂和焦慮,然而這些私事都已不在話下。
雲夢搖了搖頭,道:「略嘗一二,多是與朋友對飲。」
「早讓你住進宮裡,天天為寡人做菜、陪寡人聊天,你總推說有事,什麼事比寡人還重要啊?妙兄?」
薛燕明眸一轉,小聲道:「雲夢啊,焚天那傢伙就算沒派人跟著,但很可能暗中命人監視我們,不可大意,小心隔牆有耳呀。」
雲夢其實能夠理解焚天的可憐之處,畢竟他身為一方妖主,一方面自己要全心為他的子民著想,另一方面別人也覺得他高不可攀,因此得不到推心置腹的朋友。雲夢心念於此,便輕嘆了一聲,向焚天道:「大哥,若不嫌棄,小仙願作你的知己。」
薛燕眉毛一挑,又故作為難地轉動著明眸,道:「我家公子乃是琴仙,高雅脫俗,與我過慣了清靜日子,您一下招來這麼多人守在他身邊,他怎會高興?」
焚天俯視眾人,薛燕見他目光威嚴而帶著幾分灼熱,不敢正視,便借勢故作恭謙地低下頭,其他運送貢品的妖精幸而得見焚天尊顏,亦是個個畢恭畢敬地跪下身來,哪敢抬頭看?殿上惟有阿妙與司徒雲夢在仰視那座前的妖主焚天,阿妙是一副自然而然的樣子,雲夢則是用玉眸緊緊盯著這個渾身豪氣之人,想看看他究竟是好是壞。
焚天聞言,再度回望雲夢,臉上卻已掛著驚異,漸漸那驚異又變為親切,他語氣和悅地道:「大哥尚有公務纏身,賢弟不必掛心,去吧。」
「那麼,就此分別了。」阿妙領著一眾幫工,當著焚天的面向雲夢、薛燕二人揮手道別,然後由焚天送出殿門,在侍從的引領下離了乾心殿。
薛燕凝重地湊到她耳畔小聲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待會兒進殿就找機會問他呆瓜的去向,看他如何應答,切不可惹惱了他。」
焚天面色濃重地望著一臉恭敬的薛燕,又望向一語不發的雲夢,見雲夢確是苦惱,便爽快地道:「那隻叫他們帶路,打掃一番,以後若要用他們再來傳喚。」
雲夢猶豫著,便去看薛燕,薛燕卻朝她使了個眼色,讓她去看焚天,雲夢皺眉細想:「燕兒的意思,無非是讓我接近焚天,焚天身上靈氣之強,遠非我們所及,我若當場揭破他,他發起怒來,我們怎麼可能敵得過?更何況他手下還有那麼多精兵強將,權宜之計,我只能先取悅於他,這樣或許還能打探到夜的下落。」
「微臣遵命。」鸚鵡點了點頭,便向殿外飛了出去。
「今晚還是老實獃著吧。」薛燕笑道:「我們才第一天進宮,焚天不可能一點也不防備,要是他真派人監視我們,我們這一出去不就露陷了?反正呆瓜在這老妖怪手裡暫時沒危險,先忍幾天吧。」
眾人聽這沉穩有力的語言,抬頭一看,卻見一赤色垂髮和*圖*書之人,他如流火般的長發垂至腰部,雙眉似劍刃,朗目如丹鳳,白凈的面容上帶著一些紅潤,嘴邊的八撇鬍鬚與下頷的一小段垂須更添他的威勢。但見他身穿一襲紅色龍紋錦袍,肅立於聖座之前,雙手負于身後,目光悠長而又鎮定地掃過一遍在場之人,氣魄十足。
於是,薛燕運起水寒之氣,發出掌風,「噗」地數聲,將四周的明燈打滅,這才將雲夢拉上床來,放下紗帳。
雲夢合上玉眸,深深地頷首。
雲夢覺得薛燕說得有理,便閉目緩了緩氣,鎮定了許多。
「哈哈哈!」焚天朗聲笑了,執起桌上的金樽,道:「好!賢弟,大哥喜歡你這樣爽快之人!幹了這杯酒,今後我們便是結義金蘭的兄弟了!來!」
能和主上共宴,這是多麼鄰人激動和開心的事啊?隨行的妖精們心中無不歡喜,便都低聲下氣、情緒激昂,阿妙倒是無所謂,雲夢和薛燕也不拒絕,於是,焚天便開席了。
琴聲中,似乎充滿了許多如煙往事,其音裊裊,時而輕快、時而繾綣,眾人細細聆聽,也不是何等妙手、何等心緒才能彈出這樣空靈澄澈的琴音,而琴弦上那一段美妙的回憶,只有彈琴的雲夢才能明白,她彈著想著,忽而漸漸皺起眉來,微低著頭,晶瑩的淚水竟從眼角滑了出來,滴在弦上,泛起一陣清香。
焚天聽了雲夢的話,面色變得凝重,他沉默了片刻,微微皺了皺劍眉,終於目光鎮定自若地向雲夢道:「不曾見過。但既然孟雲賢弟開口了,寡人會多加註意的,不如你先說說他的外觀相貌,寡人也好叫蜀山留心尋找,一有消息便告知與你。」
眾人正聽得興起,卻聽嘩然一聲,雲夢停下琴,將手收回懷中,低頭痴痴望著檯面,靜靜地落著淚,一旁的薛燕見雲夢如此,心裏有些慌了,便拉了拉雲夢的衣袖,道:「公子,怎麼了?」
「我本不該欺騙於他……」雲夢眉頭一蹙,合上玉目,心道:「可為了夜,算我對不起他了吧。」
素手若白蘭,妙音如仙響,眾人皆沉醉在雲夢柔綿的琴音中,在他們心底,或許也會有割捨不下的人吧?
焚天說出這話時,雲夢的心裏忽而閃過一個詞——「可憐」。雲夢睜開流波般的玉眸,憂愁地問焚天道:「大哥,你有真正的朋友嗎?」
焚天讀不懂雲夢的心緒,只笑道:「賢弟,一個朋友而已,身邊總是一大把,何須如此如此心煩意亂?」
雲夢沒料到焚天竟這樣就和她稱兄道弟了,一則禮數不合,二則她也亦不打算與焚天有過多糾葛,三則她是女兒之身,又如何能真做了兄弟呢?於是,雲夢玉眸一驚,便開口要回絕,這時,一旁的薛燕卻扯了扯雲夢的衣角,朝她使了使眼色。雲夢知道薛燕的意思:現在種種事迹表明韓夜就被焚天藏在了這裏,要找出他的所在,就必須接近焚天,眼下不正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嗎?
薛燕早是受不了雲夢的誘惑,一把除去她頭上的綸巾,讓她那如絲絹流瀑般的妙發在空中散開,自己也摘去帽子,把烏亮的秀髮撥在俏肩之上,她水靈靈的美眸一閃,笑嘻嘻地道:「公子,小人今晚又要侍寢了。」
雲夢低頭蹙眉,回想焚天言行舉止,不由問道:「他是那樣的人嗎?」
「不、不可以~哈哈~好燕兒~住手啊~!」
「唉,只可惜早晚要便宜那死呆瓜,我要是男兒身就好咯~!」薛燕繼續遐想著說道。
「嗯,好。」焚天點了點頭,痛快地道:「今後就留在宮裡陪大哥吧,大哥要把你的酒量訓練起來,哈哈哈!」
「哦?」焚天轉過身來,不解地問:「此話怎講?」
雲夢甚以為意,收了扇來,跟著阿妙進到殿內。
「別以為我是女的就不能欺負你,嘿嘿,小夢m.hetubook.com.com夢,你中計了!」
「好!好兄弟!哈哈哈!」焚天很是開心,便也舉起酒樽,一飲而盡。
雲夢用白袖拭去櫻唇旁遺漏的清香瓊漿,白皙的俏面上生出迷人的紅暈,焚天見狀更是歡喜,他右手按在聖座的扶手上,道:「賢弟往日是否滴酒不沾啊?」
或許是焚天心中有愧,也或許只是這位妖主今天心情好,他向眾人一抬手,道:「諸位,寡人今日甚歡,不如都留下與寡人共享晚宴,如何?」
但見那妖主泰然往聖座上一坐,赤袖一揮,地上竟升起一陣火紅色的光芒,火光褪去,數十張玉質案台便出現在乾心殿兩旁,每個案台後都擺有一個用以坐人的蒲團,焚天把赤袖一揮,道:「請諸位入座。」
焚天回望了雲夢一眼,雙手負于身後,仰望蒼穹,嘆道:「妙兄的飯店離這裏少說也有七八十里地,賢弟趕了一天路,怎會不累?快去歇息吧,大哥還有許多話留待明日與你說。」
雲夢念及於此,便向焚天作揖道:「勞大哥費心了,實在過意不去。」
焚天拍了拍手,殿外飛來一隻身形瘦小的鸚鵡,落於他的聖座靠背上,焚天沉穩地道:「御史大夫,去和膳房說,今日多備菜,寡人要宴請客人。」
雲夢接過琴來、將它擺正,一雙白蘭般的妙手輕輕撫弄琴弦,調撥了幾下琴音,見這七弦琴的音色確屬上品,雲夢便莞爾一笑,合上玉眸來,全神貫注地揮動白袖、彈了起來。
眾人聽得入神,有個人更是落淚不止,惟有焚天最為平淡,他茫然掃視眾人,一臉疑惑,便問雲夢道:「賢弟,你彈的這曲子,叫什麼名字?」
「他看讓他看,你別不自在。」薛燕故作卑怯地把頭望著地上,嘴裏小聲道:「只要他自己不提,你又何必多心呢?臉皮一定要厚。」
「終於解放了,裹了本姑娘一天了。」黑暗中,燕兒在帳中舒緩氣來道。
雲夢望著焚天那高大而威嚴的背影,其身上散發出的強盛妖氣仍令她覺得有些壓抑,她平淡地道:「謝大哥關心,我還不困。」
「燕兒,你、你今天怎麼……?虧得我倆都是女兒家,不然豈不要被你欺負了?」
焚天見眾人之中,惟有雲夢最為出眾,不由得也把目光鎖在她身上,見面容俊美的她潔白無瑕、一塵不染,眾人低頭她卻抬頭,且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清靈的芬芳,焚天不禁心頭一顫,問道:「這位是……?」
「當然不是。」雲夢閉目沉聲道:「實不相瞞,小仙有一摯友,前段時間不慎落入此界,他有傷在身,小仙甚是擔心,便特意帶著琴童來此尋他。」說到這裏,她刻意睜開玉眸望向焚天,一邊小心觀察他的面部表情一邊問道:「不知大哥可曾見過他?」
「那你就以身相許,別要呆瓜了吧!」薛燕生氣地把雙手環于身前,過了一會兒才向雲夢道:「他擺明了有愧於你,當然要想辦法填平內心的不安,再說了,他也騙了我們,我們怎麼就不能騙他?」
「大哥?」焚天頗感意外,他睜大了鳳眸,忽而防身笑道:「哈哈哈!整座赤炎城,臣民們都叫寡人做『主上』、『陛下』,連妙兄也只叫寡人本名,唯有你格外不同啊。」
雲夢總被焚天看著,不免又有些心慌意亂,便把微紅的俏面低下,一邊搖著摺扇一邊望著玉石桌台,皺眉心道:「他如此盯著我看,該不會識破我的女兒身了吧?」
「妙兄說笑了。」焚天豪氣地道:「寡人十分清楚你的為人,何況這整個裡蜀山,有誰勝得過寡人?列舉一二,哈哈哈!」
雲夢停下琴來,用白袖輕輕拭去臉頰上的淚,睜著凄然的玉眸向焚天道:「此曲名曰『憶故人』,相傳為蔡邕所作,每當思友,便奏此曲。」
非但云夢和薛燕,就連和_圖_書阿妙也變得憂鬱了,他眯著眼心道:「聽著這琴音,我又想起失散多年的小斑了,唉,也不知他現在好不好。」
阿妙當然不是第一次見識這種排場了,他覺得這裏蜀山的妖主倒有些誠意,便道:「每次進宮你都這樣,就不怕我召來刺客、娶你性命?」
「我看看……哎呀!小夢夢真是可愛,流出的汗都這麼香,我說怎麼這麼多汗呢,這胸啊,真美,嘿嘿。」薛燕不懷好意地笑道。
雲夢一面文雅地點頭,一面卻皺眉擔憂,一旁的薛燕卻心中竊喜:既然做了兄弟,以後做起事來可就方便多了。
焚天站在殿前目送阿妙離開,便望了望空中那顆黯淡無光的赤珠,意興闌珊,便向身後的雲夢道:「賢弟,今日想必你也累了吧。」
阿妙這麼一說,焚天便又將他那熾熱的目光移向雲夢,威儀的臉上看不出他有多心虛或是不安,而他對雲夢的好奇早就超過了他對此人的警惕。
雲夢便簡略地說了說韓夜的外貌,焚天聽著,劍眉之間凝起一股淡淡的冷峻,他肅穆地點了點頭,什麼也沒再多提。雲夢愁眉一皺,望著泰然自若的焚天,抓緊了手裡的摺扇,擔憂地心道:「燕兒說得真對,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原以為焚天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可他明明抓走了夜,還騙我說沒見過,我該不該馬上質問他呢?」
「好像……好像從前就有過這樣的感覺啊……」雲夢愈發傷心,帶著芬芳的淚水輕輕地滴在琴弦上,更添離愁,她兀自閉著美眸、蹙著柳眉,心道:「你這樣一去便不回來……可知我心中是多麼苦楚……」
雲夢自然不敢正視焚天的目光,只把玉眸閉上來,倒顯出一副冷俊沉著的俊俏模樣,焚天越看越難以撥離視線,便客氣地問:「孟雲賢弟,聽妙兄說你琴藝精湛,既然現在菜肴都未上桌,何不為諸位彈奏一曲呢?」
焚天心中甚歡,便和顏悅色地朝雲夢頷首,赤袖一揮,令侍從帶著二人下了殿前。
雲夢突如其來的問話,令焚天也不由為之一愣,他面色難堪地笑道:「呵、呵,賢弟,寡人怎會沒有朋友呢?」說著,他將手攤向阿妙,強顏道:「妙兄不正是寡人的朋友嗎?整個裡蜀山的子民不多是寡人的朋友嗎?」
雲夢聞言,忙睜開玉眸,雙手執起桌上的酒樽,向焚天溫聲敬道:「大哥,我怎會不願?只是受寵若驚。既然大哥有意,今後我們兄弟同心,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說著,她定下心來,右手執樽,左手以袖遮面,一口氣將酒喝了下去。
雲夢頗為信任地頷首道:「燕兒當真冰雪聰明,那麼,我們今晚便動身嗎?」
「豪氣倒是有啦。」薛燕皺著眉頭小聲嘀咕道:「就是不知道他肚子里的壞水多不多。」
雲夢三分憂心七分不安地望著焚天,道:「那……大哥你呢?」
「那我也沒辦法啊。」阿妙無聊地打著呵欠,道:「呆在你這宮裡悶得慌,反正打死我也不留在宮裡,今天不是帶了人給你解悶嗎?你找他們不就成了?」
論起內部裝潢,可謂極盡華貴。輕紗帳大床擺于中央,其舒適程度比阿妙飯店裡的那床有過之而無不及,周圍衣櫥、柜子、桌椅、茶几、書台、琴案、燈架皆以里蜀山內最珍稀的木材所造,雕工精湛、世間罕有。
焚天手中裝酒的金樽都舉了半晌,他卻不見雲夢有什麼動作,只見得那「美男子」在閉目思考,他便疑惑地道:「賢弟,怎麼?不願和大哥喝這杯酒嗎?」
酒足飯飽過後,焚天便命侍從給眾人安排住所,阿妙等人只暫住一日,故安排在前宮的庭院里休息,雲夢與薛燕則另要安置到一處寢宮。
「好在你今天這步走得很好,拉近了與焚天的關係,以後的事就好辦多了。」薛燕眉頭一展,手托下巴想和*圖*書了一會兒,道:「第一步,我們現在已經落穩了,第二步,你要多和焚天對話、讓他漸漸信任你,不過第三步才最難走……」說著,她抓起雲夢纖弱柔香的素手,仔細地說道:「雲夢,第三步我們需要謹慎行動,大致分為一找二問三跟。找,我們要趁著晚上抽身去找,問,我們要從周圍妖類的口裡問出線索,跟,我們平時要多跟著焚天,看他都去些什麼地方,說不定能找出呆瓜的所在。」
話說薛燕、雲夢二人入了清寧宮,遣去侍從,合上門來,終於鬆了口氣。
「一切、一切全聽燕兒吩咐。」雲夢認真地用春|水萌動的玉眸望著薛燕,眼波里充滿了溫柔。
「賢弟……這是何種感覺?」焚天望著漸漸遠去的白衣之人,輕嘆一聲,胸中卻有許多複雜的情緒在涌動。
「我沒事,小草。」雲夢又合上眸來,寂然地對眾人道:「我還有一曲想獻與諸位,不知諸位有沒有興趣聽?」
「嗯。」雲夢頷首展眉道:「多謝你了,貓兒。」
此言一出,焚天立時不再沉悶,他抬頭用熾熱的目光望著雲夢,一想到這等高雅仙人願與他互為知交,他便難掩心中的激動,便展眉道:「賢弟,既然你我如此情投意合,寡人以為,不,我以為,結為兄弟亦無不可啊!」
阿妙剛說完話,殿堂內卻傳來一個沉穩雄渾、響徹廣場的聲音,道:「妙兄,憑寡人與你的關係,你出入宮中並非難事,只把東西送進來便可,又何須在我這殿前高呼?」
阿妙望著飛出去的鳥,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向焚天道:「你今天是怎麼了?從沒見你在乾心殿辦過宴席。」
「快、快別說了,睡吧~!」雲夢用羞澀的語氣柔聲道。
「哈哈哈!」殿內之人爽朗地笑道:「你是寡人的朋友,誰人有膽子攔你?真要攔了,告知何人,寡人替你辦了他!」說著,殿內之人停頓了一下,又道:「妙兄,寡人知你要來,哪次不是把乾心殿周圍的護衛都調走,這還不夠朋友嗎?」
「他怎麼不是那樣的人?」薛燕眉毛一挑,憤然道:「他明明就帶呆瓜進來了,居然厚著臉皮沒見過,他從一開始就在防備我們不是嗎?」
眾人或小心翼翼、或誠惶誠恐地坐到座上。
「誒!這是哪裡話?」焚天爽朗地朝雲夢一揚赤袖,道:「寡人與你一見如故,你的朋友便是寡人的朋友,區區小事,何談費心?」
膳房備菜無疑是需要時間的,桌上的碧焰果和早已涼透的魚都沒人動用,焚天對阿妙道:「妙兄,寡人看你還是住進宮裡來吧?這宮裡要什麼沒有?這樣老是大老遠從你店裡送來,早不新鮮了。」
雲夢見焚天盯著她看,心裏又覺得一陣澀然與不安,她想起薛燕教她的話,便安然合上玉眸,把扇子一展,在身前搖了搖,沉聲道:「小仙喚作孟雲,至今已暢遊各界有百余年時間,單從我倆的外觀而論,小仙更該尊稱你一聲大哥才是,又怎敢讓大哥叫我琴仙兄呢?」
雲夢心知薛燕聰明,若是讓這些人跟入寢宮服侍,她們兩位姑娘豈不一下就被人看出破綻了?所以,雲夢便一點頭,溫聲道:「大哥也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再來陪你。」
「因為我要讓你那些衛兵都聽到!」阿妙不悅地道:「我知道你並不仇視仙類,你也知道我並不討厭妖類,但在你的臣民眼裡,我不過是個老百姓,剛才在門口還差點被你的好衛兵攔了一道呢!」
司徒雲夢見妖主沒有她想象中那麼強橫暴虐,反而有些豪情壯志,不禁一展愁眉,睜著玉眸遠望殿內,輕輕搖扇,淡然笑道:「想不到堂堂里蜀山的君主,竟有這般豪氣。」
焚天威嚴地望著丹陛前的廣場,若有心事,一會兒后,他便召來四位玄狐侍從,對他們道:「寡人的義弟要休息了,帶他們和_圖_書去清寧宮,順便把那裡收拾一下,今後他二人就住那裡,起居飲食歸爾等負責,不得怠慢。」
乾心殿內部真可謂金碧輝煌,地上鋪滿了金磚,一條火紅色鑲著金龍紋的地毯直達寶座,殿內以三十六根雕龍鑲玉金柱支撐,殿頂的蟠龍藻井做工精湛、意境深遠。最為醒目的是那塊懸于堂上的匾額,上書「乾元歸心」四個端正金色大字,令人頓生肅穆之感。
雲夢嫻靜地坐在床沿,一雙若蘭妙手疊在腿上,她輕嘆道:「嗯,總覺得這一天好累。」
焚天心情出奇地好,他對於雲夢的關心也老早就超過了阿妙,席間不斷問起其他各界的風情,把其他人都晾在了一旁。
在座之人皆不敢發話,只望著焚天,卻見焚天從天籟中回過神來,劍眉一展,撫掌朗聲笑道:「孟雲賢弟不愧為游琴散仙,短短一曲柔腸之音,怕是整個天下也難出其右了。既然你想再奏,寡人倒是願意洗耳聆聽。」
清寧宮前,是富麗堂皇的前庭,清寧宮后,是草木雕欄的後院。
薛燕直接往柔綿的床上一倒,仰天望著寬敞無比的寢宮之頂,道:「裝了一天了,終於可以休息了。」
雲夢玉眸微微睜大,問道:「小草為何這樣說話?」
「思友……」焚天沉思了一會兒,面色凝重地道:「是在思念你那位失散的朋友嗎?」
「哦?」焚天對此似乎很有興趣,目光深邃地對雲夢道:「琴仙兄,敢問姓甚名誰?可有名號?」
焚天的話語就是聖旨,侍從們自是奉命行事,正待要走,薛燕卻連忙半跪抱拳道:「焚天陛下,這樣我家公子恐會不高興。」
焚天威然而笑,只掃向眾人,又時不時望向雲夢,一言不發。
雲夢聽薛燕這麼講,又想到仍在受苦的韓夜,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幾分,她蹙眉問道:「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薛燕望著雲夢那愁傷的面龐,聽著她琴音的傾訴,心裏也莫名地憂傷起來。
離別時,阿妙拽了拽雲夢的白衣,待她輕輕蹲下身來時,湊向她耳畔,伸出貓爪小聲道:「仙女,忙我只能幫到這裏了,若以後再遇什麼麻煩還可叫我想辦法,願你早日救出你朋友。」
雲夢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便不多言。
雲夢主要是為了救韓夜,也沒細細琢磨焚天那話的意思,她只禮貌地點了點頭,敷衍地溫聲笑道:「嗯。」
焚天聽了雲夢的話,什麼也沒說,變得沉悶,彷彿被人言中了心事,一陣空虛之感油然而生。
阿妙知道焚天氣度不凡,便朝遠方的殿內道:「對了,今天我多帶了兩個人來,他們是一對主僕,為主的是個琴仙,彈得一手好曲,為仆的聰明活潑、討人喜歡,要我引見於你嗎?」
「我也是,感覺緊緊的,流了好多汗,呼吸都有些困難似的。」雲夢輕聲嬌喘道。
雲夢望了一眼沉寂中的阿妙,只是淡然搖了搖頭,道:「大哥不會明白的……」
「嗯?」雲夢聽焚天這麼一說,便睜開玉眸來,見滿座眾人都望著她,先是略顯澀然,繼而又眉頭一展,平心靜氣地淡然笑道:「既然大哥開口了,那小仙便獻一獻醜吧。」
雲夢還想說什麼,薛燕連忙攔下,笑道:「公子,焚天陛下說得對,您是有些累了,讓小草服侍你休息吧。」
眾人見焚天發話,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雲夢便又將纖纖素手輕按在琴上,細細地撥動琴弦,這一次,她彈奏的節奏要緩了許多,琴聲中帶著數不盡的抑鬱與憂愁,彷彿一位久嘗孤寂、深懷離怨的女子正立於空山之上,凝視遠方,痴痴期盼、輕輕嗟嘆。
阿妙連忙引見道:「這便是我跟你說的琴仙咯,他可是周遊各界的散仙啊。」
雲夢正坐立不安,卻見身旁候著的薛燕那麼安然自得,便以扇掩面、小聲問道:「小草,他那樣看我,你說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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