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對於常劍南和良辰美景的關係，其實他早就有點奇怪了。最初他以為這是常劍南尋來的一對為他暖床的極品小美女，但後來越看越不像。
洪辰耀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揉了揉鼻子。
但是，喬大樑隨後說出的話，令他馬上拋棄了這個疑問，他被驚住了。
李魚一聽，心中更是大喜，錢好啊！這東西能隨身帶走，這真是剛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只不過，剛才不夠深沉，已經有些露出喜色，這時得端著點兒。
車子回到了西市，喬向榮掀開了轎簾兒，眺望著遠處巍峨聳立的「東籬下」，喃喃自語：
喬向榮滿面春風：「不過……」
「坐吧！」
喬向榮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就發出了吩咐。
不過，這畢竟不是他經營多年的心腹，有些打算，現在還是不能對他說的。
他輕輕吁嘆一聲，道：「那時候，我們打仗，經常要攻打城池！而攻打城池，那沿雲梯第一個往上爬的，叫做梯頭，梯頭通常都是死的最快的。所以很多時候，軍士們會在攻城的前一天，就商定明日由誰做梯頭。抓鬮、猜拳，還有血氣上來就自告奮勇的。實在要是沒人，隊正就會指派。而我，每次都主動要求做隊頭。」
這麼多年來，東西兩市幾無聯繫，常劍南和張二魚這對袍澤素無來往，也證明了這一點。
五娘的眼圈兒紅了，輕輕偎進他的懷裡。
洪辰耀嘿嘿一笑，捏了一把她的粉頰，道：「這小嘴兒，真箇乖巧，比昨兒夜裡吞吐吹捧之技，還要乖巧幾分！」
峰頂灌木叢生，松柏摩天，白雲繚繞，怪石矗立。站在山巔上環顧，北有渭水如帶，蜿蜒東去，東看太華山聳立雲端，魏峨挺拔，南見萬山起伏，直達天地，西望風煙萬里，迷茫無涯。
大賬房道：「八柱之首的洪辰耀，現在少華山遊玩，要不要也派人去……」
李魚苦笑道：「大樑說笑了，不說屬下已經有了正室妻子，第五姑娘斷無給我做小的道理。就說這彼此相差懸殊的身份，就算屬下以正室之位相待，也不夠資格迎娶第五姑娘啊！至於說為人面首，堂堂男兒，豈有此理！」
他不知道！
憑什麼？就連他本就在人之下的喬向榮，都不甘心久居人下，何況張二魚如今也是一方之主，卻始終被常劍南壓著風頭，他甘心才怪。
他把帘子輕輕扯了下來，抿緊了嘴巴，在心底里說出了一句話：「如果有一天，你死不瞑目。不要怪我，那是你，自找的！」
送走了李魚后，喬向榮的大賬房很快就進了他的房間。
那大賬房啞聲道：「大樑本就是常老大之下第一人吶！」
洪和圖書辰耀沉默了片刻，唏噓道：「向死而生，那是真正的勇士。我知道，我做不到。但我自問，也不是個怯懦之輩，只是，當生的機會只有一個的時候，我不想讓給別人罷了！」
喬向榮沉默良久，詭異地一笑：「我的暗影鐵衛，根本就尚未動用一兵一卒，元氣未傷。現在看來，已是常老大之下，實力最強的人了。」
風景固美，只是風大了些。
洪辰耀下意識地並起了雙腿，挺直了腰桿。
喬向榮道：「沒錯！常老大顯然是想把基業傳給他的一對寶貝女兒。我說他對良辰美景視如己出呢，呵呵，桃依依和安如兩個女人進位成為八柱，還有于福順的空缺始終沒人替補，如此種種，顯然都是他為自己的女兒鋪墊呢。」
喬向榮見他「怒極而笑」，心中更加喜悅，李魚的確鋒芒太露了，不過，越是這樣，這口刀用起來才越得心應手啊！
喬向榮一臉替他惋惜的表情：「其實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可是老大不同意，我也沒辦法。你的功勞，老夫會記在心裏，早晚會對你有所補償。這一次，呵呵，老夫窮得只剩下錢了，所以，也只能賞你錢了。」
喬向榮的大賬房進入內室，便垂手站定。
五娘在他旁邊款款就坐，柔聲道：「阿郎接到長安傳來的消息后，就獨立風頭，若有所思，可是長安出了大事？」
喬向榮蹙眉道：「那麼……」
李魚還沒理出個頭緒，喬向榮已擺了擺手：「你去吧，好好做事！」
五娘紅了臉，趕緊往左右看看，幸好下人都沒在近處，便羞啐了他一口。
五娘好奇地看著他，洪辰耀道：「你爬上去，上邊滾木檑石就會砸下來，你爬到了牆頭，刀槍劍戟就會刺上來，甭等到那一步，你站不穩了，被滾木檑石挨到了，立即一個翻身，就掉下去了。」
……
不過轉念一想，他也沒有辦法，這年代還沒有票號銀行呢，很多民間交易都還是以物易物，甚而官府發俸祿，大多時候也是以米和絹來抵價發放，真就弄上幾十車大錢或者幾箱金銀的情況實在不多。
「婦人之見！」
喬向榮冷笑：「你以為，還有第二個原因？」
東峰、中峰、西峰緊緊相連，其長二千多米，最寬處只有十幾米。南邊是深不見底的絕壁，北邊是攀登艱難的陡坡，山勢異常險峻。
喬向榮撫須微笑，微微一頓，又道：「對了，你和第五凌若，是什麼關係？」
李魚忙道：「是！」
五娘好奇道：「哦？」
洪辰耀一聽，只聽得雙腿發抖，顯些站立不穩。他怕的是，常老大居然洞悉他的用心！常老大是從和*圖*書這次他的少華山之行發現的，還是他當年做「梯頭」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
……
同民間所以為的大賬房不一樣，西市四梁八柱的大賬房，實際上除了替他管錢，還兼具「幕僚長」的職能。也只有李魚這位「空降兵」出身的西市署市長，和他的大賬房根本沒有這種默契關係的建立，所以他從不找大賬房議事，他的大賬房也從未自作多情地以為自己已是人家的幕僚長。
喬向榮知道常劍南很快就要死了，卻不知道良辰美景是常劍南的女兒。
洪辰耀推開五娘，走上去，臉上的笑容有些緊：「老大……要我回去？」
洪辰耀回望長安方向，輕輕地道：「現在，又要爬城頭了。我年紀大了，已經做不了『梯頭』，我知道，如果我雞賊一些，再去當一回『梯頭』，一旦成功，我就能更進一步。不過，我洪辰耀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小富即安，我這人……知足！我只要守著你們，守著兒孫，守著自己的家，就夠了！」
這少華山遍布石牆、寨門、石井、石炕、暗門等景物，古拙堅固，乃隋末瓦崗反王王伯當舉旗聚兵之所。
洪辰耀道：「掉下去，你就別起來，趴那兒裝死，裝受傷，等別人的屍體掉下來，還能給你當個肉盾。等打完了仗，天也黑了，再『氣息奄奄』地爬回去。這樣久了，每次沖城，你都是沖在前頭，大將軍肯定會注意到你，覺得你無比勇敢，就會提拔你，你死的機會就更少了……」
除了最後關於宙輪的一段，其他的李魚都說了。說假話，很容易叫人戳穿。七分真，三分假，那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很難判斷了。
喬向榮嘆息一聲，道：「其實，我是想扶你成為八柱之一，而且要做八柱之首的！洪辰耀，那老匹夫尸位素餐，毫無作為，怎比得你。可是你鋒芒太露，老大有些忌諱你的張揚。我好說歹說也不成，哎……」
洪辰耀笑了，他莞爾搖頭，沉默有頃，忽然道：「五娘啊，常老大當初闖西市，麾下三百壯士，俱是退伍老軍。你可知道，為何只有我，成為八柱中人？」
喬向榮擺了擺手，臉上又露出了悸人的微笑：「這兩個女大柱，我未必現在就動手除掉，不然，就打草驚蛇了。不過，其他幾個大柱，我得現在就著手拉攬，等常老大一死……」
五娘聽得目瞪口呆。
洪辰耀撫著她的肩膀，輕聲道：「是不是，有些失望？」
洪辰耀怵然一驚，自從離開軍隊，老大幾乎再未用過軍令這種稱呼，這意味著必須無條件執行。上一次鄭重聲明這是軍令，還是他們參与對付曹韋陀的https://m.hetubook.com.com一戰。
啊，忘了，還有一個王恆久，難不成，喬大樑有意栽培我取代王恆久的地位？西市多年經營，階級穩固，架構清晰，就像一個早已成熟的大集團公司，我就算再表現出色，也沒有如此火箭般升遷的可能吧？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尼瑪！喬老大你是財神還是房地產商啊，怎麼一套一套又一套的就是送房子啊。
而喬大樑的賞賜又不低，用房契來賞賜再方便不過，喬大樑掏出來的房契，這一棟宅子得多少錢？
李魚扶膝道：「這是屬下份內之事，怎敢當大樑賞賜。」
過了許久，大賬房才道：「大樑，這消息可靠嗎？」
大賬房變色道：「這麼說……」
「常老大，我本希望，我們西市王，能有一任得善終，也算為後來人立一個榜樣。為何你貪心不足呢？這一世，該享用的，你都享用過了，還要夢想著把這基業傳給你的後人，憑什麼？憑什麼啊！」
的確，當初從軍，他在上！後來從商，他在上！
他並不懷疑張二魚的話，張二魚沒有理由、沒有動機來騙他，而且張二魚主動提出，願意配合他行動，攥取西市這個聚寶盆。
「良辰和美景，是常劍南的親生女兒！」
洪辰耀斂了笑容，沉思地道：「你說的不假，卻又不對！」
那人點點頭，又搖搖頭：「老大下了軍令！」
李魚挑了挑眉毛，有些抑制不住的驚喜：「太好了，老子馬上要走的人了，這要是身居高位，那一舉一動就更引人注意了，升不上去才好，真是好極了。」
大賬房沉吟道：「提拔兩個女人進位大柱，以便成為輔佐良辰美景的左膀右臂。八柱有了空缺，包括原來的于福順，還有現在的賴躍飛，卻並不提拔人上位，是為了等良辰美景上位，提拔親信，加恩於人？」
想到張二魚的話，再想到常劍南說過的話，喬向榮的雙拳緊緊地攥了起來。
李魚起身，又是一禮，退後幾步，出了房間，待那障子門關上，他轉身穿靴，腦海中不禁又想起了喬向榮這番話。
喬向榮的唇邊，慢慢逸出一絲涼薄的冷笑。
他不惜血本，重賞李魚，又說壓制他上升的是常劍南，目的就是攬他為自己所用，對常劍南生出不滿。
喬向榮搖頭道：「有功則賞，這才是老夫的份內之事。只是……」
這種感覺很好，兩個人的消息並不對稱，這讓他覺得，與張二魚的合作更多了幾分把握。
洪辰耀緩緩地道：「最初，我在常老大麾下，與他人並無兩樣，就是一個普通的兵丁，何以我後來出人頭地？」
大賬房頷首道：「我明白了，那麼，我去安和-圖-書排凌約齊三人，這兩日分別與大樑會唔。」
這番說辭，喬向榮很愛聽。他那失望的神情，喬大樑更喜歡看，有野心，才能為他所用。
喬向榮擺手打斷了他：「那個老匹夫，素無大志，也無本領，把他排在八柱之首，只是常老大為了照顧這個追隨他多年的老軍，此人無甚大用，不堪大用，而且，我也不放心他。」
那幾張紙本是卷著放在袖中的，往外一掏，它就打開來，李魚落眼一瞧，頓時大失所望。
他臉上微微露出難色，道：「你立下如此大功，老夫卻不知該如何賞你啊！」
喬向榮擺擺手，道：「今日，我得到一個非常驚人的消息！」
洪辰耀「嘿」地一聲，道：「如果我神勇，現在早就化為一堆枯骨了，都沒人給我斂屍。其實，這做梯頭想長命，也是有辦法的。」
五娘讚佩地道：「阿郎神勇！」
那人一字一句地道：「老大說，洪辰耀你個縮頭老烏龜，就乖乖趴在少華山上看你的風景吧，我不叫你，你就別回來。但我叫你的時候，敢晚回一刻鐘，你就提頭來見！」
於是，李魚臉上波瀾不驚的模樣，頓首道：「喬大樑賞識之恩，屬下銘記在心。」
洪辰耀笑了笑，道：「不出我所料，確實出了大事。而且，這事還沒完！」
這時候，一個青衫人健步如飛地攀上了山巔，洪辰耀看他裝扮，就曉得是常老大派來的，他甚至認識這個人，因為這人也是常老大帶進西市的三百兵弁之一，只不過他當時還是新兵，歲數也不大，才十四。
五娘囁嚅著，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洪辰耀所說的這一切，她實在是想恭維都無從下嘴啊。
「喚李魚來！」
喬向榮捻著鬍鬚，若有所思：「呵呵，其實……凌若很不錯，那是一個真正的絕色美人兒，你年輕有為，少年英俊，說不定你和她，還真能成就一段佳話。」
喬向榮徐徐點頭。
很快，李魚就從西市署通過內部門戶趕了過來。
喬向榮從袖中摸出幾張紙，往李魚面前一推：「拿去，這是老夫賞你的！」
李魚苦笑起來：「屬下與她，素不相識。」
叫第五凌若仰望於你？
五娘黛眉一蹙，道：「阿郎身為八柱之首，這個時候，不需要回去么？萬一常老大見怪……」
咦？這話……
大賬房有些訝然，喬大樑的消息情報，都是由他掌握，常老大從哪裡得到了重要情報，而他居然不知道的？
那除非我成了西市之主，又或者，取代你喬老頭兒，成為第一梁，這怎麼可能？
李魚攤手道：「屬下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第五姑娘將我喚進她房間，就問我姓名歲數身世籍貫，又讓我學https://m.hetubook.com.com著她的詞兒說話……」
李魚失望地想著，將那幾張房契收好，再向喬大樑施禮：「大樑重賞，屬下不敢辭。今後，唯有竭心儘力，為大樑效力！」
從張二魚的話中，他感覺得出張二魚對常劍南的嫉恨。
大賬房會意地道：「大樑說的是，若論根基，良辰美景怎麼與大樑相比。若是再拉攏幾個大柱支持，這西市王的寶座，斷無旁人坐上去的道理！正好，現在各大柱都人心惶惶，凌約齊、郭子墨還有楚清，這兩天頻頻向大樑示好，您看，是不是找機會接見一下，親近親近？」
洪辰耀從風口處走下來，在一塊背風的大石上坐下。
喬向榮沉聲道：「百分百的可靠！」
五娘嫣然道：「自然是阿郎驍勇善戰，深受常老大器重！」
一生殺人無算的常老大，居然會如此寵溺一對小女子，把她們視為己出，喬向榮一直覺得有些出人意料，現在他總算明白了，原來這依舊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老夫沒有看錯你，你做的很好！」
喬向榮微笑著，示意小廝給他斟了杯茶。
洪辰耀拍了拍她的大腿，道：「以前，我是堅定不肯說的，男人，要臉面啊。現在年紀大了，也想開了，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再說，你以為這般偷機，就毫無風險？你第一個沖城，箭矢全是向你來的，滾木檑石全是向你砸的，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那麼好運躲得過去，給你機會裝死的。」
少華山主峰由三個並立緊連的山頭組成，稱為東峰、中峰和西峰。東峰除與中峰一狹窄的連接處外，幾乎都是筆直的岩石，彷彿一巨柱拔地而起。中峰為少華山絕頂，西峰略低於中峰。
一見洪辰耀打了噴嚏，溫柔的妾室五娘忙從丫環手中接過披風，給他披上。
張二魚知道良辰美景是常劍南的女兒，但他不知道常劍南很快就要死了。
「哎！我馬上就走的人了，主要是不好及時脫手啊！而且現在賣房子，太也引人注目了些！看來，我只能先過戶，最好別過到我名下，等我離開，過個三年五載，沒人注意時再賣掉！」
「『東籬下』就是她們的家，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大賬房道：「那……咱們怎麼辦？常老大如此安排的話……」
喬向榮從東市離開后，就已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模樣。
喬向榮微笑道：「呵呵，順其自然吧！你好好乾，我很看好你，只要老夫全力栽培你，也許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從仰望第五姑娘，變成叫她仰望於你，那時所謂門戶地位，孰高孰低，還很難說呢。」
五娘在他懷裡輕輕搖頭：「不！英雄，讓別的男人去做吧，我只要我的男人，活著！」
所以，怕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