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少年·英雄
第九十七章 鬼門關

「看來老夫今日要化度你了!」諦聽回頭看了一眼玄風,沉聲道:「富麗堂皇的宮殿,象徵著光彩照人的人生。千年不化的乾屍,代表著永不超脫的罪惡。有人一輩子錦衣玉食,位高權重,活的光彩,不免還是一死!往生道,自然是留給那些可以復生的人,至於留下來的,只能是鬼!
只有那些曾發生在玄風大帝身上的傳奇故事,依舊被當世大紅大紫的游吟詩人天天詠唱。
「鬼門關!」凝香嬌嫩的小嘴一撅,把玄風嚇一大跳。
「諦聽,這些髒東西怎麼高高掛在那裡?難道有什麼象徵?」玄風不禁要問。
「什麼?」玄風著實怔住了。「你剛才說,子時已到?」玄風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
放眼望去,如斯乾屍,不下千余具。皆是掛在高高的飛檐之角。看起來不僅僅嚇人,而且噁心,實為令人作嘔!凝香早憋不住,把頭埋在玄風懷裡吐了玄風一身。諦聽倒是毫不在意,因為,凝香並沒有吐在諦聽身上。玄風就不盡然了,唯有忍著。
「交給你當然是要保護我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總不能不報答我的恩情吧?」伴著凝香「咯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團團白煙,如雲似霧,已經在諦聽腳下蒸騰升起。逐漸,白煙滾滾,鼓鼓生風,耳畔一陣轟轟呼嘯,玄風但覺自己飄飄渺渺淹沒在了乳白色的雲霧之中。
玄風當然沒有笑出來,凝香也笑不出來。非但如是,凝香似乎比玄風更為膽怯了,嬌小的身子早已經牢牢靠在了玄風的懷裡。玄風明顯感覺到凝香嬌小柔嫩的身軀,正在瑟瑟發抖。但是,身上還是肆無忌憚的向外釋放著香氣,這香氣撲鼻,這香氣清新,這香氣也足以凈化靈魂。
「當然!如果不是子時,又怎麼進得了鬼門關?當然非是子時不可了!」凝香嬌嫩的小嘴高高撅起,就沒有放下來。「快點,不要耽誤了時辰!大懶蟲!」
鬼機靈!反正這會兒清醒得很,也睡不著,不如陪她去玩,看看這鬼機靈又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節選自創世神疆大冒險家亞瑟的經典名著《萬疆之主玄風大帝》)
幽幽藍光,若隱若現。漆黑鬼影,濃煙裹身。
穿越了鬼門關的團團黑氣,那是亡魂幽化的黑氣,冤鬼咒怨的黑氣。風凝二人就這樣冷瑟瑟的坐在諦聽的後背上,大搖大擺地進了鬼門關!諦聽並不似風凝https://www•hetubook.com•com二人那般懼怕,反而有種回家的喜悅之情。所以,諦聽精神煥發,神采奕奕。九幽神魔,有諦聽不熟悉的,卻沒有諦聽不認識的。九殿閻羅,不過只是諦聽的朋友,細算起來,閻羅的神位似乎並不比諦聽高。
從邁進鬼門關的那一刻起,少年時節的玄風大帝,手操神器,仗劍屠魔,從此拉開了他傳奇一生的輝煌序幕。
然而,對於我們最偉大的冒險主神玄風大帝而言,鬼門關則是他一生中修仙歷程的出發點!
「保護我的神器!借來的,千萬別弄丟了,還是要還的!」凝香一本正經,已經指導玄風上了諦聽的後背。
子夜,凝香谷。
直覺,感應神魔的直覺!
等到煙霧減緩,行速變慢的時候,玄風赫然發現,諦聽居然把他們帶到了木谷的出口——「凹」字山口!背後就是「八陣伏魔」,八柄黑漆而又怪異的「大劍」神器,依舊老老實實的插在那裡。
「是的。」凝香毋庸置疑的點點頭,似乎這個決定早已下好,任憑誰也無法改變。「保護我!」這時的凝香,簡直就像個小可憐,已然六神無主,把生命的賭注完全壓在了玄風身上。
「好吧。」玄風不能多語了,只有無奈。因為,玄風已經發現,無論是多麼可怕的威脅,似乎都無法阻止凝香已經做好的決定,即便是鬼門關,那又怎樣?
這是一種特殊的示警。
「用心體會?弟子不解。」玄風道。
至於鬼門關上的九殿閻羅復身像,終究只是復身像,諦聽並不會放在心上。因為,這三界五域的真真假假,都瞞不過諦聽的一雙蒲扇巨耳。便是掌管生死的九殿閻羅,也不例外!所以,上天下地,諸神諸仙,諸妖諸魔,對諦聽都有著幾分忌憚。更不用說什麼魂魄幽靈了。
如斯告誡,雖無言,更勝有言!雖冷血戒懲,卻比血更冷,懲更狠!誰人不懼?何苦匆匆?」
鬼門關大牌坊古樸肅然,四根大柱子上,青龍盤身,烏雲繞檐。九殿閻羅的復身,鏤刻其上,一對對犀利而又剛正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進進出出的亡魂。他們也許在審視,也許在監視,也許在公公正正的拷問著每個人一生的功過是非,恩怨對錯。
嬌嫩如花的小手上,遞過來一把圓形花木。看起來這花木通體泛紅,倒像是什麼東西的把柄。但是,仔細https://m•hetubook•com.com端詳,卻又看不出這是個什麼把柄。玄風不禁問道:「這是什麼?」
(鬼門關,一切鬼故事的開端。
被凝香搞得迷迷糊糊的玄風,絕沒有想過平生第一次進鬼門關竟是這般模樣。玄風更沒有想過的是,這次鬼門關之行,竟是玄風漫漫仙神修行道路之上,一個陰差陽錯的開始!這個陰差陽錯的開始,直到很多年以後,玄風細細回想,都依然覺得,當時錯的真夠離譜!
諦聽早在門口等待。午夜冷清,花谷幽亮。星星點點的光斑,閃爍著五顏六色的輝芒,如一群群爍爍閃亮的螢火蟲,安安靜靜照亮著依舊生機盎然的花谷。看到這樣一片花海繁星,玄風才想明白此處絕非人間,必是仙境。
玄風抬頭看了一眼四條青龍,四條青龍也正黑漆漆的望著玄風。森冷凄寒,冰透人心,玄風嚇一大跳!緊忙低頭。但是,好奇之下,又抬頭看了一眼九殿閻羅,哪知九殿閻羅也正凶神惡煞般的望著玄風,玄風又嚇一跳!心裏不免打個寒顫,緊忙低下了頭,再沒敢多看一眼。
「快點!再不去就來不及了!」凝香居然一把就拉起了玄風。玄風大吃一驚道:
青天白日看來是個普普通通的山丘,子夜荒蕪之時,山腹里居然向外肆意的散發著森冷凄寒。這森冷,並非深山老林的森冷,而是冤魂嗟嘆,死不復生的森冷。這凄寒,並非雪山之巔的冰寒,而是陰氣懾魄,妖鬼勾魂的凄寒!
玄風這下笑不起來了。因為凝香之前說過,諦聽來自幽冥古界。眼下看來,的確不假。
「不錯,那是鬼獄的象徵。眼前看到的是往生道,往生道的宮殿最為宏偉,所有人死後成鬼都要經過這裏。一具具乾屍高高掛起,為的就是懲戒示警。」諦聽瓮言瓮語。
「不要怕。既然不想進去,我們可以返回。」玄風抱緊了凝香,他只希望這個小姑娘馬上改變主意。鬼門關就在眼前,他們停留了,並沒有進關。所以,玄風才會這麼說。事實上,不僅玄風不想進關,凝香似乎比玄風更不想進關。回頭揚起小臉,瞳孔已經無端端放大了,獃獃望著玄風,就像望著一個救星一般,瑟瑟嬌語:
子夜的諦聽,似乎更有一番玄秘莫測的神威!單憑這騰雲駕霧,飛幻于無形的本事,玄風就做不到!
「啟程?去哪?回丹爐?」玄風不解。不過,腦和_圖_書子裡大感清醒爽朗。這一道道紅綠交映的靈氣,並沒有停止往玄風身體里暢涌,玄風更是沒有拒絕。因為,玄風本就殊異的先天體質,加上不滅金身的仙體特性,其自身吞噬靈氣的能力,完全來自仙靈體對靈氣的召喚和吸納,並非玄風本人可以控制的,是故此時此刻的玄風根本無法拒絕對汩汩靈氣的吸納。
只是,今夜太黑,伸手不見五指。頭頂上本有的一輪明月,早已經陰霾在了滾滾黑雲之中。漫天閃爍星斗,更是逃不齣子夜烏雲的遮擋,隨著月亮一併隱沒了。那烏黑如墨的八柄神器,當然跟這夜色一般,烏黑如墨。
「必須進關?」玄風再次提醒凝香。
「子時,你居然敢去鬼門關?不是開玩笑吧?」玄風不能夠相信如此稚嫩的童聲,因為,鬼門關只不過聽說過,從沒有見過。這小姑娘居然一本正經的要去鬼門關——轉念一想,是啦,這孩子又在鬧著玩兒了。
「呵呵……」諦聽笑了,玄風絕沒有想到諦聽也會笑。「這裏的風景不是用眼來觀賞的,而是用心去體會的!」
眼前一團黑氣完全消散,整個人已經沉浸在了一片幽幽森冷的黑暗世界里。眼前的這個世界詭異而又神奇——幽冥古界!
死者卻是安寧。這安寧唯有反省,反省生的過錯,反省死的罪惡。
這種示警,無時不刻不在提醒著人們,縱然活的多麼風光無限,終究難逃一死!倘若作惡多端,死後便不再往生。既然可以從鬼門關把人放出去,就要讓他們把這最後的可怕印象烙在腦子裡。生,不論富貴貧賤;死,不論地位高低。
縱然一個人膽子再大,面對魔獸、劍陣、鱗面羽靈怪、殘忍殺戮都毫無畏懼。當其真正面對死亡,面對九張凶神惡煞般的閻羅面孔,面對一雙雙死氣沉沉的血冷眼,誰人不會驚悚恐懼?死,是一回事;怕,卻是另一回事。試問,誰人不死?若是不怕死神的脅迫,站在九殿閻羅面前,依舊可以笑得出來,那麼,這位肯定不是人,也不是鬼,除非是神,更高位的神。
比如說:化身木古仙人,這種本事一般人就修鍊不了!又比如:讓一隻蜻蜓或者蝴蝶停在你的指端,這一招,恐怕只有神仙可以學得來。再比如:千年的花瓣,萬年的仙露,神奇的諦聽,詭異而又古樸的紅木把柄……沒有一樣不是一個神奇的謎團。
但是,面前的「凸」字山頭,卻是閃爍和-圖-書著淡藍色的幽幽亮光。亮光的籠罩下,寬闊的山腹中,居然赫然立著一道門面牌坊。牌坊上遺留下的乃是上古字元:鬼門關!雖然玄風並不認識這三個奇字,憑直覺已經猜出了這三個大字的含義。
實則玄風更是想吐,幾次反胃都被硬生生咽了下去,一股股上涌酸水,直逼的兩眼潤濕。這種滋味,比吃下臭豆腐還要難受!
眼下,凝香連鬼門關這樣的地方都不會放在眼裡,還有什麼地方不敢去?還有什麼事情不敢做?
入了鬼門關,人就長了幽冥眼,因為人不再是人了。風凝二人不僅僅長了幽冥眼,而且開了仙靈眸。他們倆本已不是人,各自早已修成類屬不同的仙靈體,所以這對兒眼睛,反倒比諸魔諸鬼更亮。
適才凝香又說要去鬼門關,鬼門關豈非就是幽冥古界的入口大門?倘若駕著諦聽到鬼門關暢遊一圈兒,實在輕車熟路,是個極為容易的事!再說了,凝香小小年紀,正是孩子氣使性子的時候,她若要說去鬼門關,那就定然要去鬼門關玩玩了。
※——※——※
「不,每隔十五日才能等來這樣一個漆黑的夜,偏偏趕上了,可不能錯過!我們進關吧。」凝香冷瑟的話語,實為讓玄風絕倒。玄風本以為,凝香會立刻改變主意的,不成想這小姑娘居然比玄風更是執著。
玄風和凝香都有一種特殊的本事,這個本事就是可以看清陰世間鬼魄幽靈。一道道鬼影,如煙如霧,黑黢黢,陰森森,並不理會牌坊下的風凝二人,但是,對諦聽這隻神獸似乎有些忌憚。它們飛快的穿梭在諦聽身畔,在「鬼門關」的大牌坊下進進出出,如光似電,絲毫不敢停留。
「子時已到!大懶蟲,我們要啟程了!」接著便是看到了一張嬌嫩可愛的小臉,當然是凝香。這語氣,的確像個小大人。
所以,生者總是要哭的。懼怕的哭。並非懼怕別人,而是懼怕自己,懼怕自己會犯下大錯,懼怕自己會掛在這飛檐宮闕。接受的同樣是『仰慕』,卻是遭人唾棄的『仰慕』。遺臭萬年的標本,傷風敗俗的榜樣,永不往生的典範!
「在這些本就宏偉的宮殿飛檐上,掛了這些令人噁心嘔吐的乾屍,豈不是大煞風景?」玄風問。
「不錯。」玄風不解道,「可是為什呢?」
「保護你的神器?為什交給我?我不用保護的。」玄風笑道。心中卻想,凝香人小鬼大,倒是想得周全。即便如此,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是不能相信她,小小年紀就愛說謊……去鬼門關?嗯……說謊這個毛病,這次非得讓她改改!
這類死屍多是犯下滔天罪孽永不往生的惡人惡鬼,經過閻羅鬼法煉製,縱然千萬年,屍骨不化,乾裂如骷髏,卻緊緊裹著一層苦幹的人皮。這人皮已然模糊了原來的樣子,誰也不知這人生前風光還是苦澀,死後掛在這裏,諸般往事,也就無關緊要了。
玄風醒來的時候,眼前閃爍的依舊是斑駁粉光,如星星點點,如螢火斑斕。身下卻是感覺軟軟綿綿,周身飄漫著馥郁芬芳,宛如墜入一片濃郁花海。接著看到的是,紅綠交映的薄霧濃紗,正纏纏綿綿往自己身體里狂涌。看起來就像玄風的身體正在吮吸著荷花木屋裡的靈氣,事實上,的確如此。
童言無忌,膽大逾天,縱然惹下一個天大的禍端,像凝香這樣的小姑娘,恐怕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更何況,看起來這位凝香谷主不僅僅名聲鼎鼎,而且身上還有許多常人不會有的特殊本事!
很多後人心中都有一個夢想,夢想追著玄風大帝少年時候的足跡一步步的勇闖!
每當後人提及幽冥,一個個鮮活的故事和人物就像是從遙遠的明華世元飛了過來。
藍光,紫光,綠光,青光,都在遠方飄渺。這詭異而又飄渺的光幕中,是一大片緊緊相連的閻羅宮。閻羅宮可不是供人觀賞的,而是供鬼接受審判和懲罰的。所以,一張張飛檐下,倒掛的不是風鈴,而是乾裂千年的死屍!如斯千年之屍,別處沒有,唯有閻羅宮有。
所有鬼,經過這裏,都要看見這些富麗堂皇的宮殿,這些宮殿,不免讓人想起生的光榮。但是,同時他們也將看到這些乾屍,千萬年屍骨不化令人作嘔的乾屍,對不對?」諦聽回頭望了一眼玄風。
既然生,唯有做個好人,才可以享受生的快樂。倘若做個害人精,一具具乾屍就是他們的最終下場!要知道,誰人不想擁有一個富麗堂皇的宮殿?誰人不想擁有一個錦衣玉食的生活?誰人又想把自己的屍體連帶靈魂,永不往生的掛在這裏?
「因為,犯下滔天罪惡的人,將永不往生,就像這一具具乾屍一般,將會永遠掛在那裡。往生的人,還是會走出往生道,離開鬼門關。那時候,他們經過這裏,還要看到這些宮殿,還有這些乾屍。
「好大的力氣!」
令後人可恨的是,那個神魔紛爭、亂世梟雄的大時代,早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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