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少年·英雄
第一百三十四章 留情

玄風一個飛身,已經落在了高堂桌几旁邊。
雪伊在心底一聲輕輕的哀嘆,這一嘆,彷彿又老去了千古。當她默默地再次揚起那張清麗絕俗的容顏的時候,眼角已經湧上了兩滴凄苦神傷的淚花……風,你為什麼不回頭……一對兒秀眉登時仰蹙!她,看到了什麼?
「風哥哥,你幹什麼?放開!」凝香萬分生氣,小腿使勁蹬。
正殿的前門並不是一個「浪頭」形成,而是數個巨大「浪頭」疊加而成。所以,令人看起來,這座殿門很高大,很闊綽。
原本用幽冥鬼法定在凈靈殿門上的三張人皮,居然已經不見了!雪伊不得不愕然震驚。這三張人皮,乃是紅袖奉魅公之命設在這裏的一個圈套。這三張人皮,本是設在這裏殘魂食鬼陣法的關鍵法門。這三張人皮,本是為了困住玄風、諦聽和火根老祖而用的!卻不知為何不見了?
是的,她很卑微。從那一身聖潔被玷污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卑微了。她甚至會覺得玄風能給她留下一個背影來看,已經算是一種莫大的恩賜了。因為,玄風完全可以攆她走,他們原本就不屬於同一個界域。
青面獠牙的鬼差,衣著簡樸,僅于遮羞。為首的一位鬼差面向群鬼,手捧長長一卷白練,白練勝雪。白練上密密麻麻的金色古文,栩栩如生,彷彿還在粼粼波動。只看此鬼差直直盯著雙手緊捧的白練,瞠目張口,彷彿正在大聲朗讀著手中古文律法。那副形容,宛似諄諄告誡,綿綿教誨,終日不知疲倦。
顯然,這座幽冥古殿,乃是以教育鞭笞,改過自新為主。
寬敞的門洞,並沒有殿門,更沒有門檻。所以,也就無所謂開門關門了。這是不是說,這座殿可以隨進隨出,眾生皆為平等?
「我……」「可以」這兩個字本該說出口,可是雪伊並沒有說出,是不是過分羞澀的緣故?還是,女孩的心,本就如此細膩?
玄風饒有興緻的看了看兩旁奇異的塑像,似乎在找尋什麼。比如說:隱藏於黑暗中的食鬼狂魅;或者行蹤詭異的靈貓;或者,火根老祖的「陰陽離火燈」……
冰冷如霜似雪的雪伊,並沒有料到這個小姑和圖書娘的突然出現,也沒有料到她居然會蹦蹦跳跳歡歡快快地沖向自己。凝香來的突然,雪伊一顆心砰砰直跳。難道這小姑娘喜歡自己?雖然素不相識,但是小姑娘清靈散脫的可愛氣質,實在招人疼憐。
他——懂嗎?
「你不該有這樣的眼神,你很美!你的過去,和你的來意,我並不想知道。但是,我希望你從此以後,抬眼觀望世事,重新開始新的一切。偶爾笑一下,其實很好。你覺得呢?」玄風說這話的時候始終微笑著。
「哼!」凝香小嘴一撅,十分不情願的跳下了桌几。道:「他們又不在,誰又知道?再說了,即便看見了,又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上了上桌子,又有什麼了不起?不讓上,我還不稀罕呢!哼!改天見了這大鬍子,我非得讓他把這桌子送到凝香谷不可!」
圓潤如柱的巨大脖頸上,赫然仰著一顆獠牙暴齒的獅面巨首。獅面巨首上風火瀟洒的蓬鬆獸毛,無聲無息地散發著傲視萬物的兇猛霸氣。高高隆起的眉頭中央,一隻漆黑油亮的靈犀角,衝天而長。這隻靈犀角並不長,或許只有三五寸。所以,放眼望去如不仔細辨認,很難發現。
玄風劍眉一蹙,眉宇之間的浩然正氣,瞬間夾著絲絲劍影盪開了眼前的污濁妖影。只看玄風的腳,每往殿門裡邁出一步,眼前的妖氣就「嗷嗷」哀叫著向後倒退丈余。所以,玄風每踏出一步都是平靜的。
雪伊柔情恍惚間聽到玄風清晰的聲音:「你……可以、把頭抬起來,看著我的眼睛嗎?」
殿門裡,正道兩側,各有巨身塑像。這些塑像十分詭異:
當然不會。
玄風兩眼放光,捻起這滴火,只在指尖輕輕一捻。這滴火便消失,或者說,眼睜睜看著這滴火,竟然吃進了玄風的手指間!
長短只有三五寸的靈犀角,足以讓這兩頭靈獸審判陰司里一切的是非黑白。它們是正義的化身?還是邪惡的化身?不,都不是!它們是公平的化身!是審判的化身!任何想要走進或者走出凈靈閻羅大殿的人靈鬼怪,都必須接受它們公平的審判!
玄風站在兩獸之間,仔細觀和*圖*書察著凈靈閻羅宮正殿的宏偉與精緻。暗暗感知著周圍瀰漫無緒的妖氣,和冥冥之中那些千奇百怪的魔眼。
可惜,玄風一無所獲。仰首正殿高堂之上,一片歃血紅光,十分刺眼!那……那不正是血煉果獨有的血光嗎?
雪伊當下一怔,斷沒有想到一隻炙熱的手,居然會毫無徵兆的接受自己的冰冷,並把自己的手牽了起來……一顆心砰砰直跳,彷彿要跳出肺腑……他,他的手……他要幹什麼……一張傾世絕俗的美人臉忽而粉透耳根,這份羞澀,實在突如其來,怎生接受?
「算……算了……」雪伊凄苦道。
有一點,玄風必須承認:「我來晚了。」
高大的正堂已經在漆黑的妖霧中模糊了。但是,高大恢弘的氣派,卻又怎生掩飾?縱然已經看不到高堂原本的模樣,但是,一種不寒而慄的威嚴,始終壓迫者所有人鬼神魔的魂魂魄魄,彷彿巨峰壓頂一般,令人心沉,胸悶,難受……
「我……」雪伊的眼裡滿是凄苦,如果沒有玄風的淡淡關切一問,或許,雪伊已經轉身飄去。但是,她留住了,她真的不忍離去,也不舍離去……一見鍾情到底是怎樣的愛,或許,雪伊並不知道,或者說知道的並不是那麼清晰……但是,她卻已經心甘情願的跟著玄風……哪怕當個尾巴,當個影子,只要不會趕我走,留下我這份低賤而又卑微的不舍……我的心,便會平靜而又滿足……
為什麼沒有站在玄風的身側,望一望他那張俊逸的容顏?是不是害怕?是不是心虛?還是害羞的嬌怯了?
凝香雖小,伶牙俐齒,玄風根本插不上話茬。凝香下桌后,仰著笑臉,天真可愛地奔向了雪伊。
群鬼雕塑,渺小如蟻,皆穿勝雪白袍,戰戰兢兢的伏跪在地。周圍又有數位高大魁偉的精壯鬼差,它們青面獠牙,張口怒喝,瞠目惡瞪。手中高高揚起的笞鬼鞭,在空中饒有弧度的劃過,彷彿正在狠狠鞭笞著不認真聽講的惡鬼怨靈。
「第三殿輪迴殿?為什麼是第三殿?輪迴殿?這第三殿又在哪裡?」火根老祖簡短的一句話,讓玄風怔住半天。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所謂第三和圖書殿輪迴殿在哪裡,可又怎麼去找?
「嗯。」
正在雪伊慈愛之心大起,剛要俯身去抱這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的時候……
「凝香?你怎麼可以這樣?」玄風早是一把抱起了這個活蹦亂跳的搗蛋鬼,生怕她有惹出事端來。「你……沒事吧……」
寬闊門楣上,並沒有古匾,更沒有招牌。但是這座殿的威嚴,足以彰顯這座殿的身份。如此恢弘的氣勢,足以壓倒眾生。不過,時下黑霧繚繞,烏煙翻滾的妖氣,實在讓人頭疼了。
玄風走進了雪伊,懷裡依舊抱著凝香,但是另一隻手,已經牽起了雪伊。
因為,殿門兩側的門前,赫然立著兩座巨獸塑像。這兩隻巨獸,通體漆黑,鱗甲油亮,一片片鱗甲歷歷清晰,彷彿生生活現。四條寬實的臂膀,被四隻碩大鋒銳的巨爪支撐著。爪鋒上森森冷寒的幽冥殺氣,直直懾得人魂魄哀涼。
難道……
周圍一大片黑色浪頭小殿,緊緊簇擁環繞著這座恢弘的大殿。一種統領眾生,眾星拱月的威嚴,渾然天成。站在這座大殿的殿門腳下,玄風感覺自己實在渺小如蟻,微不足道。
氣派的正殿大門,呈圓月門洞式樣。圓月門洞周圍的波浪門牆上,密密麻麻十分不規則的刻滿了幽冥古符。這些符號與木古仙人丹爐里的符號,居然頗有幾分相似。像花、像草又像蟲,像魚、像鳥又像獸。不規則的排列,增加了古文的詭異,和幽冥古殿的神奇。彷彿一個古老的文明,也曾從這座恢弘的古殿開始……
人皮!三張不見的人皮!
雪伊悄悄地站在玄風身後,彷彿本就沒有存在一般。難道這就是鬼?明明站在那裡,卻絲毫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噓——我有話說。」玄風慈愛的看了凝香一眼,凝香這才安靜下來。凝香雖然安靜了,但是自己的小臉始終緊緊貼著玄風,生怕風哥哥被人搶走了。尤其需要提防的就是眼前這個萬年修行的美鬼!
「道歉?它是七面魅婆!是個萬年修行的老鬼,我為什麼要道歉?我不,我偏不!」凝香小嘴一撅,眼白一番,兩腿兒使勁一登。好傢夥,這種撒嬌,玄風可就治不了了。
玄風看罷,hetubook•com.com一對兒劍眉蹙地更緊了。這不是他想看到結果,偏偏越是擔心,這樣事情偏偏越是儘早的發生!
長長飄灑的白練,猶如一片盛開在九幽天幕中的聖潔高貴的雪花,它們痴痴追著玄風,跟著雪伊很快便來到了黑色浪頭最高、最宏偉的凈靈閻羅宮正殿。
這隻靈犀角會不會太短了?
不錯,她木訥了,她呆板了。她的眼神里,只有他,只有他……除了一聲「嗯」,她根本找不出更好的回答。可是,他——知道嗎?
雪伊的眼神,迷離、冷清,居然沒有絲毫的溫度。如果這凄美的冷眼,忽然笑了,會不會一笑傾城?可是,誰又有這般本事,能讓這雙眼一笑?哪怕傾城又如何?
她,僅僅是一個天真的小姑娘而已,為什麼要踢我?為什麼要踢我?難道連天真可愛的小孩童,對我也一樣充滿了厭憎?我……真的這樣卑微!這樣低賤!為天地所不容?
「快下來!你怎麼可以站在這裏,這是對閻羅王的不敬!不可褻瀆神聖!」玄風一聲冷斥。
沒有!的確沒有什麼好看。
不料凝香飛快的小腳狠狠踢在了雪伊的小腿上,雪伊不防,直覺一股鑽心疼痛,身子不由自主向後倒退數步,方才定住身子。一雙手緊緊捂住被踢的小腿,一股凄然哀涼的淚水,瞬間潤濕了雪美人的眼眶。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小姑娘居然會有如此強勁的力道,更沒有想到這一踢,竟然是如此揪心的疼痛!
此時此刻,此情此境的雪伊,多想張開她那美麗臂膀,投身玄風的懷抱,享受永久的纏綿……可是,他——會接受嗎?
「沒事的……」雪伊的話,緩緩出口。一股疼,深深烙印在了心裏。她並不敢抬起眼帘,始終微微低著頭。是不是礙於羞澀?還是礙於低賤的羞愧?
玄風看到了,看到了兩抹閃爍不定的淚光。可是,他又能做些什麼?只道:「還不向人家道歉?」
接著,玄風的眼睛里就出現了火根老祖熟悉的身影。只看火根老祖站在熊熊火光之中,深深凝望著玄風,說道:「風兒,來不及言說了。我們在第三殿輪迴殿等你,記得帶上我那些不肖徒兒!」
雪伊的蓮步,完全包www.hetubook.com.com裹在如雪一般的聖潔中。全然看不到她的輕輕小腳,唯見這道婀娜多情的身影,緊緊地跟著金輝晃晃的玄風,毫無聲息,如影隨形……
雪伊只道了一聲「嗯」。嗯?答應了?理解了?還是木訥了?呆板了?如此冰雪聰明的一個美人,居然沒有多做一點解釋?哪怕再多一個字,也不可以?
雪伊沒有出聲。是不是站在自己心儀的對象身後,自己反倒顯得膽怯了,所以沒有出聲?雪伊沒有靠近。是不是「他」身上本就有一種無法讓人靠近的聖潔,逼得雪伊怯懦了?雪伊痴痴望著的是玄風的後腦勺,後腦勺上有什麼?除了烏黑捲曲的一頭飄逸長發,還能有什麼?可是這一頭烏黑捲曲的飄逸長發,能讓雪伊看出什麼來?有什麼好看的?
「七面魅婆?聽起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定是老婆婆級別的女鬼,沒想到你居然長的這麼漂亮!嘿嘿……疼吧?誰讓你這張臉長得這麼漂亮?但凡長的漂亮的臉蛋,出現在風哥哥的面前,我都要趕走!必須趕走!」雪伊全然沒有想到面前的小姑娘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獃子!問我呀!」凝香清脆的笑聲,已經震響在玄風的耳畔,彷彿要撕碎玄風的耳膜一般。一隻小手早是狠狠捶在了玄風的腦袋上,然後就看見花裙緊裹,香氣宜人的凝香,已經清靈地站在了桌几上。
似乎是這樣,似乎也不是這樣。
高堂桌几上,血光織網的牢籠中,一排排血煉果,有陰陽鬼差,有幽鬼通判,有陰陽通判,有黑白無常,有牛頭馬面,等諸般鬼差。
無疑,這裏已經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鬼穴。火根老祖和諦聽,究竟還在不在這大殿內中?很難說。凈靈閻羅王會不會已經變成了神果、仙果,或者說已經變成了血煉果?也很難說。
悠悠蕩蕩的鬼氣,像是受了驚嚇一般,齊刷刷盪向了兩旁。然後,就看見一道雪一般聖潔的倩影,飄灑著如雪翻飛的長長白練,安靜娜娜地走向了大殿正堂。她為什麼要上去,因為上面有玄風?還是,因為上面有血煉果?
「晚了!」玄風正暗自神傷,忽然發現血網交織的牢籠旁邊,有一滴奇異的火!一滴陰陽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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