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中依(3)

荀夜,真的要遭遇到不測了嗎,阿達目那麼恨他,定然要百般羞辱,那麼高傲的荀夜,能忍受的了嗎?
黑帳突然被人拉開,蘇落雪一驚,只見幾名士兵拿著大刀衝進來,她絕望地閉上了眼,耳畔似乎又迴響起荀夜的聲音:若我戰死,勿埋我骨。汝心之內,容我永住。
再看看周圍那些消沉的參將,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再沒有初見時的氣魄,落魄消極。
作為一軍統帥,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去正視自己的錯誤,並且主動承認。
蘇落雪的話,終於使荀夜收回沉思,看著她。
「怎麼,你想與我談交易?」阿達目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
「據我所知,此次康國突然派兵對天朝的莞城發難,是為了對付你。你早已功高蓋主,不得不除你,這次就是一個機會。」
蘇落雪自嘲地一笑,問道:「元帥覺得值得嗎?為了將損傷降到最低,卻兵行險招,最後落得自己身陷敵軍,任人宰割。權利,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若老子有命活著出去,定將他五馬分屍,碎屍萬段。」
荀夜卻是嗤鼻一笑:「這算是贏嗎?」
「是我,決策失誤。」這一刻,荀夜終於承認自己的失誤,頓時,沸騰的黑帳中突然陷入一陣靜謐,眾參軍皆看著荀夜,眼中有震驚。
「行軍這麼多年,第一次碰見你這樣不怕的……女子。」他的聲音很低,低的只有他們二人能夠聽見。
荀夜為自己倒了一杯酒,遙遙與他相敬:「這杯酒飲下,曾經我們的恩怨一筆勾銷。」
他的臉靠在冰涼的地面,與她面對面地躺著,對視著:「置之死地……也許真的會死。」
阿達目捋了捋胡腮,眼中m.hetubook.com.com精光乍現:「然後呢?」
在黑帳內,蘇落雪的心被緊緊懸在心口,有些透不過氣,是恐慌,是擔憂,是害怕……
「元帥!」
十二萬大軍,奮勇殺敵,一舉殲滅康國八萬大軍,其潰不成軍,連連敗逃。
黑帳內,所有的將領都在擔心著,同時也在絕望著。
同年,四月十九日,南昭侯上奏天朝。
荀夜與蘇落雪還有幾名參將皆被綁了雙手雙腳丟入囚帳,黑黑的囚帳中漏進幾點火光,隱約照在他們臉上,清晰可見泛光之處閃著鮮紅地血跡,駭人可怖。
荀夜的話還未落音,阿達目猛拍一下桌案,一聲巨響,可見其之憤怒。
荀夜亦被捆綁至黑帳,可精銳地目光卻在黑帳中梭巡一圈,似乎在盤算著什麼。
「若我戰死,勿埋我骨……」他念到此處,突然停了許久,終是在嘴邊扯出一抹淡笑,繼續道:「汝心之內,容我永住。」
荀夜不答,即使如此狼狽也依舊冷著臉,高傲地不可一世。
「我與你一樣,想要天朝的皇位。」
而蘇落雪也與眾參与一樣,也從未想過,一向不可一世的荀夜竟然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荀家十二萬大軍,亦損五萬將士,懇帝君撥金,撫恤死傷者家中老少。
沒有得到她的迴音,荀夜預感不對,便用力翻身,將整個被捆綁的身子連續翻滾至她的身邊,接著絲絲火光可見她臉上慘白的痛苦之色。
「是,我是贏得不光彩,可我終究是贏了。」阿達目甩開他的頭,起身,臉上滿是自得。
奈何,一夜春風,心如桑葉,又是花開時節。
阿達目一動不動,只問:「那我憑什麼相和*圖*書信你的誠意?」
「元帥,我們還有機會活著走出這裏嗎?」一個參將啞著聲音問。
「能與元帥死在一起,死而無憾。」
她抬眼,對上他的目光,淡淡一笑,已疼的說不出話。
緩緩地閉上眼睛,彷彿內心最深的記憶被喚醒,他低聲吟念著:「若我戰死,勿埋我骨。托體山阿,同化蒼梧。」
說罷,亦倒下一杯酒,與之一敬,一口飲下。
片刻,她緩和了疼痛,咬著牙道:「我知道,有一計,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荀夜,不得不佩服你臨危不懼的性子,那夜你是故意留下,要被我抓進軍帳的吧。難道你不怕,我不單獨見你,就地將你殺了?」
蘇落雪睜開眼,含著眼眶未乾的淚,看著此刻的變故,直到完好無損的荀夜出現在帳外,她一怔,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不懂所謂的江山帝業,我只懂,你有能力,就要為這天下百姓所著想,任何事都從百姓的角度出發,而不是被權力所蒙蔽了雙眼。也只有這樣,你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真的,很開心。
說著說著,在場的參將們義憤填膺,瞬間沸騰起來,唯獨荀夜,仿若未聞,只是靜靜地凝視。
荀夜將那杯酒緩緩飲下,對於阿達目說的這番話沒有任何驚訝,似乎早已料料到:「帝后也削弱荀家,康國國君要削弱你,雙方很容易達成交易。」
蘇落雪狼狽地靠在冰涼的地面,感受著右肩的疼痛,竟直不起身。算算日子,右肩的傷才愈合不到十日,如今又拿刀在戰場殺敵……雖然她未殺過一人,卻用了內力,雙手又被康國的士兵反捆身後,丟入黑帳。無限地疼痛蔓延著右肩。冷汗,https://m.hetubook.com.com滲出額頭。
夜,悄然而來。
「看來,我找到一個聰明的盟友。」
阿達目瞭然,給兩側的士兵使了個眼色,他們立刻上前將荀夜全身的麻繩解開,獨留雙手那副鐵銬。
提到自己寵愛的女兒,阿達目臉上露出滿滿地笑意:「不是不舍外嫁,而是我的女兒,要嫁只能嫁這天下的王者。」
荀夜被兩名將士帶入元帥主帳后狠狠丟在地上,頓時一陣輕塵而起,隨之一陣狂放地大笑聲,阿達目坐在高處,俯視著被五花大綁如肉粽般躺在地上的荀夜,笑道:「你沒想到,有朝一日也會落到我手上吧。」
她睜著眼,看著閉著眼的荀夜,聽著耳畔傳來淺淺的聲音,絲絲入耳,令她的心間無限顫動。
阿達目亦在他對面的桌案坐下,隨即揮了揮手,將在場所有的士兵全數屏去,亦為自己倒下一杯酒。
她緩緩閉上眼,在心中默念這八個字,嘴角劃過淺淺地笑意而不自知。
汝心之內,容我永住。
他的嘴角扯出暖暖地笑意,似乎好久好久沒有真正去笑了,行軍多年,他已然忘記什麼是笑。
荀夜笑了笑:「聽說阿達目家有一女,雙十年華,因甚得你的寵愛,拒絕多數提親之人,只因不舍將她外嫁。」
※※※
黑帳突然被掀開,更多地光照射進來,直射他們的眼中,刺的在場人皆是閉眼緩和。
「商議此計時,只有元帥,荀二少,以及五名隨軍出征的將軍商議此計,即便是分成兩撥出擊都是在敵軍百丈之外才告知眾將士,只有參与商議的將軍們有機會飛鴿傳書給康國,給時間他們準備。」另一名參將冷冷地分析著:「姦細,就在當時與元帥商議的六個www•hetubook.com•com人中。」
荀夜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畔低聲道:「汝心之內,容我永住。」
而現在,我們的大軍又在哪裡,這一次真的在劫難逃嗎?
淚水,沿著眼角滾落。
在這不到一個月的相處中,她從荀夜的身上尋到了太多的不可思議,拋開對他的仇恨,荀夜不愧為一個出色的領軍人。
※※※
可是,下一刻,那幾名士兵竟是將捆綁在他們身上的繩子割斷,鬆開了在場所有人。
靠在他的懷中,蘇落雪的淚落如雨,說不清此刻心中到底是什麼感覺,只知道,看見荀夜安然歸來,她很開心。
恍然間,他瞧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她,眉頭一緊:「蘇三?你怎麼了?」
※※※
幾名粗獷強壯地男人進來一把將地上的荀夜拽了起來,二話不說便往外去。
「所以我才有把握留下,任你們抓來軍帳。」
「我們肯跟元帥留下,就沒怕過死。只是到死都不知是哪個龜孫子出賣了我們,我死不瞑目。」那參將咬牙切齒地說道。
※※※
說罷,她想起荀洛生辰那夜他說:一生之幸,是要能掌控自己的命運,操縱別人的生死,站在權力的最高峰。
蘇落雪激動地含著淚,笑著說:「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好個荀夜,你是方方面面都考慮全了,真是難得啊。」阿達目笑的格外狂放,一口飲下杯中之酒:「你憑什麼覺得能有命與我談交易。」
「你想這樣與我談交易?」
「為什麼不走。」他平靜地看著她。
「阿達目,康國皇位,你覬覦許久了吧。」荀夜說的平靜,卻是字字見血。
荀夜深深地注視著她,一步一步朝她走來,用平穩地聲音對她說:「你說對了,這一和-圖-書次,我們置之死地而後生。」
「肩傷?」他已然猜到。
後邊一陣驚恐地大喊,可黑帳再次被拉上,回應他們的只是一片黑暗。
這一變故,所有人都茫然地面面相覷。
她張嘴,想說什麼,卻是「嘶」的吟了聲疼,齜牙咧嘴地模樣令人看了好笑卻也心疼。
「你怕死?」荀夜沒有看他,依舊盯著那一處,出神。
「那狗東西,這些年與天朝和平相處多年,突然發難莞城,只給八萬兵力讓我去以卵擊石,誰都看的出來,他是要削弱我的兵力。可我沒有辦法不出征,我不敢反,因為國君他背後有人支撐著。」阿達目說到此處,冷睇了荀夜一眼:「因為,慫恿此次戰爭的,是你們天朝的帝后。」
荀夜起身,慢悠悠地走至一側的桌案,為自己倒下一杯酒,滿臉的自信。
「你心心念念要打敗我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生擒我,你定然要羞辱我一番才罷休。更何況,你是聰明人,就在不遠處,還有十一萬大軍在對你虎視眈眈,你可以利用我牽制他們,可若我死了,必定激起荀家軍的憤恨,到頭來必定是一場惡戰。」
一束陽光射進黑帳,刺的在場的參將們睜不開眼,蘇落雪疲憊地小睡了片刻,惺忪地睜開眼,發覺荀夜目光如矩,盯著某一處也不知在想什麼。
阿達目卻憤怒了,大步走下來,蹲下,一把捏起他的下頷:「記得當初你是如何羞辱我的嗎?你讓我一度一蹶不振,到如今我能堅持上陣,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擊敗你。都死到臨頭了,你還要作出一副高傲的表情,難道你不怕死嗎?」
阿達目冷哼一聲,極為不屑:「看來,你也看的很清楚。」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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