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殺手少年
第四十二章 實話

上官雨時是當天下午過半時殺上門的,她要隨時陪在上官如身邊,想不惹人注意地脫身,有點困難。
她使出的是「平地風雷」,顧慎為在學堂里判斷錯誤的那一招,這回百分之百的準確。
「還要再比嗎?」
「這人得了錢財,卻從不與人分享,九公子心地單純善良,從不計較,她不知道這人設賭局並非為了好玩,而是為了貼補家用。」
「我理解,咱們都在夾縫中生存。」
任誰也不會懷疑上官雨時的憤怒,她的臉僵硬得快要與石屋融為一體,細長的眼睛里好像隱藏著一隻狂暴的惡魔,隨時都會衝出眼眶撲向敵人。
顧慎為小心翼翼地說道,上官雨時的性格就像她的名字一樣變幻莫測,誰知猜不準「雨時」是何時,更不知道降下的是好雨還是暴雨。
哭泣的少女站起身,抬手在臉上使勁擦了兩下,終於將那股不合時宜的情感重新關回牢籠,「我饒不過你。」
顧慎為蹲下來,與上官雨時平視,他要對她說些「實話」,這些「實話」一多半來自於學堂大門口奴才們的流言,另外一少半則出自他的猜測,它是否能震懾住這個小女魔頭,馬上就會有答案。
「有人在學堂里藉著九公子之名開設賭局騙取本族子弟的錢財。」
聽到這句威脅,顧慎為反而放下心來,空頭威脅常常意味著休戰,起碼是暫時的休戰。
顧慎為沒有那麼多破解之法,漸漸落了下風,https://www•hetubook.com•com拳腳本就不是顧氏武功的強項,他此前十余年練功又不勤奮,還是比不上在捧月院經受嚴格訓練的上官雨時。
她不是能夠甘心服輸的人,身形剛剛站穩,立刻又攻了上來,一招接一招,如疾風暴雨,但她吸取了教訓,不再一味求快求狠,改為穩紮穩打,一連十幾招都不在那五招之內。
她沒像上官鴻業那樣氣勢洶洶地推門直入,而是如同幽靈一般閃進房間,只有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門口,好像隱形人一樣,死死盯著坐在炕上的歡奴。
她攤開雙腳放聲大哭起來。
上官雨時撞到了牆上,摔下來時腳步踉蹌,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穩。
「嗯,八少主會把我碎屍萬段,不過在此之前,他大概會有興趣知道一件事,因為這件事對兩位小公子有不好的影響。」
上官雨時的目光比行動還要早地暴露了她的行跡,顧慎為雙手一撐,跳下土炕,正好迎上她的第一招。
顧慎為心中一驚,以為自己出手過重,邁出一步想要查看,馬上又退回原位,此時此刻,他必須趁熱打鐵,不能流露出一絲軟弱。
「奴才的命永遠握在主人的手裡。」顧慎為恭謹地回道,跟上官雨時不可能達成明晰的協議,現在這樣已經夠了。
兩名少年就這樣在狹窄的石屋裡拳來腳往,誰都不出聲,誰也不承認自己比對方弱。
在金鵬堡諸多hetubook•com•com拳掌功夫當中,這一招相當平淡無奇,就是雙掌平推,直來直去,雪娘卻很看重它,曾經向歡奴和荷女講解過它的奧妙之處:
顧慎為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對面的少女,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上官雨時默不作聲,但是兩頰漲紅,雙肩下沉,似乎又要撲上來,她維持著這個姿勢,突然整個人崩潰了。
「不是我,都是我哥哥……我娘讓我弄錢……我沒有辦法……」
但是趁著這短暫的休戰間歇,他要想辦法讓上官如重新燃起殺手之夢,只有躲在這個精力旺盛的小姑娘身後,他才能接觸到金鵬堡核心的秘密。
他搶佔了最佳位置,右手輕輕一托,藉著上官雨時本人飛踹的力量將她拋了出去。
雨公子是個很聰明的人,比堡里絕大多數少年都要聰明,但是也和所有上官家的子弟一樣,學的是最高深的武功,缺少的是殘酷真實的戰鬥經驗。
顧慎為小心應對,也不求速戰速決。
「同樣的招式,為什麼有人學了成為頂尖高手,有人練得同樣滾瓜爛熟卻至死還是庸手?關鍵就是看你是『死用』還是『活用』。武功中的每一招都有固定套路,其實都是假設敵人處於某一位置,譬如你用『黑虎掏心』,那是假設敵人就在對面,而且門戶洞開,沒有防護,敵人若不在面前,這招又有何用?『死用』招數的人就是這樣,不管敵人在哪、防備如何www.hetubook•com•com,只是一味施招,自然如同以殺人寶刀亂剁牛肉,早晚刃崩刀毀。『活用』招數的高手重勢不重招,他會搶佔天時地利,引誘敵人進入他想要的位置,然後見機出手一招斃敵。想用好這招『推波助瀾』,就要用一連串花招擾亂敵人,趁其手忙腳亂、下盤不穩之時,全力施展,金鵬拳術攻守兼備,只有這招有攻無守,務必傾盡十成功力。」
此招有攻無守要使出十成功力,上官雨時全做到了,這意味著她沒辦法中途變招。
「我就是一個想討好主人的奴才,再怎麼努力也是奴才,這是命中注定的。而你姓上官,同樣也是命中注定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是不是?」
如果上官雨時是經驗豐富的高手,當顧慎為顯得腳步不穩身體下墜時,就該想到其中有詐,可她只看到對方出招虛浮,正符合使用「推波助瀾」這一招的時機,因此毫不猶豫地出重手。
顧慎為搶著說道,發誓對他來說是最輕鬆不過的事情。
「你胡說什麼?」
又交了幾招,上官雨時使出一招「推波助瀾」,這是雪娘選中的五招之一。
賭局是上官鴻業鼓動小公子組織起來的,比武時顧慎為前倨後恭,親口認輸,這一切都會讓上官雨時產生輕敵之心,以為歡奴還是那個年前被她羞辱而不敢反抗的小奴才。
他贏了一個回合,但是心裏非常清楚,這不會是最後一個回合,他還得時刻防備著她的反擊,hetubook.com•com下一次她必然會更加兇狠。
歡奴一直在等著她,抬起頭時還是嚇了一跳。
顧慎為感到很慚愧,他靠著武功高手雪娘的幫助,用殘忍的手段欺負一個比他還小一歲的女孩子,她這時沒有一點「雨公子」的模樣。
顧慎為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跟這個小女魔頭打交道實在累人,跟她相比,上官鴻業簡直就是一個白痴。
他的語氣故意顯得冷硬,上官雨時坐在地上又驚又恐地盯著他,抬手在嘴上擦了一下,瞬間又變得陰狠無情,「八哥會把你碎屍萬段。」
而且傳言說的沒錯,雨公子的身手比上官如還要強,她平時很少表現出來,這時卻毫無保留,使出渾身解數要打敗大胆的狗奴才。
顧慎為放緩了語氣,上官雨時卻倔強地抬起頭,她想怒視對方,可是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只得又低下頭上,拚命壓抑哭泣,結果卻適得其反,抽噎個不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顧慎為以為她會說點什麼,所以沒有搶先開口,只是全神戒備,結果她二話不說就動手。
如果雨公子又是率眾報復,他幾乎沒有別的選擇,當著外人的面,他只能俯首貼耳,就跟一個月前一樣,如果兩人的矛盾公開,主人丟的是臉面,奴才失去卻會是性命。
雪娘想出的破解方法非常有效,而且高看了上官雨時,這名比顧慎為小一歲的少女還沒有領悟到武學中千變萬化之道,招式都是完美的,卻幾乎沒什麼變招。
「我若泄露一hetubook.com.com句,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上官雨時大概不是很滿意,這結局跟她來時的期望相差太大,但是她離開了,沒再說什麼。
所以,當上官雨時連使五六招花招時,顧慎為猜她必然會用「推波助瀾」,這一招還分上下兩種用法,下招直擊敵人身體,上招卻要擊中胸前要穴,不管那一種,只要判斷準確,破解方法都是一樣的。
最後一刻,上官雨時露出了紈絝子弟的本色,要向更有權勢更有力量的大人告狀。
顧慎為希望如此。
顧慎為沒有用力,她也沒有受傷,可是這掩蓋不了她的慘敗,就好像在學堂里,表面上她贏了賭局,四招即被扭倒的事實卻更加令人關注。
上官雨時哼了一聲,向外面走去,在門口轉過身來,「今天的事……」
佔據優勢的上官雨時下手越來越狠,使出那五招的機率也越來越大,第三十幾招的時候她又用了「回天挽日」,顧慎為卻沒來得及化解。
她的雙掌才只成形,顧慎為已經單腿跪下,等她雙掌擊出,發現目標已不在眼前時,他的右肘已經撞在她的小腹上。
上官雨時的身體彎成了弓形后飛出去,再次撞到石牆上又掉下來,這次她沒能穩住身形,坐在地上,突然哇的一聲,將午飯吐了出來。
「大家賭著玩,誰也沒騙誰!」
沒必要再手下留情了,如此纏鬥下去,他未必是這名少女的對手。
顧慎為不理睬上官雨時的辯駁,繼續說下去,往後的話大都是他的猜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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