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江湖之畔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獨逃

陳錦克腦子裡一團混亂,突然之間,唯一值得信任的人竟然就是這些天來與自己連在一起的犯人,他向林小山靠近兩步,橫刀身前,「這些人真的不是來救你的嗎?」
可是陳錦克完美的一招還是被破壞了,他被迫中途落地,手中的刀離目標還差著兩三尺遠。
「有詐。」林小山說。
三人配合默契,好像曾經為此演練多次。
黑衣人跨過屍體,向馬車走來,相互間隔著五六步的距離。
陳錦克無法追趕,但他的預感成真了,駱少雄果然選擇此時現身出招,他雖然一直躲在暗處,可是絕不會模仿西域的殺手搞偷襲。
「璧玉城早已天翻地覆。」中間的黑衣人開口,對象顯然是林小山,「我們是來救你的。」
黑衣人沒有回答,同時邁步走過來,他們知道這兩人已經沒有威脅了。
陳錦克怒火中燒,他自認為脾氣很好,從未因為林小山是犯人而對其虐待,結果得到的卻是忘恩負義。
三名黑衣人的目的不是殺戮,所以並不急於進攻,一直保持著距離,舞刀虛張聲勢。
他輕輕擺動一下手中的刀,向前邁出一步,鋼鏈微響,這才想起自己左手腕上還與另一個人相連,而這個人正是黑衣殺手們的目標。
陳錦克可不會因此大意,營地外面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十幾名鏢師的屍體就躺在視線範圍之內,這一切都說明今晚他遇到的是生死危機。
這一喝擲地有聲,像是半空中的一個炸雷,陳錦克不由自主抬頭望去,正看到駱家的劍客如同大鳥般飛過,直撲幾步之外的m•hetubook•com•com西域殺手。
凌厲而優雅,陳錦克只能想出這兩個詞,這看似簡單的一招他自己絕對施展不出來,整個崆峒派大概也沒有人能與之相提並論。
陳錦克看清了,他們手裡握著的刀筆直而狹窄,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樣式,直到這時,林小山剛才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才引起陳錦克的注意,「金鵬殺手」——他對這個稱呼隱約有點印象,立刻就將其與西域聯繫在一起。
他也保留著實力,一是預防對方突然使出暗器、毒藥之類的東西,二是等駱少雄現身。
陳錦克並不驚恐,他只是呆住了,那三名黑衣蒙面人的走路姿勢就像是傳說中的鬼魂,根本不用呼吸,每一步都輕飄飄的,似乎全身沒有一點重量,當他們一刀刀刺下去的時候,更是如同鬼魂般毫無感情,無論對方露出怎樣的神情,那一刀刺得都是又准又深。
陳錦克又一次驚呆,這回全是出於敬佩,他看得清清楚楚,駱少雄人在空中,長劍卻直刺下方,倏然一擊,正中黑衣人左側脖頸,並且藉助這一支點轉身。
駱家的劍客可不是普通高手,鏢師們中毒之後立刻失去反抗之力,駱少雄的劍卻一點沒有變慢,在他身前幾步,第二名黑衣人已經變成屍體躺在地上。
「放下刀。」一名黑衣人命令道,已然將陳錦克看成俘虜。
江湖講究的是交情,但大多數時候,交情要以實力為基礎。
總鏢頭年紀最大,中毒之後堅持得卻最久,扭頭怒視,睚眥盡裂,「無恥之徒,和-圖-書有本事……」
林小山一聲不吭,警惕也沒有絲毫減少。
第三撥黑衣人發招之後,陳錦克再也憋不住了,快速地吸進一口氣,毫無徵兆地,他感到身子一軟,體內的力氣傾泄而出,雙腿快要支撐不住軀體。
黑衣人誰也沒有開口,第一人在總鏢頭腿上輕輕踢了一腳,強迫他跪在地上,第二人雙手握刀,高高舉起,仍在肩窩上刺下去,在屍體將倒未倒的時候,第三人揮刀——頭顱落地。
「龍王絕不會接納這些殺手。」林小山警惕地看著包圍者。
他快速地移動眼珠,用餘光向身邊瞥了一眼,奇怪地發現林小山也在跟他一樣全神戒備,擺出迎戰的架勢,只是手裡沒有兵器。
接下來,整個晚上,或者說二十年來最讓崆峒派第十七代弟子陳錦克吃驚的事情發生了——他仰慕的對象,一心希望與之結交的駱少雄,居然頭也不回地跑了。
輕輕一劍,直到駱少雄越過細鏈,黑衣人才砰然倒地,手中仍握著狹刀。
陳錦克今後是與駱家劍客成為朋友還是單純的仰慕者,全看這一撲,若是能斬殺一名黑衣人,兩人就是並肩作戰,情誼自然不一般,反之,他與林小山一樣,只是誘餌而已。
黑衣人們沒有辯解,他們等了一會,其中兩個人抬起左臂,藉著篝火的光亮,陳錦克能看到對方手心裏細細的鋼管。
駱少雄早有預見,縱躍的方向正好是一名黑衣人的必經之途,再次大喝一聲「住」,長劍刺出。
林小山的功力比陳錦克差著一大截,一拽之下,沒將對方拉回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自己反而被帶著向前撲倒。
沒一會,又有兩名黑衣人抬臂發招。
三名黑衣人分出去追趕駱家的劍客,剩下的人將陳、林兩人包圍,這才是他們的主要目標。
陳錦克使出全力,如同強弩射出的利箭,還在空中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一刀必中,黑衣人畢竟實力有限,只能步步加速,不像真正的高手,起步即是全速。
可他忘了一件事。
「接招!」駱少雄從天而降,沒人知道他之前躲在哪裡。
堪堪十招,陳錦克心中越發有數,三名黑衣人仍未使出全力,卻已經暴露出實力水準:沒有毒藥相助,他們的武功只能算是普通。
陳錦克清醒過來,運起十成功力,足底用勁,撲向最後一名黑衣人。
四五招之後,陳錦克更加驚訝,林小山的武功居然不弱,完全彌補了左翼的空缺,雖然手中沒有兵器,拳腳之間卻儘是殺招,一點也沒將黑衣人當成救兵。
陳錦克目瞪口呆,黑衣人手段卑劣,先下毒再動刀,顯不出武功深淺,可是殺人動作卻是如此熟練,彷彿經驗豐富的屠戶,面對死亡不動聲色,甚至露出一絲厭倦,最後割掉總鏢頭的腦袋完全是多餘之舉,好像純粹是為了樂趣。
沒有任何顏色噴出,也沒有氣味,陳錦克屏住呼吸,可他已經沒有退路,只能寄望于奇迹:或許駱少雄還會回來,或許師叔一行已經打敗偷襲者正在趕來救援。
原來林小山救了自己,陳錦克還沒從憤怒中擺脫出來,就見馬車後面的黑暗裡又走出十幾名黑衣人,走路姿勢與之hetubook.com.com前的三名殺手一樣,輕手輕腳,不急不徐,正在迅速形成一個包圍圈。
崆峒派武功以厚重見長,陳錦克一點也不著急,他預感到駱家的劍客很快就會親自結束戰鬥。
落單的黑衣人停止後退,揚刀反擊,使的是同歸於盡的招式。
陳錦克心裏硌磴一聲,倒不是相信林小山,而是看到駱少雄的腳步正變得虛浮不穩,似乎已經莫名其妙地中毒了。
林小山從不幻想奇迹,開口對包圍者說:「想要我活,就不要殺他。」
這些人不是來搭救龍王部下的嗎?陳錦克不明白林小山為何比他還要緊張。
以不入流的下三濫邪招奪得優勢,這倒頗為符合陳錦克對龍王和西域人的印象。
左側肩窩,所有鏢師的中刀位置一模一樣。
一直與他配合無間的林小山,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刻拖了後腿,本來他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原地,伸長右臂別影響陳錦克出招就行,但他另有主意,雙手握住細鏈,用力往懷中拉扯。
他轉過身,看著勉強站穩的林小山,真想一刀將細鏈另一端的手腕砍斷。
兩人相處整整十余天,吃喝住行全在一起,陳錦克卻不知道林小山也會武功,在他心目中,龍王的這名部下不過是普通的綢緞商人,隱藏在京城專為打探消息的。
鏢師們全都倒下了。
可是駱少雄根本沒有落地,從丈余高的空中掠過,神奇地繞了回來,一隻腳點在黑衣人頭項,稍一借力,飛躍綳直的細鏈上方,殺向對面的兩名黑衣人。
三名黑衣人在七八步之外止住腳步,背對篝火,手中的狹刀指向地面,好和_圖_書像並無惡意。
陳錦克來不及想太多,揮刀迎戰,原以為身邊的林小山會是累贅,沒想到龍王部下居然跟得上他的步伐,赤手空拳替他掩護側翼的安全。
剩下的兩名黑衣人顯然也被驚住了,自知不是對手,分頭朝不同方向逃躥。
機會稍縱既逝,黑衣人非常狡猾,剛一發現危險,立刻退出戰團。
這就是射出毒藥的裝置了。
將近二十招的時候,互相試探的局面終於發生變化,當時陳錦克已經充分信任林小山,突然躍出數步,繞著他兜了半圈,伸直的雙臂與細鏈共同形成一道防線,成功地將一名黑衣人與另外兩名同夥隔離。
龍王來了,陳錦克有點興奮地想,緊握單刀,全備戒備,過去的十年時間里他一直在刻苦練功而不是結交朋友,為的就是迎接這一刻,一戰成名,沒準還能與駱家的劍客成為真正的至友,類似的念頭讓他握刀的手都有點僵硬了。
駱少雄還沒有完全失去功力,腳步雖然不大穩當,仍能與敵人一戰,可他還是選擇獨自逃跑,而不是冒險對抗越來越多的敵人。
這是一群極有耐心的人,目的是活捉,能不動手盡量不動手。
機會失去了,黑衣人已經將速度提到最快,駱少雄或許仍能追上他,帶著累贅的陳錦克肯定是不行的。
本門武功講求厚重,與駱家劍法各有所長,陳錦克只能以此平衡心中的震驚。
駱少雄就躲在附近,想到這裏,陳錦克更加有恃無恐。
雙方對峙的時間其實很短,黑衣人立刻放棄了勸說,營外恰好有人扯著嗓子高聲咒罵,話音未落,三名黑衣人搶先動手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