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魔蹤血飲
第四章 何方

「如果說有什麼比絕望更讓人絕望的,那麼便是希望就在你面前觸手可及的時候,突然破滅。」
好久沒有聽到的城市名字卻在我的眼前化成了另一張哭泣的俏臉,在我反應過來之後,我發現自己已經點頭答應了,耳旁繼續傳來海浦·科頓的聲音,「前些日子,我一個老友的孫女失蹤了,雖然很快就找到了,據說女孩只不過是太悶了想出去走走,不過還是讓他嚇了一大跳,緊張得半死。他來信請我幫他找人照顧一下他的孫女。」
——克莉斯·貝葉斯
「這個你放心,那個女孩是會到處遊歷的。」海浦·科頓一陣奸笑,他的樣子像極了意維坦的那頭老狐狸,我突然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這可是一份大大的優差哦。」
「我這個老友的孫女可不是一般人,追求她的男子之多可是足夠組成一個國家!」海浦·科頓並不在意我的不屑,繼續引誘道。
不曾懷疑
海浦·科頓微微一笑,說道:「她祖父我的老友正是當年那個小商隊的老闆的兒子,在我父母還有赫伊師傅他們的幫助下,他們家早已是大陸上數一數二的商業世家,而他更是大陸商會的現任主席。所以,雖然沒有公主的頭銜,但她比一般的公主更為矜貴,她的祖父一代單傳,她未來的夫君可是他整個商業世家的繼承人。」
手掌微動,一把修長的銀色長弓已經出現在我的面前,海浦·科頓輕輕地撫摸著弓身,雙眼中露出一抹溫柔,彷彿回味著什麼,良久,他將弓遞入我的手裡,緩緩說道:「這把弓名為『羽』,伴隨我征戰半生,直到十五年前塵封至今,現在我把它送給你,希望你能令它再放光彩。」
穿行在布提亞森林之內,霍地心中一動,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望向了身旁的某個角落裡,那裡,似乎便是昨晚我「聽」到歌聲的地方。下意識的,我緩緩轉身,往昨晚所見到的方向走去,心,卻微微地跳了起來。
歌由心生,突然意識到偷聽一個女孩子的心聲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雖然當事人全然沒有悔過的跡象,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豎起雙耳,隨手添著柴火,看著那忽明忽滅的篝火,在森林的另一個角落裡陌生女孩的歌聲透出風的輕揚傳入我的耳內。
雖然並不在她的身旁,並沒有見到親眼見到她,但是那悲傷的身影卻彷彿正在眼前晃動,我相信,女孩此刻的眼中定是盈滿了淚滴,正如我早已不知不覺地濕了雙眼一般。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就在埃德蒙的豪宅住了下來,而海浦·科頓難得的出來教導讓其他三人忍不住眼饞,也時不時地找各種各樣的借口過來旁聽,每天跟海浦·科頓的切磋對戰雖然缺少了生死拼殺的絕然但也讓我的劍法得到了一定的提高。而在這其間,我也拜託了埃德蒙將我的一封「家書」帶回給天夢裡的三個女孩,埃德蒙自是拍胸脯保證絕對沒有問題。
「不過,他的孫女卻跟他一點不像,她只愛歌舞。」海浦·科頓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繼續說道,「他也拿她沒有辦法,而那個小女孩也確實有這方面的天賦,很快的,她便已經名揚雪舞,開始她的巡迴演出。天籟之音,天魔之舞,絕世的容顏,又有如此寬厚的嫁妝,整個大陸上為她瘋狂的人不知凡幾。她的名字是——奈莉希絲。」
我心中微微一動,說是探討,實則是傳授,抬頭正迎上海浦·科頓熱切的目光,心中一陣莫名的溫暖,我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說道:「多謝老哥。」
海浦·科頓微微苦笑,說道:「你不必感激我的,那天晚上一戰,我本可以阻止他的,但是只要想到一旦戰死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我就鼓不起同歸於盡的勇氣和他一戰到底。那一戰,雖是他手下留情,但我卻輸得徹徹底底。而得到他答應不傷害你生命的承諾我更是連真假也不考慮便直接回去了。說實話,我應該是恨你的吧,因為你的出現,才使得她陷入了沉睡,不知什麼時候才會醒來,但我卻知道又不能怪你,唉……」
聲音到時,我的劍也已經跟著刺到,在陽光下青芒的微光卻絲毫未斂,如發泄般驟然響起清吟嘹亮,「鏗!」
海浦·科頓最後的說話卻是讓我嚇了一跳,我霍地明白過來他的心理,對於我這個使得空陷入沉睡而不再每年醒來的「罪魁禍首」海浦·科頓本應是深惡痛絕的,卻又因為空的請求,而不得不照顧我。所以才會有了他矛盾的心理以至於在和北辰的一戰中未戰已敗,同時留下了心靈破綻,以至於現在這般頹廢。
難怪之前他會說自己失去了同歸於盡的勇氣而不能一戰,我心中苦笑,我開始還以為那是指不能抱定這種決心死戰,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這樣子。他的劍法若沒有拚命的決心根本就發揮不出威力,之所以沒有了勇氣便無法一戰,是因為根本就沒有能力戰下去。
雪白的羽
閃爍群星
「一時勝敗,豈在心間!」
一招尚未使老,手腕微動,弒神微震,卻已盪開海浦·科頓的劍,豎劍擋起,風翔技同時展開,身形在本不可能移動的情況下往後移動了些微的距離。
「流風——斷空月。」
不分離
「那個頑皮的小女孩今年又準備和-圖-書開始她的巡迴演出了,第一站便是布雷。你幫我照顧她一下吧,順便也到處走走,當然我會向老友說明,你完全自由,什麼時候願意走便可以離開,這樣如何?」
不過你仍然及不上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不過,若連你也無法擊敗我又怎麼去擊敗他!
「布提亞森林,這裏沒有嚇人的魔獸,事實上這裏連老虎獅子之類的猛獸都沒有。這裡有著各種各樣的小生靈們。而小傢伙們似乎都很喜歡音樂,在夏天的夜晚,這裏常常會演奏著大自然的樂曲。那是人間的大師怎樣也無法模仿出來的真正的音樂——自然之聲。」歐文老頭的話語彷彿猶在耳邊,可惜,篝火的對面卻並沒有看到他們的身影,歐文的,達克的,亞文的,甚至凱因茲、帝特的,沒有。
只要我們
女孩並不知道有人正在「偷」聽——呃,是光明正大的聽——她只是輕輕地唱著,卻有如天籟,清甜溫婉的歌聲如清溪流泉般輕輕滑過心間,淡淡的悲傷在不經意間攀上心頭,女孩的心透過歌聲一點不漏的傳入我的心內,卻輕易地撩撥起我的心情,輕輕顫動。
第八天,傭兵工會內院最深處,海浦·科頓的居所。
離開的時候還是冬始,小小的雪為我的離開灑下痕迹,再來的時候卻已是初春,不知不覺中,水神殿一役后,離開這裏竟已經三個月了。意維坦王交待的事情我卻仍沒有絲毫頭緒,雖然正如意維坦王所預料的一般被神殿給「找」上了,甚至在落人群中跟神殿的人狠狠地幹了一架,但是對於神殿的事,卻並沒有知道多少,呃,除了黑暗神殿的出現以及它們之間的夙仇。
耳內傳來的歌聲,輕輕的,沒有任何的伴奏,聽起來有些傷感,卻自有一份不容懷疑的堅決,情不自禁地低低跟著哼著,我沒有試著接近女孩的衝動,而且即便想估計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在我的感應下,女孩在森林的那一邊,離我可是有蠻遠的一段距離的。
那麼我又該到哪裡去?即便今天準備離開了,我仍然沒有想到自己該往哪裡去,海浦·科頓這麼一問,倒是把我給問倒了。
驟然湧起的疑問勾起了好奇,莉絲的身影在我的眼前一閃而過,霍地站起的身子卻再次緩緩坐下,心神回收,我輕輕地閉上眼,知道了又如何?連自己都無法釋然又如何撫慰他人?不願別人翻出我的傷口的我又何必去劃開他人的傷痕,那不僅是對她的殘忍,也是對自己的殘忍。
我不知道,因為莫名的失落已經打在我的心間,一種不可自制的失望倏地湧上心頭,轉眼將我吞沒。
布雷近在咫尺,我卻反而沒有繼續前進的動力了,也許是深夜的緣故吧,我無奈自嘲。
耳旁傳來的斷喝霍地將我驚醒,而所說的言語赫然正是我昨晚所勸誡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便落回我自己身上,我微微苦笑,無奈地搖搖了頭,收劍回鞘,嘆道:「我輸了。」
海浦·科頓雙眸內精光一閃,臉色微沉,戰鬥至今,竟頭次露出凝重,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劍在手,緩緩地轉動,左手手指貼著弒神冰冷的劍身輕輕滑過,霍地屈指一彈,驟響的清吟直上九霄,我長笑一聲,說道:「海浦老哥,小心了!」
我並不急於趕到布雷,緩緩地走著,整理著自己的心情,在這一片寧靜之中。
針松,綠葉,新芽,松鼠,白兔……布提亞森林各個角落裡的清吟在我的耳旁奏響了春之樂章。
海浦·科頓的喘息逐漸平穩下來,臉色也稍稍恢復了點血色,我緩緩地收回了真氣,海浦·科頓的傷雖然不輕,但是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嚴重,他的頹廢顯然是另外的原因而致。
也許吧,在我不知道,也不曾察覺到的時候,女孩便已經悄悄地溜進心間,竟彷彿左手中那從不曾離去的柔軟觸感冰冷體溫,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習慣了嗎?即使只是短短的幾天,便勝卻一生。
微微一笑,我接過來一口飲盡,隨手將碗遞迴給她,心中暗贊,埃德蒙考慮得確實周全,竟然知道事先安排,即便現在他仍未醒卻絲毫不影響命令的執行。
海浦·科頓眼中的驚訝神色未斂,一手長劍想也未想直接攻進我的劍舞中心,那本是最強的一點,卻同樣也是最弱的一點,最強的一點都被攻破何況其他!
「如果沒有方向的話,幫我跑一趟布雷吧。」海浦·科頓見到我迷茫的樣子,輕輕說道。
「是這樣子的嗎?真的是這樣子的嗎?……」
心中驚駭不已,身形微錯,反手一劍掠出,正是——「星寂」,似攻非攻,似守非守,卻不敢逗留,在海浦·科頓微頓之際,身形拔地而起,起落間已溢出對方劍外,劍橫在胸,我的眼中露出凝重。
越是走進,心中那種莫名的悸動就越是明顯,是因為昨晚的歌嗎?應該不是,即便是昨晚聽著她的歌時,也僅僅只是產生共鳴而已,卻不是如現在這般莫名的悸動著,彷彿在那裡的,是某種牽挂著我心間的東西似的。
不知道這麼久沒見,女孩變成什麼樣子了?已經習慣了新的生活了嗎?不會再動不動就想要哭泣了吧?還有那隻小小的水柔,這兩個小東西之間的相處又如hetubook.com.com何了呢?還是像以前那般互相「敵視」嗎?
我無法搞清海浦·科頓對空的感情到底是什麼,不過,我想也許他自己也不明白吧。孩童的夢想,少年的懵懂,青年的渴望,直到追尋了四五十年後,在面對她的時候卻陡然忘卻了一切。
我從聽過奈莉希絲那為世人傳頌追逐的歌聲,但我相信即便是奈莉希絲亦比不上陌生女孩此刻的輕聲低唱,那般的深情,那般的專一,那般的執著,那般的單純。那股單純的悲傷在風元素的依傳下,點滴不露的遞入心間,卻輕易地撕裂開以為早已痊癒的傷口,緩緩的,輕輕的,卻一刀一刀的,輕輕劃開。
想明白了前後關節,我卻怎麼也無法怪責於他,雖然之前對他湧起的尊敬同樣同時跌入谷底,不過我更隱隱地感到一絲愧疚,空的沉睡我直覺地以為那絕對是跟上次為了解除我的封印有關,說起來我的確是粉碎了他「幸福」的人。
回天夢么?莉絲的死讓我無法面對嵐兒,即便明知道與她無關,我仍是無法做到那般從容,想到莉絲死在天神殿的手中,嵐兒光明聖劍使的身份就如同一根刺一般,讓我的心無法平靜。
布提亞森林的樹木已經是很高大了,但是比起魔森來就要差了好多。羅密得的光芒漸漸地抬起,透過茂密的枝葉稀稀疏疏的落入林間小道之上,斑駁的光影影影錯錯,卻巧如天工,便是世上最巧的手也無法繪出大自然的美妙,光和影之間莫名的諧和。
海浦·科頓微微一笑,說道:「你的劍技自成一派,卓然大家,聖級的評價名副其實,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不如你。但只有劍技並不足夠,血與火之間的淬練,生死邊緣的掙扎苟延,你不曾經歷過,所以在你使出最後一招的時候,你輸了,若是在生死之戰中,你適才已死。」
偎著身後的針松,緩緩地閉上眼,腦海中一幕幕回放,從坎布地雅開始,一直到迪雅,布雷,天夢,落人群,出去轉了一圈之後又回到這裏了。
他所說的我自然知道,我也是無可奈何啊,微微苦笑,我緩緩地搖了搖頭。
海浦·科頓雙眼微閉,彷彿正回憶著當時那瘋狂的一幕,想起魔森里我和毒牙所遇見的那一切,他的經歷自是輕易地引起我的共鳴。
只要我們
在一起
我霍地笑了,驟然的閃亮便是世間的唯一,極亮之後的極暗之中,青輝已斂,紫芒卻猛地爆起,如一道深紫的利箭離弦,沒有人能形容那種速度,彷彿在箭離弦的一刻,劍已經來到面前。寂靜之中,天地間萬物的細語彷彿同時傳入耳內,只是,那輕輕的風之嘆息,卻彷彿哭泣……
見到他們的反應,我和海浦·科頓忍不住相視一笑,笑聲在小小的院子中迴響著,我的心中卻霍地浮起女孩的笑容,心頭一片酸楚。
想起與「惜珍」老闆的接觸,我直接的以為他跟這件事,應該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才對,一個月前,嗯,帕博所說的一個月前不就是我們正往天夢趕去的時候?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么?一個月內?一個月前?呃,總不會那個神秘聲音是衝著我來的?!
我所追尋著的,是她們的痕迹,一直支撐著我追尋著過去不放的,不是我對於過去記憶的執著,而是源於那種渴望啊——
近路這種東西我從來不敢去想,在老老實實的回到魔森面前後,順著上次護送新月回布雷的路線一路走來,第三天的夜晚,我已經身在布提亞森林之內。
我可以克制自己的好奇,卻無法控制那心靈深處的悸動,全然沒有發覺自己已經下意識地輕輕踏地,不發出一點異響,彷彿怕驚動了什麼似的,卻又似乎是怕驚碎了自己心中的悸想,我緩緩地走近,期待,又帶著點莫名的,恐懼。
轉過頭來,繼續看向海浦·科頓,卻見他已經發現了我的到來,長劍一指,竟是大笑道:「雪舞老弟,可肯與我一戰!」
七天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但我卻清楚地感覺到自身的進步,雖有海浦·科頓的言傳身教,但漸漸的,我已經感覺到自身的提高達到了一個瓶頸,那並不是單純的切磋指教便能夠做出突破的情況。在學完了海浦·科頓的弓后,我感覺到離別的日子已經到來。
「不必推辭。」老人阻止了我的話語,輕輕嘆道,「我已經用不到它了,與其讓它陪著我沉寂,不如贈與你,我相信我的眼光,能在短短的七日間達到羽弓境界的人絕對不會負了我這把以『羽』為名的弓!」
我不屑地撇撇嘴,做小女孩的保姆有什麼可優差的?而且,一個女孩子,又能跑到哪裡去了?到處遊歷?總不會是在布雷裏面到處遊歷吧?
飛翔,斷翼
是怕失落么?
「來得好!」兩劍相交,海浦·科頓不驚反喜,飛快地架住我的劍,劍身微轉,竟已貼著我的劍身反攻過來,如狼般反應迅捷,見機精準,一劍指來,正是力道將生未生之時最弱的一點。
埃德蒙的豪宅內,若是此刻有人前來刺殺的話,落人群的最高層將被一掃而光。不過可惜,直到我們從宿醉中醒來時仍沒有人前來。從地上緩緩站起,下意識地撫了撫我的額頭,一陣暈裂的疼痛直欲撕裂腦際,我不由發出了一聲呻www.hetubook.com.com吟。
而且,萍水相逢,見了又如何?自嘲一笑,緩緩地搖了搖頭,心底卻又浮起莉絲的容顏,在魔森的那個早晨,醒來的時候,女孩也正唱著歌兒,淡淡的,帶著點粘稠如水的悲傷,輕輕地唱著。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追尋了一生的身影終於在我幾乎絕望的時候出現了,心中的感情是複雜而無法分辨的,正如我追尋著她的身影,卻早已忘卻了當初追尋的原因,面對著那比自己年輕上好幾十年的容顏,我卻像個孩子似的趴在她的懷裡任性的哭著。她是我心中溫柔的姐姐,溫暖的母親以及遙不可及的女神,追尋了整整四十五年,直到女孩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自己拚命尋找拚命追尋,只是為了能再見她一面……」
依然牢記
我完全可以理解海浦·科頓當時的那種心情,那是「想見你」的渴望,就如同我拚命的追尋過去一般,我霍地明白過來,我所追尋著的,我所拚命追尋著的,不是我的記憶,我的過去,而是那被封印之後也不曾忘懷過的白衣紫眸。
沒有再去跟埃德蒙他們道別,出了傭兵工會,我直接離開了落人群,卻不知道我離開的時候,身後哨塔里三道聲音正低低地咒罵著我,準備等我回來的時候好好的教訓我一頓,一邊目送著我的離開。
輕撫著「羽」,幾天下來對弓箭有著深刻認識的我自然清楚手中的弓正是那種極品好弓,無論是弓身弦影,每處的設計都仿如自然,卻輕如羽翼,握著它,卻彷彿連成一體似的,沒有絲毫隔閡的感覺。
察覺到我的動作,海浦·科頓臉上露出詫異神情,顯然他已經感覺到自己體內傷勢的變化,點了點頭表示了下感謝,我卻自知受之有愧,這點傷勢便是我不出手,恢復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一個長相清秀的婢女端著一碗湯往我身旁走來,在我疑惑的目光中娉娉婷婷的開口說道:「大人,這是埃德蒙大人事前吩咐的醒酒湯。」
他這麼一說,我倒是好奇心大起,嘴裏仍是說道:「哦?這麼厲害?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姐?難不成是哪國的公主殿下?」
宿醉,聖級本不可能醉,但是我醉了,海浦·科頓也醉了,埃德蒙和帕博的臉忽大忽小,在眼前晃悠著,修森蒼白的臉上滿是暈紅,全然無復平時那一幅冷酷的模樣。婢僕早已被埃德蒙趕得遠遠的,所有人瘋狂的喝酒,乾杯,他們不敢相信海浦·科頓竟然會如此放縱,沒來由的,我卻是突然想起了毒牙。
初春的夜晚,寂靜無聲,卻與上次經過時不同。
真的應該好好的謝謝空,想起那沉睡在魔森中卻與我生死與共的夥伴,我的心中一片溫暖,腳步也彷彿輕快了許多。
劍如雪,漫天飛雪,碎雪——菲華落羽!
她匆匆地來,然後,她匆匆地走,在我生命中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迹之後,卻殘忍地用最刻骨銘心的方式從我的生命中消逝——讓我親眼看著她在我的懷裡,一點一點,一點一點的,變成光兒,變成幻影,變成空氣,然後,永遠消失,什麼也不曾留下,除了那一襲染血白紗,和我心中那再難愈合的傷痕……
依然牢記
緩緩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踏上前去,將殘餘的火苗踏滅,辨明了方向,我往布雷慢慢走去。
小心翼翼地穿過地上橫七豎八的三人,宿醉的我輕輕地推門出去,來到巨大的庭院之中,羅密得溫暖的光芒灑在我的身上,宿醉后竟然感覺到別樣的溫暖,抬眼望去,卻見缺少的那一人正站在不遠的地方舞著劍。
「呃?」我微微苦笑,說道,「但是我並不會在同一個地方久待啊。」
「我在魔森里一住七年,守護著女孩所在的洞穴,即便她說過洞口有她布下的結界。女孩每年總會醒過來幾天,即便每年只有那幾天清醒的相處,也足夠讓我開心不已。直到落人群里的漸漸形成,各式各樣的人的來到讓我暗自警惕,魔森的附近變得『熱鬧』而『危險』起來。不願讓他們的出現打攪了她的休眠,於是,我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在我的劍術師傅赫伊叔叔的幫助下建立了落人群,保護著她沉睡,等待每年的那幾天相見,直到今年,她提早了蘇醒的時間,而見面之後她卻告訴我接下來的幾年她將一直沉睡,並委託我幫她照顧一個名為『雪舞·雲』的年輕人為止……」
「好。」只有兩個名字,外貌特徵來歷線索一樣全無,海浦·科頓卻仍是立刻開口答應了,沒有任何猶豫。微微頓了頓,他又接著道,「這便走了么?不去跟那三個小子告別么?」
布雷,意維坦的首都,克莉斯姐姐的故鄉。
「求之不得!」莫名的衝動在腦海中盤旋,心中湧起的豪氣如颶風般狂旋,弒神出鞘,我的呼聲夾雜著身體掠動帶起的風聲遠遠傳開。
海浦·科頓卻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只是繼續著自己的敘述,他的臉上又露出那種溫柔的神色,只是這一刻我已知端倪,「幾日的相處,我從她那裡得知了她的故事,也將自己這數十年來的經歷悉數相告,雖然只是簡單的聊天,卻彷彿六十年前那般讓我再一次感覺到那種久違的幸福。在我的心中,她永遠是六十和*圖*書年前那個聽我說故事的溫柔的大姐姐,她身上那彷彿母親一般的溫暖讓我戀戀不去,直到女孩再一次陷入沉睡。
不過她的話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有「黛琺」特色啊,她說的是「記得下次多帶點魔獸內核給我」。
諸如此類的聯想推測這幾日間我從未停過,然而人海茫茫,雪舞大陸這麼大,我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尋找線索。
微微一笑,卻說不出是看透還是苦澀,我霍地明白了毒牙那時候的心態,甩了甩頭,我大踏步走了出去,「離別傷感,相見不如不見;他日有緣,自有共醉之時!」
「不虧是她看中的人!竟然這麼快便把我的東西掏光了,呵呵。」海浦·科頓微笑著,臉上卻沒有一絲不豫的神色。
即使兩人,無法牽手
「當我射完最後一跟箭的時候,我拔出了我的劍,我瘋狂的廝殺著,眼前早已經迷失了一切,望出去整個世界彷彿全部都是被赤色所籠罩著,直到我見到那抹淡淡的銀,我不能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然後便暈了過去。」海浦·科頓對自己暈過去的事實絲毫也不以為意,他的臉上卻滿是興奮,當時的情景此刻回想起來竟都如此的令他興奮。
看著那彷彿小孩一般不敢置信地連續追問,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傳說中的傳奇傭兵,落人群的無冕之王,一陣無言的感慨之後,我一陣連續的點頭肯定之後,海浦·科頓卻彷彿從禁錮的牢籠中走出一般,整個人煥然一新,看得我又是一陣目瞪口呆。
我微微一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我要往哪裡去?我該往哪裡去?原本來落人群只是為了搞清楚「花淚」的出現及尋找克莉斯姐姐的下落線索,誰知道得到的答案卻更是撲朔迷離,神秘傭兵米洛其?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在帕博耳旁響起的神秘聲音又是誰?為什麼一定要帕博在一個月內將那些東西賣給天夢「惜珍」的老闆?「惜珍」的老闆跟這件事情有沒有牽扯?
「當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便見到了她,四十五年不見,她的臉上卻不見一絲蒼老,美麗如昨,四十五年不見,心中的身影卻是這般清晰,以至於那小小的一點不同我仍然一眼看出了。女孩的神情比起當年要略微成熟了少許,唇角那抹冷漠而溫柔的微笑卻一如往昔,絲毫不變。
……」
海浦·科頓卻沒有一絲詫異,彷彿早已料到了一般,示意我稍等,他轉身入房,不多時便已出來,他的手掌中卻已經多了一件小小的東西。
我想見你啊,只是為了能再見你一面啊……
對於這亦師亦友的老人我的心中已經產生了一絲敬意,我恭敬地行了一禮,將自己的去意道來。
來的時候懷擁佳人,走的時候卻孑然一身,與女孩短暫的相處為何會有這般深的感情?我不懂。她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卻在我的生命中寫下了重重一筆,無法忘懷,同樣無法釋懷。
踏出門外,霍地心中一動,轉身望去,黛琺正怯怯地立在庭院的中央,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的袋子,愣愣地望著我。突然奔近我的身旁,女孩將袋子塞到我的手中,低低的聲音響起,眨眼間竟已是消失無蹤。
抬頭望去,卻霍地見到海浦·科頓正目光炯炯地看著我,眼神露出一絲奇異卻又彷彿欣慰的神色,良久,卻聽他嘆道:「……沒想到你真的是有緣人……來,我教你怎麼用它。」
當我和一臉笑容的海浦·科頓從房間中走出來的時候,一直守候在房外不遠處的埃德蒙看得眼珠都差點掉出來,而冷冰冰的黛琺也露出了一絲「溫柔」的「微笑」,又是一地眼珠無數。
單純的直接,單純的殘忍,女孩並不知道有人旁聽,女孩是唱給自己,那麼,有必要對自己這般殘忍么?對自己這般殘忍,又是為了什麼?那般的悲傷,你,也是個傷心人么?殘忍,是因為悲傷?因為痛楚?還是因為,無法原諒自己?
海浦·科頓微微沉吟了下,說道:「反正你暫時也無事,不如在落人群中暫留幾日,不忙走,我有些許往日心得,彼此探討一下,這樣如何?雪舞老弟?」
心中無奈苦笑,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我出聲地寬慰道:「其實,你不必這麼擔心的,她是很寬容的,她一定不會責怪你的。而且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從某個方面來說,你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責任了,所以你根本不必擔心啦。」即便你當時阻止了他,結局也無法改變,莉絲死了,兇手卻不是他……
「好劍!」海浦·科頓輕撫著胸口贊道,他手中的劍只剩下一個劍柄,他臉上的神情卻沒有絲毫懊惱之色。
海浦·科頓彷彿陷入在回憶之中,臉上的神色或驚恐或憤怒,咬牙切齒之下卻彷彿有些猙獰,唯有眼中的那抹堅決始終不斷,良久,他繼續說道:「我們並不是弱者,但是在巨大的實力差面前我們卻只能勉強拖延死亡的到來。三個同伴在瞬間失去了生命,剩下的六人亦不過是苟延殘喘,又兩個,再三個,最後只剩下一個我拚命地殺著,跑著。」
小妖女,你欠我的……你休想就這麼讓我把你忘記……
帶著夢境與迷離
卻知道這一點小小的消息肯定無法讓那兩隻老狐狸滿足,無奈苦笑,微微定神,腦海中倩影一閃,許久不見的容顏浮現心間,心和_圖_書中微微一暖,這裏,還有另一個在等待我的女孩子,新月。
聽完了海浦·科頓的敘述,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對我這麼另眼相看!又想起之前在空的洞穴中所見的那絕不符合龍族生活習慣的人類女孩子香閨的布置,我霍地恍然大悟,旋又湧起一股莫名的酸澀心理。同時又泛起一種匪夷所思的詭異念頭,落人群竟然是因為這種原因而被建立的,真是不知讓我說些什麼才好。
緊了緊懷中那抹染紅了的白紗,回望著已經漸漸看不到邊的落人群,我輕輕一嘆,轉身,往布雷的方向而去。
收起好奇心,輕輕地撫著那染血的白紗,淡淡的輕柔,就彷彿女孩的撫摸,依莉娜遺下的輕紗,在指尖婆娑,我的心陷入了短暫的甜蜜之中,有如蜜糖,卻轉而苦澀,心底那道蒼白倩影竟是這般清晰深刻么?
那時是冬始,萬物沉寂,冰雪初降,除了雪花落地的聲音我聽不見其它,萬物陷入了沉睡。此刻,靜靜地閉上眼,沉入心神,體內的真氣與大自然的氣息低低相和著,晚風的輕語在我耳旁述說著什麼,它們在歡迎我的歸來。
對於海浦·科頓特意拉長停頓的語調,我沒有任何的在意,心中波瀾不興,便是女孩那如雷貫耳的名字在我的耳旁響起,我也沒有絲毫正常年輕人該有的反應。海浦·科頓心裏所想的,我大概猜到,雖然他不懂,我仍不願拂了老人的好意,只是我實在是提不起假裝歡喜,那不但騙過他,更瞞不過自己。
招招兇狠,式式拚命,看似每一招都拼盡全力,卻在劍鋒無力前隱藏著無數殺招變化,如果說毒牙的劍是毒蛇的獠牙,那麼海浦·科頓的劍就是陰狠狡猾卻又瘋狂嗜血的狼。
海浦·科頓持劍而立,雖只是靜靜的站著,卻自有一派高手風範,凌厲的氣勢更是有如實質般向我狂壓而來,我開始相信之前他所說的有與北辰一戰之力的自評。
卻看見海浦·科頓微微皺眉,不知在想些什麼,靜靜地等待著,良久,他忽地輕輕一嘆,問道:「雪舞老弟,離開這裏之後,你準備往哪裡去?」
我們的心交織
看著他手中的劍,我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迷茫,雖然海浦·科頓的劍碎了,雖然最後一招我有留力,但是我卻知道,適才的那一戰的的確確是我輸了。
要為莉絲報仇,但是依格、諾德曼、布里亞德他們早已不知消失到何處去了,天神殿的存在就跟法師塔一樣飄緲,我又該到哪裡去找?而且即便找到了又如何?雖然我相信自己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但是我同樣清楚以現在的實力對上北辰,仍是送死而已。
想起新月,我的嘴角不由溢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望著面前那漸漸熄滅的篝火,抬頭望天,卻已蒙蒙微亮,不知不覺中我竟坐了一夜么?
微微地嘆了口氣,我霍地坐近身去,伸出手去,抵在海浦·科頓的後背,先天真氣源源不絕地沿著他的背心傳入他的體內,至於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動作。呃,咳咳,我想我還沒有去拉一個男人的手的衝動,雖然面前人的年紀已經不會惹人遐想。
聽著海浦·科頓的敘述,莫名的,我的心中掠過一絲稍稍的不舒服的感覺,彷彿想將這種感覺拋開似的,我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嚮往著遙遠的天際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好吧,反正我暫時也不知道方向。等待一會,接過海浦·科頓的信,記下了他老友的地址,我起身向他告辭,旋又記起什麼,望了望海浦·科頓,我說道:「有一事還請老哥幫我留意一下,我要找兩個人。一個是叫米洛其的傭兵,據帕博說他已經消失了,還有另外一個是一個名叫奈希的女孩,她是莉絲的姐姐。」
「無限夜空中
在我問出疑問之前,海浦·科頓先行岔開了話題,幾日的相處我已相當清楚他的個性,若是他不願說的事情再問亦是無用,我明智地沒有再問,將「羽」重新折回成小小的樣子,一掌可控,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
風輕輕地吹著,在我的耳旁,在我的心間,這裡是我接受第一次聆聽風的傳承的地方,雖然當時我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什麼,有什麼作用,甚至還一度以為這是進入先天之境的玄妙境界后所特有的感受。
微微苦笑,打開小袋子一看,裏面是三個小小的瓶子,裏面轉滿了藥粉,外面分別寫著「止血」、「內傷」、「救命」,簡單明了,果然跟她的話語一般很有女孩的獨特特色,心中卻自有一股暖流微微湧起。
直到再次回到魔森,直到面對著空那種非凡人所能戰勝的只存活于傳說中的生物的時候,巨大的壓力刺|激下使得我再次晉入那種天人合一的玄妙之境,同時再次聆聽到風的低語,接受了風的傳承。
旋又記起適才所見他眼中流露出的那一抹愧疚,自然是為了有負空的所託而感到的愧疚吧。心中微微苦笑,我安慰道:「前輩,你已經儘力了,對於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晚輩深表感激,你不必再自責了。」
「『我不能死。』我告訴自己,『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還要找她!我還要見她!我要告訴她!這些年來,我從來不曾有片刻忘記過她!」海浦·科頓蒼白的臉色卻霍地泛起一片潮|紅,激動的心緒竟透過十五年的時空影響著他此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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