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辰雲亂
第十章 起始

當然,雷斯本身並沒有看輕她的意思,他舉起第二根手指,說道:「那麼二,為什麼要訂在今天?我曾經聽說過,羅曼的『幼獅戰』是繼承人的選拔儀式,選出繼承人後,當夜,繼承人必須在這獅心王先祖紀念大殿中守夜聽從先祖教誨,以示敬祖尊輩,此言可對?」
基亞修特微微皺眉,羅曼王那句「暗潮洶湧」很明顯話裡有話,但是昨夜這事確實詭異,最有理由弄這件事的反而是羅曼王本人,但基亞修特很清楚的這件事和羅曼王無關。這件事若是真的,那麼恐怕真如羅曼王所說,這是警告!或者說,更像是預警!多年相交,他很清楚羅曼王見縫插針的個性,昨夜之事雖然來得蹊蹺,但對羅曼王實在是太有利了,斷沒有理由不好好利用。他問道:「你準備如何?」
「黑鷹鐵騎。」旁邊有人低低的嘆了一聲。旋即被更大聲的歡呼迅速掩過。
以老雷恩為首的一票人自然是擁護小公主蘭琪,說「九公主自小離家,不若小公主自小於王室長大,受王教育日久,先王之意一目了然」云云。卻另有先王近年提拔的心腹之人深知先王心意,擁護九公主黛琺,言道「先王遺命,神兵擇主,此乃羅曼洛德先祖挑選,九公主受天寵愛,先祖看好,一舉拔劍斬敵,理應繼承王位」等等,而這一幫人卻是以黑鷹鐵騎萬騎將虎蓌為首。而擁護小公主一方的大臣則說當時情況是兩位公主一起握著劍,說不好是小公主先拔出的劍呢。雙方吵成一團,而詭異的是,無論下面如何爭吵,高居台上的兩方勢力「首腦」九公主和小公主卻是坐在一起,兩手牢牢的緊握著,寇妮芬絲靜靜的立在兩位公主的身後,面無表情的看著下方發生的鬧劇。而身為文武之首的虎蓌與老雷恩也是一言不發,一個閉著眼好似假寐,一個輕輕的擦拭著劍刃。老巫祭坐在一旁的角落裡,有一搭沒一搭的抽著旱煙,煙霧繚繞下,看不見表情。
是的,因為天神殿就在這裏!諸神的下界之所就在這裏!愛丁斯王室千年來和天神殿的關係越來越緊密,想要攻上那座「聖山」,就必須打敗先這頭「魔狼」!
夏二月初二,雪狼親王遭百合騎士截殺,僥倖未死,三千雪狼衛損失慘重。天神殿震怒,命「守護者之劍」菲托爾率神殿騎士團制止黑暗神殿的暴行,由此正式介入大戰!
羅曼人的怒火一下子就被點燃了,推推嚷嚷的像是趕集的市場,又像是喧鬧的戰場,刀劍出鞘之聲此起彼伏!古祭台上的大人們這時誰又有心去關心這個?所有人盯著老雷恩懷中那一柄封鞘的寶劍,等待著它主人的誕生。
但如果不是黑暗神殿做的?又是誰做的?這般愚昧的挑撥計謀和悍不畏死的死士,除了黑暗神殿之外,當世只有另一個地方有這麼大手筆可以這般揮霍!而對方的死攻未必就沒有存著將兩位公主一併除去的美好打算。
獅心王紀念大殿之內,灰衣人抬頭望月,那一輪清泓月華明亮得像是要襯出雪的高風亮節。但只一瞬間,卻已是觸目驚心的紅,像是被血噴滿了的畫布從歷史的縫隙中露出哀嚎。高厚結實的城牆下,一個年輕人幾乎在同時仰頭望月,彷彿要藉著月的反射將他的戰意傳到灰衣男人的眼前!
雖然基亞修特那麼說了,但是倆人都沒有說話,他們齊齊望著天空,適才遮蔽的黑雲已然散去,露出了晴空萬里的夜幕,星星點點的螢火將一角照得明亮,獅咆劍已經退出了三分之二,倆人還是沒有開口,沉默相對。
老雷恩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將懷中神兵抱得更緊了緊,黛琺猛的停下腳步,眉頭微皺,顧盼間威儀凜然,眾人心中驟然一緊!猛的,一陣金戈相交之聲猛的傳入耳內,隨之而起的是一連串的慘叫怒罵!巡弋搜尋下,只見古祭台不遠處,愛丁斯人圍成一圈將愛丁斯特使圍在其中,地上靠得近的地方躺著一些受了傷的牧民,不斷的流著血,嘴裏還破口大罵。更多的牧民們將愛丁斯人團團圍住,聲勢嚇人。愛丁斯特使緊抿著嘴,雙目炯炯,一言不發。
「鏗!!!」
更讓雪狼親王憤怒驚懼的是,這一個陷害他們的人可謂大手筆,擺明了是送死的行當,竟然將那等精銳死士全部葬送也不心疼。而這隻是為了陷害自己,這值嘛?雪狼親王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老雷恩宰相,畢竟只有他最有動手和陷害的動機,但是要說在這羅曼城中老雷恩有這般巨大的能量,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這麼一大票人送進王宮,那未免也小看獅心王了!話說回來,如果他能,那與其讓這些人去攻擊九公主送死,還不如讓他們去刺殺羅曼王來得勝率大點。
黑衣人無所畏懼的纏著黛琺,卻變得聰明了,知道黛琺武器上帶著的閃電威力太大,不再和黛琺硬抗,以陣型變化之巧妙,將黛琺生生困在陣內,悍不畏死同歸於盡的兇悍打法使黛琺細緻小巧的拿手武技根本發揮不出來,只能憑藉著此次草原之行中所無意中獲得的本領以力破陣!眼角餘光卻瞥到另一部分黑衣人已經舞著淬藍藍的匕首向小公主在的地方推進。一小隊黑鷹鐵騎將她保護在裏面,更多的黑鷹鐵騎卻受到地形所阻,被對方的陣型擋在外面,急得拚命砍殺!
黑鷹鐵騎雖然是羅曼最精銳的騎兵,但是請注意,是最精銳的騎兵!不是戰士!若是論起戰場廝殺或者軍隊衝鋒,黑鷹鐵騎自然不懼於任何人,但是這種擠在小地方的小規模廝殺,卻不是黑鷹鐵騎們擅長的戰鬥方式了。若是在地勢開闊平坦的地方還可以使用騎兵衝鋒將對方直接割散,但是這裡是古祭台啊!小公主九公主,王的繼承人身陷重圍,誰敢不要命了這麼干?他們只能咬著牙和黑衣人們血戰,但是顯然這樣的戰鬥雖然也能結成小型的戰鬥軍陣,但是比起單兵戰鬥力,他們卻遠遠不是這批黑衣刺客的對手了。小公主身旁已經沒有幾個黑鷹鐵騎了。
雪原冰峰之上,天神殿一角小院的木屋裡,簡潔的布置透出一絲清新脫俗,簡單的桌椅擺設雖是簡單,仔細端詳卻會發現那簡單的桌椅卻無一不是當年雪舞風格之物,粉紅紗帳是屋中唯一的亮色,也只有它昭示著這屋中的主人還是個女孩。白髮蒼蒼的教宗陛下坐在床邊,愛憐的撫摸著少女蒼白的臉頰。與年齡截然不符的長發雜亂的披散下來,即便在睡夢中,仍然她的眉頭依然緊皺著,像是忍受著什麼巨大的痛苦。
一聲清喝鳳鳴遠遠盪開,古祭台一角圍困黛琺的黑衣人們只見到一道五彩煙華從漆黑中猛然崩裂,方圓十丈的空間猛的突然扭曲起來,轉眼間如嘯似吼的聲音乍起,卻是滿場遍野都響起那雄獅一般的咆哮!
指揮身旁幾人上去架著黑鷹鐵騎剩下幾人,將威列斯纏住,也不招呼其他人,領頭的黑衣人呼哨一聲,已持著淬藍短匕向小公主刺了過去!老雷恩一拔懷中獅咆便要衝上前去,卻突然表情一愕,像是遇到什麼無法理解的事情一樣傻愣當場,劍仍留在鞘內!黑衣人卻不會理你是不是突然中文,幽藍短匕在空中發出呼呼的低嘯突刺過來!連劍帶鞘顫巍巍的擋了一下,止不住那巨力襲下,手中獅咆便脫手飛了出去砸在小公主身上,黑衣人緊接著跟上一腳將他踢開,森冷的刀鋒已經舞到盡頭,小公主卻彷彿傻了一般,痴痴獃呆的坐在地上神情茫然恍惚,竟是不知道躲閃,獅咆掉落在她的膝上黯淡無光,像是慨嘆羅曼洛德血脈的沒落!
這是最不可能產生交集的兩個男子!但是她不得不承認,在現在這兩個歲數相差巨大的男人之間卻產生了某種詭異的和諧感,讓她動動念頭都覺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想吐。
一道凌厲筆直的白光卻陡然打破這平靜,三人同是心中大怒,暗恨這不曉事打亂了他們計劃的插手者!但是隨著那阻擋在三人之中的白光散去露出一張蒼白的彷彿缺乏營養的臉來時,倒有兩人愣住了,而剩下一人,劈落的神劍卻被槍尖頂住了,兩人一觸即退,倆倆站在一起,形成個僵持的局面。
布雷城外,音樂之森布提亞又響起自然之聲,尊貴的女王靜靜的站在萬花叢中,閉著眼轉著圈,像是輕快的精靈,偶爾會有撲閃撲閃的星光在她的掌上停住,明亮得像是美麗的蝴蝶。一點,兩點,被漸漸點亮的虛空勾勒出男子可惡的笑,舞步,驟停。彷彿被驚嚇到的小精靈,咻一下不知所蹤只留下痴痴的凝望著虛空的女人,褪下王者的外衣,怔怔凝望。左臂外露出一抹月牙似的紫黑刻印,像是凝結了的血痕。那是以親近魔獸之血鋪就的詛咒,鏈接著兩人脆弱決絕的聯繫。這是信任的保證,也是復讎同盟的基礎。
論戰鬥,他是天下無雙的黑暗騎士,但是論逃命,黑暗騎士的經驗未免就欠缺了點,在雪狼親王虛虛實實的掩飾中終於沒有達成他的目標。所以當他一臉陰沉的回到雷歐城,看到黛琺正神神秘秘的追殺一個灰袍人並朝他的方向撞來時,他不由找到了最好的發泄目標。
「蘭琪兒!拔劍!!」
羅曼王的目光落了下來,打在古祭台前三頭小獅子的身上,像是冰冷的劍鋒,刺得小公主和小卡洛斯渾身發冷。只有黛琺早已習慣了這種目光,旁若無事的靜靜回視著。羅曼王眼中流過一抹讚賞,他滿臉紅光,神采飛揚,雙目炯炯有神,眸子中迸發出攝人心魄的光彩,他大聲喝道:「上前來,羅曼洛德的子孫,獅心王血脈的傳承者!」黛琺拍拍蘭琪的手,又對著另一旁的卡洛斯溫和一笑,穩步走上台去。三人在羅曼王的面前齊齊跪下,微垂著頭,忐忑不安的等待著神劍的選擇。
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黑衣人們!他們來的目標就是清除羅曼洛德王室,黛琺厲害與否,表現出完全不同於資料中的力量都無所謂,殺!其他人卻只看到黛琺在笑,帶著鎖鏈一般的閃電衝入黑衣人中,手中薄刃小匕上下翻飛,每一個和她對招的黑衣人都是渾身一顫,便軟了下去,就像是一灘爛泥,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烤肉燒焦了的古怪氣味。
黛琺猛的轉過身來,圓睜的眼透著火,通紅通紅的像是燒熟的鐵!肩膀微微的聳動著,渾身不停的輕顫著,像是被激怒了的獅子!
奈莉希絲已經瘋了,這在大陸高層內並不是一天兩天的傳聞隱秘,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那被無數人奉為女神的奈莉希絲竟然是這麼瘋狂和猖狂!掌控意維坦,聯盟雅特,暗中指使羅曼,合三國之力圍攻愛丁斯,而一切,只因為天神殿坐落在雪原腹地那絕頂冰峰之上!
早在雷斯刺出第一槍的時候,毒牙就已經驚呆了,這一切就發生在電光石花之中,根本容不得他猶豫思考,眼見得對手就要死在老師的偷襲加圍攻之下,卻轉瞬間反敗為勝。當此時,他也不知是該鬆口氣好還是感慨敵人的恐怖。但是同樣在瞬間,雷斯卻將槍尖對準一個無辜(?)無力還手(……)的女孩身上,毒牙想也不想的別開槍尖,總算他還有心將依莉娜的懊悔帶得偏向一旁。
數十個全身籠罩在黑衣黑服中的人手中清一色握著藍幽幽的短刃,明顯是淬了劇毒的。黑衣人們的目標明確,直線朝著古祭台中央的三個繼承人而去,凡是擋在他們面前的一律砍殺,但反過來,只要不擋他們的道,他們也沒有興趣追殺。貴族們看清了他們手中危險的兵器和那些受了傷躺倒地上口吐白沫臉色發青已經沒有了呼吸的同仁們,越發驚恐起來,拚命的往兩旁逃散開。
黛琺只覺得手一松,整個人往後坐倒,獅咆劍無力的垂在地上,飽溢的力量毫無預兆的往地上砸去,裂出一層層密密麻麻宛若樹冠倒掛的龜裂密紋來。暗月全滅,夜聖女失蹤,黑暗騎士身死,奈莉希絲所能倚靠的就剩下自己和幻聖女,黛琺只覺得心頭一松,對阻止奈莉希絲的信心猛然高漲了幾分。
雷斯沒有說話,他知道她的猜測是可能的,也知道她為什麼要不顧一切向神殿警告。他氣憤地道:「若是如此,你為何不早將消息傳來!」
馬車上,佛爾利斯緊張得握緊腰間劍柄,握成一拳。恍惚中,他似乎出現了幻覺,因為,他聽到車內的女子,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彷彿歇斯底里的低笑:「終於開始了……來吧,都來吧……都來吧……」
毒牙扶著雷斯靠著牆壁緩緩坐下,隨手拔起丈二鐵槍,緩緩走到基亞修特身前站定,平靜的回視著基亞修特的眼。基亞修特冰冷的眼中帶著一絲難得的暖意,他扯扯嘴角,像是在笑:「你也要殺我?」
雖然這隻是黛琺的猜測,但是老雷恩卻不得不承認,作為奈莉希絲最近的屬下之一,黛琺的猜測有很大的可能性會發生,再結合前段時間凱因茲身死以及其後意維坦的一連串動作,老雷恩害怕了。
「噢?為什麼?」基亞修特竟然還在笑。
雷斯坐不住了,黛琺可以等,他等不起。蓄勢已久的一擊出手了,雖然比不上豁出一切練成無雙一槍的毒牙,但是同樣的一式碎劍凝槍由浸淫恨決數十年的雷斯手中使來,那威力卻是毒牙當日所使的好幾倍不止!
「如此,那我知會你做什麼?」
黑衣人們腳步微頓,幾個黑衣人連連呼哨,各自為戰的戰鬥立刻改觀,變化為一個大陸常見的同心圓陣型,內圓將黛琺困住,外圓抵擋著古祭台下源源不絕衝上來的黑鷹鐵騎,面向小公主一邊的陣型突出一個尖角,由一個身手明顯高過其他人的戰士們率領著向古祭台中央的小公主和老巫祭殺去!至於小卡洛斯,早在戰鬥開始后不久就已經消失了——愛丁斯特使見勢不妙,這件事是有預謀的陷害,本來老獅心王活著的話,這種陷害就沒什麼意義,但他在這個時候死了,那一切問題就大了,趁著他們亂成一團的時候趕快走才是王道。
佛爾利斯俊臉微紅,微微的低著頭:「我、我……」
「我不這麼認為。」毒牙挑了挑眉,反問,「他做那些是為了什麼?為了索求回報,還是不可能得到的奢望?比如那個女人某天突然的心回意轉?」嘴角向上挑了挑,毒牙冷冷的笑著,像是看著多年前的自己,「不是!」他說,「如果為了這些,他怎麼可能撫養心愛|女|人和別人的孩子?如果為了這些他為什麼要遵從她的遺願?他既然是自願的,既然他已經這麼告訴自己了,他為什麼要後悔?為什麼要失望?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一切,然後死了,有什麼好遺憾的?如果有,那一定是他有病。」
但是這話說出來又有誰信?老雷恩雖然在朝堂上有一定勢力,但是這般大手筆的殉葬品卻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犧牲。如此一來,雷歐城中除了羅曼王外還能做出這麼大手筆的人幾乎不存在,或者還有一人,黑暗騎士基亞修特!但一來自己也屬意的九公主已經在幼獅戰中佔盡了優勢,雙方利益一致,基亞修特完全沒必要這麼做;二來,這幾天基亞修特一直和他在一起,既是談判也是保護,防止二十年前的事情重演,而這二十年來已經給他腐蝕了的黑暗信徒們更沒有做出這種事情的機會。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做了,他們也不可能活著,那些刺客的屍體都在那裡躺著呢。更何況基亞修特毫無動作,奈莉希絲遠在雅特,除去他們,黑暗神殿就算想做也沒有這般大才。
老巫祭搶上一把,扶住老獅子,按著古法搓揉他的太陽穴,一邊擠按他的人中。另一旁黛琺早已飛奔過來,扶hetubook•com•com住羅曼王的背心緩緩坐倒,另一手探入懷中掏出一個被帕子層層裹住的小晶瓶,顯得極是珍貴。她一把倒出四五粒細小的藥丸,也不管多少直接把羅曼王口中倒去。羅曼王臉上紅光褪盡,轉眼間已是一片蒼白,用力推開黛琺的手,口中不斷湧出暗紅色的血,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了。小公主拉著卡洛斯半跪在羅曼王的身前,小卡洛斯被嚇得大哭起來,小公主眼中含著淚,咬著唇不發一語。
那老雷恩卻是有苦自己知,今日雖然大願得償,卻更有幾分苦澀。若是可以,他當然希望黛琺直接滾蛋最好是死在什麼不為人知的地方就更好,更何況是把軍權交給她,但是他沒得選擇,黛琺的話語雖然可以只看做是威脅,但是掌握了大量資訊的羅曼宰相卻知道她不是在危言聳聽。
——《雪舞異錄·辰雲之亂》
「好嘛,小子,這麼光明正大的偷看神女殿下!」
雷歐城的大門打開了,沉重的古城門發出難聽的摩擦聲,風雨沖刷的鐵青色后露出一色黑甲黑馬,十騎十騎的並排走著,馬上的騎士高高的昂著頭,抬首挺胸,顧盼間虎目生威赫赫凜然,上百柄純金黃的獅子大旗迎風招展!
「不敢。」雷斯擺擺手,雙目精光爍爍,「誓約聖劍使數十年不曾出現,一出現便是最高級別的雪舞令,陛下雖然已猜知定與黑暗魔女奈莉希絲有關,但詳情還要請誓約你多多指教了。」
一招定生死么?真是好膽色!
夏末月初十,羅曼大巫祭離世。
基亞修特大人和鐵現在應該在怪我吧?但誰又相信我也是身不由己?甚至連這次的行動都不是我指揮的,我所做的只是成為調動黑暗信徒的工具,聽命那個人而已。
如果羅曼不參与這場戰鬥的話會怎麼樣?那麼大戰下來其餘三大國渾身是傷而養精蓄銳的羅曼將憑藉天下無敵的草原鐵騎橫掃雪舞!老雷恩砰砰亂掉的心被黛琺冰冷的話語無情擊碎。奈莉希絲絕不會允許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毒瘤躲在她的後方窺視。而更恐怖的是,她是個瘋子,她要的不是勝利,而是將整片大陸拖入戰火,要這一切生靈都給她夫郎陪葬!
人,往往在安全時會對危險視而不見。
雷歐城外,從各處趕來參与幼獅節的人們早早的就趕到了雷歐,只不過溫暖清涼的大城早已被各地趕來的族長大頭人們佔光了,一般的牧民們或者大點部落的子民們只能留在城外紮營。今天一大早,他們早早的都起來了,收拾起帳篷,等待著一年最重要的節日的到來。
雷斯平靜的搖了搖頭,淡淡答道:「鐵聖女就是誓約劍的話,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釋。過去的事情暫且不提,就你而言比起你的先輩們來說你做得要遜色得多。比如你為什麼在這種關鍵時刻將黑暗騎士都調派出去,比如你為什麼將約定訂在今日。」
老雷恩將頭垂得更低了,他怕自己一抬頭便會忍不住大笑起來。卡拉斯風蛇魔核混雜安絡草長期服用是慢性毒藥,若遇上風狼血便是中者立斃的絕命毒藥。這般詭異複雜的藥理毒理老雷恩是不懂的,不過他比羅曼王幸運的是,他有一個懂得的兒子。那天羅曼王動了殺機,他不得不拋出這個情報擾亂羅曼王的心思,但,也不過是他計劃中的一步。
旁邊圍著篝火的百合騎士們紛紛起鬨,鬧在一起。佛爾利斯目瞪口呆的看著片刻前還義正詞嚴的同僚前輩們和隊長普羅旺斯無奈的模樣。
尚未著地的斷臂在空中燃燒著化成灰燼,那銀火卻仍是星星一點,便躥回了基亞修特的身上!猝斷一臂,雷斯卻只是臉色蒼白,甚至不需說明解釋便明白了適才的危險,向毒牙點點頭,他們師徒倆相攜著又退了一步。
奔跑逃命中的貴族們、驚慌失措的大臣們、拚死血戰的黑鷹鐵騎們卻只看見那一道裹在鐵火之中的金色倩影,耀眼得就像是初生的太陽,她挽著妹妹的手,獅咆神劍就握在她們倆的手中,綻放著絢爛的光華,凜凜然有若天神!
同月十六,雅特王及意維坦女王震怒之下,嚴詞通牒愛丁斯令其交出兇手。
「所以?」
她等待著,等待著一起死去的那一天。
一直到許久許久之後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大陸重新恢復平靜甚至已經不再叫做「雪舞」的那一天,後世的歷史學家考古學家古文學家們才有機會從一頁又一頁的殘章斷頁上去追尋推敲當初劇變的起因。最終,他們在一條又一條紛亂無序乍看下來彼此毫無關聯的信息之中最終找出那一條若隱若現的脈絡,將目光鎖定回這裏,鎖定在這座其時早已被歷史所湮滅的草原王城,鎖定在那一個烈日炎炎的夏日。
「問了做什麼?」停下腳步,黛琺頭也不回的答道,聲調平淡,冰寒冷漠。基亞修特挑了挑眉,沒有說話,他知道她還沒說完。「小姐既然把你派來這裏,定然有她的理由,若該我知道她一定會告訴我。既然她沒有對我提起過,那便是我不該問。」
同月廿,愛丁斯雪狼親王歸國。
毒牙夷然無懼,右手一劃,丈二鐵槍從左肩上滑過一個半圓拖向身後三尺之內,他穿著一身黑袍,黑袍卻圓圓的鼓了起來,噼里啪啦的亂響隨後碎成一團焦黑,發出焦臭難聞的氣息,露出精壯的半身,肉眼可見的細小閃電在他線條分明的肌肉上幾寸沿著奇特的軌跡躥著,詭異得令人毛骨悚然。他冷冷的抬起頭,盯著十丈外的基亞修特,像是盯著你死我活的仇敵,兩眼已是一片赤紅,目眥欲裂,更有點點猩紅彷彿要迸裂眼眶飛濺出來一般,背後兩雙若隱若現的巨大翅膀緩緩張開,若有實質的散發出瘋狂和血腥的氣息!
黛琺怒道:「我若將消息傳來,你又能如何?強殺奈莉希絲嗎?天神殿又不是沒有做過這方面的嘗試,結果呢?」輪到雷斯面色一滯,這幾年看似和平,底下暗涌不斷,天神殿固然是時不時有人「光顧」,黑暗神殿也不好過。但要說成功,誰也沒有成功過。黑暗神殿今非昔比,可不是十幾年前說剿殺就剿殺的過街老鼠。
黛琺臉色一僵,不自然的神色一閃即過,眼神中卻騰起一抹怒色。
羅曼王大為震怒,嚴令徹查。在調查死去刺客的衣物兵器時,並無發現任何異樣,卻有有心者發現其中某張面孔是宰相老雷恩大人府上家將,羅曼王大怒,不顧時間將老雷恩連夜「請」回宮內,單獨「面談」。具體談了什麼外人不得而知,不過從數十丈外守衛的宮人衛士口中流出的隻言片語來看,羅曼王大發雷霆,更有人信誓旦旦「親眼所見」,說老雷恩宰相出來的時候渾身衣服都濕透了,滿額是汗臉色蒼白虛弱無力,那樣子就像是被十七八個大男人輪著上了的小媳婦一般。
眾人又是一愕,面上猶豫和懷疑不定,黑鷹鐵騎是什麼?那是大草原上最精銳的部隊,你九公主既然讓出了王位,卻又死抓著軍權不放,這是什麼意思?!若說是對王位不死心的話,現在爭就好,難道是擔心爭不過想以退為進嗎?大臣們的目光唰一下統統落到老雷恩的身上。
他認得那個灰袍人,十五年前那一戰,這個人赫然在列,痴劍客雷斯·坎貝魯!也不答話,他掠身直上,依莉娜的懊悔鏗然出鞘,若不是體會到黛琺刻意低調的用意,怕是那光華還要絢爛幾分。黑暗鬥氣全展開,兇狠劍意未動先揚,赤|裸裸的殺意透體而出,直鎖住雷斯!
「那麼,您原本是想奪取這羅曼王權吧?」
雷斯搖搖頭,接著道:「那麼讓我們從頭開始。首先——」他豎起一根食指,眼神陡然銳利起來,「你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刻傳書神殿?讓我猜猜如何?是因為黑暗魔女已經完全脫出你這監督者的掌握了吧?」
只是那般獅咆劍那般怪異的威力卻讓她再也不敢將它「還」給小公主,而小公主蘭琪更是對它敬謝不敏,蘭琪很清楚如果不是黛琺來救她,她恐怕已經被那柄劍給吸食而死了,這柄劍不是她能駕馭的東西!黛琺卻更清楚,如果不是獅咆突然停止了繼續吸允她的生命,她根本無力掙脫開它。雖然獅咆劍能成倍的增幅她的實力,但這卻是一柄時刻可能吃人的魔劍!
「指教不敢當,這是誓約的職責,黛琺雖然不肖,卻一日都不敢忘記!」黛琺臉色一肅道,「既然陛下已有預知,那我便長話短說。奈莉希絲已經瘋了。」
老巫祭理都不理他,口中不停,他身後隔著三丈跟著四個和他說著一般的祭服的少年,手端著銅盆,一路潑灑著清水。老巫祭猛的大喝一聲,贊一句長生天,轉向回頭。四個巫祭少年緊跟著轉向,變成了開道之人,一路向著兩旁牧民們點灑著清水,一邊向著古祭台的方向前去。老巫祭緊隨其後,羅曼王落後他半個肩膀,緊隨其後。再之後是三位王的候選者,貴族臣工們自覺的又隔開了一些距離,長長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向著古祭台緩緩蜿蜒。
身後,白衣侍女怔怔的望著緩緩站起的自家小姐,聖潔,莊嚴,美麗,就像是女神一樣;只是,莫名的卻感到一陣詭異的心涼,看著她緩緩向前走著,明明只是這麼向前走著,眼淚卻怎麼也控制不住落下,像是紛飛的楓火。
雷斯下意識的退開一步,並不是害怕自己的弟子,而是同樣修習恨決的他很清楚,這種狀態下的毒牙即便想自己克制,但也是敵我不分的可能居多。而自從看到毒牙現身後就有些神色複雜的黛琺卻是趁著在基亞修特身後朝著雷斯打了個眼色。
這一決定幾乎是毫無疑慮的遭到了滿朝文武的一致反對。廢話!用一把劍,就算是首任獅心王的佩劍神兵,也還是一把劍,只用拔出它來決定誰是下一任王的繼承者,實在是太過兒戲了!還不是誰先誰就是王?那繼承人是誰還不是盡在獅心王一念之中!更讓文武大臣們擔心的是,此例一開,羅曼洛德王室繼承法鐵律被破,從此後世不肖子孫都可以此為例,羅曼必將萬劫不復!
雷斯和黛琺,一個是深知恨決特性,一個是有親眼目睹過毒牙的能力,還算有準備,卻也感到一陣陣神搖魄盪,急忙凝神化解。基亞修特卻是臉色微變,雖然已經對毒牙估計得很高了,卻沒有想到他竟然厲害到這般程度!這、這種實力的急速攀升,竟隱隱的有突破聖階高段的趨勢!!
雄駿的白色駿馬載著老人當先奔出,猛的一拉韁繩,虎目四盼,王者之姿不怒自威!多羅美蘇上的牧民們突然齊齊往兩旁退了下去,脫下帽子單手撫胸跪下迎接草原尊貴的王,神情敬畏又興奮。老人高高的抬著頭,目光眺向遠方。
基亞修特眼神一厲,爆出炫目神采,兩雙極亮極亮的眼在空中對衝出火花。槍尖已經點到基亞修特的胸口,黑暗騎士猛的按住劍柄,就像是大堆的火焰堆積在一起然後有人扔了一點火星進去,黑色的銀色的光從他的身體里爆炸開來!
遙遠的,遙遠的,遙遠的東方,紅髮黑瞳的冷艷美女靜靜的站在鏡前,如火焰般美麗燃燒的紅髮不再像往日般放下,身旁容貌相似的白衣侍女執著紫木梳為她輕柔的疏理著髮絲。白色麗衣緩緩褪下,光潔如玉的完美玉體像是人間最美麗的寶物般吸引著萬物的目光,便連依莉娜也忍不住嫉妒悄悄用月光將她包裹著,掩飾自己的黯然失色。然而,讓人無法忍受的卻是這塊完美無暇的晶瑩白玉上,右臂上竟然密密麻麻井然有序的布著傷痕,就像是待閱的軍隊,估摸算去起碼也有一千二、三百多道以上。白衣侍女不忍再看,急急轉頭將眼中晶瑩消散在空中,她手腳麻利的收拾著,每一個動作都充滿著奇怪的韻律,像是和著什麼旋律禮讚一般,充滿了莊嚴儀態。紅色長發高高盤起,將最後一絲屬於少女的氣息斬斷,露出一張成熟嫵媚臉來,雙眉輕豎嘴角帶笑,一股漠然肅殺之氣卻自然而然的透體而出,散發著無盡的威嚴還有——那一把蕭瑟漫天的殺氣!
夜,雷歐,羅曼王宮。
「是。」黛琺淡淡一禮,既不特別恭敬,也不特別傲慢,就如同平常一樣。雷斯不由在心中暗贊聰明。基亞修特和毒牙兩人卻是無暇理會他們倆心中所想,全神貫注到這一擊當中。
但是百息,已經足夠一個人死了再活,活了再死了!
「抱歉了,小楓。」教宗喃喃自語著,臉容越發的蒼老,他輕輕的嘆息,「這樣也好,這樣也好,所有的罪孽都由我來背吧……」
「切!我什麼我?男子漢大丈夫,敢看不敢認啊!」
羅曼王跪了下來,老巫祭的手按在他的頭頂。金色的小刀凌空刺入羔羊,它掙扎著,哀嚎著,滾熱的血流了下來,順著老巫祭的手,染過羅曼王的金鎧。口中咒歌不停,老巫祭手指一劃,在羅曼王額頭上一筆勾勒,隱約間便可看出那是一朵血色玫瑰。
羅曼王緊緊的想抓住獅咆,卻已無力,他轉向老雷恩拼勁將劍往前一扔,卻只不到半丈就跌了下來,老雷恩忙上前一把抱住,就勢跪在羅曼王的身前。黛琺和小公主一人一邊抓著父親的手,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抱著這種想法的並不止雪狼親王一個,當老雷恩得知昨夜的事情后,駭得差點跳蹦起來。幾乎在第一時間他就聞到了陰謀的味道,他是有想過假借陷害自己來擺脫懷疑,但是這般瘋狂的死士刺殺卻不是他所能擁有的能量。說直接點,若是他手上有這麼大一批強者在手,他直接用在幼獅戰的五試上幫助小公主就好了,還要刺殺幹嘛?之前有過一次的刺殺讓老雷恩有了警覺,這般相似的手法,簡直和上次對愛丁斯特使和小公主的刺殺手法如出一轍!再看之後羅曼王對愛丁斯人和他雷厲風行的處置手段,這其中要說和羅曼王沒有一點關係,誰信?
他艱難的動了動嘴唇,無形的說著什麼,然後他就突然衰老了下去,臉上生滿皺紋,原本就蒼白的頭髮變得老朽,蒼虯有勁的手掌變成布滿黑斑皺紋的虛弱的手,手臂腳身體的肌肉迅速的消去,就像是烈日下的積雪,一叢銀火突然憑空出現,唰一下將他的身體點燃了,轉眼間什麼也沒有剩下。
事實上,也由不得他不同意,一身殺氣鎧甲上鮮血未乾的黛琺看上去仿若殺神,他們是在西北角那座小院中交談的。院子中四處掛滿了屍體,黑甲騎士們提著劍面無表情的在每一具屍體要害上補上幾劍。老雷恩看著黛琺,就像是看著數十年前殺伐決斷的獅心王,何況黛琺要他做的正是他想要做的,至於軍權,如果黛琺所說屬實,那軍權在這個時候就是一個燙手的大山芋,給她也沒什麼;如果她所說是假?老雷恩看了看院子中那些已然死絕的黑暗信徒,沒有說話。
而另一邊,躥上獅咆劍的銀火卻彷彿遇到了勁敵似的滋滋作響,黛琺不斷的催著勁,獅咆劍上七彩光芒大盛,轉眼間便將那銀火壓制回去。基亞修特臉色一黯,一口血噴了出來,淋到了銀火上卻彷彿澆了油般嘩一下大盛起來!黛琺不敢稍松,即便是獅咆劍已經刺穿了基亞修特的心臟,她仍然沒有絲毫放鬆!她很清楚這位黑暗騎士有多麼可怕,更清楚若不是獅咆劍的特殊能力實在是太過強大,這次的時機又實在是太過巧妙,她根本不會做出這樣的賭命布置。但即便是獅咆劍壓制住了失去基亞修特力量支持的銀火,彷彿也無法吸食盡黑暗騎士的生命,那七彩的光芒越來越盛,劍身卻不斷的顫動,在黛琺的手中和*圖*書發出嗡嗡的哀鳴!黛琺咬咬牙,用力的往前刺出,攪動,卻驚愕的發現獅咆劍竟彷彿陷入了山壁鐵石一般進不得動不得!
漸談到正事,黛琺也不隱瞞,她點點頭:「是,奈莉希絲要我執掌羅曼,黑暗神殿又滲透得厲害,我若不掌權,便難再取信於她,更遑論殺她。她身旁隨時跟著黑暗影衛娜蒂雅和昔日的寒血劍布里亞德,我要殺她,必須維持住她的信任。我也不瞞你,這次約你們,便是要找你們助我一臂之力,為大陸除此禍害。」
老雷恩突然不由自主的仰頭大笑起來,渾濁的老淚從眼角沁下,滑過臉龐帶出一道道清晰的皺紋。他低頭,悶悶的笑,像是決死的困獸,雙眼通紅。若是旁人看到他現在的模樣,絕對無法和這數十年來兢兢業業和藹謙恭的羅曼宰相聯繫在一起。幸好,屋內只有他一個人,幸好附近沒有外人。屋外走廊盡頭,威列斯靜靜的站在檐下,看著天上安靜的月,聽著屋內隱約傳來歇斯底里的蒼涼大笑,慢慢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是森冷似鐵。
不!當然不!
基亞修特的劍越來越快,依莉娜的懊悔吸了血之後顏色漸漸鮮艷,那凌厲的鋒芒彷彿要從黑黝黝不起眼的外表下破體而出一般!看著雷斯左支右拙的躲避著,基亞修特露出了殘忍的笑!但是,他不曾留意到一直跟隨在一旁協助進攻的黛琺眼中也露出了決絕無情的笑意,就像是雷斯絕望表情下隱藏的譏嘲!
自小便對黛琺極度信服的小公主蘭琪條件反射似的握上劍柄,剎那間,獅咆劍光芒大作,適才還風和日麗的天空卻突然暗了下來,厲嘯怒號猶如萬千怨靈披天蓋頂,黑雲蔽日就像是世界末日到來!唯有小公主手中獅咆光芒越盛,照清了黑衣人猙獰的雙目,也耀花了黑衣人的眼,讓他睜眼如芒,卻仍是依著判斷朝著小公主砍去。
幼獅節將至,趕來雷歐城的部族越來越多,滿城載歌載舞歡聲笑語不斷,神跡之說深入人心,只有羅曼上層的貴族大臣們心中的擔憂卻是越來越深。不是他們不明白,而是情勢實在是變化太快。
有死無生罷了!毒牙大笑,槍上力道更盛!
同月廿五,得知消息的鐵公主調兵回國。雪狼親王率軍追襲,勿中聯軍計謀,遭百合騎士團為首聯軍精銳伏擊,鐵公主率軍反手一擊,大敗愛丁斯軍。
「所以,我必須殺你。」毒牙靜默了下,「……抱歉。」
拾階而上,古老的祭台方方正正的,像是一個拉長了的棺材。羅曼王臉色詭異,又想起了當年第一次走上這裏時心中的想法,自嘲的笑笑,聲音雖輕,近在咫尺的老巫祭卻是聽得分明。老巫祭翻翻眼皮,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嘴角卻露出笑意,只是渾濁的老眼中卻彷彿有一抹哀色一閃而過。羅曼王心中微凜,萬眾矚目之下卻不好上前去問,老巫祭已經走了開去,舉起早已準備好的羔羊。
基亞修特眉頭微皺,心中不豫卻沒有表現出來,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已經脫出了黛琺的身位,卻聽他淡淡說道:「既然他找的是我,我也不能退縮,免得讓人家小瞧了我黑暗神殿。你放心替我掠陣就好。」
毒牙冷冷一笑,持槍退在一旁,冷漠地道:「反正我們已經沒有師徒關係了,我愛在哪裡待著不用向您稟報吧,聖劍使大人?」
「我不認為……你這是在回答我的問題。」
剛準備上前的毒牙完全懵住了。基亞修特冷冷的轉過頭去,看看身前喘息吁吁的雷斯,又看看身後五官出血卻面無表情的黛琺,突然大笑起來。一團並不耀眼的銀火從黑暗中驟然跳出,眨眼便吞噬了那虛無的槍影,跳上雷斯的右手!千鈞一髮之際根本來不及多想,毒牙毫不猶豫的一槍刺出,將雷斯右前臂刺斷!
而事實也是如此,見獵心喜的基亞修特渾然不覺旁邊還有兩個互為敵人的傢伙竟然虎視眈眈,更沒想過身為聖劍使的他們竟然會不顧武者的尊嚴身份,等到他驚覺雷斯的不對時,毒牙的槍卻已經不得不發了!
同月廿九,雪狼親王受命兵馬大元帥,急調冰雪狼騎十萬急援,狙擊雅意聯軍于雪原沃爾特上游處,浮屍遍野,沃爾特河千里飄紅,兩敗俱傷。三方同時增兵,百合騎士團集結完畢,歸入聯軍編製。
「關你屁事啊!老子找死行不?」毒牙一句話噎得雷斯差點嗆死,兩眼一翻,眼中卻有過一抹溫暖流過,長劍重振,有意無意間倆人卻在不知布局中互為犄角,互相呼應。
大臣們心中憤慨,但誰也沒有說話,目光在老雷恩和黛琺之間游弋,就在這時突變再起!數道黑影在貴族大臣們中間出現消失,刀光閃爍,慘叫聲近在咫尺!
突然,普羅旺斯面色一肅,耳朵動了動,伏下來貼著地面聽了會,他猛的站起身來,銳利的目光直望向北方。不用他說,百合騎士們立刻反應過來,四散開來,將奈莉希絲的馬車團團護住,佛爾利斯直接跳上馬車駕位,警惕的望著北方,和普羅旺斯。
痴劍客彷彿感到危機降臨一般,臨時一拐沒入右旁小巷之中,星光雖亮,但拐角處剛好被旁邊房子牆影所擋,竟是誰也沒有發覺那裡有一條小巷!基亞修特氣炸了肺,恨罵一聲,凌空躍出,這一道身法如練,白虹驚閃,竟是比黛琺還要快了三分!
「老師才沒有你那麼卑劣!」說罷,也不理會基亞修特,黛琺轉身甩手而去。寇妮芬絲緊隨其後,塞斯塔討好的湊近了一點,卻被那冰冷的氣息割傷了手,急急退了開去,卻駭然驚覺,只是這麼靠近,手臂上竟然被割開了半臂長的傷口,往外冒出的血卻已然結冰!見鬼的這是什麼力量?!塞斯塔大駭,只是自然外放的氣息都這般鋒芒畢露,黛琺自身的實力又將去向何處?
無法形容的快!便是基亞修特也聞到那灼穿時空時發出的焦臭!在旁觀兩人的眼內,卻是只看到白光一閃,毒牙就站到了基亞修特面前!一縷烏金色的厲芒離開了他的掌心,和他一起化作銳利的長牙,毒蛇和獅子的怒吼同時咆哮!
蘭琪猶豫著不知如何是好,今天發生的事對她來說完全太意外了,雖然平時和威列斯談起時也有在幼獅戰中和九姐一較高下的意思,但是她對於王的責任還很陌生,甚至在這之前還只將其看做一場好玩的遊戲,卻沒從想過威武雄壯的父親竟然會突然逝去。更何況,黛琺連救她兩次,她又一向對這個每年只能見上那麼一兩個月的姐姐很是信服崇拜,突然要奪了她的位置,總有些愧疚害羞。求助的目光下意識的往威列斯飄去。
當大陸上最有權勢的那群人被這樣那樣的理由吸引而將目光放在羅曼王都雷歐城時,黑暗神女奈莉希絲車隊在雅特愛丁斯邊境遭愛丁斯騎兵攻擊,同行護送之雅特軍百人隊幾損失殆盡,僅數人生還掙扎著向附近哨崗報了警。百合騎士團第一分隊自首席隊長普羅旺斯以降十三人留下斷後全員戰死,世稱「百合十三騎」。其後,奈莉希絲·納布斯的馬車在沃爾特冰河旁被發現殘骸,黑暗神女行蹤不明,生死不知。
雪舞歷1047年夏始月十五,羅曼幼獅節,後世無數人記住了這一天,因為在這一天羅曼人失去了他們最後最強的獅心王,陷入了相權王權神權的爭奪;因為在這一天,繼「天怒」之後,大陸再次陷入混亂而且愈演愈烈;因為在這一天,最不可能戰爭的時候戰爭爆發了;因為在這一天,所有人永遠的記住了奈莉希絲這個名字,用與之前截然不同的面孔和前所未有的慘烈,記住了這個可憐又可恨的女子。
基亞修特陰沉著臉,急急的趕著路,當黛琺找到他,要他去追殺卡洛斯的時候,他曾有過猶豫。但是此行之前,奈莉希絲曾有說過,若黛琺有需要幫忙之處,請儘力幫助。想起這是四年來奈莉希絲首次不再那麼僵硬的態度相待,他也想要緩和兩人的關係也就應了。沒想到竟是陰溝裡翻船,一天之內趕出數百里,別說卡洛斯了,愛丁斯使節團那麼大的目標卻連個影都沒有。
雖然,在當時只有極少數的幾個人清楚的知道,一切,就從那時開始;一切,就從此時結束。那是雪舞歷1047年夏始月十五,羅曼幼獅節,約定之日,終結之日,起始之日。
黛琺冷冷的笑,也不點頭,也不搖頭。
「這樣一次有名無實的刺殺除了將雷歐城的水攪得更混之外還能有什麼用呢?」微微皺眉,凝想片刻仍然無解,幻甩了甩頭像是要將疑惑甩出心中。鐵聖女黛琺在明,黑暗騎士基亞修特在暗,雷歐城還有誰人能擋?若是擔心,為何不讓她隨著基亞修特或者黛琺一併行動,為什麼要在他們都啟程之後才通知她,命她即刻西行玩這一手?然而,奈莉希絲卻彷彿算準了她的行動一般,卡好了時間讓她在幼獅節前最後的日子里將水攪渾,甚至讓羅曼王改變了歷來的傳統挑選戰。自從接到這命令后她便到疑惑,甚至覺得沒有必要,但是奈莉希絲展露出的強硬姿態卻讓她不敢違背,而如今看來,卻是越來越迷惑了。
旋即她踏上一步,將基亞修特大半個身子擋在身後,就像是保護一般,她說:「基亞修特大人,殺雞焉用牛刀,讓我對付他就好。」
隔日,鐵公主率軍返國。舉「清君側」大旗,向雷歐進逼,矛頭直指宰相雷恩,途中連續剿滅依附勤王軍中、小部族十七個,吞沒其部族勢力。
「那是閣下的事,與我無關。」
基亞修特錯愕的看著慷慨激昂的毒牙,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也不管深夜之中,這般放聲大笑會吵到多少人。他捧腹狂笑著,帶動著獅咆劍和握著劍的女人一陣亂動,卻笑得連眼淚都嗆了出來。他笑得喘不過氣來,大口的喘息著,緩緩上前一步,在毒牙身前站穩了,緩緩伸出手去,他的動作很慢,毒牙有一萬種辦法可以避開他伸過來的這隻手,但是他連動都沒動,只是看著基亞修特的眼,清澈而堅決。基亞修特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毒牙只感覺肩上一涼,彷彿有什麼東西進入了他的身體。只有近在咫尺的毒牙看見了,只是這麼一會,基亞修特的臉上已經布滿了冷汗,蒼白的臉色就像是死人一樣。
黛琺冷笑一聲,面露譏色,想要說些什麼卻終於沒有,她上前一步,雷斯立刻露出戒備的神色。黛琺又好氣又好笑,在原地站定了,極小聲的說了什麼,雷斯面色大變,手指著她半天怔怔的說不話來,良久,苦笑著緩緩點頭。
一聲斷喝,咒歌停,老巫祭跪在羅曼王的面前,羅曼王緩緩站起,額頭血玫瑰觸目驚心,他解下腰間佩劍,那屬於首任獅心王的武器,被供奉了千年也塵封了千年的神兵「獅咆」,雙手捧起,高高的舉過頭頂。未乾的羊血順著他的手流下,一滴一滴的打在地上,發出毛骨悚然的滴答聲。
黛琺目眥欲裂,嘴角咬出血來,猛的一聲大吼,渾身上下多出數十道白光混雜著鐵青色的鬥氣四射漫天,生生逼出一圈真空地帶來!她運足力氣,猛的開口大喝,聲音遠遠的傳開,就像是獅子的咆哮,直衝雲霄,震得所有人耳膜隱隱作痛,更有膽小者屁滾尿流口中不知所云的哀嚎著!
「阿克薩,謝謝。」羅曼王跳下馬來,單手撫胸,低低的說了聲。所有貴族臣工無法大小貴賤,全部下馬恭謹行禮。
呼聲遠遠的傳了開去,滿是哀戚。所有人都跪下了,面朝著古祭台的方向,放聲哀鳴,沒有人清楚這劇變是怎麼發生的,但它已經發生了。他們已經失去了敬愛的王,草原的子民失去了領袖!
黛琺急得眼都通紅了,一聲厲嘯衝天,一層薄薄的鐵青色光出現在她的體表,繞著她身周的那一串閃電也變成了蒼青色,不時還泛出慘白。負責這邊的黑衣人頭領卻是神色大變,急急號令變陣,像是一大團海綿一樣,任黛琺如何猛攻,卻怎麼也找不到著力點!她不由得更是後悔,因為寇妮芬絲黑暗信徒的身份而沒將她帶出來。但黑衣人們卻更有苦說不出,那閃電上的麻痹之力和鐵青色的腐蝕之力隨著黛琺的進攻不停的侵蝕他們的抵抗,他清楚,只怕再不過百息,這陣法就困不住她了!
黛琺咬咬牙,繼續說道:「凱因茲宰相便被逼瘋之後,她大肆屠戮意維坦貴族,之後……」從布雷流血夜講起,到奈莉希絲與雅特王結盟,期間布里亞德被摧毀神智成忠心耿耿的戰鬥兵器,命基亞修特假扮布里亞德在魔森殺人闖禍,襲殺銀、詩兩聖女,天夢伏殺依格,乃至掌握新月女王,和雅特王密謀,命她掌握羅曼后結盟的一系列動作全部說完,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其間驚心動魄陰謀陽謀不知凡幾,黛琺固然是說得心神微疲,便是雷斯也由一開始的默然變成了動容。
雷斯神色一動:「你原本約在今天,是想避開奈莉希絲的耳目?結果早間大變,原本計劃無用,所以你借追殺卡洛斯之名將基亞修特派出,也是同理?」
黑色的洪流突然從城門涌了出來,大地在震動,怒潮在呼嘯,一點金色在這黑色的洪流中異常顯眼,他耀眼得就像是天空上的太陽!深沉敦厚的銅號聲響起,牛皮鼓大聲的敲響,歡騰的草原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鼓樂號角遠遠傳開,像是長生天的呻|吟。草原缺金屬,騎兵出征時向來只用牛角號,銅號和牛皮鼓都是禮樂,只有在盛大的場合,才會鼓樂齊鳴。馬嘶聲起,嚴整的黑鷹鐵騎大陣猛的從中分開,兩旁騎士們一個跟著一個排成長長的兩列,將牧民們擋在外面,中間留出三丈許寬的平直大道,一眼望不到邊,就像是湛藍湛藍的天空。
而離他們較遠的百十個穿著黃色軍鎧的雅特軍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們,不知道這群高傲的百合又在搞什麼鬼。普羅旺斯臉色沉了下來,隔著老遠,他已經聽見了大批騎兵賓士的聲音,空氣中隱隱泛著一種肅殺的腥臭味道。
看著老巫祭清澈的眼神和眼中無法掩飾的哀痛,羅曼王猛的明白過來,扯了扯嘴角,露出個難看的笑容,喘氣艱難地道:「這叫人算不如……咳咳咳咳!嘔!」大口大口的吐血,用藥物強壓了二十年的催命傷終於迸發,神也難救!
「恭送我王……恭送我王……」
黛琺雖然沒有明說出來,但基亞修特又豈是愚蠢之人,當是聞弦歌知雅意,一聽黛琺的意思就知道她是怕自己使出太誇張的力量而破壞了雷歐城中如今微妙的平衡,所以才會那般回答也算點明。
此時正是基亞修特和毒牙拼到最關鍵之時,雷斯的這一槍蓄勢已久又猝然而發,基亞修特能怎麼接?同為聖階高手,黑暗騎士之所以凌駕聖劍使之上是因為朵莫伊爾之劍和黑暗騎士的完美配合,但是現在又哪有那麼多時間給他召喚?
銀火咆哮了下,獅咆劍又被逼退一分,基亞修特淡淡笑道:「其實你不必多此一舉的,我心臟已經被刺穿,就算你不動手,我也活不過一時半刻。陪我聊聊吧,我已經很久、嗯,很久沒有人陪我聊天了,就當是滿足一個垂死老人的心愿吧。」
毒牙沉默了會,獅咆劍又退出了一分,他面無表情的答道:「我的老師和她要殺你,你我雖然無仇無怨,他們的手段也卑鄙無恥,但我卻不能幫你。」
兩次出手,輕輕鬆鬆的破壞了自己籌謀已久的大計,甚至連反擊之力都沒有留下。果然姜還是老的辣!老獅子人老刀未老,他一直都清醒著,他一直把我當作小丑!
「就是就是。」
黛琺當然是不記https://m.hetubook.com.com仇的。她只是差點被氣炸了肺。親愛的小妹妹差點在她的面前被殺,還是差點被她同一信仰下的教友所殺,她怎麼能不憤怒?這粗糙生硬的刺殺看不見謀略,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力量和愚蠢,卻是在她臉上重重打了一巴掌,簡直是漠視她的存在,粗暴的強|奸了她的意志!在黛琺看來,遠在萬里之外的奈莉希絲既無力也不可能做出這種愚蠢的決定。而在雷歐城中,有能力有資格這麼做的人只有一個——黑暗騎士基亞修特!
車簾緩緩放下,將那美絕人寰的倩影隔絕開來,彷彿突然恢復了寒冷,佛爾利斯打了個寒戰,後頸傳來的冰涼感將他拉回現實。一回頭便看到前輩們臉上掛滿不懷好意的竊笑,佛爾利斯一寒,下意識的看向普羅旺斯。卻見到這位隊長正神色不善的盯著他,嘴角似笑非笑。
「我只有一件事要問。」黛琺緊抿著嘴,線條分明的勾勒出冷漠,「這件事是不是你乾的?」
羅曼的子民們為他們的公主大聲歡呼著,早就有消息流傳出來,獅咆顯靈,神劍擇主,羅曼的興盛就從這代開始!對於即將成為王的兩位公主,他們毫不吝嗇的大聲歡呼!九公主大方的回著禮,小公主緊緊的跟在姐姐身旁,偶爾目光迴轉,和身後貴族臣工們中的某個人目光一觸,又飛快的收回來,小臉兒微紅,像是偷嘴的小貓。
秋始月初一,勤王軍會師雷歐,于古祭台誓師,誓言必殺叛逆。蘭琪女王親至,封羅曼宰相威廉姆斯·雷恩為主帥,威列斯·雷恩作為其副手及繼承者留守雷歐,開始正式踏上雪舞大陸舞台,為世人所漸知。
有心硬追下去,卻又想起臨行前黛琺的千叮萬囑,若是事不可為請當夜回返,此後要有事相托,事關黑暗大業云云。換作之前,基亞修特對此嗤之以鼻,一點都不認為是什麼大問題,殺了雪狼親王、卡洛斯一行再回來就是,但是雪狼親王的狡猾卻讓他不得不在權衡中放棄了追殺。
黛琺臉色鐵青,身為誓約劍一脈,她既是守護者又是監督者,無論任何人對大陸產生威脅她都必須聯合可以聯合的力量將之消滅。當她發現奈莉希絲的瘋狂計劃后,首先想到的不是她的身份可能因此而暴露,而是想盡辦法通知天神殿,想要完成守護大陸的職責,但是雷斯淡然冷漠的態度卻彷彿她很傻很天真,自以為做出的偌大犧牲在別人看來就似鬧劇一般!
古祭台的奇特設計將羅曼王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開去,所有的牧民們紛紛磕下頭去,大聲讚美著長生天的仁慈,讚美王的英明偉大。貴族大臣們面面相覷,雖然羅曼王早有這種說法,但他們多多少少還是相信王室鐵律對王的束縛,等到事到臨頭的時候他們才發現,羅曼王竟是鐵了心要插手幼獅戰,成為羅曼歷史上首個背叛祖宗規矩破壞選王規則的人!
同日晚,雅特王宣布對愛丁斯宣戰,聯合意維坦進軍愛丁斯,史稱第二次「雅意聯合」。愛丁斯準備倉促下疲於奔命,在雅意聯軍進攻下節節敗退。
「今天的表演很精彩。」雷斯輕輕的拍了拍掌,對著年齡小了他一圈的黛琺露出毫不掩飾的欽佩神色,「當斷則斷,該忍則忍,便是你父王或你老師當年也不如你。」
在四人身後,數百騎列著隊,馬上之人每一個都是衣飾華貴,雷歐城裡的貴族大臣們各部族的首領們幾乎都在這裏了。這是羅曼的盛事,更是事關家族興旺部族長盛的重大盛事,沒有人能不參加,也沒有人會不參加。
「……有一個人,他為了心愛的女人,信了他不信的神,入了他不入的教,做了他不做的騎士,為了守護那個女人,他把可以付出的一切都付出了,有一天那個女人死了,留下了一個不是他的孩子,她讓他照顧她的孩子直到孩子長大,要像守護她一樣守護她的孩子。他做了,她的孩子長大了,有了愛人,為了孩子母親的願望,他逼著孩子殺死了她的愛人,又過了很多年,那個孩子要報仇了。你說,那個人是不是活該?付出了一切最後卻是這種結局,這種人,是不是很可悲?」
「什麼!明明是你出賣我害我不敢再看的啊!你個混蛋!」
場中,只有毒牙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久久,不發一語。
眾大臣齊稱不敢,便是老雷恩一方重臣也不例外。
之後,黑鷹鐵騎萬騎將虎蓌進宮面聖,羅曼王責令立刻將國賓館內愛丁斯人統統軟禁起來,不許放走一人進出。其後,愛丁斯特使雪狼親王大聲抗議,更發動親愛丁斯一系官員出來說話,以「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慣例為由勸說羅曼王克制,羅曼王一概無視。末了,還將卡洛斯小王子一併接出國賓館,交由九公主暫時照顧。
「但是你為何要把王宮裡那批人全部殺掉?那樣一來基亞修特回來你如何向他交代?又怎麼維持奈莉希絲對你的信任?」
為此付出的代價便是天神殿在雷歐城苦心經營了多年的情報網遭到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打擊,羅曼王怒了,愛丁斯特使楞了,老雷恩宰相瘋了。因為盛怒之下,又挾先祖顯靈之威,羅曼王竟然下令本次幼獅戰一改往日五試考核,竟要以神兵擇主這般近乎「兒戲」的做法來選擇羅曼的下任獅心王。
基亞修特卻是冷冷一聲:「歪門邪道!」左手虛抓,掌心處一道黑銀兩色漩渦瞬間成型,就像是一面騎士手盾,竟是以一敵二!同為虛質的槍和盾相碰卻發出金戈一般的鏗當聲,大敵就在眼前,雷斯鼓足了勁脹紅了臉,卻連寸步也難進!盾上猛的銀光暴漲,雷斯被擊退開來,雙眼因激動脹得通紅,雷斯冷冷的盯著基亞修特,又看見那不屑輕蔑的眼。他雙眼微掃,視線落到一旁黛琺身上,竟是槍尖一轉,如發了瘋似的,朝已經癱倒在地的黛琺狠狠刺去!
但基亞修特就這麼簡單的死了嗎?
雷斯淡淡的笑了笑,既不得意也不詫異,語氣中彷彿帶著淡淡的自嘲:「看來我猜對了?你看,其實這並不難猜。奈莉希絲處心積慮的將意維坦置入掌中,她原本又不好權對黑暗神殿之事也不熱衷,那麼她是為了什麼?光明的異變明眼人都看著,她對雅特的聯盟示好又為了什麼?」眼神一厲,聲音隱隱帶出一絲寒意:「她想做什麼難道陛下會看不出來?」
黑暗神殿上下震動,本向羅曼西行的百合騎士團第一分隊在失去神女聯絡后第一時間改向北去,人人額纏白紗,手綁黑布,急行一千三百里,當夜,攻破沃爾特河愛丁斯第一哨塞肯,塞肯守軍五百人盡數被屠,棄屍荒野!
外篇 最長的一日(上)
「姐姐!」才剛踏入宮門,蘭琪已經撲進她的懷裡,昨晚的事情真是嚇死她了,就算是之前公主府里遭了刺客,她也始終在刺客的攻擊範圍之外好奇從容的看著,只有昨天,那假扮成宮人混進來的刺客卻是在她鼻子底下拔出了劍!她雖然曾經年幼時在神殿學習的時候修習了一些粗淺的武技,但是從沒有過任何敵對經驗的她,在看到那迅若閃電的鋒芒時,直接就被嚇傻了,根本都忘記了該如何反應。如果不是黛琺的話,她早就死了。也因為如此,原本因為分開日久而顯得有些褪色的姐妹情立刻洶湧澎湃起來。對於從沒有見過那麼可怕情景的蘭琪來說,輕而易舉的將她從危險中解救出來的黛琺立刻成為她心中的偶像,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嵐一樣。至於接觸日深美夢破滅后黛琺是不是會像曾經的嵐一樣迅速蛻變成她口中的「暴力女」就猶未可知了。
再遠的路,終有盡頭。貴族大臣們在古祭台前四丈左右的位置便停下了,領頭的老雷恩宰相開始叩首祭拜起來。黑鷹鐵騎在古祭台旁的守衛明顯比大道的其他段落要更嚴密得多。愛丁斯特使藏在人群中冷冷的看著這場「鬧劇」,滿臉冷笑。
老雷恩雙手舉過頭頂,高高的捧起劍,率先跪下,哽咽的高聲道:「恭送我王!」
天夢表演結束后,他們照著往年的習慣依舊西行,雖然誰也不明白為什麼每年都要繞這麼一段遙遠的曲線,沿著西北的圓弧線繞這麼一段到達這邊界黑土地上看看,也許是因為奈莉希絲小姐喜歡這裏的風景。
心寒若水,卻不止是黛琺一人。老雷恩頹然的坐在自家的書房中,望著天上倒懸的明月,月光灑在他的臉上,映出一片慘白,灰白得像是剛被漿洗過的牆壁,執杯停住,不斷的輕輕顫抖。只是短短兩天,原本保養得體的身子迅速的蒼老下去,盡顯老人疲態。
兩旁的牧民們不停的叩著首,嘴裏叨叨念著,不外乎祈禱身體康健萬事如意之類的。老巫祭緩緩的向前走著,腳步緩慢,像是極不願這麼快走完似的。
羅曼王冷笑不答。
當夜,在所有人都忙著這樣那樣的事時,黑鷹鐵騎的新統帥,黑暗神殿的鐵聖女,羅曼的九公主,一個人來到了獅心王紀念大殿,那一身灰衣灰袍已經在這裏等待了十二天,正好是一圈之數。
羅曼宰相府,水漲船高的威列斯公子一手持杯一手持壺,靜靜的望著天空,當那一點幾不可見的黑點灑過一點點熒光飛過天空時,他終於露出一絲微笑,舉起杯子,向著虛無處一敬酒,輕笑道:「雖然你在我的幫助下勝過我父親,卻還是輸給了長生天,但是我依然佩服你,只可惜時不與你,但你放心,我們的目標一致,我絕不會將這片土地讓給那群神棍,無論是白,還是黑!」
世人皆認為這是黑暗神女對和平的表示,而每年的平靜和關係的看似緩和也讓世人對奈莉希絲的這項充滿勇氣的決定更是佩服。當然,普羅旺斯一直不這麼想,現在也一樣。身為百合騎士團第一分隊隊長,也是百合騎士團的首席隊長,他對奈莉希絲小姐這樣輕身涉險的決定是一萬個反對,只是沒有說出口罷了。還好,總算君思公主留在天夢和她的嵐姨娘在一起,沒有跟著過來,否則事情還要再糟糕一些。
苦笑一聲,彷彿又看見那張美麗孤傲的容顏,老雷恩心下嘆息:你又說對了,陰謀詭計,果然不是我擅長的,我已經看不懂現在的情況了,明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怎麼會變得這麼複雜?老雷恩想不明白,輔助王治理國家他是能手,但這般勾心鬥角的無形廝殺卻讓他愁盡了眉。
黛琺呆住了,怔怔然懵著,眼神一片混亂。小公主蘭琪一聲悲鳴,伏地大哭起來,一旁的小卡洛斯早就被嚇得大哭,女人和小孩的哭聲遠遠的傳了開去,所有人,都愣住了。
羅曼王燦爛的大笑著,他高抬著頭,眼角餘光瞥見身子微微顫抖的老雷恩,又有意無意的掃了眼老雷恩身旁的威列斯,心中嘆息:老朋友啊,她早就說過你不適合陰謀,什麼時候被人賣了都不知道。我雖然沒有一個好兒子,可是我有一個好臣子啊!
同月十四,羅曼蘭琪女王突然宣布鐵公主為叛逆,下令各部族調軍勤王,同時傳令萬騎將虎蓌千萬以「國事為重」。
基亞修特默然。昨天夜裡發生的事並不止獅咆異動一件。竟然有人偷混入宮,襲擊九公主所在宮殿。襲擊者來勢兇悍,個個悍不畏死,即便是最後身陷死境,仍然死戰向前,想要殺死九公主殿內之人。當然,也包括來探訪九公主的小公主蘭琪!雖然最後並沒有多少傷亡,但若不是九公主武藝不凡搶救及時,怕是要香消玉殞。事後小公主蘭琪受了極大驚嚇,到現在依然還躲在九公主宮中,和九公主待在一起,寸步不離。
但是若讓大臣們強硬反對,他們卻又不敢。那夜的異狀不止一人親見,雷歐城中傳言四起,所有聽過的人都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差說自己就在那裡親眼見到聖祖顯靈了。當此時,羅曼上下,那是氣勢洶洶,熱情高漲,羅曼王的個人威望達到了頂點,挾此神跡威勢,又有黑鷹鐵騎的誓死效忠,全雷歐已經沒有人能阻止羅曼王的決定了。
金杯觸地的時候發出脆響,所有人都抬起了頭,正眼便見他們的王往後倒下,所有人都驚呆了!排在最前的老雷恩最先反應過來,也顧不得禮儀違制,趕緊奔上古祭台,其他夠得上料的大貴族重臣們緊隨其後,一圈一圈的圍著,惹得老巫祭一陣破口大罵。
羅曼王簡直鬱悶得要吐血。要說這事,他確實想過,但是畢竟事關自己的女兒,九公主的實力又明擺在那裡,愛丁斯人的勢力早在上次便被他重重一擊,卡洛斯小鬼所能依仗的東西幾乎被他和九公主分別打壓至最低限,再來這麼一手根本沒多大意義。
同月卅,黑鷹鐵騎萬騎將虎蓌宣布中立。
「夠了!先王屍骨未寒,你們便在這獅心王殿咆哮喧嘩,欺我羅曼洛德無人是嗎!」九公主黛琺猛的一拍桌案,一聲「嘭」的巨響,全場一片死寂。老雷恩睜開了眼,眼中精芒閃爍,先是瞟了對面的虎蓌一眼,餘光在老巫祭身上打了個轉,又收了回來。
衡量著毒牙目前的實力,基亞修特淡淡一笑,毒牙雖然強大得不符合他的年紀,但是卻仍然不值得他動用全力,但能讓自己使出七層頂峰實力,他也該自豪了吧?凝神靜氣,眼鼻觀心,即便是面對小輩,他也沒有輕敵的習慣,這種好習慣一直讓他活到今天,但他不知道,也就到……
他越笑越是得意,舉步前行,手中持著的劍向著黛琺遞去。才跨出一步,微笑倏然而止,身軀一陣搖晃,就像是喝醉了酒的人。但是他明明沒有!老雷恩兌換的本就是假的目標,在一早得到消息后他就更換了,裏面絕不可能是風狼血!羅曼王仍是滿臉紅光,眼神卻露出驚恐,胸口急促的起伏著,左手金杯甩開,他死死的瞪著老巫祭,喉頭髮出咯咯的怪響,往後便倒。
「長生天宣召,父王已去,愛丁斯虎視眈眈,雅特心懷不軌,羅曼不可一日無主,為我多羅美蘇五百萬子民,請蘭琪公主即日即位為王!臣厚顏請黑鷹鐵騎帥位,願為我王永鎮東北疆域!」
黛琺拍拍小公主的手,緩緩站起,獅咆劍就放懸在她的腰上,冷冽的妙目一掃廳內眾人,眾大臣貴族們只覺得渾身一冷,這才想起這九公主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殺神,更有甚者,心中更是懷疑起今日羅曼王突兀猝死的事情來。雖有老巫祭證明了先王乃是壽元已盡,壽終正寢的,但當時那種情況誰又敢相信?
快!
一直冷著臉的基亞修特卻突然微微一笑:「那麼,兩位,決定好哪個先死沒有?」
貴族們中陡的一陣喧嘩又突然靜滯下來,在眾人恭敬詫異敬畏諂媚不屑譏諷的複雜目光下,九公主站起來了,她面無表情的向著老雷恩走來。「咚!咚!咚!」腳踩在滄瀾古玉上發出沉重堅定的聲音,像是心髒的跳動,金色的太陽從她的身後冉冉升起,映照得九公主一身光彩炫目,就像是天神降臨!
詭異的是,如此大的動靜,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就像是世界突然被剝離了聲感一般,雷斯和黛琺同時對望一眼,誰也沒有動。黑色的銀色的光圈裡卻突然動了,那彷彿凝固的兩個人同時踏前!明明前方已經沒有了去路!時空卻彷彿發生了扭曲!槍尖呼嘯著刺向心臟,利劍卻點向毒牙的咽喉,槍的長度優勢在基亞修特面前卻失去了意義!
老雷恩慢悠悠的起身,神色一肅,躬身下拜,神色悲戚地道:「蘭琪殿下,九公主所說乃老成持國之策,亦是先王遺志,國不可一日無主,請殿下以國事為重,萬莫要辜負九公主一片苦心和先王的期望重託!」
羅曼https://m.hetubook.com.com城外,古祭台旁巫祭帳篷里,大巫祭低低的哼著歌,箜篌在他的手中撥弄著,聲音漸漸低沉,禿禿的發出幾個盲音。猛的「嗒」一聲,斷了的弦散落開來,不停顫抖的右手上流下一抹紅。
至於雅特王每年都會撥來護送的那批廢材軍隊——普羅旺斯談論的時候總是用這種輕蔑的稱呼——百合騎士們,嗯,包括佛爾利斯在內,並不認為那百來人的雅特軍能幫助他們什麼。
黛琺冷笑,轉身便走。待到走了四五步之時,基亞修特緩緩開口:「你不問我來這裏做什麼?」
撫摸著蘭琪柔軟光澤的長發,黛琺寵溺一笑,即便是許多年未見,那埋藏於血脈中的聯繫卻讓她自然而然的寵愛著這個依然天真純潔的妹妹。只是,她的心中卻忍不住一陣陣的發寒,如墮冰窟。
基亞修特猛的住口!
近了,本來就只有數丈的距離幾乎是瞬間既至,短暫得幾乎不存在的剎那,一切卻變得讓人再也看不懂。雷斯的臉近在眼前,基亞修特手中的劍卻再也刺不出去了,他嘴角還掛著淡淡的譏誚,卻不像似針對雷斯,彷彿一早便看見了那出手偷襲驟然反戈的女人,然而——
牧民人頭低得更深了。
黛琺瞪圓了眼,哪有人能胡說八道到這種地步的?明明他身上的力量還那麼強大,自己拼盡全力也無法將獅咆推前一步!這樣子也算是重傷垂死的人嗎?但是毒牙卻信了,他垂下槍,刺進地面立著,手握著槍身,眼中卻沒了敵意。相反,他看著基亞修特的眼中還有某種看起來相當「詭異」的敬意,在黛琺的眼中看來就是如此。
關鍵之時,鐵聖女黛琺果決的出手了!薄薄的纖細短匕在雷斯的霸道槍勁下龜裂破碎,黛琺腳步連退,左右手輪流抵擋,她很聰明,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抵禦雷斯這全力一擊,乾脆以傷阻,不斷的點擊降低那超快的速度以及巨大的衝擊,終於她第四柄小匕時斷折時,無體有形的槍已經刺到了她的胸口!她忙將腰間獅咆連鞘一舉,硬擋住雷斯最後一擊!胸口如遭重擊,黛琺遠遠的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在基亞修特身旁的牆上,頹然倒地,大口大口的吐血,兩手無力的垂著,雙手虎口崩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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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只是他,雷歐城的局勢現在一天數變,誰也看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最詭異的莫過於羅曼王所宣布的那莫名其妙的拔劍選王之法。老雷恩曾經譏笑凱因茲不識時務辦事不嚴,如果是他的話他就如何如何如何。等到有一天他真正想要做同樣的事情時才感受到凱因茲的無奈。羅曼王兩次出手,第一次將他所依仗的龐大勢力分裂大半,那王權的無上威壓就像是蘇醒的雄獅狠狠的震懾住他不安分的心;而羅曼王第二次出手,將雷歐城的水全部攪渾,貴族也好大臣也好甚至愛丁斯人或者自己也好,都不敢再輕舉妄動,生怕遭到這隻似乎瘋掉的獅子的全力對付。
「姐、姐姐,我,我不行的!我……」
將風狼血酒換成羊血很聰明嗎?是,經過處理后羊血酒和風狼血酒看上去顏色幾無差別,所以就算我再加上一點風狼血,肯定也是沒人看得出來的吧?至少你這頭老眼昏花的老獅子是不可能的。袍袖下拳頭按得緊緊的,他低著頭,無聲冷笑:好,這樣也好。在你倒行逆施到最後一步前,我那最後的殺招也可以不用發動了,但是老朋友啊,永別了。
基亞修特負手傲然而立,即便是死生之際,他也是那般的清傲。被刺穿的胸口被一團銀火包裹著,獅咆劍和銀火爭執著,卻慢慢的一點一點的被往後逼出體內!黛琺驚愕的望著自己的手,無論如何使力獅咆劍都無動於衷,仍是一點一點的往後退出。
羅曼王突然停了下來——所有人同時屏住呼吸——他停在九公主黛西莉亞琺娜·羅曼洛德的面前,他持著劍豎在她的面前。羅曼王猛的回頭,留下一個不確切的答案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又鬆了口氣。右手持劍,羅曼王左手拾起金杯,杯中所盛的正是絳紫色的風狼血酒!
「滾一邊去吧!混蛋拉斯!你哪有這小子囂張啊!在前輩們面前就這麼死死的盯著看!」
基亞修特固然是當世絕頂的人物,但獲傳了部分雪舞秘技的毒牙苦修四年,終於恨決大成不久前更是推出無雙一槍與天威相抗,兩個人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危險氣味。當然,對基亞修特來說,這種危險的相對意義來說更濃。
王宮中所殘留的這些老師的舊部早就是曝了光的力量。以黑暗神殿的一貫作風,他們是絕不會將自身的弱點任人掌握在手裡的,黑暗神殿在羅曼肯定還埋伏有其他的釘子,而來刺殺小公主和她的這批人無疑便是這種角色。而要知道他們,要調動他們,要能統帥他們,命令他們去死,在這雷歐城中還有誰比基亞修特更合適?沒有!當然如果奈莉希絲小姐親臨的話,那一切又不一樣。但是奈莉希絲小姐會在這裏嗎?不會,黛琺很清楚奈莉希絲在做什麼,比起羅曼,雅特更是她計劃的重點,雖然有嵐在那裡,但她必須親自坐鎮,以防發生什麼變卦。
奈莉希絲布局之深之遠,手段之狠辣心性之決絕,遠遠超出雷斯的想象,更令他恐懼的卻是黛琺所說的她接掌羅曼后奈莉希絲所安排她做的一切。大陸四大強國三國聯軍齊攻愛丁斯!這是多大的手筆?!奈莉希絲一步棋便將雪舞大陸四大國全部給卷了進來,她是想挑起世界大戰嗎!!!這一仗打下來,要死多少人,她想過沒有!
緊隨在他身後的是並騎的三騎,兩個女人還有一個小孩。兩個女人和他們的父親一樣穿著樣式古老的騎士鎧,只在右肩上鏤空一塊,露出雪白肌膚和肌膚上那一朵觸目驚心的血色玫瑰!小卡洛斯卻是穿著一副特質的輕鎧,看上去威武不凡,但配上他的稚齡,卻顯得有幾分可笑,有意無意的被眾人給忽略了。
羅曼王雙手高捧著劍,從左邊的小公主面前走到右邊的卡洛斯身前,又從卡洛斯那邊再走回小公主的身前,來來回回的就像是神劍正斟酌著該如何選擇似的。所有人,無論身份地位立場,無不緊緊的注視著羅曼王的手,這一蒼老的手此刻正決定著羅曼的歷史。小卡洛斯年齡幼小,又走了這麼長的路早已累壞了,又被這嚴肅凝重的氣氛一嚇,嘴巴撇了撇,眼中淚珠滾啊滾的,竟是差點就落了下來。不說他,便是小公主蘭琪痴長了十多歲,一樣是被駭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基亞修特略帶些羡慕的瞥了雷斯一眼,猛的臉色一頓,正想說什麼,毒牙這一槍卻已經蓄到了極點!若是劇戰之時當然容不得他這般「裝腔作勢」慢慢蓄力蓄滿了再開打,但是對上基亞修特,毒牙也清楚自己決不是黑暗騎士的對手,卻有一種可以全力出手的直覺。
是的,貧瘠,即便是千年後的目光看來依然如此。除了幾乎終年不絕的積雪寒冰和各種各樣強大的魔獸,這片平原幾乎不出產任何東西。然而愛丁斯人卻活過來了,甚至千年過去,仍然活得很好。幾座大城市甚至和南方一些重城比起來也不遑多讓。這全是因為天神的恩賜!
她無助的望向雷斯,卻發現雷斯在劇戰之後早已無力,她的目光又落到雷斯身旁的毒牙身上,卻驚愕的發現,毒牙看著她的眼神中再沒有之前那種混雜著迷茫愛憐的目光,甚至沒有恨或是其他什麼,只是淡淡的冷漠,就像是看著路人一般。她不由的慌了神,想要說些什麼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普羅旺斯狠狠的啐了一口,深深的吸了口氣:「敵襲!!!」
他又想起了魔森里的那個夜晚,劇戰正酣當中魔獸暴走他自以為必死的瞬間,他想的到底是什麼?是不甘,還是怨懟?心中到底有懷疑的吧,那個曾經無比信任自己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已經學會了思考,也學會了背叛。
「啪啪啪!」
遠遠的看著臉有喜色的黛琺,雷斯突然嘆了口氣:我們真的可以阻止奈莉希絲么?她已經布局了這麼久,會這麼輕易的就被我們阻止了嗎?
院子中央靜靜的豎著一個長方形狀晶瑩剔透的水晶盒子,萬年如一日的冰峰絕頂終於緩緩飄下淡淡的細雪,拂去世俗的塵埃,露出少女沉睡的歸宿。
黛琺的提議立刻換來老雷恩的贊同,黑鷹鐵騎交到黛琺的手中雖然也有危險,但是比起接下來可能要發生的事情來說,那又算什麼?絕不能讓羅曼成為那個女瘋子的首選目標!而且一得到黛琺的提醒,老雷恩立刻便感到了這一次幼獅節前後種種極其不合理的地方,毫不猶豫的同意了黛琺的建議。
黛琺面朝著座椅上的小公主單膝跪下,雙手托著獅咆高舉過頂。所有人都呆住了,但很快他們便明白了九公主的意思。
說罷虛敬一下,一飲而盡,另一手卻將壺中美酒都盡數倒入了大地。啪的一聲將杯子隨手甩碎,他嘴角帶著笑,炯炯有神的雙目中卻透出一股殺伐的血氣,冷冷一笑:「師妹啊師妹,就這樣你就想阻止奈莉希絲?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威列斯雖然是老宰相的兒子,朝堂之上位小職卑雖然說不上,但也靠不到前,小公主這一番動作倒是大半人都看到了。那些羅曼王近年來提拔的人看到了不免心中嘆息,暗道先王一番謀划終是人算不及天算,但他們本該效忠的小主子已經做出了近乎投降的舉動,他們又能如何?好在黛琺總算還牢握著草原的最強武力,他們心中倒也還有底。倒是老雷恩的詭異表現讓他們心中不禁嘀咕他怎會如此好說話?
羅曼王冷笑一聲,眼裡閃過一絲厲芒:「無論我那位偉大的先祖是想告訴我什麼,我必須感謝他給我送來了這麼好的一個理由!某些人若再不敲打敲打,恐怕都要忘了自己姓什麼了!」
「你這臭小子怎麼會在這裏?!」雷斯先是大喜,旋即臉色一變,低聲罵道,「我們早就斷絕師徒關係了!這裏的事跟你無關!你還不快滾!」
「刺客!!!」凄厲的警報聲像是炸藥般驟然炸響,貴族們大臣們亂成一片,什麼禮儀啊尊嚴啊派頭啊統統扔到了腦後,那近在咫尺閃閃發光的冰冷刀鋒,黑頭罩后冷漠無情的眼瞳,就像是死神的鐮刀,這種時候誰還會去在意那些七七八八的東西!忘記了貴賤忘記了職位高低,財政大臣被某位小吏「不小心」的撞倒,緊接著無數雙腿從他的背上踏了過去。老雷恩被擠向了裏面,威列斯雙拳一錯,擋在了父親的前面,又上前半步,將小公主大半個身子都遮在自己的身後。
世界大戰全面爆發,雪舞大陸在十年的短暫和平之後再次陷入混亂。聯盟、背叛、謊言、出賣、偷襲、刺殺、爭奪、殺戮、易子而食、餓殍遍野,所有能想到和不能想到的惡行慘事在大陸的每個角落每時每刻都在發生,這是雪舞歷最後也是最黑暗的一段歷史,史稱「辰雲之亂」。一直到百合皇帝橫空出世一統大陸,才結束了這樣凄慘可悲永遠也看不見希望的日子,但,那已是三十四年後的事情了。
黛琺冷笑:「她怎麼會想?她已經瘋了!!」想起分別時奈莉希絲那淡淡微笑的模樣,黛琺卻只覺得遍體生寒,那種被毒蛇盯住的惡寒感又冒了出來,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她要的不是誰勝誰負!她要的是背叛『他』的人統統去死!她要的就是這大陸的一切都燃燒殆盡,要這屬於『他』的一切都為『他』陪葬!」
「恭送我王……」
她為什麼要讓自己來羅曼?真的是像她所說的那般,為了助黛琺一臂之力嗎?羅曼的女神信徒離殿已二十年,獅心王心懷叵測經營日久,鐵此行堪虞。嘿,真是讓人無法拒絕的好理由啊……基亞修特臉色一厲,雙瞳中精芒冷冽——那她來做什麼?
冰雪平原,其實是冰峰雪原的連稱,數座南北延伸的大山小山和貫穿東西的斯卡爾山垂直或不垂直的相交,還有這天然的冰雪高原,構成了愛丁斯的絕大多數地方,也將愛丁斯絕大多數的敵人都擋在了國門之外。便是雄才偉略的第一龍皇也沒踏上過愛丁斯的國土。當然很多人認為第一龍皇是根本看不上愛丁斯這塊貧瘠的土地。
黛琺強抑著怒氣,冷冷說道:「不錯。」
幼獅節,草原人最重要的節日,每年的這一天,無論再忙,只要能趕得回來,所有的羅曼人都會放下手中正在忙乎的事情趕回王城雷歐,參加一年一度的幼獅節。如果加上數十年一次的幼獅戰,那麼,沒有一個羅曼人願意錯過這樣的節日!而1047年的這一天,因著這樣那樣的原因,不僅是整個羅曼,整個雪舞大陸幾乎都將目光都放到了雷歐,放到這座以往被不屑一顧的羅曼王城。
已經到達愛丁斯和雅特的交界了,這裏以及更遙遠點隱約可見的連綿山脈的大片肥沃土地原本是屬於雅特的,但是在十年前的那場戰亂中,雅特王遭愛丁斯王伏擊千里,最後不得不簽下「城下之盟」,割讓國土,雅特上下無不視此為辱!無時無刻不想著要討回這筆債,這其中,尤以雅特王最甚!
同月初十,羅曼鐵公主黛琺率黑鷹鐵騎北上,宣布對愛丁斯宣戰,萬騎將虎蓌留守北疆。
而在冰峰下院,銀鎧騎士面前一隊一隊的騎士們整齊的排列著,他們和大陸上其他的騎士團都不同,他們每個人都至少達到了白銀階初段。原本如果只是一幫武技強悍的騎士組合,一般都會顯得混雜不堪,一旦戰鬥也是各自混戰,根本發揮不出實力,甚至比實力比他們弱的騎士所組成的軍隊還弱。然而這些騎士不同,他們不但實力高超,動作齊整人馬無聲,每一行每一列你看過去只能看到一個人,這是一支鐵一般的軍隊!他們忠誠、勇敢、誠實、公正,憐憫弱小,視榮譽為生命,他們是大陸最強大的騎士團,也是千年聖戰時龍皇麾下抗魔第一軍——神殿騎士團!
一道道白光卻從人群中電射而出,帶起無數人的慘叫,空氣中瀰漫著肉體燒焦的味道。貴族們哭天叫地的擠攘著嚇得趴倒在地,掙扎著爬著往兩邊逃去,立刻在兩方人中間空出一大片真空地帶出來。九公主面色如鐵,雙手掌心處各夾著一柄細小的薄刃小匕,身旁三尺處隱約可見蒼白色的閃電若隱若現,不時劈啪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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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年我也……」
同月十七,意維坦銀輝軍團秘密北上,借道雅特,攻破愛丁斯邊塞軍鎮亞倫,不宣而戰。
二千多黑騎過後是一個發須皆白身穿金色古騎士鎧的魁偉老者,臉上帶著寬和的笑容,顧盼揮手間凜凜然一股王者風範卻自然而然流露出來,張揚得像是只威武的雄獅!他騎在純白色的高頭大馬上,按著劍柄一馬當先,不時的向左右自覺跪拜的子民揮手,每當他視線掃過的時候,那裡的人便恭敬的低下頭,在他轉開頭之後又大聲歡呼。
猛的怒氣上涌,這般相似的倔強,依稀彷彿十五年前決絕離去的倩影,基亞修特深深的吸了口氣,他指點著偌大的庭院,淡淡開口:「你看著這院子,還有和院子里的那些人,這些都是你的老師留給你的。明天,你一定要……不要辜負你老師的……」
貴族大臣們下意識的將目光落到最前排的雷恩宰相身上,卻發現老雷恩不聲不響的跪了下去,深深的伏著身子,露出一頭蒼蒼老矣的白髮。貴族們大臣們猛的心中一窒,想起之前拋棄老雷恩的事情,不由悔到了極點。然而大錯鑄成,後悔也是無用,只好一個個跟著www.hetubook.com.com磕下頭去,至於隔得遠的,機靈點的早已跪了下去,笨點的看到大家都跪了也就跟著跪了,一時間,雷歐城外黑壓壓的所有人都跪下了,就連負責守衛的黑鷹鐵騎們也都單膝跪了下來,以示恭敬。
雷斯的槍依然朝著基亞修特堅定的刺去,毫無猶豫!這時候他們倆人相距已不過一丈,近得連兩人的呼吸都清晰可聞!毒牙和雷斯突然同時聽到一聲冷哼,這一聲輕得像羽毛,又重得仿若雷霆,雷斯心神一震,大口鮮血吐出,吐在那槍身虛影之上,竟使那槍勢更快上一分!
黛琺解下腰間佩劍,一手握著一手輕輕的摩挲著,大臣們緊張的看著她,感覺這空曠的大殿似乎隱隱生寒,連空氣都要冷上幾分。萬騎將虎蓌微閉著眼,眼縫中精光熠熠,靜靜的看著黛琺表演,一言不發。老雷恩一系的大臣們惴惴不安的望著坐在左首最前方的宰相大人,卻發現老雷恩老神在在的,雙眼微閉,像是睡著了一般,這心裏就更不安了。
銀鎧騎士看著面前或年輕或蒼老或中年的面孔,眉頭卻緊緊的皺著,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有一天一個人被他們簇擁著的感覺,有想過是興奮,是惶恐,是不知所措,是驚慌失措,卻從沒有想過,會是這般的沉重!
基亞修特眼中冰冷微松,也不多話,身形一擺,已經攔在了黛琺身前!黛琺已經用她的生命證明了她的忠誠,那麼黑暗騎士就沒道理放棄女神的信徒。手中依莉娜的懊悔銀光大盛,綻放出刺眼的光華,基亞修特提起了十層力道布在身前,他已經決定了要將這無恥的神殿走狗一劍斬殺!他有把握,即便是雷斯拼了性命的決死一擊,在自己的全力反擊之下他也絕無倖免!
別說是他們了,就算是一直處在最近位置的基亞修特也不明白。黛琺冷冷的看著黑暗騎士,臉色不善。緊跟在側的寇妮芬絲隔著老遠的看著,和羅曼的黑暗信徒之首塞斯塔一起躲得遠遠的。有些東西,不是他們這些小人物該管的,也不是他們能管的。
雷斯大怒:「你以為你面對的是誰?那是縱橫天下數十年的黑暗騎士!你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人家殺的!」
更何況,黛琺並不認為奈莉希絲那麼聰明的人會布置這麼愚蠢的刺殺。有自己在,自己怎麼可能任人殺了蘭琪?更何況蘭琪來找自己也是臨時起意,除了近在咫尺的人還有誰能這麼快做出反應?黛琺從沒有經歷過這麼糊塗的事,戰鬥都已經結束了她還不知道對方到底是衝著誰來的。若說是衝著她來的,那也未免太看不起她了;若說是衝著小公主來的,她不相信基亞修特會蠢到這個地步!在她的寢宮裡用黑暗神殿的力量殺死蘭琪,誰會相信這件事和她無關?奈莉希絲要的是羅曼,而不是和父王死拼!身經百戰跟隨了兩代黑暗神女的基亞修特絕不會不知道這點,但如果他知道了這點還這麼做了,除非授意他的這個人,是父王、獅心王自己!!
也許是吧。百合騎士團的成員們絕不會懷疑他們效忠的殿下,更何況這繁雜的隊伍中,其實屬於百合騎士團的人員並不多,除了佛爾利斯之外就只有百合騎士團第一分隊的十三個精英成員,呃還要加上佛爾利斯這麼一個準精英人員,就是十四個。(不過因為佛爾利斯的君思公主守護騎士的身份,所以並不計入編製之中,只是遵從他本人意願,身屬百合騎士團。)
黛琺挑了挑眉,對方的平靜遠在她的意料之外。她是誓約聖劍使的秘密應該比羅曼九公主竟是黑暗神殿鐵聖女的「真相」更讓對方震撼才是!
太陽終於升起來了,金色的光大片大片的灑了下來,落在連綿無盡的帳篷上,泛出碎金一樣的顏色,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至於其他的可能性,比如幻或者娜蒂雅到了,這種可能性她不是沒想過,只是那實在是太誇張了而沒有深入考慮。奈莉希絲身旁現在可以用的人手只剩下幻和娜蒂雅,雅特那邊又需要她掌控,若是把她們派了來她還有什麼人可以為她辦事?
基亞修特冷著臉,舉起劍,精光爍爍的眸子中透出一絲嗜血的歡欣。舊仇重逢難道還要開宴會慶祝?當然,慶祝的只有劍!雖然是在雷歐城內,黛琺又初掌權,黑暗神殿的力量還不能盡展,所以基亞修特沒有運出全部力量,更不用說召喚出朵莫伊爾之劍,但就算如此,黑暗騎士的實力又豈是區區痴劍客一人所能抵擋的?他可是當年一個人頂住了十二聖劍使大半出手圍攻的變態啊!
「發生的已經發生了,有意義嗎?」基亞修特平靜搖頭。
強弓勁弩之下,雪狼親王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羅曼王將卡洛斯帶走,已經有線人傳來消息,羅曼王掌握了確切證據證明了是他們在搞鬼,更頒下旨意,如果他們敢抵抗,命令萬騎將虎蓌「不需再報,就地斬殺」。對這又大又黑的黑鍋,雪狼親王氣到極點,卻又無可奈何,怪只怪愛丁斯強慣了,他根本就沒想過羅曼竟然敢強行扣押他們,更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人如此大胆,趁他們此刻實力稍弱之時立刻嫁禍他們強攻王宮!
幻自哂一笑,旋即眉頭又皺起。奈莉希絲小姐不清楚羅曼的真實情勢,貿貿然的做出這一次行動真是太草率了,只這一次就幾乎將黑暗神殿在羅曼所隱藏的底牌給燒光了,甚至連潛伏在愛丁斯中不得輕動的「釘子」都用掉了。又想起臨行前奈莉希絲嚴厲冷漠的死令,幻不由的打了個寒戰,那般冷幽幽的目光彷彿就在眼前。就算明知道這事會得罪鐵,她又怎敢不做?只希望這位鐵聖女不是個記仇的人就好了。
玄之又玄的,黛琺踏入大殿之時,他剛好抬起頭,黛琺看向他的時候,他正望過來。平靜淡漠的視線撞在一起,彷彿激起火花。黛琺一言不發,兩隻白皙的手掌在胸前交叉比劃出一番複雜精美的姿勢,就像是一朵欲開欲合人間卻又從所未見的花朵,灰衣人神色平靜,心中卻彷彿激起千層浪——紫幽花!是第一龍皇賜給誓約聖劍使的誓約之花!千年後的現在,除了代代相傳的誓約聖劍使,天下間再沒有人能重現這紫幽花!因為,它本就不是人間之花!
毒牙冷笑一聲,單手舉槍壓在肩上,緩緩走上一步,勢若巍峨,步履沉穩,比之雷斯竟是一點也不差了。基亞修特瞳孔微縮,剛才沒有想到的懷疑突然湧上心頭,但也只是一閃而過,他緩緩踏上一步,右手食指中指並著從依莉娜的懊悔的劍末一直擦到劍尖,那黯淡無光的像是大鐵棒一樣的劍身漸漸泛出銀色!
毒牙也微微一笑,不過似乎是對自己的行為不滿,他的笑牽強而僵硬:「我雖然欣賞你,但你傷好之後卻肯定要殺他。他再不好也是我的老師,我們師徒還有賬沒有算完,就算要殺,他也只能死在我手裡。」
冷冷的看著黑暗騎士似笑非笑的模樣,羅曼王冷笑:「現雪舞大陸看似平靜,其實暗潮洶湧,局勢詭譎,神兵有靈,無動自響,誰知道祥兆還是警告!這群不知死活的東西!廢物!」
同月廿六,雅意聯軍抄愛丁斯軍後路,欲抄愛丁斯軍後路,與鐵公主成合圍之勢。愛丁斯軍早有備,使的圍點打援之計,聯軍遭重創,幸鐵公主奮力殺出,三國聯軍匯合,血戰四日三夜,後退百里至鎖山河與沃爾特河交界一帶,與愛丁斯軍對峙。
「你認為昨夜的事和他們有關?」
三人你追我趕,轉眼間卻已經來到城市僻靜的一角,高聳的城牆遠遠可見。雷斯亡命的死奔著,顯然知道被身後兩煞星追上是個什麼結果。中間幾次短暫過招,他已經親身體會到了,十五年前那個恐怖的人物十五年後的實力依然是那麼的強橫。身後的殺氣逼近,冰冷的鋒銳隱約可聞,雷斯突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條件反射似的舉劍向左橫掃,一股巨力從虛空交接處傳來,他吐了口血,退後一步,橫劍在胸守住,冷冷的看著虛空中緩緩現出的身影。
死!她一度以為自己一定會死,面對殿內最強的人,即便她只是遊離于戰場所有人之外的暗算,帶給她的心理壓力仍是巨大無比的。休息一會,她面無表情的抽出一張細小白絹,急急的寫了幾個字,裝入直徑不過半指的小桶中掛上信鴿的腳,推開另一面的窗放飛天空。
向小公主砍去的黑衣人只覺得眼前一花,那一叢螺旋轉動的鐵青火焰已經到了突破黑衣人們的包圍圈,腰間一涼,有一種高潮般的痙攣快|感瞬間襲遍渾身,然後他看見自己的雙腿高過自己的目光,一叢血雨漫天灑落!片刻前還將黛琺牢牢困住的那群黑衣人們卻齊齊身子一軟,倒地不起,人們這時才發現,他們的胸口裂開一道整齊等高的裂縫,血花泉涌,將十丈之內盡染成一片血紅!
雷斯面無表情的鼓著掌,打斷了一臉愕然的黛琺,卻輕輕的搖了搖頭,他說:「誓約,你說錯了,應該是『我們』,而不是『你們』,不然便該是『你』,而不是『我們』。」
羅曼王喘著粗氣,死死的盯著老雷恩:「威廉……交給……了……」老雷恩拚命的點著頭,兩行濁淚模糊了雙眼。留戀的看了兩個女兒一眼,羅曼王臉色猛的脹得通紅,像是天神重新賦予他力量一般,他猛的掙開女兒的手,雙手高高舉起,朝天大聲怒吼:「我不甘心啊!!!!!!」說罷,睜目而逝,再不聞一點聲息。
外篇 最長的一日(下)
黛琺輕輕的撫著劍,早晨所發生過的一切彷彿流星花火般瞬間閃過,當時連她都以為要失去這個妹妹了,那句「拔劍」也只是情急之下的自然反應而已。誰曾想,小公主蘭琪竟然真的拔出了獅咆,更沒想到獅咆劍出鞘后那恐怖的威力。她和小公主之間的空間像是被扭曲摺疊起來一般看起來就像是一步之遙,更有一股龐大的吸力拖曳著她,她只是踏出了一步,卻穿越了十丈的空間。縴手在握上獅咆的瞬間就像是被什麼怪物纏上了一般,生命精氣瘋狂的往劍上涌去,而身上那燃燒的鐵青鬥氣卻在瞬間突破了先前一直被禁錮的瓶頸一舉跨入聖階高段之列。
藏在人群中觀禮的愛丁斯人一下子在跪拜著的人群中顯得格外的刺眼,身旁無數牧民忍不住對他們怒目而視!愛丁斯特使還沉寂在羅曼王驟逝這一幕的震撼里,而身旁的雪狼衛士們卻是毫無懼怕的瞪了回去。有脾氣暴躁的牧民一邊忍著心中悲痛彷徨一邊便罵了起來,愛丁斯人也不是好惹的,特別是十年前救過羅曼之後,愛丁斯人就一直看不起羅曼人,蔑稱為羅曼狗可見一斑。雖然不開口,但鬍子一翹便冷冷的瞪了回來,手指不斷的在腰間劍柄附近摩挲著,威脅的意味不言可知。
黛琺淡淡一笑,捋了捋發:「噢?為什麼我要訂在今日?」
基亞修特怒容滿面,看著那決絕的背影摔門出去,慢慢的神情卻緩和了下來,良久,苦笑搖頭。剛才他之所以會突然發問,到底是因為疑惑吧?不知不覺中原來他的信仰已經將女神和神女區別對待了嗎?
獅咆劍的異像在第二天便傳遍了雷歐,羅曼上下喜氣洋洋,皆認為這必是上天大耀羅曼之勢。只有深宮大院中,陰沉著張臉的羅曼王臉上毫無喜色。聽煩了百官的阿諛稱頌,羅曼王有心發火,卻又無處發作,總不能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吧?只好一個人躲著生悶氣。當然,現在在這座宮殿中,還有一人也不受他的制約。
靈堂設在正殿當中,殿內素幔白幃,殿內外黑甲的騎士們在臂上纏起了白花,白色的宮燈懸挂檐角在空中發出淡淡的幽幽的光。夏月的天,風一吹,竟冷得有如寒冬。
正殿中的爭吵已經持續了一整天了,單隻先王謚號是什麼就爭吵了大半天,更不用說是新王繼承這般重大之事了。卡洛斯小王子從今日古祭台之戰伊始就失去了蹤影,其後又有前哨傳來消息說愛丁斯特使帶人離關而去,當此時羅曼的大臣們也無暇在意,而繼承人自然只能在兩位公主殿下之間選出了。
嗡!像是昆蟲振翅的聲音,細細的幾不可聞,但是在場的又豈是易與之輩,那一點細微的聲響方起便落入所有人的耳內。基亞修特微不可察的微微皺眉,隱約覺得空氣中泛起潮濕的味道。漸漸的,有微風起,就像是雷雨前的寧靜,原本還是繁星點點的星空不知不覺被黑暗掩蓋,黑暗之中卻有一種彷彿血脈跳動的怦怦聲漸漸響起。
也只有羅曼王自己信了,所以他很鬱悶。因為他的探視就得到了冷漠的答對。便是一向孝順謙恭擔心他身體為之奔走的九公主黛琺,眼中或多或少也含著懷疑。
同月廿三,雪狼親王狙擊鐵公主于鎖山河下游一線,困而不殺。
貪慾啊。食中二指輕輕點過紅唇,奈莉希絲吃吃的笑,像是寒冬中獨放的一朵奇葩,天上地下所有顏色都為之所奪!佛爾利斯痴痴的看著黑暗神女,突然用力的甩了甩頭,將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拋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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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一身白衣素裹的女人虛弱的靠在地上,額上汗水潺潺而下浸濕了發,她卻只是喘氣,無力動彈。即便相隔甚遠,但那有若實質的殺氣和如針刺般鋒銳的憤怒從她出手開始就一直牢鎖著她!
哐當!!
「要我來做什麼?」幻痴痴的看著天空,漫天倒掛的星斗星星點點的,像是黑暗神女無邊的智慧,神秘莫測。基亞修特大人應該已經知道我的到來了吧?捋了捋鬢角低垂,幻臉上神情不斷的變幻著,像是一個永不會醒的美夢,她低著頭喃喃自語,「我也想知道呢……」
雷斯沉默著靜靜傾聽。
小公主的猶豫不決最終沒有改變此刻掌握實權的羅曼臣子們甚至她的「對手」姐姐的心意,在大巫祭率領中立系的大臣們拜倒之後,她在毫無異議中成為了新一任的獅心王,同時下旨封姐姐黛西莉亞琺娜·羅曼洛德為鐵公主,代掌王劍獅咆,統帥黑鷹鐵騎,鎮守東北疆,不日啟程。其餘個人皆有封賞,這裏略過不提。
「天神賜予我眼睛,讓我看得像鷹一樣遠;天神賜予我雙腿,讓我奔跑像豹子一樣迅捷;天神賜予我雙手,讓我托起整座龍格瑪爾;天神賜予我勇氣,讓我像獅子一樣牧守草原;天神賜予我神劍,讓我挑選獅子的繼承者!啊,長生天,我聽見您的聲音,我轉達您的旨意——只有真正的獅心王才能拔出屬於王的劍,誰能得到神劍的認可,她就是草原的新主人!她會將羅曼帶往從未有過的輝煌!天神的祝福與我們同在!」
道的盡頭便是古祭台,隔著千騎的距離,極遠處,遠遠的出現了人影沿著大道緩緩上前。大巫祭穿著古老的草原祭服,口中吟唱著誰也不懂的咒歌,那是羅曼最古老的禮讚。自從千年前雪舞一統之後,許多的傳統都隨著時間消逝了,只有大巫祭這裏還保有著。草原的子民敬畏他,崇拜他,他知識淵博,無所不知,他是草原人的歷史,久得連羅曼建立前的事情他都知道。
黛琺微微一笑:「痴殿下教訓得是。」
草原的夜,頭頂繁星點點,星淚瑩瑩。
奈莉希絲坐在馬車中,掀起車簾一角,靜靜的打量著這黑白分明的世界。連綿不絕的黑土地上覆蓋著淡淡的白雪,偶爾從石縫中透出一抹綠意轉眼便能看清那不過是視覺的誤差。
羅曼王朗聲說道:「長生天的仁慈刺|激你們機會,這是天神命運的判決。站起來,獅心血脈的繼承人,只有被選中的人才有資格拔出屬於獅心王的劍!偉大的天神,祈求您的智慧指導我們,請將您的祝福賜給被選中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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